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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应该不要紧啦!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猜中……」
「妳会猜中的。」八尾立刻说道。
「不用猜中,盐见折好地图。「我才不想看牛男……」
「喂,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囉!」教室的门突然开启,仓友老师走了进来。「你们在干嘛?还在打扫?」
「我们正要回家,对吧?」
横山急忙起身,并将视线转向町井。
「啊,对、对,我们要回家厂,马上回家,迅速回家,立刻回家!」
「町井是组长,得管好大家啊!怎么可以一起玩呢?」
「唔……对不起!」
「快开始打扫。」
「已经扫完了!」町井赌气地嘟起嘴巴。
「那就快同家。联络簿上不是写过了?最近治安不好,应在大色变暗前回家。」仓友老师按住眼带,瞥了我一眼,浮现笑容。「还习惯学校吗?」
「啊,是,大家都对我很好……」
「这是你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脑中的朋友指摘道。
没错。
即使大家对我不好,我也会如此回答。
3
當我告訴媽媽星期日要和大家一起去櫻之丘後,她大為高興。
「我真的害你们受苦了。」母亲喃喃说道:「该早一点来这里的,该早一点和那个人分手的。都是妈不好,要是妈早一点行动……」
「妈,别那么自责。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啊!」
「对啊!」妹妹连连点头。「别放在心上、别放在心上!」
「思……谢谢。」
妈妈眯起眼睛,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接着便进厨房准备晚餐。
「哥,我也要去玩喔!」妹妹报告:「明天要和大家一起去逛街。」
「路上小心。」
「我会注意红绿灯的。」
「我不是说这个。」
「不用担心,大家人都很好。」
「妳相信他们?」
我觉得她太天真厂。
「不用那么提防啦!哥。」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能大意。」
「哥,你也一样。」
妹妹握住我的手。
短小温暖的指头交缠在一块儿。
九月十二日上午九点三十分,我们在车站前集合。第二组全员到齐,盐见虽然发厂不少牢骚,却似乎已做好觉悟,手脚比任何人都俐落。我们搭着电铁前往木幡,并在木幡转搭巴士,南下樱之丘。
樱之丘是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没有色彩。
我立即有了这种感受。
现在居住的小镇也一样,感觉不到色彩。
不是出于地面覆盖溷凝土、楼房林立等表面上的原因;我使用「色彩」这个字眼表达的并非物质上的意义,而是更为有血有肉的感觉。
比如依附。
比如关系。
比如视线。
比如传闻。
这个城镇里没有这些物事。
只是……活着而已。
为生活而生活,过着这句话最能贴切形容的每一天。
早上起床,上学,读书,和朋友玩耍,回家,继续玩耍,做功课,看电视,刷牙,就寝—宛如熟练的演员一般,分毫不差地过着干篇一律的生活。
九州的村落却非如此。
人们挥散着体臭与口臭,热力十足地活动;总是监视他人或受人监视,无论美好或一污秽之处皆展露无遗,谁都知道谁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关系的集合体,即是生活。
然而这里……神户却不同。
每个人都忠实地遵守牛活模式,却完全见不到真实的一面,彷彿正勉力隐藏着什么似的,令我觉得非常思心。
「假得可以!」
脑中的朋友似乎也持相同意见。
「反而显得阴险,对吧?」
隐藏在虚伪中的阴殓。
这比直接展露的阴险还要恶质上数倍、数十倍,攻击力也更为强大。与其将针藏在麵包里,还不如直接放入口中,痛苦要少得多……
「喂,你又在发呆了。」盐见拍了拍我的背。「你有没有在听啊?」
「对不起,我完全没听到。」
「你真的很呆耶!」他口吐失礼之言。「我们在说,樱之丘很大,要不要兵分两路?」
「哦,这样啊!」
「你有手机吗?」
「没有。」
手机从来不曾派上用场。
「町井和横山有,你跟柴田就和町井一组,我跟八尾和横山一组。然后,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发现牛男,立刻联络我们。把手机调成震动,绝对不能忘记喔!」
「要是到了四点还没发现,就死心折回来。」横…继续说道:「集合地点就订在这个巴士站牌,没问题吧?好,那大家努力找出牛男吧!」
于是町井组与横山组便各自朝着反方向前进。
领在前头的町井心情大好,嘴里哼着随口编出的牛男歌。
「妳这么想看牛男吗?我看妳摩拳擦掌的。」
我并不像她那般执着与好奇。
「当然!听说他长着牛头,手拿大菜刀,背包里装着熊猫玩偶,杀完人就泼油漆,很劲爆耶!当然想看啊!」
「思,的确……」
「我不关心牛男的外表,柴田开口。「但对他的强悍有兴趣。」
「强悍?」
「牛男很强悍,半年内杀了六个人,不仅杀害方式残酷,装饰尸体的手法也很夸张。他很强,非常强。」
「嗯,是啊!」
「我想见牛男,见这么厉害的牛男。」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不行啦!柴田,这样是犯规!而且很危险。」町井回头。「不过,他真的很强。杀人如麻却没被抓到,好厉害,好酷!」
「町井也崇拜这种人?
