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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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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半睡半醒。
她对枪侠提出的要求非常危险,但也许是必要的。枪侠看着树叶间的脸庞。那些脸开始演戏来娱悦他。各个世界在他眼前出现又消失。在黄灿灿的沙漠上建起了王国,那里机器像触电发疯般不停地运转。王国败落,坍塌,新的王国又建立起来。转得飞快的轮轴起先就像液体无声地流动,但逐渐慢下来,发出吱嘎声,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最后轮轴停下来。黑色的天幕,繁星就像放着冷光的珠宝,所有的街道形成了同心圆,街边不锈钢管铺成的下水道全被沙尘给堵塞了。一阵变换着风力的阴风吹过,带来十月的玉桂香。枪侠看着世界在眼前移过。
他变得半睡半醒。
三。这是你命运的数字。
三?
是的。三是神秘的。三就放在符咒的中心。另一个数字你以后会知道。不过目前,记住“三”。
哪三个?
“我们看到了一部分,因此预言的镜子已经变暗。”
告诉我你能看到的。
第一个是个黑发的年轻人。他就站在抢劫和谋杀的边缘,一个恶魔附在他身上。恶魔的名字是“海洛因”。
那是什么恶魔?我从没听说过,就连我育儿室里的老师都没提起过这名字。
“我们看到了一部分,因此预言的镜子已经变暗。”枪侠,在这之外,还存在着其他世界,那儿有其他的魔鬼。这些水很深。注意门口。注意玫瑰花和没找到的门口。
第二个呢?
她坐着轮椅来。我看不到其他的。
第三个?
死神……不过,不是找你的。
黑衣人?他在哪里?
近了。你很快会和他交谈。
我们会谈什么?
塔。
男孩,杰克呢?
……
告诉我,杰克会怎样?
这个男孩是你通向黑衣人的一扇门。黑衣人是你通向“三”的门。“三”是你通向黑暗塔的路。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一定得这样?
“我们看到了一部分,因此预言的镜子……”
上帝诅咒你。
没有上帝诅咒过我。
不要装出一副恩人的样子,“东西”。
……
不然我还能叫你什么?星的妓女?风的婊子?
有些人靠爱活着……即使在这些悲哀、邪恶的时代。也有人靠鲜血活着,枪侠。我知道,甚至靠小男孩的鲜血。
他不能被赦免吗?
可以。
该怎么做?
退回去,枪侠。收起你的营帐,转回头向西北方走。在西北方,那儿还需要和枪弹形影不离的人。
但我凭我父亲的枪发过誓,发誓要报复马藤的背叛。
马藤已不在了。黑衣人吞食了他的灵魂。这点,你清楚。
我发过誓。
那就没救了。
放马过来吧,你这个淫妇。
6~7
       充满渴望的呼吸声。
阴影移过来,完全将他笼罩。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中间夹杂着隐隐的阵痛,就像古老黯淡的恒星毁灭时爆发出红色的光亮。在他们交媾达到高潮时,他不自觉地想到许多人,一张张面庞轮番出现:希尔薇娅·匹茨顿;特岙的爱丽丝;苏珊;还有十几个人。
最后,仿佛是无比漫长之后,他将她从身上推开,在半清醒的意识中觉得这很可鄙,对她非常厌恶。
不!这不够!这——
“让我走。”枪侠坐起来,双脚着地之前整个人差点从祭坛上摔下来。她迟疑了,小心翼翼地抚摸他。
(金银花,茉莉,甜美的玫瑰油。)
但他用力推开她,跪在地上。
他踉踉跄跄地像喝醉了酒一样。他走到巨石围成的圆圈周围,跨出去后顿时感到肩上沉甸甸的重量消失了。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发出如哭泣一般微微颤抖的声音。他得到的预言足以让他为这种玷污开辩吗?他无法判断。但他知道,到了恰当的时候,自然会有结论。他拖曳着双腿走开时,可以感觉到她站在她的牢笼之内,看着他走远。枪侠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会有人穿越过沙漠看到她,这个饥渴孤独的灵魂。那一刹那,时间和机缘的关系让他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无助。
7
“你病了!”
