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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向他透露了我们省城修地铁的思路?”
额头细汗密布的柳本球笑了起来,嘲弄道:“老苏也就是在西北种种树,老舒最多是修修路,他们哪懂得搞经济?”
这话好象有别的意思,李家明笑笑道:“爸,话也不能这么讲,老苏喜欢种树,可以看成是保护环境;老舒修路是改善交通嘛”。
“你知道什么叫‘一大四小’吗?”
“你们那些官样文章,我一个商人哪懂?”
慢跑的柳本球停了下来,指着马路边那些小树苗,好笑道:“‘一大’是指确保三年内全省森林覆盖率达到63%,‘四小’则是县城和市政府所在地的绿化,乡镇政府所在地的绿化,农村自然村的绿化,基础设施、工业园区和矿山裸露地的绿化。”
不说还不觉得,岳父这么一提醒,李家明才发现路边居然密密麻麻地种了三排一人高的鹅掌楸。鹅掌楸不是名贵树种却是乔木,这一米一棵的种也行?
“呵呵,我们省大前年的森林覆盖率就已高居全国第二,仅次于闽省,他还要求要达到‘白天不见村庄,晚上不见灯光’。你是不知道,吉安有个县的书记就因为树种得快、种得好,从享受副厅待遇蹦成了实职正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年的全省可谓是‘一夜成林、一夜成景’;我们浔阳要不是我跟老周顶着,不知道要造多少孽,我们浔阳是平原,马路边都到处是良田,哪有那么多空地?”
李家明会过意来了,可能那位跟岳父配合默契的周书记离休,不单是年龄到站了。岳父干的事总是有极大的争议,即使事后证明他是正确的,但在当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他希望有个人能替他分担压力,哪怕那人会暂时阻碍他的前途。
可他们当官的,为了政绩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放屁!”
女婿的打趣,引来柳本球的斥喝:“我们当年修隧道、老书记修水库,确实是让干部吃了亏,也增加了老百姓的负担,但该不该修?当官的确实要政绩,但一个前提是不能劳民伤财!”
“那倒也是”。
陪着岳父慢走的李家明附和了一声,却并不以为然,官场是个诞生奇迹的地方,再奇葩的事都可能发生。种树算什么,上上任书记还在中央领导视察的沿路突击刷墙,远远地看上去连泥巴屋都整洁漂亮,结果那位领导现在已经位极人臣。
柳本球也知道自己这女婿的德性,告诫道:“家明,我晓得你不以为然,但我要提醒你,莫跟老苏走得太近。他那人吧好大喜功不讲,还对家属太放纵,不出事就好出了事就是大事。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中央领导都是从基层干出来的,对基层的问题都清楚。或许这一届擎肘太多没办法,到了下一届的领导肯定会纠枉过正,搞不好会杀一批猴子给鸡看。我晓得你做事干净,但树大也招风,为了些许政治利益名声受损划不来。”
这下李家明正色了,在省城和孙部长交谈后,他就知道自己在政治上太嫩,或者说快速的成功让自己膨胀了,小瞧了这些职业官僚。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智商、情商最高的人都进了体制,能爬到高位的有哪个是简单的?也就是自己创造了一个财富神话,又遇上一个以gdp论英雄的时代,否则哪会被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高看一眼?
“爸?”
“莫遮掩了,从你主动替政府出谋划策,我就晓得你想干什么。不能讲你想得不对,但你太性急,步子迈得太大。要是我,会先在斯坦福耐心教几年书,再回北大教几年,不对政治表露出一点兴趣,而且经常对现行政策进行批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岳父是政坛老将,李家明也虚心道:“欲迎还拒!”
两人信仰理念有差别,但是用亲情、血缘结合的,俩人有过些龌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使日后两人再起冲突,不管是世人还是他们自己都会认为是一家人。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柳本球很欣慰女婿的虚心,指点道:“这个词用得好,人有时候很贱的,你越批评他,他就越尊重你,尤其是你这样有声誉的经济学家。你要晓得,能爬到最高处的人,都能容得了人,否则也爬不到最高。
象他们那些人,我不讲完全脱离了低级趣味,但起码都会想着史评价,都不想后世人讲他们昏庸无道。你在经济领域的建树,国内无人出你左右,谁不想让你当智囊?”
李家明默默思索一阵,犹豫道:“万言书?”
柳本球点了点头,继续跑步,李家明也连忙跟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政治智慧(续)
心急吃不着热豆腐,这是北方人的俗语,但在南方长大、北方工作的张仁和非常懂其中三味。
表哥、老师正处于当父亲的喜悦中,跟他谈正事是谈不成的。因此张仁和也耐得住性子,成天帮着迎来送往,招待那些来恭贺的乡里乡亲以及各路官员。
远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张仁和与满妹、小妹她们是一起长大的,满妹以前还跟他妹妹是死对头,可以算是真正的发小。以前大家在一起读书,他又是个热情、沉稳的性子,很容易又和满妹她们打成一片,成为了她们的男闺蜜。
眼看着几个年轻人相处得这么好,精明的张象枫起了点小心思,拐弯抹角去问女儿一些事。哪知小妹整个中学时代、大学时代都跟满妹、莎莎她们混一起,一个纯朴的山里妹子早混得七窍玲珑,转过身便来找哥哥讨主意。
“哥哥,你讲怎么办?”
