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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厌憎地往旁挪了一大步,但又不敢得罪他,低声笑说:“你连谁死了都不知道,还参加追悼会!”
“这不怪我,说好了是野餐来的,谁知还得打着追悼死人的名目……噢,对了,这样组织集体活动容易向总公司报销活动费用。” 田红生自己似乎忽然明白过来了。“——咦,哥们告诉我,到底是谁死了?”他又刨根问底地向我打听。
“成全!”我极不耐烦地回答。
“成全……哈哈哈,就是那资金部的秃头?后来调到北京的那个人?天天桌上摆着一个他和布什合影的镜框子,一来人就讲述他在美国如何和布什合影的秃子……哈哈哈,这种整日开心的人也会死?据说这小子最近炒什么境外期货发了大财,赚了二百多万,还娶了个二十一岁的小娘子,怎么活得好好的就死了呢……哈哈,奇怪,奇怪……” 田红生低笑说个不停。
成全四十岁左右,是计算机专业的。这个人,还真是北京名牌大学毕业。前两年,他曾去美国进修了三个月,回国后便弄个大金色镜框把他在美国和布什的合影镶了起来,见谁都吹嘘他曾和布什促膝拉过家常,一时间令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许多女士向他投去充满崇拜之意的目光。
不料,和他一起去美国进修回国后跳槽到别的公司的同事揭穿了他的“西洋镜”,说那照片是他花十五美元雇人做的,很简单地电脑对合技术。
这种电脑合成的照片,在美国人人都知道,国内的旅游点一般也都有这样的技术。
消息马上不胫而走,加上大伙大多看过电视剧《围城》,让人对成全总联想起买“克莱登大学”文凭的那个斯文败类。
有了这种成见心理,再仔细观察成全桌上的照片,果然就会发现站在身高一米六五的成全旁边的布什个头比例不对,这个“总统”,看上去比成全还要矮一些似的,显然布什那半边儿影像放大的尺寸不对。
当然了,成全又没有斯大林那种谱儿,独裁者和高大威武的人一起照相时,总会迈前一步,以显示自己不矬。
总之,流言本来连真的能变成假的,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假的东西。
经流言小火一熏,“美国总统接见”的笑话便如雪人般溶化了,平时奉承夸奖成全的话,一天之间全部变成了冷嘲热讽,女士们温柔的目光,也换成了鄙夷的斜眼。
这种变化,着实令成全受打击不少。
他并未收起那足以证明他与众不同的相片,还拿到照相馆翻拍放大几寸,镶个大框子放到桌上,主要向来公司的外来办事人员炫耀。
一来二去,他就成了笑话,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许多同行,都知道我们公司有个“布什合影秃子”——这六个字,也渐渐成了成全的雅号。
风水轮流转,四个多月以前,成全从他在香港做期货分析的一个表哥那里套知了一个内幕消息,倾自己囊中所有,又东借西借总共凑了二十万块钱全部买了香港期货。
26。荒诞死亡告别仪式(2)
时来运转,抛售得时,短时间内他就净赚二百多万,他从此洗手不干投机买卖,把钱全部存入银行吃利息。
真是时来铁似金。成全年届不惑,以其猥琐颓然之躯,竟也能有二十出头的一个小佳人前来投怀送抱。
相识未及一个月,两个人便闪电式登记结婚。
自彼时起,成全春风得意,把他和布什的“合影”又用橡木框子重新装嵌一番,仍旧大向来人吹嘘他和布什如何如何关系好,怎样怎样无拘无束地拉家常,往往他还会在来人耳边压低声量神秘地说,“布什有痔疮,内痔!”
