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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开始懂事了的桂妹、细狗,走到堂哥门前听了听动静,立即将三个还想玩的小家伙轰进房间,一直被三姐埋怨的毛砣也连忙将大门锁上。哎,早晓得这样,就不该打球忘记了时间。这下完了,等会耶耶(爸爸)回来了,一餐打是逃不脱的。
“早点睡,别吵到大人说话!”
“毛砣哥哥,我还没洗脚!”
“我也是。”
正在给三个小家伙铺被子的三姐进了卫生间,将电热水器打开来,小声道:“就在卫生间里洗!”
“哎”,三个小家伙连忙小声答应,自从二婶来陪读后,就不许她们用电热水器,说莫浪费了电。
没一会,出去找人的王老师带着气冲冲的陈和生夫妇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余老板、林老板还有陈金淦他们三四个街坊。黑着脸的王老师也不进门,吩咐给他开门的毛砣道:“家虎,去把隔壁的门打开,我们到隔壁去说话,莫吓倒了小孩子。”
“哦”,毛砣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小妹她们的房间,犹豫道:“王老师,我们楼下也有套房子,两套房子是相通的,要不您带他们去楼下?”
“嗯”。
王老师看了眼挨着小妹她们房间的李家明的书房,又看了看外面沿着走廊一字排开的几间房,也有些怕孩子们听到不好的声音,带着后面的五六个人跟着毛砣,从里面的扶梯去了楼下的套房。
这是一套跟楼上一样的两室两厅的房子,只是在两层楼的客厅里做个扶梯相通,平时李家明二婶、毛砣、细狗就住在这里,大家吃饭也是在这。
一会,柳老师、李家明他们都下来了,毛砣和细狗把平时给妹妹们吃的水果、零食摆了一桌,大家坐在二婶的房间里喝茶,等着王老师来开口调解。
“家虎,你们上去,把那门给关了。”
“哦”,毛砣、细狗连忙走开,将房门给关上。
“家明,你先跟仁和道个歉。”
两世师生的情分在那摆着,若是别的事,王老师的吩咐,李家明是不会违逆的。就如上次陈金淦的事,若是王老师执意开口,他也会顺从的,可今天的事,李家明没法答应。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苦笑道:“王老师,这事我没法开口,天大地大,大不过道理。我承认我有错,可不是我先错;我承认我冲动了,可人家先仗势欺人,我是逼不得已才反击的。”
“你”,刚才颇费了一番口舌的王老师刚拉下脸,没想到柳老师武断地打断道:“成林,这些事你不懂!家明,说下去,既然做了,就要敢说!”
“本球!”
要说这两同学还真是老同学,柳老师也不忌讳有外人在场,直截了当道:“成林,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家明做的没错,今天的事要是换成我,也会这样做!”
‘砰’,受害者陈和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气愤道:“柳校长,我尊敬你是校长,也不能这样偏袒会读书的伢子吧?”
柳校长去年能差点由校长升为副场长,靠的可不是会教书,他看了眼气得肿脸发绿的陈和生,冷笑道:“陈和生,莫以为你有理,这事要怪就怪你自己自作自受!你自己签的字,说不算数就不算,你那是放屁呐?有事不寻大人,跑到一个伢子面前耍威风?嘿嘿嘿,我看你是让十年前那几刀砍断了骨气,连个伢子都不如了!”
“你!”
被戳到痛处的陈和生‘唿’的蹦了起来,气得浑身直哆嗦,可却不敢象对李家明那样,用手指着人家鼻子骂。
人家两同学都是校长,自己儿女要在人家手下过,容不得他不低头。来当见证的街坊也默不作声,有了刚才王端的那些话,他们觉得陈和生确实过分了,再说人家校长摆明了就是站在李家明那一边,家里都有儿女的他们更知道如何选边站队。
见自己老公明明是受害者,结果连个道歉话都听不到,被王老师劝来的陈和生老婆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对面坐着的是两位校长,也站起来理论道:“柳校长,你这样说就过分了吧?要不是我们和生在医院里不乱说话,李家明早去坐牢了!”
比王老师更世故、更懂如何与人打交道的柳校长冷笑两声,不屑道:“小燕,说起来我们也是表兄妹,我实话给你说吧,即使你老公想乱说话,高斌都不敢管!我过完年就到二中去当校长,他的两个崽女捏在我手里,你借他个胆子试试?”
李家明愕然,他没想到斯文的柳校长,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一面,不过想想也正常。
在基层,尤其是在山里,没那么多道理可讲的,谁比谁更有实力、更有势力才真正管用。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来蛮的,这才是真正的王道。刚才柳老师训自己一通,并没有说自己冲动,而是说自己想事、做事欠周全,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柳老师的一再蛮横,终于激起了陈和生的血性,威胁道:“柳本球,你这是欺负我们陈家没人喽?”
“切”,柳老师照旧不屑道:“和生,莫说大话,陈太平就是你们陈家人,成林老婆也是你们陈家人!去柏木叫人?不是我看不起你,我就是现在让你回去喊,看你喊得动几个?“
这就是山区的客观情况,群山茫茫人烟稀少,婚丧嫁娶就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转来绕去,随便两个人往上数三代,多少都能扯上点关系。更何况柳校长的副手陈副校长就是柏木人,而且是陈家最有出息的,在村上极得大家的敬重,陈和生在村上说话有他说话有用?
