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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碍。”永国公主含笑轻声道,“本宫出嫁以前天天在这宫里,也觉得索然无味。妹妹原本在外面自由自在惯了,不适应是很正常的。”
“臣妇这个女儿实在不懂事,还请公主殿下拂照一二。”程佛儿俯身一礼,然后带着几名宫女悄然离去。
永国公主和水夕颜低声交谈着,并排缓缓走入慈安殿的深处,只是愈深愈觉得檀香袅袅。
水夕颜好奇地问道,“公主姐姐,难道慈安殿里,也有佛堂么?”
“当然有了。”永国公主浅浅一笑,否则,那些失去了丈夫只能在这里孤独终老的女人们又该如何过活?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忙于布局,忙于筹划。因为帝王的一个梦,所以就可以顺利地利用祖制将左相一派最重要的虎将宋全福到东安山去猎貂,毕竟帝王身系天下安危,又岂能轻易离开建元城。因为帝王的侍亲至孝,所以文沐庆作为副使和中大夫贺兰显一同回到贺兰一族的故里,祭拜皇太后早已亡故的双亲。毕竟皇室和贺兰一族乃是姻亲,血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盟友。
就算被察觉丝毫又有谁敢阻拦?
这可是天子的仁孝,这可是玉螭的祖制,如此大的帽子扣下来,哪个文臣敢说一个不字,哪个亲贵敢提一个缓字。却不知此一计乃是草蛇灰线,伏脉于千里之外。
或许是故意忙碌,或许是故意躲避,孟玄胤除了晨昏定省以外,很少去慈安殿。也许,是因为他不想面对水夕颜。所以,既然是无言以对,倒不如不见。可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就在身边,焦虑,恐惧,悲伤,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的心头。
可他毕竟是帝王,曾经想到过逃避,想到过私奔,想到过浪迹天涯,想到过老死山林,只家国天下这四个字就束缚得他动弹不得。情关难过,若失去惜儿,此生,还有何意义,就算名垂青史,却痛失爱侣,那又要功绩何用
水夕颜,似她,却又不是她。
他想见水夕颜,却又怕见她。因为,明明知道不是,明明知道就算见也只是将她当做替代品,可思念似是誓要将他击垮一般,毫不留情地拷问着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理智,他的坚贞,他的信仰。
惆怅着,却也又开始忧心起来。当孟玄胤在向贺兰琴心请安时,看着水夕颜身上略显宽松的真朱墨色深衣,心中不由得暗想好歹有太医和御厨照顾着,她怎么还是这般迅速地瘦了下去。
“说起来,本宫倒真是羡慕你的自由,可以在江湖上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永国公主坐在亭中,浅浅地啜着茶。
“江湖儿女要得就是一个洒脱自在,不过,公主姐姐在宫里也可以结交许多文人士子,用祖父大人的话说,这才是正途。”水夕颜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灿如夏花。
站在远处的孟玄胤挥手止住了宫人的跪拜,他缓慢地接近,却把身形隐于树后。只是,水夕颜如花的笑颜,却让他觉得那般扎眼。
她从来都吝啬给他一个真心的微笑,哪怕只是唇角轻轻扬起,都绝无仅有。她似乎永远恪守着本份,是的,尤其是在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后,言语恭敬,表情肃穆,行止有度,可她若是和其他女子一般胆怯或是奉承也就罢了,偏偏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落在他心里都像是讽刺。
从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漠视他,孟玄胤的心愤而不平。
之后,是苦笑。他又忘记了,裴惜言早已逝去,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水夕颜。惜言,夕颜,惜言……
永国公主放在茶盏,正巧看到风里微微摇曳的玄色衣裾,好笑地叹了口气,长这么大,她从没见过弟弟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罢了罢了,反正母后都同意了,倒不如她做个顺水人情,免得她这个无往不利的弟弟还躲在宣室殿里百转千回的纠结。
“说起来,秋日正是去汤泉巡幸的好日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一起来。”永国公主呵呵一笑,站起身,“本宫现在就去和母后商量,咱们讨个好彩头然后办个骑射大赛,不加他们那些臭男人。只我们一起玩玩笑笑,可好?”
