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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兰欣目光投向秦英抱在怀里的小女儿,再一次思索起,何时该离开这一处是非之地。
过了两天,兰欣遵守对鸨嬷嬷的承诺,乘了轿子到总督府去,准备献唱。
兰欣乘的轿子,无须盘查就获准进入总督府大门,秦英却被挡在门口,不得进入。
『做什么拦住我?我是跟采矜姑娘一道来的!』秦英不满地怒吼。
「我们知道。不过总督大人下令,今日有贵客临门,门禁森严,闲杂人等一律禁止入府,只有采矜姑娘是大人特地交代放行的!」
『岂有此理,你们贵客临门关咱们什么事?你们若不让我进去。采矜姑娘也不唱了,我们立刻打道回去!』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咱们只是听话办事的人,你就别为难咱们了。』
秦英『哼』了一声。『你让叫你们总督别为难我们才是』
『秦大哥,』兰欣在轿子里唤住秦英。『我听这位官差大人确实有苦衷,不如你就在大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等唱完曲子我马上出来了。』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你刚才也听到官差大人说的,今日总督府里有贵客,我想我不过是来献唱,不会有事的。』
『采矜姑娘说得是,』守门的差人连忙接话。『这位大哥,妳还是留在大门守着吧!若是你还不放心,我叫里头当差的弟兄多照应着采矜姑娘,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秦英听差人这么说,又知道兰欣答应了人,绝不食言的脾气,只好勉强同意。
差人见秦英妥协,赶紧要轿夫起轿,把轿子抬进总督府里。
进了总督府,兰欣被府里的管事领到一间厢房内换衣,上妆,为等会儿到大厅献曲做准备。
上完了妆,兰欣依旧在脸上覆上轻纱。轻纱薄薄的一层料子十分轻软透氟,并不会妨碍她的声音。
之后兰欣仍然由管事领到大听,准备献唱。
兰欣由大听后门进入,一进入听内,随即闻到美酒、佳肴的香味,还有吹管弄弦的乐工,正卖力合奏动听的曲子。
兰欣低垂着脸走近酒席前,徐总督一见到她,立刻高兴地道:『这回总算请到妳了,采矜姑娘,上回是犬子的面子不够大,才会请不到妳这位短时间内,就闻名全苏杭的红牌歌妓?』
「不敢。」
徐总督说这话半褒半讽,兰欣没抬起脸来,更是小心地应对。
『嗯,请开唱吧,采矜姑娘。』
『是。』兰欣应了一声,起了一个音,缓缓抬起脸来』一瞬间,她望入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那是宣瑾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也正凝视着她,他唇边徐徐勾出一抹笑,执起酒杯,薄抿了一口,幽遂的眸光始终停驻在她脸上。
初时,她心一惊,直了双目与他对望,直到那一笑勾起她胸口一阵颤痛。兰欣别开眼,掩饰得十分自然,但起唱的尾音却略微走了调。
一曲终了,她的眸光始终控制得宜,镇定地扫掠全场,每个人分到的注目不多也不少,凝向宣瑾时,兰欣的目光并未迟疑,掠过时也无凝滞。
席上只三人,除了宣瑾之外,徐总督父子在兰欣唱完一曲后鼓掌称好,还有站在一旁,亦是目不转睛盯视兰欣的喀隆,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贝勒爷,您瞧,我就说采矜姑娘的歌声足以绕梁三日,沁人心脾,我此言不假吧?』徐总督转头跟宣瑾夸耀。
宣瑾听罢仅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盯住兰欣说道:『比起一年多前,我在杭州一处酒楼内,听到的一名黑脸姑娘的歌声,只是尚可。』说完这话,他别开眼,不再注视兰欣。
『是是,卑职不及贝勒爷得聆天籁,只有羡慕的分儿。』徐总督立刻阿谀附和。「来人啊,再给贝勒爷斟酒。」
「再唱一曲就让她下去吧!」
宣瑾意兴阑珊的语气,令徐总督诚惶诚恐地连声应承。
默默垂着脸的兰欣这才再开口起唱,镇定如恒地唱完第二首曲子。
从容不迫地退场,兰欣脑子里却是浑浑噩噩。
一走出大厅,她再也控制不住冰冷的手脚、抖颤的身子。
原以为往事已因为太痛而消磨、崩散,为何再见他仍然不免心痛,过往又一幕蓦地历历浮现?