“你”
陈和生两口子气得直哆嗦,却又无法反驳,他们可以欺负李家明人小,柳老师自然也可以仗势欺人。
一报还一报,天公地道。
讲不通道理,那就撸袖子打了再说,那只是针对别人,对着跟他们同样不讲理的柳老师,借陈和生一个胆子也不敢。
得理不饶人的柳老师喝了口茶,见两口子还站在那好象不服气,好笑道:“和生,不是我小看你,要真打起来,传民一个人就打得服你!你要是敢跟家明来蛮的,可就不要怪他也来蛮的,表妹夫打表哥,我看你们陈家人哪个敢出来帮?”
“你”,身高也就一米六几的陈和生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可别的街坊却不得不承认柳校长说的没错,就连刚才在他面前说尽好话的陈金淦也深以为然。
打架不是杀人,谁敢真下狠手?靠的不还是拳头?
几年前,气疯了的李传民赤手空拳,从乡政府门口一直打到计生办,那种勇武可不是陈和生这种体格能抗衡的。表妹夫打表哥,说破天也是亲戚之间打架,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好帮、只好拖!
“没话说了吧?”
柳老师扫了眼陈和生夫妇,以及几个来当证人的街坊,见压服这几个不知协议、法律为何物的生意人,这才来调解这场冲突。
“这件事,和生有错,家明也有错。和生的错,我刚才说了,现在来说说家明的错。
大家都是街坊邻舍(居),钱要赚,情面也要讲。四五百块钱一个月,你也敢要?别人都降价,就你拿着几张破纸不肯降?”
众人愕然,柳校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这就是调解纠纷的不二法门先各打五十大板,再各让一步。这也是刚才柳老师跟李家明指出的错误,协议、法律是好东西,可在法盲遍地的崇乡,说那东西有用吗?
李家明最大的错误,就是以前世的法律观念,来约束这一世的人,这不是在扯淡吗?你跟人谈协议、**律,人家跟你说人情世故,一个半大伢子说得赢人家一帮成年人吗?你要还坚持按协议办事,那就只能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李家明一个小伢子被一个成年人逼成那样,没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没一个人来拖、劝解就是明证。
不是李家明平时不会做人,实在是大家都觉得他不对!这次的冲突,剥去陈和生说话不算数的外衣,其实就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崇乡不是人情淡漠的城市,这是个偏僻的小集镇,人情味太浓重了。碰到这样的情况,李家明若是不作任何妥协,即使赢了也是输。哪怕有王端、林老板他们帮他说好话,可过了这几天等街坊们回过神来,也难免会有人说他不讲人情世故,很可能落了个认钱不认人的坏名声。
人嘴两张皮,还不是闲话任人说?
训了李家明一阵,训得陈和生夫妇脸上好看了些后,柳校长才话锋一转。
“话又说回来,家明的店面地段好,不可能降到一两百块钱,但四百块的店租也确实有些高了。刚才我跟诗梅商量了一下,除了曾宁生、林全保的店租不降,其余的店面降到三百块一个月。”
顿了一顿,柳校长解释道:“大家莫误会,曾宁生、林全保是自愿的,家明给他们出了个发财的主意,那是给这伢子的谢礼,跟街坊情谊无关。”
妈的,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来当证人的余老板、张老板他俩脸上一喜,开始站在李家明这一边说好话,几个街坊也附和起来,陈和生夫妇见状也只好自认倒霉。
刚才在屋里,成林、金淦都说得很清楚了,再闹下去没意思。莫说有太平叔叔在学堂里当副校长,屋里人不会来帮自己打架,就是王诗梅阿公母舅在,这架也打不起来。再说,即使自己能喊齐屋里兄弟来,又能如何?
拿几百块钱医药费?大人没打赢伢子,本来就是丢面子的事,再要闹下去,面子非但捡不回来,还会永远都捡不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做人要恩怨分明(上)
第二天中午,王老师、柳老师特意从学校过来,在水果摊上挑最贵的、最好的买了两大袋水果,又在卫生院买了些人参、鹿茸之类的高档营养品,带着李家明和他连夜骑摩托车赶回来的几个叔伯,当着众人的面到陈和生店里坐了坐。
虽然李家明没有当众道歉,可送来了价值不菲的水果、营养品,还有他的老师、长辈带着,意思就是道歉了,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两位校长的举动,也在给街上的人提个醒,李家明这伢子是他们的人,不单单仅是他们的学生。
可这事对于李家明来说,还没有过去,这场风波里帮了忙的人,自己得去谢谢人家。要是人家帮了忙,自己谢都不谢,日后帮自己的人就只人越来越少。
两位恩师那好办,昨夜李家明就让毛伢、告伢连夜回银子滩、游沅搜罗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活鱼。趁着大中午的,又在街上随便找个店子买了两条‘白沙’烟,光明正大地去柳老师那送礼。
看着李家明夹着两条烟,手里还拎着只装了大大小小十几条活鱼的塑料桶,给他开门的柳莎莎竖起眉头骂道:“马屁精!”