看到枪侠蹒跚着从树林里钻出来,杰克很快站起来。他一直坐在火堆的灰烬旁,将颚骨放在膝盖上,郁郁不乐地啃着兔骨头。看到杰克跑过来,一脸的关切,枪侠顿时感到自己将要对男孩的背叛是那样可耻。
“不,没病。有点累。走得太快了。”他指着颚骨说,“杰克,你现在能放下它了。”
男孩迅速地用力把颚骨扔出去,然后在衬衣上擦着双手。像是鄙夷什么似的,他的上唇翘了一下,枪侠相信这完全是无意识的。
枪侠坐下——几乎是摔倒在地上——药效过了,他感到头上仿佛挨了几拳,疼痛不止。全身关节也十分酸疼,大腿根部也隐隐抽痛,让他清楚地感觉到那里的脉搏。他非常缓慢地卷了支烟。杰克看着他。枪侠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自己知道的预言告诉他,让他来决断他们该怎么做,但又很快惊恐地把这个想法扔到一旁。他不知道自己的一部分——思想或灵魂——是不是仍完好无损。把自己的心思全部告诉一个孩子,听他的指挥?这想法太疯狂了。
“我们今晚就睡这儿。明天我们开始爬山。待会我出去一次,看能不能打点什么当晚饭。我们需要养精蓄锐。我要睡一会。行吗?”
“行。沉沉地睡去吧。”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想睡就睡吧。”
“啊。”枪侠点点头,躺下。他还琢磨着杰克的话,把我自己击倒?(注:杰克的原话是“knock yourself out”,俚语中表示让某人沉睡或昏迷。但枪侠不懂杰克那个世界的语言,他只理解knock out的原意“击倒”,所以他认为杰克说的是“把你自己击倒”。)
当他醒来,树影已拖曳得老长。“生火。”他对杰克说,把自己的燧石和打火镰扔给他,“你会用吗?”
“我想我能行。”
枪侠朝柳树林走去,男孩的声音让他停住脚步,他怔住了。
“火花——啊——黑暗,我的祖先在何方?”男孩喃喃自语,打火镰发出响亮的敲击声,就像一只机器鸟在叫。“我能睡这儿?我能住这儿?赐给我的营帐火花儿。”
从我这儿学到的,枪侠想,一点都不吃惊自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就像被打湿的狗一样浑身哆嗦。从我这儿学的,我都不记得自己念过这些词,我忍心背叛这样的孩子?啊,罗兰,你能抛弃这样纯真的孩子?在这个可悲的没有出路的世界,你怎能扔下他?有什么理由支持你这么做吗?
他只是学了几句话罢了。
是,但这是老话了。是一代代传到你这里的。
“罗兰?”男孩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含糊地说,鼻孔里仍残留着卷烟的气味,“你生起火了。”
“是。”男孩简短地回答,罗兰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脸上挂着微笑。
枪侠向左走,这次是沿着柳树林。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坡前,他停下来,站到树影底下。周围一片寂静,他隐约可以听到杰克刚生起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声。这个声音让他会心一笑。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草坡上出现了三只兔子,等它们低头吃草时,枪侠拔出双枪。他击倒三只兔子,剥皮洗净后带回到营火边。杰克早已在火堆上烧水等候。
枪侠点头赞叹:“做得真不错。”
杰克开心得涨红了脸,默默地把燧石和打火镰递给枪侠。
兔肉在火上炖着,枪侠趁天还没全暗时又走进了柳树林。在最近的一个池塘旁,枪侠砍了几条粗壮的蔓藤。晚上当火堆灭了,杰克睡熟后,枪侠要将蔓藤编成根绳子,可能在以后派得上用场。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上山的路途不会太艰险。他感到命运影响着许多事情,他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了。
当他提着蔓藤赶到杰克等着的地方时,手上已经沾满绿色的树汁。
第一缕晨曦将他们唤醒,他们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打好了包袱。枪侠想去草坡边再打只兔子,但时间太短,没等到兔子出现,只能空手而回。他们剩下的食物不多,打成的包袱十分轻小,杰克背着也显得很轻松。他变得强壮了些,这明显可以看得出来。
枪侠背着所有的水袋,水袋里全都灌满了清冽的泉水。他将三根蔓藤编的绳索系在腰间。他们特意选择了远离祭坛的路。(枪侠担心杰克看到祭坛会想起那晚恐怖的经历,当他们沿着乱石嶙峋的小路上山时,祭坛就在脚下,但杰克只是扫了一眼,注意力便被一只振翅高飞的鸟儿吸引了。)很快,山上的树便明显变得稀疏,和山下的相比也显得格外矮小。树干都盘扭着,树根也和土地进行着痛苦的争斗,想汲取些水分。
“一切都显得那么苍老。”当他们停下休息时,杰克阴郁地说,“这世界就不剩一点年轻的生气了吗?”
