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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维道:“既是如此,你可知那贵宾馆究竟在哪里吗?”
话犹未了,只听街道左端转角处,隐约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其中还似是有人在高声喝彩。
妙雨微笑道:“那贵宾馆究竟在何处,小人本来还得猜上一猜,此刻却已可不必了。”
两人相对一笑,齐地向那骚动喝彩声传来的方向,大步行去。
百维一面行走.一面沉吟道:“这传声驿此刻已是四方英雄聚集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南宫世家想必也不敢施出那些太过毒辣诡秘的手段来,却不知他们究竟要如何对付那些黄衣喇嘛?”
妙雨道:“若是单凭武功,南宫世家中此刻留在传声驿之高手,未必会是那些黄衣喇嘛之敌,何况,南宫世家人数纵然多些,但此时此刻,也必然不敢以众敌寡.以多欺少,否则岂非要被天下英雄耻笑?但南宫世家今日若真的被那些黄衣喇嘛们来去自如,亦是大为丢人之事,是以他们究竟会使出怎么样的手段来,倒确是费人猜疑,除非……”
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说到这里.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百维皱眉道:“除非什么?”
妙雨仰视苍穹,一字字缓缓道:“除非那素手兰姑此刻便在这里!”
百维听得这“素手兰姑”四字,心头也不禁有一股寒意直冲上来,喃喃道:“那素手兰姑若是也在这里,南宫世家还需用什么手段?反正那些黄衣喇嘛们一个也休想生离此间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到长街尽头。
但见一座飞檐高脊,气派虽然不小,但已极为陈旧之屋宇前,万头蜂拥,人声吵杂。
原来那南宫世家之贵宾馆.本是昔日传声驿的驿丞衙门所在之地,是以大门之前,留着一片极是广阔之空地。
两旁疏疏的植着十数株梧桐,此刻连树枝上都坐有瞧热闹的人。
百维皱眉道:“不想此地竟是如此拥挤,看来咱们是难以挤进去了。”
妙雨虽是机智百出之人,但究竟是武当弟子,从来不知与人争先,见了这情况.也是一筹莫展。
只听人丛中言论纷纷,虽因太过嘈乱,是以听不甚清,但隐约却也可听出有人在夸赞那连姑娘的美貌,也有人说她不该在此时现身。
妙雨沉声道:“听人们言语说来,此次招亲盛会之女主人已出来了,但却无别的高手露面,是以直到此刻,还未与黄衣喇嘛们交手。”
百维颔首道:“想来必是如此.南宫世家此刻若无高手驻在这传声驿里,却不知他们今日该如何应付此等局面?”
妙雨展颜一笑,道:“看来他们此刻正在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但那些黄衣喇嘛们若是不顾一切,猝然出手,南宫世家今日这筋斗,只怕便要栽定了。”
言下之意,自是盼黄衣喇嘛们快快出手的好。
突然之间,只听一个低沉有力的语声缓缓道:“各位稍静,听我一言。”
语声虽低沉,但中气充沛,内力惊人,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出来,当真有如云里天雷,耳畔巨鼓一般,震得人双耳嗡嗡做响,短短八个字说完,便已将四下嘈杂的人声,一齐压了下去。
妙雨笑容顿敛,耸然变色,道:“此人是谁,好深厚的内力!”
百维亦自动容,沉声道:“看来你我全都猜错了,这贵宾馆中,正埋伏着不知多少高手。”
妙雨皱眉道:“贵宾馆中,既有高人,为何不与黄衣喇嘛们动手?”
百维道:“这其中必定又有诡谋。”
说话之间,偌大一片人群,竟已变的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只听那低沉有力之语声又缓缓接道:“四方英雄豪杰,前辈高人,后辈兄弟俱请听真,我家连姑娘有言说过:今日这些异方僧人在此无端撒野,随便出手击伤人命,非但将我南宫世家视如无物,也显然未将我中原武林朋友瞧在眼里。”
言语之中,满含挑拨之意。
四下群豪,果然俱都为之激动骚乱起来。
过了半晌,人声方自渐渐平息。
那内力充沛之语声便又接道:“彼等此举,虽不可忍.但数十年来,我南宫世家已绝口不提争杀流血之事,此番自也不便破例。”
妙雨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说的倒动听得很,只是此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言,除了耳不能听,目不能视之人.还有谁相信?”
