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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听说,一个人的勇胆和胆略超过了他的君王,性命就危险了;他的功劳超过了天下的人,就难以得到奖赏。如今将军的征战所向披靡,将军的谋略世上少有,拥有威胁君主的力量,赢得功盖天下的奇勋。你若归楚,楚人不会相信你;归汉,汉王害怕你,那么何处是你的归宿呢?我真是暗自为将军捏一把汗啊!”
韩信仍不但不为他所动,还制止他说:“先生请不要再讲了,让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这个蒯通,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等了几天,他又去见韩信,继续劝说他道:
“一个人只有听从别人的劝告,才能预先看到事变的征兆;善于谋划,才能抓住良好的时机。如果不采纳别人的意见,谋划有误而又能长久不发生灾祸的人,真是太少了!能够采纳别人意见的人,考虑问题就能不为流言所扰乱。一个人只安心做贱微的工作,必然会失掉进取心,安心微小官职的人,必然会失去高位。坚决果断是明智之举,犹疑不决往往会坏事的。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放不开,肯定会贻误事关天下的大计。心里明白应该这么干,而又不敢付诸于行动,这是很多事情干不成的原因。有这样一种说法,迟疑的猛虎,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蜜蜂;裹足不前的千里马,还不如慢步的弩马;像孟贲这样的大力士犹豫不决,还不如办事认真的庸夫;尧舜虽然有超人之智,如果缄口不语,还不如打手势的哑巴聋子。这些话都说明贵在行动。建功立业,难于成功,容易失败。机会缘份,难于得到,更容易失去。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不会再来,还是请将军仔细思考一下吧!”
韩信这几日来都睡不好觉,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始终下不了这样的决心。他既觉得自己毕竟靠了汉王才有今天,还是不忍心背汉;又感到自己为汉立下了这么大的战功,总不至于加害于我吧!
最后,他还是婉言谢绝了蒯通的意见。
一个统帅可以在强敌鏖兵中所向披靡,却难于在纵横捭阖中得心应手。
张良和韩信的特使,在何肩的护送下,往韩信的驻地城阳匆匆赶去。
一天,他们在途中突然与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遭遇。这只护送张良的队伍进入一个山谷之中,突然发现前后的山上旌旗恍动,喊声四起,他们已经陷入了重围之中。何肩虽然领着一只千把人的精兵,但若陷入万军重围,还是难以应敌的。
何肩首先派出几个人前后去侦察,再把张良等人引入山岩的一处凹陷的地方,躲避山上飞射的矢石。
张良侧耳倾听了一阵,对何肩说;“山上的敌军显然知道我们是谁,什么时候经过这里,基本可以肯定是楚军,但是这只队伍的人数不会很多,因此不必惊慌,看看再说。”
何肩命士卒分成几路,监视前后敌军,严阵以待。
突然山上敌军向山谷中被围困的队伍喊话:“山下的人听着,你们已被我们包围了!我们是齐王韩信的队伍,赶快出来投降,不然就没有活命了!”
山下有人大声回应道:“误会了!我们是汉王派来的,要到城阳去见韩大将军,赶快让路!”
山上回答说:“齐王韩信有令,不论是汉军还是楚军,都必须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何肩一听顿时气上心头,他骂道:“狗娘养的,难道韩信反了不成?”
他转身突然抓住那位使节的领口,厉声问道:“分明是韩信已自立为王,派你来把成信侯诓骗至此,你实话招来!”
“何肩,不得无礼!”张良厉声喝住了他。
那位使者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令人迷惑不解的事,满脸惊恐地解释说:“我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我来见汉王之前,韩信决没有称王,所以才派我去见汉王,请封他为假齐王的!”
正在这时,一位被派出去侦察的人回来报告说,山上的队伍人数不多,十分散漫,完全是楚兵装束,而且指挥这支队伍的竟是一位文官。
这就奇怪了!