枪侠笑了,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你就是啊。”他说。
杰克淡淡一笑。“这山难爬吗?”
枪侠好奇地看着他。“这些山脉那么高。你不认为会很难爬吗?”
杰克看着枪侠,眼里蒙上层迷雾。
“不。”
他们继续往上走。
8
       太阳已经爬上了最高点,但和在沙漠中相比,它在那儿高悬的时间短了些,不多一会儿便迫不急待地继续赶路,把影子还给了枪侠和男孩。层层岩石突兀地立在山地上,就像埋在土里的巨型安乐椅的扶手。灌木变得枯黄萎蔫。最后他们来到了像烟囱那样的一条深深的罅隙面前,他们顺着一带低矮斑驳的岩石攀爬,试图绕着道越过这道罅隙。古老的花岗岩裂开的条纹形成阶梯式的形状,让两人都觉得至少这段山路开始的一段还算容易走。他们站在四英尺宽的悬崖顶,回头看着脚下的绿地和近处的沙漠。沙漠就像只巨大的黄色脚爪蜷缩在绿地周围。再往远处望去,沙漠完全成了一块白色的金属盾牌,反射的阳光让他们睁不开眼,渐渐地,视线中只剩下升腾着的白色热浪。枪侠想到自己几乎命丧沙漠,仍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现在站在山顶享受着凉风,已经无法想像那片沙漠曾是如此致命,尽管它看上去仍那样壮观。
他们继续向连绵的群山迈进,翻过了乱石堆,弓着腰爬上陡峭的石坡,令他们惊异的是石块中闪耀着石英、云母的光芒。岩石还留有太阳的余温,摸上去非常温暖,但气温已明显下降。黄昏时分,枪侠听到沉闷的雷声。但眼前高耸的山峰挡住了视线,他们看不到山那边的暴雨。
他们眼前有一片突兀的岩石悬垂着形成了斜坡式的天然屋顶。当天边只剩一抹紫光时,他们在那里搭起了营帐。枪侠铺开毯子,将毯子的两边分别固定在头顶上的岩石和地面上,这样借助地势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单面坡斜顶小屋。他们坐在“屋”门口,看着黑暗给世界披上一件大氅。杰克将两脚伸在悬崖边上,摇摆着。枪侠卷了枝烟,幽默地对杰克说:“睡觉时可别从这里滚下去,不然等你醒过来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不会。”杰克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妈妈说——”他突然停住了。
“她说什么?”
“说我睡觉时就像个死人。”他说完了,枪侠看到他嘴唇颤抖,费力地要把眼泪挤回去。还只是个孩子,他想,突然头部一阵剧痛,就像在滚烫的前额上一下子敷了太多的冰水。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愚蠢的问题。他记得,当一个身心都受挫的男孩委屈地向柯特提出这个问题时,这个疤痕累累的战争机器只会说:为什么一个弯曲的字母不是直的?……别问为什么,只要你站起来,懦夫。站起来!天色还早呢!他一心只知道教这些枪侠们的儿子掌握他们必须具备的基础本领。
“我为什么在这里?”杰克问,“为什么我忘了以前所有的事?”
“因为黑衣人将你带到了这里,因为那座塔楼。塔楼位于一种……能源网中。在时间概念里。”
“我不懂你说什么!”