百维冷冷道:“自然有人相信的,需知耳目无用之人,江湖中正有不少。”
只听四面群豪,果然又发出了激愤之声。
突然有人大喝道:“数十年来.我辈武林朋友,谁敢对南宫世家稍有轻慢之心,此刻这些远来的和尚竟敢如此无礼,南宫世家忍的住,咱们可忍不住了!”
一呼百应,群豪竟然纷纷呼喝起来。
那些黄衣喇嘛们倒也沉得住气,直至此刻,仍是不声不响,不发一言。
一阵骚乱过后,那语声方自接道:“我南宫世家素来的规矩,本不愿乞援外力,但今日之情况,却又与平日大不相同,只因今日之招亲盛会,首先便要考较考较各位朋友武功之高低。”
语声微顿,厉声接道:“是以此刻这些异方僧人在此撒野,便恰巧可做各位考较武功的活靶子.各位不妨尽量向他们出手招呼,除了不可以众欺寡,免得叫人说咱们中原武林朋友不顾道义而外.其余一切后果,俱有我南宫世家为各位担当。”
一言方了,群豪已纷纷大呼道:“好主意,如此一来.非但可试出咱们究竟有谁能独占鳌头,博得美人青睐,也可教这些喇嘛们瞧瞧中原武林豪杰的手段,这当真是一举两得,妙不可言!”
后面的百维与妙雨,相顾之间,却不禁又都为之耸然失色。
百维惶然道:“好厉害的连姑娘,好厉害的借刀杀人计!”
妙雨道:“难怪他们虽有高手埋伏,却仍按兵不动,原来为的竟是要武林朋友与黄衣喇嘛互相残杀,他们却可在其中坐取渔人之利。”
要知双方无论谁胜谁负,于南宫世家俱是有利无害。
若是双方俱都伤亡惨重,那更是遂了他们的心意。
是以此计非但借刀杀人,而且一石两鸟,当真是毒辣之极。
喝声之间,立在后面的人,已忍不住纷纷向前拥了过去。
妙雨目光转处,沉声道:“人群一动,咱们也可挤了,小人且在前面开路,去瞧瞧那位连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要知人群一动,总有先后之分,是以本来挤的密不透风之人丛间.此刻便有了空隙。
以百维、妙雨两人之身份武功,要想挤过,自非难事。
两人乘机挤到前面。
只见那十多个黄衣喇嘛,已背面相对,围成一圈,面目之上,俱是一片凝重之色,全无惊惶之态。
四下群豪,似乎为他们这般气势所慑,虽在纷纷吆喝.并无一人真的出手。
再瞧那贵宾馆前,门户已大开。
宽阔的石阶之上,当先卓立着一条面色蜡黄,望之有如死人一般的黑衣劲装大汉。
后面便是那些青衣妇人。
再后面一排十余条垂手肃立的黑衣大汉中央,一张铺着锦缎的紫檀木椅上,却端坐着一个宫鬓堆云,满头珠翠.眼角含媚,桃靥生春的锦衣绝色少女。
但此等情况下,她嘴角竟仍带着一丝娇媚的笑容,眼波一转,更是百媚横生。
不时抬起那晶莹如玉,犹胜春葱的纤纤玉手.轻理鬓边乱发,弄姿作态。竟似全未将面前之惊人变故瞧在眼里。
妙雨目光一扫,便已知道这锦衣绝色少女,便是今日大会之女主人连姑娘了。那面色蜡黄的黑衣大汉,自也就是方才发话之人。
妙雨震于此人内力之深厚,不禁要对他多瞧几眼!