可见,美国总统能把自己隐秘病根都告诉了成全,足可证明俩人关系多么不一般。
众人仔细观察那张一直沸沸扬扬是赝品的合影,又发觉没多大破绽。尤其是厚重体面的橡木镜框,衬得那布纹相纸尤显高级。
人,只要有了钱,别人对他的印象一定全然改观。
然而,好景不长,像许许多多横财暴富或霎时间飞黄腾达的人一样,霉运如同好运一样迅速地降临在成全身上——当他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兴高采烈地捧着二十张重新翻拍冲洗的“合影”横过一条很清静的马路时,一辆载重沙石车呼啸而来……
由于超载,刹车不管用,成全的大半个身子被大车轮子压扁了。
知道了死人是谁,田红生顿觉兴味索然。他愣怔怔地望着前面工会主席身旁的死者家属。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成全二十一岁的小娘子娇滴动人,一身素白衣衫更衬得那张瓜子脸楚楚动人,“俏不俏,一身孝”,确实非虚言。
再细看新丧的小娘子,淡妆隐隐,一直用绢帕频沾眼窝,泪花一直在眼窝里闪烁,稍稍流出来,便会毁坏眼线和眼影,故而她悲痛得恰到好处。
“这小娘子真是命好,成秃子死了,独落几百万再加一套房子,唉,人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呀。” 田红生感慨万千。
我也摇摇头,又是感伤又是无奈。“成全命里不该享用这样美貌的女子,也许就是冥冥的报应吧。”
“人算不如天算,小老爷们肯定临死的一刹那也很不踏实,大车轮子轧上来时,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这小娘子和那二百万块钱……好,这下子结了,全都是人家的了,不知会便宜哪位好命之人。” 田红生提了提领结,掸了掸衣衫,说,“一会儿吃饭时看看有没有机会同小娘子谈上两句……”
我瞧了瞧满脸喜气,不断轻抚一头假发的田红生,忍不住笑出来。“上前套磁时,一定要掩饰住不怀好意的心思啊……”
“咦,你小子很聪明嘛,给我好好讲讲,应该怎样开始搭讪?把自己两眼捣肿了假装秃子生前好友前去吊慰,然后惹起对方悲痛情感?待小娘子泪流满面之时轻拭娇泪,趁机再把胳膊搭上去拥抱安慰?……”田红生不拿我当外人,与我开起玩笑来。
灵秀山四州田墓地的半山腰,有一座“逍遥居”酒家,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酒家距火葬场只有几百米远,有心的话,甚至可以看见火葬场的烟囱里冒出的盈盈轻烟。
餐厅生意极好,顾客盈门。客人大都是刚参加追悼会或吊唁死者骨灰的。
人们经生死界上一番深思,故而胃口极佳。
由于深谙了生存的幸福感,因此更加能品鉴食物的美味。阴阳相比之下,即使平素郁郁的人,也会暂时地到达一种豁然达观的境界——富贵如云凭眼过,终究一盒好骨灰!谁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
死亡的事实,总能给天天蝇营狗苟的庸常人以哲学深度的启迪。
我们鹏飞金融公司的人大多就是为游山玩水而来。所以,追悼会后,大家心情舒畅,十个人一桌坐满了十桌,飞觥献盅,好不热闹。
由于死者家属已提前下山回家“节哀顺便”,几个领导也把那肃穆沉痛的面具摘下扔在一边,满面春风地笑语寒暄,叽叽嘎嘎的各种地方口音,夹杂着笑声和咳痰声,在那桌领导专席上空喧噪不停。
26。荒诞死亡告别仪式(3)
死者长已矣,不到半个小时,成全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被大家忘却了,只有窗外不远处火化炉烟囱中冒出的几丝青烟,还恋恋地证实着他曾作为一个肉体的存在。
下午四点左右的太阳出奇地美丽,由于光芒初敛,整个太阳像一幅巨大的红色圆形剪影一样悬挂在西方天际,满山葱翠罩上了一层深胭脂红色,美得令人伤心。
