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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惜言很倦,因为她将所有的事情交给红绡和绿珠,然后和汝嫣错去追柳天白的队伍。不是因为她睡不好,更不是因为她受不了与文沐雪同行所见得那些矫饰过的情景。她只是对柳天白有情,因而,舍不得,因而,担心。
但此刻,疾驰的马车却为一个人停了下来。
裴惜言想,她救过很多人,结局,有好有坏,还有尚不可知的。但若要她撒手而去,却又不是她的性格。
然后,她想起胤无逸,不,是孟玄胤救她那次说的话,“施恩者若各个都是为了他日有人相报,岂不失了本意”。
所以,她抬起头,在湿漉漉的雨里,看着那十余人。
而独孤静辉,也暗暗叹了口气,被人救,很好。牵连无辜之人送命,不太好。他这样想着,还有,那些早已遗忘的伤口又开始抽痛,然后,他觉得很冷,以及,极度的倦和累。
这是他第几次被追杀了?
独孤静辉苦笑着,他觉得,那些杀手实在是累得慌。还有他自己,毕竟,逃亡什么的,是种体力活,而且是种不太适合他的体力活。
尤其是雨天。
裴惜言好像冷哼了一声,“你们这般锲而不舍的追杀他,到底是何原因?”
“少管闲事,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杀。”
“你耳朵有毛病,还是听不懂人话?”裴惜言想,如果多管闲事是拿耗子的狗,那么,她可不可以变成茶杯体的泰迪,或是懂事乖巧的雪纳瑞,要么,威武的爱斯基摩犬也可以。
等等,她又想歪了……
“哼,像独孤静辉这种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哄抬米价掺假造假的奸商,人人得而诛之。我们杀他,是为江湖道义,是为黎民百姓。你若识趣,速速让开,否则……别怪老子的刀子不长眼。”
“你家刀子还长眼啊?一只还是两只?”奇怪,最近她怎么总遇到脑残的人。裴惜言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领头的黑衣人,困惑道,“不爱吃米,你可以吃面食啊。再者说,他只是一个将各种物品从东边卖到西边去的商贾,和江湖道义有关系么?”
“少废话”在言语上吃了亏的蒙面人愤然,恼羞成怒道,“不仁不义之徒,死有余辜。既然你决定护着他,那么,你们一起死”
裴惜言眯缝了眼仔细打量他,许久后叹了声,“算了吧。不过就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替别人消灾,嘴里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词也不嫌拗口。虽说平日里也做点小买卖,理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你的言语……啧啧啧啧,我实在是孤弱寡闻,听不太懂。”
被激怒的蒙面人吼道,“妖女,受死吧”
“下次,换个好听点的口号如何?你说着不烦,我听着都烦了。”裴惜言冷冷一笑,眉眼处沉静如水,寒煞之气,隐而不动。
蒙面人举刀便砍,“死”
另外十几人,也随着喊道,“死”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如鬼魅般,凭空自天而降,在这烟雨蒙蒙的雨幕中,动作快速准确而且一致的将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全数杀死。
没有刀剑的寒气,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空气中多了淡淡的甜香,倒下的既然是死人,便是无一活口。
“真正的杀手,不会有任何口号。”再者说,又不是表演团体操,还玩什么动作整齐划一。真是弱死了裴惜言仰起头看着那张脸,鹤发童颜的脸,在这烟雨蒙蒙的灰中,白的好似索命的无常。她笑着说,“汝嫣先生,谢谢。”
“这是你自己赌来的一线生机。”
“人要杀我我不杀人才是蠢的死定了。”裴惜言心道,命是用来搏的,不是用来吼的。她用心教他们一个这么深的道理,可惜他们只是在阴间谨记,来世时可要莫失莫忘才好。“其实,杀人就是赌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怎么行。”
只是,她忘了,话,绝不能说的太满,
“……受伤极重,并且……得了绞肠痧。”汝嫣错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对裴惜言道,“请小姐速速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裴惜言轻轻皱了眉,又风轻云淡拂平皱了的眉头,她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覆于面上,然后,轻声道,“我在医书上见过,绞肠痧多因冷气搏于肠胃,或邪恶污秽之气郁于胸腹,闭塞经隧,气滞血凝,中气拂乱所致。”
“小姐。”汝嫣错摇摇头,他没有把握,所以,他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但,后悔或是恐惧,有用么?
“怕也没用。”递给汝嫣错一方丝帕,裴惜言抬起头遥望着县城的方向,喃喃自语,“再说,这大雨天的,把这么个残障外加半死不活的人士扔在这里,没准他死以后会变成索命的厉鬼。到时候……”后半段话,她没说。因为,她想起了爬下楼梯的鬼,想起了爬上水井的鬼,想起了痴恋千年的鬼。
咳咳,她真得没想那个“千年等一回”,那个是蛇妖,不是鬼。
“这……”汝嫣错犹豫着。
裴惜言看着昏迷不醒的独孤静辉,咬唇不语,许久后忽说道,“我来,不只是因为担心天白。这个人,这个地方,或有危难,而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是。”汝嫣错知道轻重,只能歉疚道,“是我连累小姐了,如果我没有看到……”
“人可以愧疚,但不要后悔。做了就做了,好坏随他。”裴惜言有些为难地看着独孤静辉,她在考虑,是该直接把他扛到马车上,还是该先把他扛到木椅上然后再把木椅和人一同扛到马车上,要不要先拆了车顶棚,可是,那么做的话不就是车外车内都是雨了么?”