这几眼瞧过,他便已发觉此人面上,竟戴着制作的极是精巧的人皮面具,是以面色蜡黄,容貌若死。
当下心念数转,忍不住低语道:“此人内力既是那般深厚,又以人皮面具掩饰了容貌,想必昔日定是武林中大大知名之辈,是以此刻方才不愿被人瞧着他的真面目。他究竟是谁,老爷你可猜得到吗?”
他语声虽轻,但身子紧紧靠着百维而言,百维想必定可听到。
哪知过了半晌,百维仍无应声。
妙雨忍不住转首望去,却见百维竟然已是面色惨变,目光直射着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时之间,妙雨当真是惊奇交集,当下呼唤道:“老爷……老爷……”
这两声他已唤的甚是响亮,那百维却仍然不闻不见。
妙雨皱了皱眉,暗奇忖道:“百维行事素来深沉镇静,若非瞧见了什么十分惊人之事,绝计不会变得如此失态……”
一念至此,不禁随着百维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百维目光凝注着的.竟是那位千娇百媚的连姑娘。
这一来妙雨自然更是惊奇,本待出手去推百维一把,但心念—闪,突又住手,索性在一旁冷眼旁观,要瞧瞧百维究竟还有何举动。
但见百维又呆了半晌,身子一震,似是突然回过神来,却也未向妙雨招呼,身子一闪,竟往后面挤了过去,躲到五条身形魁伟的大汉身后。
妙雨心念闪动,暗暗忖道:“瞧这模样,他与这连姑娘昔日非但必是相识,而且还有颇不寻常的关系,但这连姑娘久在南宫世家内院之中,他又怎会认得?”
思忖至此.心中自不免更是疑云重重,但面上却仍装着若无其事,只将身子缓缓向百维靠了过去。
原来这招亲盛会之女主人连姑娘,竟然便是那日在荒坟墓地中,与百维有过一段露水之情的五夫人手下丫环莲儿。
那日之事.百维实是刻骨铭心,水生难忘.此刻他骤见莲儿,如何不惊?
刹那之间,百维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神智立时变得晕晕沉沉,神情也自呆了。
他目中瞧着莲儿流光四照,妩媚动人的眼神,心中想到她那日之欲迎还拒,宛转承欢……想到她那莹白如玉的身子,销魂动魄之神态……
百维但觉四肢颤抖,五内如焚,几已不克自制,恨不得立时冲上前去.将莲儿抱在怀里。
但转念之间.他不禁又想起那日所遭受之羞侮委屈,亦是生平未经。
他也早已想到莲儿之娇媚动情,只不过是引他上当的圈套。
—念至此,百维又不禁手足冰冷,心中充满了怨毒愤恨之念。
妙雨见他面色大变之时,正也是他爱恨交迸,满心激愤之际。
等百维这一阵心情之激动渐渐平息,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此刻万万不能被莲儿见到。
只因他深知自己虽已易装改扮,但必定还是逃不过莲儿那明锐之眼波,是以便连忙闪身躲在人丛之后。
此刻但见妙雨挤了过来,百维又不觉吃了一惊,暗暗忖道:“此人奸猾的很,方才我神情的变化若是被他瞧见了,他少不得定要大动疑心……”
但妙雨非但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口中还在喃喃低语道:“还是躲在后面一些的好……”
挤到百维身旁.又自探首外望,亦无一言询问。
百维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抬起手.悄悄一抹额上冷汗。
突听那黄面黑衣大汉连声冷笑道:“兄弟只当各位朋友中必定不乏武功高强.英勇侠气的英雄好汉,哪知……嘿嘿……”
仰天冷笑数声,接道:“哪知各位朋友却教兄弟失望得很。”
群豪之间,有些人面上已被他说的露出了羞愧不安之色。
黑衣大汉目光四转,突然暴喝一声,厉声道:“中原豪杰们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敢和这些异方僧人们动手的好汉吗?”
