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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也许没有过分亲密的称呼对方,但却可以通过细枝末节观察到彼此的互为欣赏。
卡伦斯医生走后不久,弗拉米基尔就过来了。
这个年轻人踏入大厅以后,连挑剔的门房卡比东内奇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最后在一个女仆有些殷勤的注视下,撇了下嘴巴暂且不去搭理弗拉米基尔,心中多半还嘟嘟囔囔了几句类似于小白脸之间的话语。
“夫人。”
弗拉米基尔同卡列宁问好后,就冲安娜问好。尽管卡列宁家的女仆们手脚十分利落,此刻却也有些殷勤过头了。
要不别人怎么说人人都希望有一副好皮囊呢?安娜想着。
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本的,金发碧眼,比之男人多了一分漂亮,比之女人又多了一分俊美,难得的是,他看上去进退有力,完全不像那种花花公子的类型。
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有夫之妇疯狂?
尽管探究这个会是个有意思的事情,但安娜并不想去这样做。卡列宁既然会坚持提拔这个年轻人,那么,皮相永远不是首要选择。
那是卡列宁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她的。
想到这儿后,安娜就回了自己的卧室,在晚餐开始之前,她拿了一本书慢慢地看了起来,直到尤妮娜过来告诉她已经可以准备用晚餐了。
安娜落座后,视线在弗拉米基尔和卡列宁身上打量了一下,在她那么做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前者敏感的察觉到了。
敏感,却又足够镇定。
安娜想:卡列宁会选择对方的确是因为这位秘书先生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如此谨慎,以及有些刻意的敏感,却到底是有些奇怪了。
她按捺住这个思绪,仔细切割面前鲜嫩多汁的小羊排。
“唔,味道不错。”
她现在只享用美食,至于别的,如果卡列宁不会思考,她才会感到意外,或者,开始怀疑那位先生是否被外星人绑架过。
☆、第23章 chapter23
弗拉米基尔离开后,卡列宁本以为安娜会询问那个孩子的事情,但后者并没有到书房来找他。
想了想,卡列宁照旧拿了一本书往安娜的卧室走去,后者正在床上阅读一本书籍,一副马上要入睡的打扮。
“在你询问我是否不适之前,我先回答,”安娜抬眼笑了一下,“我很好。”
卡列宁走到安娜的床边,估算了一下谈话的时间,所以他没放下手里的,或者该说是,隔开某种屏障的盾牌。
“我以为你会想听听那个孩子的事情。”
“若你愿意告诉我的话,亚历克赛,我自然是十分好奇的。”安娜放下,双手自然放在被褥上边,摆出倾听的姿态。同时,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也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卡列宁略微笑了一下,就仿佛,之前所有的尴尬和不适,这会儿已经重新回到轨道。
卡列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桌位置,放下那本厚厚的书籍,然后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
他依然认为,若无特殊情况,直接坐在床沿边上依旧是不得体的。
卡列宁抚了抚他的衣服下摆,然后落座,这一切表现得尽然有序,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某位政务人员。
只是,在他抬眼瞧着对方的时候,那双蓝眼睛里平和的样子,又让人可以明显得看出他对于家庭的信赖和不设防。
“从弗拉米基尔的调查来看,那孩子应该只是单纯的出于私人目的准备为难培特西。从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培特西的马车在滨海大道那块儿可甚少遵守秩序。”
“少年英雄?”安娜玩味的笑了一下。
卡列宁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这是不对的。尽管我不赞同培特西对于奴仆的管教方式,但贵族的体面还是需要维持的。这个社会需要的是秩序和法律,如果人人都自喻为英雄,用他的那一套价值观开始行侠仗义,那这世界就乱套了,法律的权威性会荡然无存。”
“听起来有些可怕。”安娜说,其实却有些漫不经心了起来。她心中的一个地方正在冷冷地反驳这点。
卡列宁似乎想起了什么,所以没去在意安娜的漫不经心。
他站起来,双手交握在身前,沉声道:“个人的英雄主义是不可取的,一个国家永远不能褒奖这种行为。国家的发展需要稳健进行。”
“你同我说这些我可听不懂,亚历克赛,我只是个小小的妇人而已。”安娜嘴角牵起笑着说,那通常代表一个话题的结束,而更深层次的原因仅仅只是她并不认同,而从各种考虑来看,保持微笑,适当结束是最好的谈话技巧。至于别人误会她是在发表认同的暗示,与她就无关了。
卡列宁毕竟从未真的去了解过安娜,所以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只是,他认为安娜更趋向于一种谦虚。
“谦虚是一种品德。”卡列宁一贯赞赏这点。
安娜没去反驳这点,只是微笑着,那看上去就像是一种默许。
就是这样,微笑着。
人们说微笑是最好的语言,与人无害,而反过来,微笑通常也是一种温柔的拒绝。那并非她基因中自带的善良本色,而是生活教会她的,最好的适应方式。