又有两位回来报告,山谷右侧沿着一条山溪,有一条隐密的小道可绕到敌后。
张良把何肩叫到一旁,附耳吩咐了几句,何肩留下十多名贴身护卫,仍然在这里保护张良和使者。然后把队伍分成两支,一支由他亲自率领潜入密林,沿小道隐蔽绕到山上敌后;另一支等他们出发一会儿,就大声向山上喊话,说他们答应投降。
少顷,山上传活,叫他们把刀剑扔得远远地堆在一处,沿地待命。山下的汉军很快照办了,沿地徒手坐下,等待他们。
于是,山上的队伍欢呼着,纷纷跑下山,来抢夺马匹和食品。他们正跑到半山腰,何肩率领的队伍已从后面登上了山顶,并且呐喊着从山上压下来,山下徒手坐地待命的汉军,也一跃而起,跑过去重新拣起刀剑、跨上战马,迎战从山上奔下的敌军。
在汉军上下夹击中,敌人立即溃散,不战而逃,只顾四处逃命。没有一刻功夫,逃的逃窜,杀的被杀,极少数也束手就擒和跪地求降。
等到何肩把一位文官装束的“指挥官”押到张良面前时,他不禁大吃了一惊:
“先生不是盱眙名士武涉君么?”
武涉一见是张良,还是当年浪迹江湖时,在仓海君的山庄见过一面,他惨然一笑,回答说:
“子房,别来无恙?想不道几十年后我武涉成了先生的阶下之囚了!”
张良替武涉解缚,然后问道:“据我所知,先生在霸王麾下,为何又打着韩信的旗号来攻我,莫非先生又归附韩将军了?”
武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道:“一言难尽。你我各为其主,要杀就杀吧。”
“我有公务在身,无暇叙谈。何肩派两人送先生到汉王处,待我回来后再登门拜见。”
武涉默默无言地被押走了。
他本来以为满有把握说动韩信背汉归楚,但是韩信却不为所动。他也深深知道,今日汉王的大将军,是难以再回到当年只是执前卫士的霸王跟前,对人的最大吸引力是相知和重用。在郁郁回归的道上,遇到了一支被韩信击溃后流亡的一小股散兵游勇,他们既怕韩信的追杀,又不敢回去见霸王,暂且靠打劫度日。武涉被韩信礼送出境后,路过这里,遭到这些散兵游勇的打劫。他见这些都是楚兵,便晓之以利害,答应愿意带他们回到霸王那里,保全他们的性命。这些散兵游勇正无所依靠,哪里经得住他三寸不烂之舌的诱惑,便都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正在这时,他们得到消息,说有一小队汉军正向北边走来,要到城阳韩信那里去。武涉便决定截击这支汉军,选择了这个山谷伏击,一则可以夺得一些粮饷财物,二则可以将俘获的汉军将士,押到彭城霸王那里邀功请赏,以弥补他游说韩信的失败。
他们的确自不量力,不明白自己只能干一点打劫的事,尽管占有有利地形,但却是一触即溃。武涉更做梦也未曾想到,这支队伍中还有赫赫有名的张良,不然他早退避三舍了,怎么会反成了瓮中之鳖呢?
他谎称自己是齐王韩信的队伍,让汉军回去给刘邦捎个信,加深汉王对韩信的忌恨,这岂不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吗?谁知这块石头没有打着别人,反蹦回来击中了自己。
不过武涉并未曾甘心,他虽然身为汉军所掳,也许他在韩信面前未完成的使命,说不定反而可以在刘邦那里完成,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韩信得到报告,说张良作为汉王为齐王授印的特使,快要到达城阳。他心中久久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了下来,他觉得刘邦还是信任自己的,幸好未因一念之差听信武涉与蒯通的话,否则将大错铸成。他当即下令,做好迎接张良接受封王的准备。
这时有人来对他说,蒯通疯了!他开始一惊,转而又会心一笑,吩咐说:“送他一点黄金,请他赶紧走吧!”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蒯通披头散发,口中唱着谁也不懂的歌,跳着巫师的舞蹈消失在大门外。
韩信接到消息,张良一行已快到城阳。韩信命大开城门,三军整齐列队迎侯,他率领众臣出城迎接张良。
一切仪式结束后,韩信单独与张良叙谈,如今已正式受封齐国,金印在手,还去掉了那个“假”字,这确实出乎他的预料,又使他心满意足了。
张良问:“将军开初请汉王封齐王时,为何要冠一个假字呢?”
韩信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直率地说:“是怕汉王怀疑我有什么野心。”
“汉王说了,要当就当个齐王,冠个假字干什么?”