“是。”
独孤静辉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好彪悍好犀利的女子,还有她那张嘴,能活活把人逼疯气死的嘴。想来,柳子清一定是个少言寡语的,成天光是听她说就够了……
“睁眼吧,汝嫣先生去赶马车了。这里没人,我知道你还没有失去知觉。”裴惜言从袖子里翻出一柄刀,薄薄的,雪见,然后将汝嫣错的十个手指头划破。
“喂喂……”汝嫣错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喊痛什么的实在是太丢脸了,问题是,十指连心,他他他他有十个手指头,心却只有一个。都划破了,这不是要疼死他么
“医书上是这么说的。来,说说,哪里痛,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什么状况?在此之前都吃什么了?”
“好多问题,好多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我先回答哪一个?”独孤静辉有点想吐。
“如果你不难受,可以慢慢一个个的回答,我其实倒是不太着急。”
“下腹部,七八个时辰,持续疼痛且痛感加剧,恶心、想吐,之前吃了一碗全天下最难吃的阳春面。”独孤静辉的回答干脆利落,其实他心里在想,痛成这样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啊啊,他果然是个天才。
“你之前去过什么地方?有没有遇到上吐下泻的人?”
“我只是将最后的十万石的粮食运到安远县县城,有没有人上吐下泻……”
“这是我问你的问题吧?”
“我知道啊,所以我在想。”
“慢慢想,别客气。”
呃……需要客气么?独孤静辉苦笑着,只是摇头什么的,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还有,他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我住的那家客栈旁边,有不少人在害病,我还看见一个人,好像有很大一块污物卡在他喉咙里,他呕掉肺,呕掉肝,也要把脏物从身体里呕出来。最后,一个无力,瘫倒在他呕的一滩黄水里,昏倒不醒。”
裴惜言的额头冒出三道黑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需要形容的那么仔细么?要不要她来形容一下小火咕嘟咕嘟煮着脑袋可以取出完整又干净的头盖骨,或是把蛆扔到腐尸上这样很快就能见到全副骨头架子什么的。“对了,医书上还说,右手脉伏宜放血。”
独孤静辉看着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右手腕,就好像打量一只刚刚拔完毛的猪脚……呸呸,才不是猪脚,怎么能是猪脚呢顺便问一句,他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啊
似是听到他心里的呐喊,裴惜言淡淡一笑,安慰道,“放心,汝嫣先生那里有上好的金创药和去疤药,保证以后干干净净,平整如新。”
如新……独孤静辉想,还不如让他昏倒了算了,怎么说,他白皙如玉的手腕也该用完美无瑕来形容吧。
裴惜言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善意到,“顺便说一句,你再这么烧下去,有可能会抽搐,甚至变成肺痨、痰饮病等等等……。
发烧而滚烫的身体,因为接触到裴惜言冰凉的手,独孤静辉觉得似乎舒服了一下,所以回答起来也哼哼唧唧的。“好的,你可以把我扔到冰库,嗯,请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说完,独孤静辉被汝嫣错抬上马车,他的木椅被绑在了马车顶上,然后,这辆奇怪的马车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安远县飞驰而去。
自从安远县县令魏哲浩因公殉职以后,县衙里根本是乱成一团。虽然柳子清已经派人接管了县衙的所有事务,但受伤的百姓太多,被冲垮的房屋太多,再加上朝廷派来的郎中有不少人第一次面对这种境况,代理县令吴青峰已经是忙到要疯了。
独孤静辉病歪歪地坐在木椅上,苦笑,怎么把他送到官家的医馆了,可有的受了。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大喊,“快看,这不是独孤山庄的那个二公子么”
正给独孤静辉号脉的人一哆嗦,连带着独孤静辉也一起哆嗦了一下。刷刷刷,独孤静辉不用数,眼前能看到的地方,除了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睛就是长大的嘴,喂喂,牙这么黄,还衬着这么张血盆大口,太惊悚了吧
“让开,这里是医馆,不是花园,没事的都出去。”裴惜言生气地轰开那群好奇的人,干霍乱也敢围观,都不要命了么
主持医馆的郎中走了过来,看了看独孤静辉又看了看裴惜言,“小姐,这位公子爷的伤已经被包扎了,看来没什么大碍,我们医馆的病患实在太多。不若……”
愚蠢
裴惜言咬着下唇,在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疑似疫病?”