卡列宁怎么回知道某人心中在想什么呢,毕竟,认真地来说,在这段关系里面,他是属于善人的那一个,虽然多数人但从外表和初次印象是万万不会有这种论断的。为此,他也将赞美不吝啬于自己的妻子。
“你比绝大多数女性更聪慧和有见识,安娜。虽然大方向认为女人并不需要这些,但作为你的丈夫,我得诚实的告诉你,我为你身上具有的这点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微笑了,“尽管你似乎真的对于我的政务不感兴趣,略微让我有些遗憾。”
当卡列宁的话音落下后,那对面的女子睫毛眨动了一下,一丝讶异在她心中浮现。
卡列宁没瞧见。
他在充分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后,就觉得一切又正常了起来,因此,他对于生活又满意了起来,以至于甚至有一抹喜悦的神色悄悄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在卡列宁正沉浸在某种思虑中的时候,安娜打量了一下他。
卡列宁个子很高,四肢可以说十分修长,他的容貌在这个圈子里算不得英俊,近些年来流行得可不是他这一款,那种抹着头油皮鞋锃亮会说漂亮话的贵族才是最受欢迎的,更别提他又不是小伙子了。
“政务上狡猾得一丝不苟,生活中冷淡得缺乏笑容。”这是圈子里的人对于卡列宁的评价。
这样的人,居然有一颗不流于世俗的心。虽然不明显,但卡列宁并未将自己的妻子看做什么玩物或者纯粹的漂亮摆设。
他对于自己参与了他的政务并非恼怒,嘴巴上虽然说着要维持体面,将秩序看做人生准则,却是非分明。从那略薄的嘴唇里说出那些没什么音调起伏的话语,竟然有些性感……
安娜突然抓起了,所以卡列宁回过神来的时候,安娜就像是因为被他不小心遗忘后,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重新阅读一样了。
“我建议二十分钟后你最好开始入睡。”卡列宁先是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安娜,然后说出他的关切。
“我会的,亚历克赛,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就有些困了。”安娜说。
卡列宁敏感的察觉到有点怪异,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但他一贯不会把追根究底和猜疑的想法用在家庭上,所以他略微弯腰吻了一下妻子的嘴唇。
“晚安,安娜。”
安娜躺下来,却不见卡列宁离开,后者还拧了一下眉毛。
“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安娜。”卡列宁瞧了她一会儿后说道,然后拿起书桌上的书离开了,带上了卧室的门。
听见卡列宁离开后,安娜猛地转身让自己背对着房门的那一边。大概过了一分钟,地毯上躺了一个被丢弃的枕头,原本平滑整洁得仿佛无人睡过一般的那只。
而卡列宁的卧室,他正坐在书桌前进行他今日的阅读计划。
一开始的时候他有些心烦意乱,以至于文字总是无法到他的脑子里,原因很简单,他的妻子忘了对他说晚安了。
这超出了卡列宁规律的生活习惯,打破安定和既定轨道总是会令他觉得不自在,但这事儿却又不是好谈论的。
不过在五分钟后,他还是沉浸在阅读中,把这事儿暂且搁置下来了,就如同,生活依旧是一样的,明日起来,一切都不会有变化的。
☆、第24章 chapter24
安娜没有忘记卡列宁提起过的那个约会。
当然,她就算忘记了,卡列宁也会体面的用某种方式告诉她,比如在她床头柜前面留下剧院的戏票,以及郑重的圈出了日期,就好像这是一份需要慎重对待的公文一样。
安娜毫不怀疑晚上四点的戏票,卡列宁已经在他的日程表上记下来。想象一下那个男人一脸严肃认真的告诉弗拉米基尔,替他把跟妻子的约惠记在本子上,多少有些滑稽。
她把戏票收好,顺便打开衣柜看了一会儿。
女人的衣柜永远都缺一件衣服。
作为一个女性,无论生活如何,对美的追求始终是不会被磨灭的。
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黑色的法兰绒裙,缀着貂毛,领口比较低,显得肌肤润泽。她把头发盘起来,垂落了一小束,让尤妮娜用烫头发的稍微烫了一下。
从镜子里面看,她的确是体面又大方的,珍珠的首饰虽然不如宝石耀眼,却十分得体,对看戏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谢廖沙对于母亲和父亲要进行单独的约会稍微有些不满,但父亲早上在检查他功课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此事,并且拒绝了他要一起去的请求,并表示,他会在一个礼拜后考虑计划一次三人的出行。
所以现在还未上课之前,他就倚着门框,手指在门上来回滑动着,稍微撅了下小嘴说:“您现在不是我的妈妈了。”
安娜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尤妮娜还在帮她整理颈部的一些碎发。
安娜冲小男孩儿招招手,后者慢慢地走过来,他站在安娜旁边,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绸衬衣还有马裤,黑色的长靴锃亮,头发卷卷的就像森林中湿润的植被一样,鲜亮又充满生机。
“父亲不允许我一起去。”谢廖沙抱怨道,“我今天明明都背出来了。”
“你们约定了?”安娜问道。
谢廖沙沮丧地摇了摇头:“他说一个礼拜后他会考虑安排三人出行的活动。”
安娜僵硬了一下,因为谢廖沙正伸出手搂着她的脖子跟她撒娇。
“我不可以偷偷地藏在马车里面吗?”