满妹和张仁和的再掩饰得好,又哪瞒得了人?正蹲在河边洗尿片的李家明沉吟一会,小声道:“去把仁和喊过来”。
“哎”
“回来”
“哦”。
都是大姑娘了,有些话李家明还真不太好开口,却又不得不张嘴。
“文文,有男朋友了不?”
小妹脸上一红,嗫嚅道:“谈了一个,新加坡的,屋里当老师的。”
家庭倒不错,李家明点了点头,小声道:“他晓得你是我妹妹不?”
“不晓”
“方便的时候带他来见见我”。
“哥哥?”
可能那小子自尊心太强,李家明好笑道:“你瞒得了一时,还瞒得了一世?放心吧,只要你自己喜欢,我不会反对的。”
“哦”,羞红脸的小妹转身便跑,更让李家明暗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一会,潇洒倜傥的张仁和来了,丝毫不嫌脏地帮李家明洗起全是黄白之物的尿布来,还玩笑道:“家明哥哥,以后改行当二十四孝老爹了?”
看到这小子人情练达的样子,李家明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在比自己强的人面前,明为不卑不亢其实是巴结着。其实这小子比自己更出色,知道什么时候该收起那点可怜的自尊,换成上辈子的自己,哪会懂这些人生智慧?
嗯,也不完全对,这小子在自己面前应该是真诚的,毕竟他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
太多疑了,暗暗自嘲了一声,李家明将洗好的尿布扔进木桶里,在身后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掏出中华烟道:“学会了吗?”
“还没学会”。
“那就算了”,李家明自己抽烟,让这小子洗剩下的几块尿布。
“晓得我为什么寻你吗?”
张仁和心里一咯噔,却神色不变地道:“我姑姑多事呗”。
聪明人啊,李家明反问道:“有女朋友了不?”
这可不象是聊天,张仁和犹豫了一会,小声道:“领导给我介绍了个对象,京城的。”
既然会犹豫,那就是拿不定主意,也肯定是政治联姻,李家明也沉吟了一会。
“和伢,你现在是大人了,该有自己的想法。”
“家明哥哥,如果你是我呢?”
李家明不信感情,除非是莎莎对自己的那种感情,但他相信人性。这小子自幼贫寒,若不是他姑姑嫁得好,或许连初中都会读不完。即使是父亲和自己待他不错,他小时候也受过不少委屈。以前他妹妹跟满妹起冲突时,阿姨可是会不管是非先揍亲侄女的,以他那么护着妹妹和自尊的性格,心里能没点屈辱感?
不过是没办法,不得不寄人篱下而已。小时候为了前途能委屈求全,长大后为了仕途,又如何能不走一条青云路?其实这种人是最可怕的,小小年纪却连年轻人最憧憬的爱情都能割舍,还有什么事舍不得?
感慨了一声,李家明沉吟道:“这个不好讲,我没混过官场,也成功得太快,没有过那种切身体会,但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人生体会。”
“嗯”。
李家明从讹诈王建国开始,一直讲到自己在美国的奋斗、以及与妻子的重归于好,连每次关键时刻的心路程都不隐瞒,最后感叹道:“如果不是梅丽莎的话惊醒了我,或许我就那么结婚生子了,即使不是跟胡小姐也会是孙小姐、或是哪个外国女孩。
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不管是哪个女孩,即使我们有了孩子,我都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哪怕是我的孩子,我都不会有抱着新新这么幸福,因为他(她)只是我生命的延续并不是我爱情的结晶,我心里会始终有遗憾,而且年纪越大会越遗憾。”
说到这里,李家明停顿了一阵,幽幽道:“或许到我死的时候,还会想起跟莎莎同桌。”
明白了,张仁和轻轻点头,继续浣洗着尿布。他已经是省长的贴身秘书,仕途的起点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高,而且还有李家明这样的强援,根本不需要去攀龙附凤。或许对方跟自己说这些有私心,想让自己成为他未来在官场上的扶持对象,但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好。以今日李家的声势和实力,远比一个实职副部级官员更大。
可他这个头一点,李家明又道:“如果你想出人头地,那就要理智一点,选择一个对的人。”
张仁和心里一惊,“家明哥哥?”
“你看看我大姐、二姐、三姐,就应该晓得满妹是什么样的性格。”
说完,李家明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提醒和建议,最后的主意还是得你自己拿,我连文文寻什么样的男朋友都不管,还会管满妹的事?”