水夕颜盈盈一笑,“早就听祖父大人说起,公主姐姐的骑射不逊男儿,到时,若是能再打场马球就好了。”
“对对对。”永国公主抚掌大笑,“本宫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只是,妹妹啊,别人在宫里都是越养越胖,你怎么反倒瘦了下来?”
“我啊,打小吃药就比吃饭多。索性,跟在母亲大人身边学了些养气之法,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水夕颜偏过头,遥遥地看着温室殿的方向,惆怅地叹了口气。“眼下,人人都在嘴边夸着陛下是个孝顺的仁君,是个能开创玉螭百年盛世的明君。可我能感觉到,陛下的每一步安排皆有深意,只是其中的艰险不足以为外人道哉。”
“若社稷动荡,苦的还是无辜百姓。所以,就算再艰辛,也要一个人扛下去。”永国公主苦笑了一下,神情中少了几分怅然,多了几分愧疚。
水夕颜闻听此言,暗自叹息,半晌之后才说道,“公主姐姐,我常听祖父大人说起,朝堂比之战场还要险恶百倍。陛下总是年少英才,对那等权奸恶贼只怕也是要有几分吃力的。更何况……”
“无人生来便是果断老辣的。”永国公主笑说着,声音很淡,“皇上虽然与本宫年纪相仿,却甚是老成。倒是妹妹,竟如此替他忧心,莫不是已经芳心暗许?”
“公主姐姐”水夕颜羞红了脸,嗔道,“怎么……怎么可以……这么说……”
“只是,本宫那个好弟弟啊,胸中有丘壑,又一心为国为民,这至今身边也没有个解语花相伴左右,唉,当真是可叹可叹。”
“陛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是他的情他的欲被天下人放大了,被百官盯着瞧着瞅着。为万民表率,这五个字岂是那般容易。”
“这么听起来,妹妹倒像是他的知交一般。”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是陛下也有苦衷,也有想为而不能为的遗憾、无奈还有悲伤。”水夕颜黯然叹道。
孟玄胤在远处听着,心中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哀伤,只是他觉得自己早已看清了姐姐的想法,却更加看不明白这个名为水夕颜的小女子了。
青草莎响,树叶婆娑。风过处,水,无痕。
这慈安殿既是养老之所,又岂会有活水,有涟漪。
“芸芸众生如恒河之沙,有人为情痴,有人为利困,就算是天子也不例外。”永国公主的声音温柔地好似呢喃,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水夕颜的肩膀,像个姐姐。
而树后的孟玄胤,神色阴冷,但却只是站立着,全身纹风不动。
一切,尽在不言中。
永国公主和水夕颜就那么坐在树下,任秋风将云朵吹向天边。
“又何必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永国公主笑道,“眼前啊,只要想着即将到来的汤泉巡幸之行就好了。”
“嗯。”
然后,水夕颜就那么一直笑着,目送着永国公主离开。面对四周无际的清冷和幽寂,她可以感觉到泪水漫上了眼眶。“陛下……”
她就那么一个人独坐着。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落日的余辉将蔚蓝色苍穹染成金红一片。空落落的慈安殿,害得她心绪翻腾,难以驾驭。纵然想要勒紧悲伤的缰绳,可努力的结果却是脑子里接踵而来的,只有愁情助凄凉。风吹过肩头,水夕颜黛眉微蹙,蓦然想念起长兄的体贴和拂照。每当她瑟瑟发抖的时候,长兄都会脱下罩衫轻轻地披在她的肩头,那是带有阳光味道的……
龙涎香?