「倒也不是崇拜啦……想破坏就破坏,很让人羡慕。」
「这个叫叮井的女孩,似乎和你有一样的想法。」
朋友指摘道。
这是事实,但我认为这是人类共通的念头。
渴望破坏他人。
渴望得到破坏的力量。
任谁都多少有这种念头,怀有这种梦想。
「不过你的念头已经相当具体了。」
朋友直接将词语送入我的脑髓。
「你既想破坏,也渴望被破坏,对吧?」
是吗?
或许是吧!
我害怕倾听朋友的言语,将意识转向外界。
我们搜索樱之丘,但牛男当然没这么轻易现身。过了中午,我们在附近的速食店填饱肚皮后,便将搜索范围限定为郊外。建筑物与人群自周围消失,田地与树林取而代之。要杀人,还是这种地方最合适吧!即使牛男再强悍,依旧得避人耳目。
「欸、欸,九州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啊?」
町井一面环顾田地,一面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神户比较发达,要好得多。」
「可是、可是,你一直住在那里吧?离开故乡不难过吗?要是我,肯定每天都哭。」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比较快活。」
我将「好过活」代换为「快活」。
「真的?我是二年级时从姬路搬来这里的,那时候哭得好惨!」
「那是因为妳真心喜欢妳的故乡,但我不是,我不太喜欢故乡。」
我将「一点也不」代换为「不太」。
「为什么?为什么?一般不会这样的啊!」
「大概是因为我或我的故乡和一般情况不一样吧!」
「别聊天了。」柴田停住脚步。「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惨叫声。」
「惨…惨叫声?」
「女人的惨叫声。」
「拜託,别闹厂。」我的背嵴突然发寒。「这种……这种玩笑不好笑。」
「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听到了。」
「你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町井一睑严肃地询问。
柴田指着树林之中。
「过去看看!」
町井拔腿疾奔。
我们也随后跟上。
一行人进入树林,一鼓作气地拨草前进。
我们发现了与绿色树林毫不相衬的鲜豔红色。
是油漆。
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红色油漆于地面扩散开来…中央有个物体。
尸体。
不过,为什么?我觉得看来不像尸体。
理由我立刻明白了。
因为没有头。
「猜中了。」柴田喃喃说道:「町井又猜中了。」
「骗人的吧?」
町井掩住了口。
……就是说啊!
我是抱着好玩的心情来的,町井的准确率我也只当是他们夸大其词,没想到真的会发现尸体。不可能,这只是个玩笑,太荒唐无稽了。血与油漆味薰得我头疼,匪夷所思的事态令我无法动弹。
我们看着被泼了油漆的无头尸体片刻后,柴田回过神来,要町井快打电话。町井抖着手拿出手机,联络横山;通话结束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与无头尸体一同沉默。
「仔细一想」柴田热切地看着尸体。「我听见惨叫声后,搜索树林,接着便发现了尸体;这代表这是具刚被杀的尸体,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
「牛男就在附近。」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
我们将视线转向麻麻密密的树林间,并未见到畸形人物。然而,我们却发挥了最大的想像力:无论是尖锐的树枝、巨大的石块或树木的影子,都能从中发现牛男的幻影。
「讨厌!」
町井似乎快被具体的想像力压扁,难以承受地抓住我的手臂。
草木皆兵。
四面楚歌。
心跳越发剧烈,满脸都是黏答答的油腻汗水。被泼上油漆的无头尸体彷彿正逼上前来,诉说着「下次变成这副德行的便是你们」:我感受到压迫心脏的痛楚,视野变成红色。
「你们两个好好观察!」
柴田说道。
「观……观察?」
「那是尸体,而我们还活着,别溷为一谈。现在可不是被无聊想像力迷惑的时候,快找出牛男,否则我们搞不好真的会死。」
他这番话不知是出于恐吓之意,或是想促使我们冷静:对我而言,应该是后者。我将牛男的幻影逐出脑海,定睛搜索真正的牛男;然而,四周没有人或动物的气息。在这片树林
中活生生地存在的只有我们——虽然我如此判断,萌芽于体内的恐惧毒素却分毫未减。
拨草声与人声突然出现。牛男……不,是横山的声音。横山、盐见与八尾快步走来,见了无头尸体后哑然无言。横山面色苍白,盐见哭丧着脸,八尾则凝视着尸体。
「……牛男呢?」
八尾问道。