“切,我要是想拍马屁,送的就是‘芙蓉王’了!”
李家明侧着身子进了门,放下塑料桶将腋下的烟递给沙发上的柳老师,陪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柳老师笑眯眯地接过烟,随手扔在茶几下面,笑骂道:“滚,白沙烟都好意思拿得出手?”
“爸!”
还单纯的柳莎莎气得跺着脚尖叫,换来柳老师的菀尔一乐,解释道:“他是我学生,又是有钱人,我收他两条烟怎么了?他要真送‘芙蓉王’来,那才是不把我当老师。”
“嘿嘿嘿,我本来是想买‘白沙王’的,可转念一想,那不是把你当张建军、高斌了?”
嗯?有点意思,柳老师看了看李家明,拿起桌上的‘芝城’烟盒,抽出支烟闻了闻,突然狭促地笑起来,“脑子不错,要我指点下你不?”
这些小伎俩,还要劳烦别人?李家明从外面找了个桶子,将拎过来的鱼分出一小半,也嘿嘿直乐,“嘿嘿,不用,我等下准备去乡政府门口买烟。”
“哎,哎,我家三口人,王成林只有一个人,送礼还兴这样的?”
“哦,张老师也住那。”
“滚!”
“哎”,陪着笑的李家明脚上挨了柳莎莎一碾,神色不变得拎着装鱼的塑料桶子出了柳老师家。出了门,李家明带着被传勐伯、传宗叔狠揍了一顿的毛砣,到乡政府门口买了两条‘芙蓉王’、两条‘白沙王’,骑着车先往公安分局方向去,然后再拐向小学。在学校门口时,李家明只拎着塑料桶去找老师,烟扔给了毛砣。
王老师与柳老师不同,那是一个还做不到‘和尘同光’的人,平时送几条鱼、逢年过节送条烟他会乐意接受,可若是事情刚平息,自己就拎着两条烟上/门,会让他觉得师生之情变了质。
把几条鱼送到王老师、张老师厨房里,跟几个老师开了几句玩笑,李家明施施然地告辞去了学生宿舍,给张仁和兄妹送点东西,顺便找八伢帮自己去跑腿。
这半年多来,有李家明在这对可怜的兄妹后面,又传说他姑姑会成为李家明的后妈,他俩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没人敢再嘲笑他们。只是这对兄妹太倔、太敏感,不愿意去李家明那住,连周末回家时,也拒绝那些突然变得亲近的堂兄弟们骑车带他俩。
天冷了,冻疮又开始在孩子们中间流行。衣着还算厚实的张仁和正用肿得象萝卜的手指头,在水龙头下帮他妹妹洗衣服,而他妹妹则蹲在旁边看蚂蚁搬家,手指头也肿得象萝卜,左耳垂还肿得透亮。
这伢子不错,李家明眼里闪过一丝暖色,远远道:“和伢,过来一下”。
“家明哥哥?”
衣着不再破旧的张仁和连忙扔下手里的衣服,带着他妹妹小跑过来。
“家明哥哥,你有事?”
“家明哥哥”,张棋害羞地低着头,象蚊子样叫了一声,这孩子泼起来象满妹,胆小起来象小妹。
“哦,这是冻疮膏。以后觉得手、耳朵发木了,就多搓搓,这么大的人了,要晓得自己照顾自己。”
“谢谢家明哥哥”,被感动得眼睛发红的张仁和连忙道谢,接过了李家明托董昊从省城带来的药膏。
“八伢呢?”
“不晓得,跟家龙玩去了。”
细狗带八伢去玩,那哪找得到,李家明只好让这小子跑一趟。
“你去趟派出所,帮我把仁全哥叫出来,我在,我在后面山包上等你们。”
“哦”,张仁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派出所的方向跑去。他和八伢关系很好,但跟隔了一个房头的堂哥张仁全关系其实不好,以前碰面时都是不打招唿的。直到李家明跟他交往之后,张仁全才没了以前的冷淡,路上碰到了会打个招唿。家明哥哥肯定是来要八伢去寻人,但八伢不在,那就只有自己跑一趟。
“棋棋,上次考得不错!好好读书,其余的事莫多想,晓得不?”
“嗯”
清贫未必不幸福,苦难未必不是财富,兄妹之情会让这丫头一生温暖,就如开朗之后的小妹还喜欢腻自己一样。看着倔强的张仁和跑远,李家明揉了揉张棋的锅盖头,鼓励了她两句,带着后赶过来的毛砣,往小学后面的小山包上去。
初冬的阴天很冷,两兄弟到了山背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毛砣看着手里装着‘芙蓉王’烟的黑色塑料袋,心疼道:“家明,这礼太重了点吧?”
重吗?两条‘芙蓉王’差不多就是五百块钱,好象是有些重。可出了事后,作为远亲的张仁全忙上忙下,通知二婶来准备钱送礼,又跑到乡上去找两位老师过来善后,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