观此美景,我所在部门的总监劭干生不禁诗意大发,他手把酒杯说,“唉,情之所钟,正在吾辈……难怪古代大官们都爱往山水里遁避,我现在明白了,在湖光山色之中才能找到心灵的慰藉,才能发现自我价值……城市高楼大厦压迫下,人流拥挤之中,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根微不足道的鸟毛,即使大款富商们也会感到那些钢筋水泥建筑物的密集压迫感,只有山水之间才能感觉人的解放。当然,特别有钱有势的人,不一定能像我这样准确的感觉到自己心灵的震颤,更不能像我这样用如此诗意的话表达出来,但他们动物性的本能敏锐,定会与我们的感觉有相通之处。”
我不住地点头,心想这个在日本当过苦力的前副市长秘书,有时确能一针见血地讲出内心真实感受。
“成全这家伙也没得罪过别人,平常面善心热的,怎么就死了呢!那种尽知道骗人使坏的王八蛋怎么就活得好好的呢!我操!”付龙坐在我对面,狠灌一口酒,恶狠狠地瞪着我言道。
他左眼有一大块淤血的痕迹,又青又肿,整张脸望上去狰狞可怖。
付龙得到我那块“劳力士”手表后,舍不得自带,屁颠屁颠地拿到市内一私营当铺去抵押,准备赚他两三万现金用用。当时,当铺的伙计拿过手表扫了一眼,就当啷一声扔到柜台上,冷笑着说“假的”。
付龙赶忙小心翼翼地拾起表,厉声争辩:“这是美国朋友送给我的,怎么有假?!”
伙计是广东当地人,凶神恶煞,用土语破口大骂:“丢你老母!假的就是假的!还敢骗我,打死你!”
付龙细看手表,已经摔得指针全停,放在耳边听听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如此,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扯着四川辣椒吃出来的洪亮嗓音,声色俱厉地要当铺伙计赔他“劳力士”。“三万,三万,赔三万块,要不我和你们拼了!”
话音未落,几条广东瘦胳膊榔头一般向他劈头盖脑砸了下来,未等他缓过神,已是眼金光乱冒,接着就一阵阵发黑。
在他摇摇晃晃地倒下去那一刻,他的意识还非常清醒:进入当铺时清楚见到柜台上就两个伙计,怎么会有那么多只拳头在揍自己呢……
苏醒过来时,付龙发现自己已身在派出所。和他吵架的伙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知为什么也血流满面,正向一张大桌子后面的两个年轻警察用当地话讲述付龙典当假手表不成又行凶打人的过程。
付龙忍着巨痛挣扎起身,力辩自己一拳未打就被伙计打晕。
无奈,两个警察是广东当地人,用国语说话有交流障碍。当铺的伙计是明伤,血流满面;而付龙主要是暗伤,唯一显露的伤痕是当时还未太明显的眼部瘀肿。最重要的是,付龙那块劳力士确是假表,打架起因在付龙。
于是,两个小警察公断说:要付龙赔一千元医药费给当铺伙计。
付龙听毕暴跳如雷,吼叫着不服。“罚钱不关,关了不罚。”
其中一个小警察用发音不准的国语规劝付龙。“不交钱就关你拘留……”
付龙听了马上泄气,他似乎知道拘留所犯人的种种耸人听闻的恶行,胆寒之余,抖抖索索地交上一千元了事……
从派出所走出,转悠了几个小时,他直奔我的住处,却一直没有找到我。
过后气消,他忍住冒到头顶的怒火,让我赔他一千块钱。
我当然拒绝。
付龙找我之前,总务部总监田红生已经向我透露过他的“遇难”经过。
为此,我心里乐得甭提,表面上却皱起眉头,责怪付龙毁了那块“劳力士”。
26。荒诞死亡告别仪式(4)
“操,你那块表是假的,还他妈在这里装蒜……当时你看黄|色光碟时我就应该叫保安把你拿了,公司肯定开除你!”付龙气急败坏。
我当时板起面孔,很严肃地大声训斥付龙,“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自己让派出所抓了还胡乱诬陷我,勒索我钱,惹急了我去公司告你!”