“啊啊啊啊啊啊”包括独孤静辉在内,所有人都想往外逃,往门外逃,往县外逃,往天涯海角逃。除了站在门口,神色冷冷的汝嫣错。
“也许是,也许不是。”裴惜言双眉紧蹙,“难道你不知道城里有不少人上吐下泻么?难道,他们都没有来医馆?朝廷颁布的诏书里早有明文规定,一旦发现疑似疫情,必须立刻上报官府。难道,县衙的人还不知道么?”
主持医馆的是位颇有名望的郎中,名唤朱善熹,他苦笑着摇摇头,“路要修,粮要放,堤要护,县衙的人早已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及……”
“你再仔细看看他的病情。”裴惜言指着被汝嫣错扶住木椅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独孤静辉,“我们去城里各种看看,如果……”
朱善熹点点头,眼中却含了泪,“苍天啊,安远县的苦难何时才是个头啊”
裴惜言离开医馆并没有走多远,就听到凄凄的哭声从一处院落中传来。仔细询问过才知道,原来这家的男主人前几日突染重病,呕吐发热,水米不进。虽然去医馆看了病,却药石无效,最终撒手人寰。
又去了几家,也是相同的情况,只是有些病人气若游丝,有些病人已然往生。
“走吧,我们去县衙一趟。”裴惜言阖上眼,没有泪,她知道,在她决定追随柳天白前往青州的时候,在她决定救下独孤静辉的时候,她已然做好准备,面对今日的局面。
县衙门口,差役们忙着搬运粮食,忙着清点草药,忙着计算还缺多少河工……
汝嫣错走上前去,对一名差役道,“县令大人可在?我家夫人有事求见。”
“大人忙着呢,没工夫。”
裴惜言知道,诰命的身份有俸禄,没实权。但她仍是走上前,对那名差役道,“我确有紧急的事禀告县令大人,还请代为通传。”
“我说了没工夫,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芝麻绿豆大点的事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大人没这个时间。”
裴惜言拿出抹金轴诰命敕封的文书,说实话,她觉得它没什么用,但是红绡和汝嫣错都说必有用处,所以一直带在身上。直接递给那名差役,她严肃道,“百姓之事无小事,这件事,大人若不管,那么魏大人就白白牺牲了。”
那差役倒也识得几个字,他颤颤巍巍展开抹金轴诰命敕封,只见上面用玉箸篆写着,“吏部侍郎柳子清之妻裴氏,婉顺成性,柔贤有容,惠问兰郁,清心玉映,宜四品诰命郡君。”
天呐,原来是钦差大人的夫人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起诰命敕封的文书奉还裴惜言,连声道,“夫人稍候,小的这就去请县令大人。”
不一会儿,代理县令吴青峰带着几名县曹急匆匆到门口迎接,却见门外二人以丝帕覆面,更有一人白发如鬼。
吴青峰在建元城中早已听说过柳府之中有这么一位异人,所以更加笃定前面那人便是钦差大人的夫人裴氏。因而,他上前几步一揖到地,“师母。”
呃……
裴惜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她焦急道,“吴大人,城中因上吐下泻病死之人颇多,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吴青峰一怔,他回过头,对一名县曹道,“城中有人病倒?你没有将上吐下泻的病人隔离么?”
“属下……属下……”县曹急得满头大汗,半晌才挤出后面的话,“病人的家属都说可以照顾,而且路要修,粮要放,堤要护,大家早已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
“糊涂”裴惜言和吴青峰异口同声道。
吴青峰已然慌了神,问道,“师母,这当如何是好?”
“第一,写信禀报钦差大人,请其加派郎中和草药。第二,选一处较大的地方将病人集中隔离。第三……”裴惜言阖上眼,睫羽微微颤抖,半晌之后,她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一字一顿道,“封城,你我与安远县百姓共患难。”
“师母”
“再晚就来不及了。吴大人,莫要让魏大人的血白流。”裴惜言速收起眼中方才霎那间的锐气,依然一贯的温婉语调说道,“这一遭,该是你,守卫这群受苦受难的百姓了”话中的沉重之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平安二字,竟是如此的难……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两茫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两茫茫
信仰不是一种可以支配头脑的思想,它更是千生万世的相随,而所有的这一切,只因为爱。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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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柳天白耳中,已是傍晚。他的手不曾颤抖,亦不曾离开几案,他只是轻声交待着派遣郎中,交待着运送粮食草药,交待着在城外三里驻兵,不许一人擅离安远县城。唯有坐在门口调派钱粮的定疑看到了他浓密的睫毛缓缓半垂,掩上闪烁的目光。
是的,他不甘心。
如果肋下生双翼,他想现在就赶赴她的身边。不是为了带走她,只是要与她共患难。
他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至少,此刻不是。
可天落雨,稀稀疏疏,总也不停。若沅江再决堤,安远县只怕不保,青州只怕要再死上几万人甚至更多。
这一刻,柳天白终于明白,抉择二字,到底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