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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低头看时,自己手中的玉箫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那支又细又长的鬼剑,剑上犹自滴着鲜血,鬼手脚下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口中结结巴巴无力的说道:“为了,为了宗,宗主的大,大业。”
王子鹤死了,可是一双睁着大大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鬼手,仿佛不住的在问:“贤弟为什么?贤弟为什么?贤弟为什么?……”
鬼手掷剑于地,转身便跑,可王子鹤的声音便一直响在他的身后。直至他整个人跌倒在地,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王子鹤一双冰冷的手便扼向他的项中。
鬼手大骇,可是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伸手向王子鹤腕间劈去。
而后却听一声娇呼响在耳畔。
鬼手睁开眼看时,却见一脸惊慌失措的王青站在自己的身侧,一条湿毛巾掉落在地上。
王青见此,随即神色自若的说道:“又做噩梦了?瞧你这一头的冷汗。”而后捡了地上的毛巾,又去铜盆中洗净,过来给他擦汗。
鬼手心神未定的坐在那里直喘气,可以说,从听说余火莲的身世那刻,他诸念纷乱的脑中,便有王子鹤隐隐的身影出现,只是被他强行转念去想别的,可是自从来至总坛以后,只要一睡着,无论长短,便都会梦见王子鹤。有时哪怕是短短的一闭眼,也能看见王子鹤那双死不冥瞑的大眼,而后一声声的:贤弟为什么?贤弟为什么?便一遍遍的回响在自己的耳畔。
王青一边帮他轻轻擦汗,一边轻言细语的说道:“瞧你这一身一头的汗,这会子的天可是凉了,你也不怕着凉……”
听着她这说的好像真的一样的体贴言语,鬼手心中突然觉出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与恶心来,这让他想起了娘来,长吸了口气,闭一闭眼,鬼手说道:“合卺吧!”
王青听得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看鬼手虽是口中还带着残留的酒气,可整个人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疲惫,眉宇间甚而还有着一丝未及掩去的厌恶。哪有半丝柔情密意,甚而就是男人本能的心猿意马都没有半分,可这突出其来的三个字,却叫王青心中百味杂陈,却始终猜不透鬼手心中倒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鬼手见她不语,极淡的一笑道:“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
而王青这时则心如电转,轻轻一笑却不容质疑的说道:“不是你开的玩笑把我给吓着了,而是你说只是玩笑才把我吓着了。”
鬼手不惊不喜木然的说道:“同意的话,那我就去通知我娘选个良辰吉日!”
王青更觉出古怪的说不出话来。她自然明白,鬼手所谓的“娘”自然是指的锦云坛主,可是那通知二字,却又哪是儿子对母亲所用的词汇。王青自然知道,在这整整半个月了,鬼手每天除了派总坛里的人四下去打探余火莲的下落,就是雷打不变的再问上一句:“锦云坛主呢?”
而整整半月的回报,却也从未变过,余火莲依然音迅全无,而锦云坛主这半个月来,也从未离开过春山书寓。
王青字斟句酌的说道:“一切全凭夫君做主。”唯恐让这个鸡蛋能挑出骨头的鬼手,挑出半分不是来。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唯一的翻牌机会就在鬼手的身上,虽说闹不清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的配合他。
虽已是深秋时节,阳光却是难得的好,照的人浑身上下暖融融,若置身阳春三月。春山书寓内,锦云坛主正坐在那里做着一件猩猩红底绸面棉里的小棉袄。前襟处一条用金线绣的小鲤鱼几要从绸面上蹦下来一般。
方离轻笑道:“钱婶,你歇一会吧,这孩子的衣服你都做了两大箱子啊,他哪穿的完啊。”
锦云坛主轻轻一笑道:“这汴京城的冬天冷着呢,多做几件有得换。再说小孩子都淘得狠,你这边刚给他换上衣服,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又成了泥猴了。”
门外的鬼手听得方离叫的那句钱婶有些想笑,可听了娘的话又有些难受,在他的记忆里,自从跟娘以后,他就总有洗不完的衣服一样,小小的自己坐在水旁,洗着那脏兮兮的衣服,耳中还要听着娘的奚落。可小时候自己怎么淘气倒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他的衣服有很多,这一点他倒是清楚的很,多到好几个家境平平的柳家远门旁支弟子,都是穿他剩的衣服。可后来从什么时候,娘不再把他穿小的衣服给别人了,他也记不清了,但整整十几箱子的旧衣服堆在那里,却是惹了很多的非议出来。
狠了狠心,他还推门而入,却对方离视而不见,只是叫了一声:“娘。”
锦云坛主心中立时格登一下,却还是极力平静的放下了手中的那件小棉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的说道:“说吧!”