付龙七窍生烟,却也无计可施。
所以,现在,望着对面小口喝酒,大口吃菜神态自若的我,付龙双眼充血,嘴里鸡骨头嚼得咯咯乱响。我估计,他恨不得一拳把我这张清秀的小白脸砸个稀巴烂。
同桌的众人当然不知我们俩人之间的过节,各自凭桌把酒,大肉大鱼地往肚里塞。
劭干生摆出名士风流的派头,仍旧仗着酒劲儿在那大放狂言。
“人生得意须尽欢,安能行叹复坐愁……趁着年轻胃口好,各位,吃点儿,喝点儿,玩点,乐点儿……”
27。奇异汕尾之旅(1)
汕角的坂上镇,距深圳市区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里的渔民、原住民,因卖土地给政府建公路、库房而陡然暴富,家家户户都盖起一座或几座四五层的小楼房。除自家居用以外,多余的房间均租给外来人员,许多人靠坐吃房租就已过得舒舒服服。
除此之外,走私是当地年轻人的一大“特长”。特别是前些年,每两三户人家合伙买一艘名叫“大飞”的快艇,上面最多可放六台发动机,在海上开起来飞快,令缉私队头痛不已。
星期六星期日两天均是法定假日。每个星期,我都觉这两日分外难熬。平时上上班,接接电话,陪陪吃喝,总觉还有些事情做,虽然无聊,却也闲不住。每周两天假日,时间一久我真觉假日成了无聊日、空虚日、无所事事日。
江学文在我最感难受的星期六下午赶来。他开了辆香港牌照的敞蓬吉普,车身上花花绿绿涂满迷彩,看上去怪里怪气。他本人上身穿件有格瓦拉头像的T恤,下身一条牛仔裤,脚蹬美国大兵鞋,像模像样地乔装成一个城市嬉皮。
一见他,我马上就来了精神,忙问今天去哪儿。
“坂上镇,去吃海鲜,顺便寻个黑社会朋友聊聊天。”我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江学文总是以作家边缘人自居,同当地及外地来的黑社会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我而言,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正是我渴望见识的。平时无聊,看了太多周润发演的电影,不知真正的黑社会是什么样子。
“这车哪里来的?”坐上汽车,我问。
“一个香港商人的车,那个傻×正在陪某个税务局的副局长在东完市‘欢乐’呢。香港人搞公关,就那么点内容,不过,百试不爽啊。”江学文咧嘴一笑,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嚯,什么时候当起皮条客啦,是业余的还是专业的?”我揶揄江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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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学文的两道下斜的剑眉挑了挑,把吉普车开得飞快。“给大陆姐妹寻点活计不好吗?我认识五六个内地来的女同胞,全都是刚刚在那些什么歌曲比赛中崭露头角的新苗,以为南方好混挣钱容易,蜂拥而至,结果全都憋在这里了。她们是我朋友的朋友,住在我这里吃我喝我,我受得了吗?!这不,我认识几个香港商人,每个周末泡泡她们,挣钱蛮多。”
我摇摇头。“你真他妈缺德,把好人家的姑娘往火坑推。”
“假道学!那个妞对我感激得不得了,每人每月固定几万港币的进项,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客人又都是些身上没病的长期熟客,用不着担心染艾滋,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如果我不收留她们,给她们想法子,恐怕姐儿几个早到发廊卖去了。”
“你一点儿好处也不得?免费拉皮条?”我满怀疑问地望着江学文。
“这个嘛……”江学文掏出墨镜戴上,诡谲地一笑,“不瞒你说,那些香港商人中有几个是搞图书音像出版和发行的,正忙乎着我在香港出版文集的事情,各取所需……人嘛,还不是互相利用……”说到此他急忙止住嘴,转过头忙对我说,“当然,老哥,咱哥俩儿可是哥们儿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利用关系。”
我没搭腔,心里明白江学文说的不是假话。
“现在的人都得往实在里想,什么道德啊,贞洁啊,扯淡!商业社会了,人人都在卖,妓女卖淫,干活的卖力气,我卖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