她没忘了他,但,他却已忘了她了。
为何仍不清醒?不是早该明白他一向不在乎她?忘了她也是理所当然,…眨去悄聚在眼眶的水珠,兰欣回到先前换装的那间房里,慢慢收拾着自己带来的衣棠和杂物。
『采矜姑娘。』房门应声而开,徐贵不请自入,还随手把房门给关上,并且落了栓。
徐贵就这么突然闯进房里,兰欣来不及将面纱覆回脸上,徐贵看清兰欣的容貌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咧开了嘴径笑。
『不到我徐贵今晚艳福不浅,平时见妳老蒙着面纱,还以为姿色不过尔尔,谁料得到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说着一步步迫近兰欣,他一门进房就摆明了侵犯兰欣的意图。
徐贵垂涎兰欣已久,原本是看上她那副楚楚动人的娇怯模样,没想到揭下面纱后,竟然是个教人见了魂儿都要飞了的美人儿!
『徐少爷,请你自重!』兰欣被徐贵逼往房角,心里开始慌乱。
『少来了,小美儿!妳会不明白我今晚请你来总督府是啥用意?难不成当真请你来唱曲儿的?』徐贵一味地邪笑,嘴里还不三不四地说着。『少在我跟前装清高了,今晚妳乖乖服侍少爷我,若服侍得我高兴,我可以考虑、考虑娶妳进门当少爷我的小妾』』说着,徐贵突然往前一跃扑向兰欣,危急中兰欣往右侧一闪,让徐贵扑了个空,额头还撞到房柱。
『贱人!看妳往哪儿躲?本少爷今晚要是得不到妳就不姓徐!』兰欣已奔到房门口,还来不及拉开栓子,徐贵转个身又朝兰欣扑过来。
兰欣再一次避开徐贵,却远离了房门,情急之下,她扯开嗓子喊『救人』
『妳喊,妳再喊啊!这府里全是我爹的属下,妳就算喊破了喉咙、看谁敢来救妳』徐贵的大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啪』地一声被人踢开,门闩硬是断成两截!
『谁』好大的胆子,竟然坏本少爷的好事!』徐贵恶狠狠地大声斥骂。一转过头,看见站在房门口的,竟然是宣瑾贝勒和他的随从,他吓得顿时缩了脖子,噤若寒蝉。
『放肆!你一无官衔,二无功名,见了贝勒爷非但不跪,还敢猖狂!若真行的是「好事」还罢,刚才我明明听见这位姑娘高声喊救人,你做的什么「好事」,自个儿心里明白!』喀隆几句话一喝斥,徐贵登时吓白了脸,双膝一软,『咚』地跪在地上发抖,方才包天的色胆,转眼间全教老鼠给吃了。
『喀隆,把他带到徐总督跟前去,把刚才咱们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全转述给总督大人听,我倒要瞧瞧,徐总督会如何惩办胆敢轻薄我宣瑾侍妾的狂徒!』徐贵听见宣瑾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全傻住了!
潇湘妓院里的头牌歌妓,竟然会是贝勒爷的侍妾?他徐贵若是早知有这件事,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采矜姑娘一根汗毛啊!
喀隆领命,一把揪起吓得软在地上的徐贵,押着他到徐总督跟前去了。
『见到了我,还不把脸抬起来?』缄默了半晌,宣瑾突然出声。
兰欣的身子颤了一下,怯怯地说:『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任何人的侍妾……』他认出她了吗?那为什么刚才在大厅上,他却彷佛从不曾见过她一般?