鬼手青白的一丝血色不见的脸上极为平静的说道:“我想和王青把合衾酒给办了。”
锦云坛主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为什么?”
鬼手极轻的笑了一声,笑容里却有无限的寂寥说道:“都成亲十五年了,这合衾酒一直不办,合适吗?”
锦云坛主要信他这鬼话才是活见鬼呢,自他上次和小岸大打出手以后,前后几次都没从小岸那里打探出两人动手的原因。还让钱富去了两次,结果是连小岸的人都没有见到。思虑半晌,才问道:“什么时候?”
鬼手道:“娘给挑个日子吧!”
锦云坛主沉吟了好一会才问道:“不要通知你爹娘他们吗?”
鬼手淡淡的说道:“不必了。”
锦云坛主挑了挑眉道:“三天之后如何?”
鬼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三天之后是初五,诸事不宜,犹忌嫁娶。
锦云坛主犹豫了一下,说道:“四天吧!”
鬼手脸上划过一丝残忍的冷笑道:“娘几时也这么犹豫不决了,要不要等来年二月初六,那日子岂不更好!”
锦云坛主听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叫了一声:“穿儿。”
鬼手冷冷说道:“四天,我等娘的按排。”说罢起身而去。
锦云坛主苦笑不已。
一旁的驼子也不由的抬眼说道:“这一个个都给惯的什么毛病?”
锦云坛主说道:“看来我得出去一趟了。相烦老哥受累了。”
驼子笑道:“该忙什么就是忙你的什么就是了。”
离了春山书寓,锦云坛主也是一阵头疼,真是小时候盼他早点长大,长大后才发现,长大后最大的变化竟然是比小时候更能惹事生非了。
她心思鬼手在总坛困的久了,今天出来了,总有些事情要办的,便竟自去了总坛。
锦云坛主进了总坛问起小岸的下落,不妨一名总坛中的弟子却意外的说道:“锦云坛主不是来找幽冥中使的?”
锦云坛主微微一怔问道:“幽冥中使在总坛?”
那人略显为难说的说道:“在,要不锦云坛主先去见见……”
他的话未说完,便听一个阴冷的声音说道:“你活腻了吗?”
那人饶是杀人不眨眼,生死浑不俱的无间死士。也不由得身子一颤。颤声道:“中使。”
锦云坛主见了平静的说道:“幽冥中使这是怪属下来至总坛,未曾先行去回过中使,反与总坛的兄弟在这里闲话吗?”
鬼手听了青白的脸上阴晴不定,说不出话来。
锦云坛主心中已是明白了过来,自己一向少来总坛,这人能认识自己,定是鬼手没少问过,更何况她深知以鬼手的性情,最近定然没有少让总坛里的这些弟兄受气。
锦云坛主当下对那人说道:“这位大哥若有事务,只管自去。原本便是妾身拦着大哥寻问的,幽冥中使若有怪罪,妾身一身担之。”
那人听他这般说话,哪似寻常母子,倒真似属下对上司一般,哪还说得出别的,只得退却了,暗暗擦了把冷汗不已。
而后两人站在那里,皆不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寂静的回廊似是被冻着了一样,另人窒息,半晌两人同时打破僵局,不想却是同时开口道:
“穿儿!”