水夕颜惊愕地抬起头,却看见玄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只着中衣。那岂不是……眼角的余光扫到那黄赤丝绶。她连忙起身,想要把衣服从肩头取下,再跪倒在地双手奉还。
“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孟玄胤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既然觉得冷,就暂且披一阵。”他说不清自己为何要从树后走出来,说不清为何要呆呆地站在她面前,明知她视而不见,这颗心却还要为她牵挂着。
“这是皇袍。”水夕颜闪躲着想要后退几步好跪下去,却被孟玄胤搀住双臂。
“小心。”他眉头微蹙,似是嗔叱,“惜儿,你这丫头还没吃够苦么?身子本就不大好,再受伤可怎么得了。”看着她牵愁引恨的模样,孟玄胤不由得怀念起她的笑靥,她的生气。
“臣女不敢。”水夕颜垂首缓缓道,“陛下若没有其他吩咐,那臣女就告退了。”
“你把头抬起来。”孟玄胤突然这般说道,“朕恕你无罪。”
水夕颜却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对不答,不言不语。
孟玄胤想伸出手扳过她的下颚,却迟疑在原地。似乎,水玥颜无声的抽噎牵扯着他的心,似乎,她无助的哭泣让他不知所措。明知,没有一滴眼泪是为他,明知,他本来甩袖而去,他却只能这样傻愣愣地站着。
“你……你想看书么?”孟玄胤希望找到什么事情去开解她,至少让她不要再陷于掩面偷洒泪的悲境。“朕这里收藏着几百余年的传世要籍,其中不乏流传有绪的珍稀善本和孤本。”
话音未落,也不等水夕颜哈回答,他就拽着她的手,就这么走出慈安殿,“只可惜文渊阁毁于前朝战火之中,直到现在也未重建。这当真是朕的一大憾事”
水夕颜的手被他攥得紧紧地,她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很想挥开孟玄胤的手,回慈安殿才是正途,一会儿又渴望暂时脱离沉闷的束缚,哪怕只一本书,一杯茶,也足够让她开心上好几天。
“我对诸子百家没兴趣。”
“那就不看诸子百家。”
“我对兵法经略没兴趣。”
“那就不看兵法经略。”
“我对天文术数没兴趣。”
“那就不看天文术数。”
“我对诏令奏议没兴趣。”
“那就不看诏令奏议。”
……
看着甬道上,匆匆跪下的宫人们,水夕颜慢了脚步。“臣女还是觉得回慈安殿比较好。”
孟玄胤却回过头,轻声问道,“你的脚还耐得住么?朕是不是应该唤步舆……”
抽回右手,水夕颜摇摇头,随即把肩上的皇袍还与孟玄胤,“请恕臣女无状,臣女先告退了。”
“都到这里了再打退堂鼓?”孟玄胤看着她一脸懊恼又不得发作的烦闷模样,心里实在觉得好笑,“朕这孤家寡人,难道比饿狼猛虎还要吓人么?”
“臣女身上的风寒还未好,不宜在外久留,还请陛下恕罪。”水夕颜微微一笑,轻声辩解道。
“天光正好,要不去御花园走走?内殿里沉闷的很,倒不如这里幽静清雅,正宜将养。”孟玄胤在笑,笑声中仿佛带着一种椰偷的口吻,“你也不必着急回府,母后不是和你母亲说了么,准你在宫里多留些日子。”
水夕颜一怔,心也同时沉了下去,“皇太后如此厚爱,臣女铭感五内。只是这与祖宗规矩不合,臣女不敢破了章法。”
“章法?”孟玄胤停下脚步,淡淡一笑反问道,“朕曾听说宫人在私下里议论,说你在外头有个极响亮的名号,叫什么‘茜霞仙子’,却不知是真是假。只不过,按着祖宗规矩,这算不算是没了章法?”