他小声说道:“我不胖,是很小的一只,我会安安静静的。”
安娜适应了一下,放送下来,回答道:“但我想布朗老师不会乐意瞧见你为了去戏院而不上课的。”
谢廖沙沮丧的松开了手。
“是的。”
他抬头看了看安娜,然后软软地叹了口气,这表示他妥协了。
看着那有些病恹恹的背影,安娜觉得自己好像是踢了一只小鹿,所以在好笑的同时,她叫住了谢廖沙。
“如果你想不上课一起去,那我们先要说服你的老师。”
“我爱您!妈妈!”谢廖沙欢呼,他跑过来,将脸贴在安娜的脸颊上,安娜只能搂着他,让这个小家伙为所欲为,不然他摔了,她可不好交代。
安娜带着谢廖沙一起去找了那位布朗老师。
布朗老师是一位英国人,大约三十来岁,但对俄国的文化历史十分舒适,他的家庭也非常得体,所以已经在卡列宁家里待了半年了。
“布朗老师,我想询问一下,您认为,若是想要了解有关戏曲艺术,最好的方式是阅读哪一类书籍呢?”
布朗老师扶了一下他的眼镜:“夫人,若您是想了解有关戏曲艺术的知识,我认为去亲自体验是最好的。”
“我也认为如此,所以,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今天带谢廖沙亲自过去感受一下,以及,我听闻克里斯丁·尼尔松将在彼得堡剧院演唱将会持续三天,若您不介意,后天的时候我认为您可以过去观摩一下,而我会为您打理好一切的。”安娜微笑着说道。
布朗老师的双眼有些明亮,就像她了解到的一样,这位先生是那位有名的瑞典歌星的米分丝。
布朗老师离开后,安娜低头对谢廖沙说:“你明白布朗老师为什么愿意让你去了吗?”
谢廖沙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说:“他喜欢您的建议。”
安娜笑了一下,拍了拍谢廖沙的小肩膀,说:“有时候要办成一件是你必须投其所好,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这,这有点像是贿赂。”谢廖沙犹豫地说道。
“你这样说就像你父亲。”
“父亲说‘做人要诚实’。”谢廖沙嘟囔着。
安娜没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谢廖沙的小脑袋,感受了一下那头像是植被一样柔软的发丝。
搞定了布朗老师后,安娜亲手写了一封信让卡比东内奇转交给谢廖沙的法文课老师科尔奇。
“敬爱的科尔尼先生:鉴于我与亚历克赛·亚历山德罗维奇与今天下午四点定下了一个约会,而在谢廖沙提出想要一同前去的意愿,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不合理,却又应该被满足的要求。鉴于他昨晚为了背诵《旧约》而做出了努力,并且在今天通过了他父亲的抽查,从各方面考量,他这个要求虽不够合理却依旧可以得到一个母亲的宽容的同意。所以在此,作为谢廖沙的母亲,我诚挚地向您提出请求,准许今日我带他一同前往剧院,欣赏表演,并且我会督促他用法文写一篇观后感,以便明日您进行批评指教。”
“让卡比东内奇交给你的法文老师,等他回信。”安娜冲谢廖沙说,后者放下托着小下巴的手,眨了眨眼睛说:“您之前说说服别人得投其所好,但我没看到您给科尔奇老师许下什么承诺。”
“因为你没听到我这会儿要告诉你的,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就像你的父亲一样,诚实并且正直,他们足够聪明,所以需要的是足够的坦白。”
谢廖沙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嘟囔说:“我喜欢这种人。”他说完拿着信欢快的跑走了。
安娜看着那孩子的背影,眨了下眼睛,她想:那孩子的本意应该是,他喜欢所有同他父亲相像的人。
还真是,有些可爱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