『妳是指责我,错认自己的女人?』宣瑾上前一步,抬起兰欣的脸,眸光中有炙人的灼热。
兰欣惊慌地往后退,如同惊弓之鸟。『我……』宣谨挑起眉,突然伸手握住她织细的柳腰,将她压向墙边
「妳」兰欣才要开口抗拒他,宜瑾立刻吻住她的唇,火热的舌头窜入她柔滑的口内,狂野地翻搅她、吸吮她……
「一年了,没想到妳竟然躲回江南,让我在京城几乎翻遍每一寸土地找妳!」
稍后,他放开她,嘴唇贴着她的耳畔粗嘎地低语。
『我……不是……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是潇湘妓院里的歌妓采矜……不是你要找的人。』宣瑾的话令兰欣心跳乍然失速。
他为什么要找她?
尽管如此,她仍旧选择否认。
闻言,宣瑾低笑,身体倾前压紧她,将她困锁在墙与自己壮硕的躯体之间。
『是吗?』他深深吸气,吸进兰欣身上的馨宁,鼓起的胸膛和小腹煽情地搓揉她的身子。
『世上当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有……有可能……」
兰欣红了脸,胡乱地点着头。
宣瑾觑见她的红脸,又笑了,俯首咬住她白嫩的耳垂,呢侬低语:『妳好软呀……』兰欣倏地倒抽一口气,开始挣扎
『贝勒爷……不要!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潇湘妓院的歌妓采矜。我真的是采矜!』她费尽了力气,终于挣开宣瑾的压缚,狼狈、踉跄地夺门而出。
宣瑾也没追她,他双臂抱胸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看着兰欣如小兔般惊逃的模样。
既然教他找着了,以为还逃得掉吗?
当初来江南找人,不过抱着辜且一试的心态,想不到她竟然当真回到江南,让他苦苦地在京城里找了她一整年!
「潇湘妓院的歌妓是吗……」
宣谨望着消失增在转角的瘦小背影,喃喃低语,灼热的眸底有着一年前不曾显露出的柔情……
第十章
那晚兰欣狼狈地逃离总督府,不知情的秦英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徐贵欺负她?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兰欣,只好胡乱搪塞个借口,说是总督府的贵客不喜欢她唱的曲子,所以才唱了两曲就让她下台,赶她出府。
之后回到妓院,她才稍稍镇定下来,心里却不断想起宣瑾说过的话。
她仍然不明白,宣谨为什么要找她?
当初是他亲口下令将她逐出王府的,那么他想找回她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孩子吗?
他发现自己终究没吃药,所以想找回孩子?
有这个可能吗?宣瑾一直不要孩子的,难道现在真会为了孩子想找出她?
兰欣才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乱了,她猜不透宣瑾的心思。
当晚,她拥紧采矜入睡,却一夜无眠。
之后两天,原本门庭若市的潇湘妓院,生意突然变得清淡,连着两晚根本没半个客人上门。
鸨母见这景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出动妓院里的姑娘们出外拉客。
想不到姑娘们才走出妓院大门,就被一干早守在门口的官兵给轰进门内,鸨母这才想通,敢情是她得罪了官府里的大人,财神爷才不再上门光顾。
怕是兰欣前晚到总督府唱曲时,得罪了总督大人!
鸨母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正要去问问兰欣,那晚在总督府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几名冲进妓院的官差,不由分说地带走,过了大半日鸨母才被送了回来。
『唉哟,兰欣姑娘,您行行好,救救鸨嬷嬷吧!』一回到妓院,鸨母立刻呼天抢地地哭进兰欣的厢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好不凄惨!