一直微笑不语的连姑娘.也突然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如此看来,我只有嫁给这些黄衣喇嘛们了。”
娇笑之声,有如出谷新莺,一阵阵摄人魂魄,清腑的语声,更是说不出的娇媚动听。
但百维听了这笑语之声,心头却似被人戳入根尖针一般.面色又自微变。
四下人丛之中,却已有二十几条大汉,奋力争先,一涌而出。
就在这时,黄衣喇嘛中突有一人锐声喝道:“慢一慢。”
这喝声不但用字古怪.而且声音亦是古怪已极。
有如百十面破裂之铜锣同时响起,又有如荒野中成群野狼之嗥鸣一般。
四下群豪,但觉耳中如被针刺,心中也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恐惧之感。
奋勇争先而出的二十余条大汉.也被惊的一齐怔住。
只见—个黄衣喇嘛离众走了出来。
他身躯非但矮小不堪,而且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似是连头颅都支架不住。
那宽大的黄布袈裟披在他身上,更是空荡荡的,不住随风飘舞。
群豪若非眼见,谁也不会相信如此瘦小的身子里,竟会发出那样的喝声来。
惊诧骇异之下,再也无人觉得他的模样可笑。
那枯瘦之黄衣喇嘛更是满面凝重之色,目光凝住前方,竟一步步走向人丛之中。
四下群豪无论哪一个也比他身子高大一倍。
但这瘦小的黄衣喇嘛,竟似将面前成千成百魁梧大汉,俱未瞧在眼里。
群豪竟也纷纷让开了道路。
这一来固是慑于他喝声之奇厉,神情之诡异,二来也是想瞧瞧这满身诡异的人物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这枯瘦矮小黄衣喇嘛一步步走到一株槐树之前,方自停下脚步。
他直到此刻,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起双臂,卷起了衣袖。
四下千百双眼睛,都在瞬也不瞬地瞧着他,留意着他每一个举动。
这时便又发现.他手臂虽是漆黑如铁,枯瘦如柴.似是被人轻轻一拗,便要折断。
但那一双手掌,却是特别的巨大,看来与他身体任何一部俱是极为不称。
尤其令人触目的是,他手掌一反,双掌之掌心,竟赫然红如朱砂。
群豪心头又俱都不禁为之一凛。
十人中有九人都可看出,这枯瘦矮小的黄衣喇嘛,不但必定身怀绝技,而且还练有一种极为奇异霸道的掌力。
妙雨忍不住轻轻道:“看来方才一掌震人立毙的.必定就是此人。”
百维此刻心神也被这个黄衣喇嘛所吸引.暂且将莲儿抛在一边。
闻言沉吟半晌,缓缓道:“密宗大手印的功夫我只是耳闻而已,从未眼见,更不知练法,瞧他掌心红如朱砂,莫非与朱砂掌是一类的功力?”
百维说话之间,那瘦而矮小之黄衣喇嘛已缓缓抬起手掌。
百维语声方了,这喇嘛突然吐气开声,暴喝一声,一掌向槐树拍了过去。
群豪只当他这一掌之下,必定是树干崩裂,枝叶纷飞,站得与槐树接近之人,已情不自禁移动脚步,远远避了开去。
哪知他—掌之下,那槐树竟然动也未动,完全没有丝毫变化。
那枯瘦的黄衣喇嘛却已转过身子.一步步走了回去。
群豪这一惊,当真要比眼见他掌断巨木还要大的多。
一个个都目定口呆,莫名其妙。
呆了半晌,才有人忍不住呵呵大笑了起来。
只听有人笑道:“我只当这厮有什么惊人的本事,原来也不过是个包着锡纸的关王刀,吓唬人的,我还真被他吓了一跳。”
又有人笑道:“这一手功夫只怕是师娘教出来的,我三岁时就会了。”
四下讥嘲笑骂之声,不一而足。还有人不禁在心中暗忖:“早知道这些喇嘛不济事,我为何不早些出手,也好在美人面前扬眉吐气,露一露脸。”
那枯瘦之黄衣喇嘛已站回原地,仍是面色凝重,既无羞愧,也不气恼。
唯有那黄面大汉双目之中,似是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百维沉声叹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