“娘”
而后两人又都住口,隔了一会才又同时道:“你先说!”
鬼手一侧头道:“娘有什么事?”
锦云坛主一窒,她来找小岸的事,却不能让鬼手知道,转而问道:“你在哪里办合衾酒”
鬼手说道:“总坛。”
锦云坛主皱了皱眉,在总坛办合衾酒,这也未勉太过不敬了。想了想还是问道:“那都请什么人来?”
鬼手说道:“本门在京师的弟兄都通知到。”
锦云坛主叹了口气道:“那如果他们还是都不显身呢?”
鬼手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锦云坛主说道:“既然你想办合衾酒,那也随你,只是地方改在兴源钱庄吧,就是再闹也总得有个谱。”
鬼手不语。
锦云坛主又道:“别忘了,虽说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可这挨打也多呢!”
鬼手低下了头,仍是不语。
锦云坛主见他仍是不语,不由皱了皱眉道:“穿儿,我知道你自来性子硬,主意拿的狠,可是而今你得清楚你对上的是什么人,宗主的性子虽说是外冷内热,似严实宽,可你若一意逆着他的性子来,冷中使的前车之鉴犹自未远,更何况宗主做事自有他的打算,你这么胡闹,到时候赔了自己的性命事小,扰了他的正事,可怎么办?”
鬼手冷冷一笑道:“都这会了,大业成空,热血空自成冰,白骨累累含冤,他还有什么正事?保宋拒夏吗?”
锦云坛主无奈的摇头道:“就算这些都不说,你觉得你当真能硬得过宗主?”
鬼手侧首不语。眼中透出却是倔强的绝望。
锦云坛主道:“就是小岸,那姑娘外冷内刚,你也……”
鬼手不等锦云坛主说完,突然大叫道:“她爱什么样就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一回手捶在了回廊的岩壁上。
锦云坛主,静了好一会才道:“有些事,该忘就忘了吧!”
鬼手眉头一挑道:“什么事该忘?”
锦云坛主心中暗暗叹气,口中却不得不笑道:“譬如在总坛合衾的想法!”
鬼手又何尝不知她是中途改了主意,可是真要此刻把那血淋淋的往事割开来,娘心里总是有些难以面对的吧。终是淡淡的说道:“我有说过不听娘的话吗?”
锦云坛主听了会心一笑,她的穿儿,终会一点点的回来。
鬼手看似无心的说道:“娘找张总护法有事?”
锦云坛主淡淡一笑道:“我儿子把人给打伤了,我总该找人道个歉吧!”
鬼手眯着眼挑着八字眉道:“就为这事?”
锦云坛主道:“你若不信,又何必问我呢?”
鬼手眼中寒光一闪道:“不许找她!”
锦云坛主问道:“为什么?”
鬼手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也是我的事,所以不管你为了什么,都不许去找她!否则莫怪穿儿剑下无情,不小心伤了夫人!”
锦云坛主一窒,虽然她早料到,鬼手绝不许他去找小岸的,但没想到他却会以方离向挟,一时间暗暗心惊,不知他只是单纯的以宗主夫人相挟,还从别的地方猜到了自己与方离的关系,眼见他双眼之中尽是绝决,知道若是他存了这个心结,当需立时解开。
锦云坛主沉转片刻,突然问道:“你说老宗主更喜欢宗主还是展少爷?”
鬼手阴阳怪气的说道:“自然是展昭,必竟是老宗主自己的亲生骨肉,血脉相连,岂是余火莲那个处人所能比的。”
锦云坛主忍不住的笑道:“哦?外人,难不成你想把展少爷那个血脉正统给请回来?”