“陛下。”水夕颜咬着唇,半晌之后下定决心说道,“那都是江湖上的诨号,不做数的。”
“朕不介意。”孟玄胤执起她的手似是要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惜儿,朕还记得,初见你时,就是一身红色,炙热而妖艳,当时,朕真得是惊为天人。”
“陛下……”水夕颜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收回到背后。
看着她脸红得好似粉莲,孟玄胤凝视着她羞怯的水眸,低声道,“朕见你独自惆怅,朕见你牵挂心痛。纵然你知情懂爱,可你却忘了你自己。”这样的她,如何不叫他心疼。
从他降生到现在,只为裴惜言一人而放手,只成全过裴惜言一人。可这一瞬,孟玄胤却突然有些了悟,哪怕仅仅是一个替代品,他也要将她留下。
孟玄胤轻笑着,慢慢拉起她的手。纵然水夕颜挣扎着想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指,他们的指尖依旧紧紧纠缠。“太过倔强,朕反而更想征服你。”
闻听此言,水夕颜不由得僵硬起来。
孟玄胤却将她的挣扎看在眼中,虽然有些不甘,但享受的不就是征服的过程么。可惜,今天不能做得太过,就算是逼迫她,也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沉默半晌,水夕颜抬起头凝视着孟玄胤,她空虚地流露出一丝叹息,“陛下,臣女的心虽卑微如草芥,但它仍是一颗实实在在的心。”
“走吧,朕送你回去。”孟玄胤没有回答她,只是拦腰抱起她,温柔的表情和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水夕颜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低呼,“陛下,臣女的脚能走,请将臣女放下来”
孟玄胤却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根本就根轻飘飘得羽毛,“母后的慈安殿每日里吃斋茹素,你不习惯吧?朕让御膳房为你单做些吃食可好?”
“皇太后如此俭朴,实是为我玉螭黎民百姓修功德。陛下仁孝,万不可因一己之私,折损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慈悲。”水夕颜不停地挣扎,“陛下,请将臣女放下来。宫人们都看着呢”
“你倒是乖巧”孟玄胤微微弯下腰在水夕颜耳畔似是叹息般地说道,“朕虽然想做个圣明天子仁孝之君,却也想将惜儿掬在掌心。”
水夕颜平生头一遭被男子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把头埋在他肩上。
将水夕颜送回慈安殿,孟玄胤在宫女的伺候下穿回龙袍。闻着隐隐飘荡的淡淡馨香,他吩咐道,“让小厨房为郡主做些温补的药膳,你们几个也要小心服侍着。如有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紫宸宫里大大小小都知道了陛下的新宠,乃是新任定南王水桓远嫡亲的妹子——水夕颜。
同样的话,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孟家的好儿郎,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连孟玄胤都征服不了的女人呢。毕竟,她的胤儿,是那般的优秀。
同样的话,传到水桓远的耳朵里,他却有几分怔愣。
同样的话,传到夜秋华府上,他心中却宽慰不少,能看淡,便是好事。只是,为何他仍是觉得有淡淡的哀愁在心底久久徘徊。
同样的话,传到毓淑殿,却令德妃文知秋跌了手中的青釉菊瓣茶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是身处天家这么些年来,始终无所出,虽然嬷嬷们总劝慰着什么尚且年幼,不宜受孕之类的话。可她心里明白,玉螭走到这一步,需要得不仅仅是皇嗣。嫡子,不,嫡长子,这样,才能让全天下的人明白,陛下的皇位稳如磐石
更何况,身为四妃之首,她不该妒忌。
“你们下去吧。”从小服侍文知秋的春嬷嬷挥挥手,斥退毓淑殿的众人。
“嬷嬷?”文知秋叹了口气,轻声问道,“父亲大人又有什么话要嘱咐么?”
春嬷嬷走到她身旁,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
烛光之下,随着火焰摇曳,文知秋的脸色仿佛变得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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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慈安殿深处,永国公主真是在母亲面前求了半天。
贺兰琴心听完她的话,偏头想了想,说道,“哀家这几日也有些乏了,就让胤儿和夕颜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