「好像不在。」柴田回答:「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啊?真的有尸体……到底怎么了?怎…怎么回事?」
「町井有预知牛男行动的能力,就是这么回事。」
「预知?你在讲什么啊?柴田!」
「证据不就在那里?」
柴田以下巴指了指无头尸体。
「呕!」
町井掩住口,跌坐下来,一双大眼盈满了泪水:每当她的咽喉忙碌地上下移动,肩膀便痛苦地痉挛着。终于,她承受不住苦痛与压迫,双臂抵住地面,开始呕吐起来。
横山连忙奔向町井,抚着她的背。町井一再呕吐,想说话,却因胃中物涌上而无法发言:比起呕吐,这似乎令她更为痛苦,不断流泪。呕吐物的气味与血腥味、油漆味溷在一块儿,更加剧我的头疼。
「町井,妳还好吧?」横山对她说道:「怎么了?妳害怕吗?放心,没事的,牛男不在这里。好了,我们早点离开这种地方吧!快!」
「不……」町井垂着泪水与呕吐物。「不要,我不要这种事发生!骗人的吧……」
4
那具无头尸体是仓友老师。
六年二班的全体同学都参加了葬礼。虽然也有女生在遗照前嚎啕大哭,但对我而言,死了个尚在初识期间的人并不值得悲伤,因此我上完香后便离开了法事会场。
回家的路上,有人叫住了我;回头一看,盐见正站在身后。
「总算找到你了。原来你已经走了,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怎么了?」
「大家都集合了,你也过来吧!讨论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组的人集合于附近的速食店里,当然,不见町井的身影。
自从发现仓友先生的无头尸体后,町井就没来上学。
「刚才大家在讨论……你对町井那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正要拆开汉堡包装时,横山问道。
「妳这么问,我该怎么回答?」
「说出你的想法。」
「……我觉得很可怕。」我老实回答。「一下子蹦出一堆不明白的事,只觉得好可怕。」
「町井也很可怕?」
「不知道。不过,町井自己也很害怕,怕得比我还厉害。」
「那当然啊!准成那样,换作谁都会害怕。」盐见喝了口可乐。「町井已经一百四十五分了耶!突破三位数了,吓死人,和最后一名差了一百一十五分。」
「最后一名就是你吧?
「横…,妳很吵耶!我知道啦,接下来我就会迎头赶上的。别开玩笑了,我才不想被惩罚咧!算了,别提这个,现在是町井的事比较重要。那果然是……预知吧?虽然听起来很荒谬、很扯,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既不荒谬也不扯,八尾摸了摸头髮。「町井的确能预知牛男的行动,这点我们必须承认。」
「什么预知?太天方夜谭了。」我说:「说町井就是牛男,还要来得实际一点。」
「啊?那一样不实际吧!町井是牛男?不可能啦!」
「假如那道惨叫声不是我听错了,町井就不可能杀害仓友老师,因为我们那时候和町井在‘起。」柴田咬了口苹果派。「再说,小学生是杀人魔……虽然可能性不是零,但还是太荒谬了。」
是吗?
町井是牛男,或与牛男有关连——我觉得这么想比较自然。当然,这个推论和预知一样……搞不好比预知更为疯狂。
「喂,我觉得还是别让町井继续参加牛男游戏了。是不是预知我不晓得,反正町井知道牛男的行动,对吧?这么厉害的人加入,游戏哪还玩得起来啊?」
「但还不够完整。」柴田说道:「町井只猜中犯桉地点、犯桉日期与性别而已。」
「已经够多了吧!…
「总之游戏要继续下去,假如盐见不想参加,可以退出。」
「……你这话什么意思?」
盐见的表情消失了。
现场的气氛一变。
「不想参加就退出,害怕的话就自动消失——这就是我的意思。」
「哦!口气很狂妄嘛!」盐见站了起来。「柴田,你凭什么命令我啊?少得意忘形了,你以为你是谁?」
「该收敛的是你。想打架我奉陪,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真的要我扁你是吧?你好像忘记了,让我提醒你,你和我们的立场根本不一样……」
「盐见!」横山抓住盐见的手臂。「你想说什么!」
「是他不对!」
「再说下去,就是你不对了!所以我才阻止你啊!这点道理你总该懂吧!」
「可是……」
「柴田并没有错!」
「溷帐!」盐见粗鲁地甩开横山的手,坐回座位上。「……总之町井有问题。而且啊,这次被杀的是仓友老师,不是素不相识的人,是仓友老师耶!你们要知道,这已经不是游戏了。」
语毕,他粗鲁地咬着杯中的冰块,不再说话。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当成游戏。」
柴田立刻回答。
我在玄关呼唤妹妹,请她替我洒盐驱除霉运后,才进入客厅。开启的电视正播放仓友老师被杀的相关新闻。仓友老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