鬼手忍不住的白眼直翻。这余火莲为了他那一身的骨血固然会使本门二十四万弟兄的大业成空,可是那展昭可不是一个阿斗所能比的了的,阿斗纵然无才无能,至少也还听话吧,可是展昭,连伏人无数的老宗主都拿他无可奈何,连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余火莲都对他防之若火,自己又能怎样。
锦云坛主有些出神的说:“我觉得老宗主喜欢的还是少主,对于展少爷,则是愧疚,对展氏一族的愧疚,而展少爷则是展家唯一的后人了,而且还是符合展家忠孝仁义传家的好子孙,在展少爷的身上,还有老宗主当年的影子,所以老宗主对他好,除了有对当年的自己的怀念追忆,只怕更多的是对展氏一族的补报。而对于宗主,老宗主从最开始来说自然是恨的,恨他的身上那一身皇室的罪恶的血,可在这深深的恨之下,老宗主还能如此待少主,只能说从老宗主自己的心底来说,他是真的在自己不知不觉间把少主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必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看他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变化,其中投入的情感和心力,早已由不得他自己了。所以展少爷是可以让老宗主为他去死的收债之人,而宗主则是老宗主视为可以传承自己衣钵,代他完成自己未竞之愿,继任身后之事的传人。”说罢便自行离了总坛。
鬼手细思回味着锦云坛主的话,分析着她这话倒底有几层意思,识别她这话倒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怜虎妈费周折
锦云坛主有些沮丧的离了总坛,鬼手这么盯着,自己是绝对在总坛里见不到小岸了,看来只能等小岸自己离开总坛再说了。左思右想,接下来的事,还是离不了钱富,便去了兴源钱庄。
刚一开口说鬼手要在兴源钱庄里办合衾酒,钱富便瞪眼道:“不行,你们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这是右使堂口,不是给小孩子过家家胡闹的地方!”
锦云坛主无奈的叹道:“也罢,穿儿原本也不想在兴源钱庄办合衾酒的。”
钱富没好气的说道:“那就对了,爱哪办哪办去!”
锦云坛主不紧不慢地说道:“穿儿原打算在总坛办合衾酒的。”
钱富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后骂道:“荒唐!”
锦云坛主自怀中拿同了火莲留下的那封信,轻轻一笑慢悠悠地说道:“荒唐?!这封信是没亮出来,要是亮出来了,这当他可就已经是宗主了。”
钱富无奈道:“别胡说八道,你道底要怎样?说!”
锦云坛主得意地一笑道:“不就是在兴源钱庄办个合衾酒吗!给他办,给他风风光光的办,把这地方,还有你的人,都借我使使!”
钱富心头不豫地说道:“谁不让你使了。”
锦云坛主听出钱富的不豫之情,心底也略觉别扭,但这当她也没有闲心去跟他置这个闲气,便勉强自己不去想这一节,转而说道:“小岸可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钱富道:“倒有两个交情还可以的朋友,一个叫茶落,在本门出现变故时死在了总坛的消息机关之下。一个叫香香,上次被宗主带走,再没回来,无人知其下落。”
锦云坛主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也算是没有了。”
钱富最看不得她这幅模样,不由得心头着恼:“自个没本事知道,告诉你,还得受你冷言冷语。”
锦云坛主听得心头有火,却还是一偏头,长长吐了口浊气,而后说道:“借你几个人,跟我出去一趟。”而后自去换了身衣服。
钱富给她派了人,而后锦云坛主出了门,竟自到观珠轩取了一串上好的珍珠项链,用锦盒装好,而后说道:“去张山书的府邸。”
驾车的人,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柳夫人去张家干什么?”
锦云坛主的眉头微微一扬说道:“右使□□出来的人,都是这么爱问东问西吗?”
那人不敢再说,赶紧驾车去了。
五人一行去了张山书的家中,一名无间道弟子上前叩开了门,按锦云坛主的吩咐说道:“有劳大哥了,我们是兴源钱庄的伙计,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