『鸨嬷嬷,怎么了?发坐了什么事?』兰欣手里抱着采矜,不知所措地和小玉面面相觑。
『我的好姑娘,您怎么不早说呢?原来您是和硕怡亲王府贝勒爷的侍妾,鸨嬷嬷要是早知道您的身分,就是送给我一千两黄金,我也不敢收留您啊!』鸨母哭丧着脸,她刚才就是被带到松涛别馆去,在地上跪了整整半日,头也不敢抬起,只敢伏在地上,回贝勒爷的话。
听了鸨母的话,兰欣整个人怔在原地。
『兰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玉没听兰欣提过从前的事,所以并不明白。
『怎么一回事?就是我说的那么回事!』鸨母抢过话,继续跟兰欣哭诉。『我的好姑娘哟,鸨嬷嬷求您,您去同贝勒爷说一声,告诉他我完全不知道您的身分,否则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鸨嬷嬷……」兰欣心里也慌了。「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给妳添麻烦的,我不知道会」
「别再说这些个了,我的兰欣好姑娘,」鸨母满脸愁容地急急上前。抱过兰欣怀里的采矜,塞到一旁的小玉手上。「这会儿您快些跟我到门前,外头有一顶八人大轿,正等着抬您呢!」
鸨母拉起兰欣的手,便往外走。
「八人大轿?要抬我到娜儿去?」
兰欣让鸨母拖着走,一会儿已经拖到大门口,鸨母半陪笑半强迫地,硬是把兰欣推进轿子里去。
『抬到哪儿去一会儿就知道了,只要您记着鸨嬷嬷的吩咐,别忘了替我说句好话,那往后鸨嬷嬷一定每日三灶清香朝天祝前,恭祝您兰欣姑娘好人有好报、大福大寿、平安官贵!』
「可是,鸨嬷嬷……」
兰欣让鸨母给弄胡涂了。
「差爷们,赶紧起轿,赶紧起轿啦!」
鸨母没等兰欣说完,就催促着抬轿的差人,赶紧将轿子抬了,把人带走。
兰欣眼睁睁看着自个儿被抬离妓院。鸨母还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条金丝帕,殷动地朝她挥手。
上了轿之后,兰欣心里其实已有七分明白,这轿子会抬她去见谁。
等差人把轿子停在松涛别馆门前时,她心底就十分笃定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宣瑾既然要找她,她是躲不了,也无处可躲的。
下了轿,差人领她进门之前,兰欣已打定主意,只要她坚持自己是采矜,不承认是兰欣,宣谨也不能强人所难。
兰欣被带进别馆大厅,宣瑾已经在里头等她。
『贝勒爷,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兰欣垂着脸,站在远离宣瑾的门边。
『抬起脸来,看着我说。」
宣瑾低沉有力的声音命令,兰欣被动地抬起脸,迎视他炯亮的目光。
「过来,妳离我太远了!」
他叉开腿,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慵懒地命令她。
『我……我站在这儿说话就好……』宣瑾挑起眉。『妳是要我再说一次,还是干脆动手把妳揪过来?』他语气不怎么和善地威胁。
宣瑾才说要动手,兰欣立刻自己走上前来,在他面前五步远处停住。
『贝勒爷,您还没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再站过来点!妳不是希望我动手揪妳过来吧?』他根本不理会兰欣,只管说他自己的。
「贝勒爷……」
兰欣才刚要开口说话,宣谨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捉住兰欣后,转身又坐回椅子里,让兰欣坐在他的大腿上,把她困在怀里
「贝鞠爷!」
兰欣惊呼,伸手推拒他压过来的胸膛,宣瑾两条手臂就像铁条一般,紧紧箝住她的身子。
『别在我怀里扭动,否则妳自个儿承担后果!』他霸道地警告她,低嘎的嗓音就黏在她耳畔。
登时兰欣吓得不敢乱动,只敢以手抵在胸前,隔开他太过亲昵的接触。
『贝勒爷,求您放了我,这样……不好说话……』她无奈地求他,他将她箍得这般紧,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妳这不是在说话吗?哪里不好了?』他耍无赖。
『可是……』
『妳不是问我,找妳来做什么吗?』宣瑾打断她才要出口的抗议。
兰欣只好点点头。
『现在这想否认妳是兰欣吗?』宣瑾的话提醒了她,她垂下眼,不怎么流畅地重复上回的说辞。
「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兰欣,我是采矜,潇湘妓院里的歌妓采矜……您真的是认错人了,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