“我也不懂。”枪侠说,“但有些事正在发生。就在我属于的那个时间里。我们总是说‘世界变了’……我们一直这么说。但现在它变得更快了。时间也发生着变化。它软化了。”
他们沉默地坐着。一阵微风吹过,颇有些凉意。在吹过某个石缝时,发出了空洞的哨声。
“你从哪儿来?”杰克问。
“从一个再也不存在的地方来。你知道《圣经》吗?”
“耶稣和摩西。当然。”
枪侠笑了。“对。我住的地方有个《圣经》似的名字——新迦南,人们都这么叫,盛产牛奶和蜂蜜的土地。圣经中的迦南,人们都说那里种的葡萄大得要用车拉。我们种的葡萄没那么大,但的确也是甜蜜之乡。”
“我知道尤利西斯。”他迟疑地说,“他也是《圣经》里的吗?”
“也许吧。”枪侠回答,“我可不是研究《圣经》的学者,说不准。”
“那其他人……你的朋友们——”
“没有其他人了。我是最后一个。”
一痕残月出现在夜空,细长的脸颊面对着他们落脚的乱石堆。
“那儿美吗?你的家乡……你的土地?”
“非常美丽。那儿有田野,森林,河流,清晨有雾霭。但那只是表面的美。我母亲总是说真正的惟一的美在于秩序,爱,还有光。”
杰克支吾了一声,但没有明确地回应。
枪侠抽着烟,思绪回到了过去——在宽敞的中央大厅,几百个衣着华丽的人或随着舒缓的华尔兹节拍轻舞着,或随着旋律跳起轻快的波尔卡曼舞(注:波尔卡曼舞,Pol…kam,是流行于蓟犁的舞蹈,比华尔兹的节奏要更轻快。宫廷宴会上,人们都会跳波尔卡曼舞。)。艾琳·芮拓在他的臂弯中随他起舞。他猜是他的父母选中了她,她的眼睛比任何宝石都要明亮,连宫廷交际花们头上闪耀的水晶饰品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这个大厅所在的中央区由上百座巨大的石堡组成,就像一个充满光明的岛屿,漂流在茫茫不可知的时间河流中。罗兰第一眼看到这些城堡时,它们经历过的岁月就已经难以计数,当罗兰永远离开那里,当他转身离开将脸别过不再回头时,他的心被刺痛了。自此他踏上了追寻黑衣人的路途。那时,墙垣已经坍塌,庭院里野草横生,蝙蝠在中央大厅的横梁上筑巢,柱廊间充满了燕子的呢喃细语。柯特曾教授他们箭术、射击和鹰猎的训练场成了梯牧草、野蔓藤肆虐的地方。厨房,这个曾经充满烟雾和香味的哈可斯的领地,现在已是一群面目狰狞的“缓型突变异种”(注:缓型突变异种。古老的世界尽管早已毁灭,但留下了许多有毒物质,这让中世界的许多生物发生基因转变。其中最骇人的要属缓型突变异种。这一类变异种曾经是人类,但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显著特征。它们的形状也会因变异程度不同而有区别,但总体上,它们都喜欢黑暗,身体发绿色磷光。)的安乐窝,它们躲在黑暗的餐具室或从梁柱的阴影里怜悯地看着罗兰。曾装过香味扑鼻的烤牛肉、熏猪肉的锅盆已经爬满潮湿滑腻的苔藓。在阴暗的角落,连“缓型突变异种”都不敢落脚的角落,长满了巨大的白色毒蕈。下层地窖厚重的橡木门敞开着,从里面传出来的所有气味中最明显的是酒变成醋的刺鼻气味,这种气味仿佛无情地宣告着这里的一切已经彻底变质毁灭。这些场景让他毅然向南方走去,将一切留在身后——但这些刺痛了他的心。
“是因为战争吗?”杰克问。
“比战争更甚。”枪侠把只剩一点红光的烟蒂扔出去,“那是一场革命。我们胜了每场战役,但输了那场战争。没有人是战争的胜利者,也许除了那些食腐动物。它们可以吃上好些年了。”
“要我生活在那里该多好。”杰克的眼中充满渴望。
“你真那么想?”
“真的。”
“该睡觉了,杰克。”
男孩靠石壁蜷缩着躺下,毯子松松地搭在身上。枪侠坐在那儿足足一个小时,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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