两三句话,老辣的李家明将这位智商、情商都不低的青年才俊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自觉地随着他的思路去思考。不但漂亮而且学、家庭都出色的满妹确实不适合,且不说她与棋棋八字不合,单那强势的个性也注定了不会是贤妻良母。
“家明哥哥,我懂了”。
懂了就好,满妹也是自己妹妹,宁愿嫁个平庸点的人,也不要嫁给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也就意味着冷酷,非良伴啊。
“谈完了私事,谈点公事。蔡伯派你来,是不是想建地铁?”
一谈到公事,张仁和立即将那些小儿女情长抛之脑后,几下将尿片洗好,坐到李家明旁边解释道:“家明哥哥,我们那不但想建地铁,而且还想建电厂,把煤炭变成电能向华北地区输送。”
隔了一个辽省往华北地区输送?
“不,领导将调任辽省。他跟钱书记配合不来,好多想法实现不了,但上面又不好动钱书记,只好把他调离。”
老蔡站对了队,居然变成了辽省的二号人物。不得不说自己当初还是太嫩了,政坛上哪有不站队的?埋头苦干,哪比得上抬头看路来得有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心有灵犀
当断则断,反受其乱。
在确定了国民银行会向辽省房地产商提供商业贷款之后,内里刚毅的张仁和立即告辞,将他与满妹刚萌芽的情愫一刀两断。这也让暗暗担心的小妹松了口气,她不太喜欢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觉得他有时太虚伪。就比如以前张棋受委屈,要换成是她是张棋,哥哥非得把天都捅个窟窿。可这位表哥倒好,明明气得要命,还装出一副理解姆妈的样子。
满妹的情绪低落,李家明也看在眼里,但他不想说张仁和的坏话。与那小子比起来,自己小时候就是狐狸加恶棍,否定他不就是贬低自己?
“也不能这样讲,他那时才多大?阿姨又跟他亲娘样,他能怎么办?”
“哥哥!”
这话题不能再聊了,聊多了容易引发家庭矛盾。那个棋棋参加工作两年了,除了过年外不是很少来黄泥坪吗,知道一点旧事的柳莎莎连忙岔开话题道:“莫讲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去接婉婉。”
是哦,正担心满妹的小妹看了眼手表,连忙起身去自己卧室睡觉。
等小妹走了,支走她的柳莎莎好奇道:“我听八伢讲过,不是讲他蛮要强的吗?”
要强归要强,但一个十来岁的伢子,带着个刺猬样的妹妹,婆婆又是个煳涂蛋,要是不心思重点,即使没被饿死也早在家里作田了。现在想来,前世自己的能说会道,或许也是潜意识里想讨好长辈,换取他们的帮助。只是自己太皮了,好不容易讨了点大人喜欢,又被斑斑劣迹给抹掉。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张仁和比自己更厉害,以前跟自己在黄泥坪读书时,可是标准的好学生、好侄子、好表哥,连刻薄惯了的大婶都说他好。
听完丈夫删删减减的叙说和评价,柳莎莎不禁愕然,老公够妖孽了,张仁和那家伙还更妖?
“不至于吧?”
穿着睡衣的李家明脱鞋上床,睡在妻子和女儿的脚边,感叹道:“不至于?你是没在农村里真正呆过,要是他没体现出他的潜力,除了阿姨之外,谁会舍力帮他?都是穷怕了,被逼的!”
前面和后面的话,小时候偷听过父母拌嘴的柳莎莎当作没听到,她关心的是中间那一句,“那你跟张老师呢?”
也一样,李家明不避讳道:“当初拉他一把,纯粹是看在他护着张棋的份上。要是他不会读书又不想,最多是送些钱物,尽下亲戚礼道,哪会把他带过来读书?”
想想也是,可柳莎莎一脚踹在老公小腿上,啐道:“你也真是个真小人!”
“讲假事你生气,真话你又不爱听,做人难啊”。
“你管我啊?哎,你觉得他以后会超过蔡伯吗?”
这个不好说,那小子确实够聪明,起点也够高了,但说要超过蔡伯,还需要三分运气。
“为什么?”
不为什么,做人要有气度和胆略,张仁和人是够聪明了,做事也果敢,但气度和胆略就不一定了。象这种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人,比常人更功利,因为他们穷怕了、被人瞧不起怕了,关键时刻会精于计算,而不敢放手一搏。这也是李家明从蔡伯身上悟出的道理,在政坛上改换门庭是大忌,可他关键时刻就是敢迈出那一步。
“其实啊,最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去从政,既了解社会的真实情况,心理上又健康。不过以后普通人家的孩子,除了极个别的外,恐怕很难进入上层社会了。”
“阶级固化?”
“必然趋势,以后就要进入平庸年代喽”。
感慨了一声,李家明说起了正事。满妹跟政府谈妥了,公司马上要投资老家的旅游业,那么多基建项目,如果老婆大人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加匿名竞标。
“你放心,评标过程肯定是公正的,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另眼相待。”
这事柳莎莎听满妹说过,她也相信李家明会公私分明,但她不想参加竞标。孩子这么小,总不能把她扔给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