“汉王放心么?”
“汉王有什么不放心?要不放心,又何必在南郑登坛拜将?齐王在楚,不过一执戟郎中而已,在汉却拜相封王,位极人臣!”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背叛汉王!”
“唔,齐王认不认识楚臣中有一个叫武涉的?”
韩信暗中吃惊,忙问道:“认识,怎么样?”
张良说:“在来城阳的途中我们被包围了,他们称是齐王的军队,说是齐王有令,不管是汉王的人马还是楚王的人马,统统缴械投降!”
韩信全神贯注:“后来呢?”
“后来这只队伍的首领被我们活捉了,原来才是武涉!”
“这个狗娘养的,成信侯相信他的话吗?”
“区区小技,不过是想离间将军与汉王的关系罢了!”
张良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韩王听了此言激动万分,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欣慰地说:
“知我者,张良也!武涉这小子刚到我这里来过。”
“他肯定是来游说你投楚是吗?”
“不错,或者投楚,或者自立。汉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当然没有答应。不过,我还是将他礼送出境,早知如此,不如一刀宰了他!武涉被你杀了吗?”
“没有,留下他还有用处。”
“疯狗一条,留他何益?”
“让他在汉王面前做一个活证。”
“证明什么?”韩信有些诧意。
“证明你对汉王的忠诚。”
张良这几句话使韩信把他引为知己,韩信感激张良对他的理解,他试探着问道:
“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齐王请绝对放心,你我之间的任何谈话,都决不会于你有害。”
“我听说,郦生之死,汉王想怪罪于我?”
“有人这样认为,说郦生单凭三寸不烂之舌已说降田广,何必兴师动众伐齐,反让郦生被烹!”
“先生相不相信这种说法?”
“我以为,田广的态度并不取决于郦生的游说,而取决于楚汉之间的强弱消长。否则,早晨答应了,晚上就可以反悔。解决田广,最终决定齐国属谁,还是靠武力。郦生之死诚然可惜,但生于乱世,你我何时毙命尚且难于料定,又能保证谁无意外呢?”
韩信觉得和张良谈话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临行,韩信送了汉王许多珍贵礼物,也送了张良一份很重的礼物,他问:
“数日来与先生交谈,真胜过读十年书。就此一别先生有何教我?”
“望将军守好北方,不要让霸王夺去了。刘项决战在即,天下将有巨变,请保重!”
武涉被押到汉王那里,他知道此行必死无疑,这不过是张良借刀杀人,更主要是想借他来平合刘、韩的猜忌。不过,反正是一死,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刘邦一听说武涉被解押到,料定是项羽派他去策反韩信,难怪韩信要挟他封王,口头上说假齐王,心中明明是想做真王,一旦当了真王,岂不成了第二个田广吗?
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羞辱感,如果是张良出行不远,他真想派人去把他追回,让韩信去做他的齐王梦吧?
武涉被带到,刘邦愤怒地问道:“你不是项羽帐下的武涉吗?项羽派你到韩信那里去干什么?从实招来!”
“汉王,武涉自知犯有死罪,一定如实回禀。项王派我去游说韩信,要他背汉投楚。”
“韩信怎么回答你?”
“韩信说,他现在自立为齐王,助汉则汉兴,助楚则楚胜。他将与刘项三足鼎立,坐看刘项逐鹿中原,然后再后发制人。”
刘邦盛怒:“韩信欺骗了我,张良危险了!”
陈平在一旁又踩了踩刘邦的脚,刘邦说:“别碰我!前次就是你和张良,才让我中了韩信的圈套,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前次,在被窝里夺他军权时,真该一刀宰了他,永除后患!”
“汉王……”陈平还想劝阻他。
“将武涉拉出去宰了!”刘邦命令。
“汉王息怒,还是让张良回来之后再杀吧!”
武涉被押下去了。
“陈平,你赶快设法到城阳去营救张良!”
陈平说:“请汉王相信,张良一定会处变不惊,应对自如,不辱使命的,别中了武涉的反间计。”
刘邦一想也是,才感到刚才又有些失态。
张良使齐归来,献上韩信的礼品,并把自己那一份也送给了汉王。
一天的乌云顿时散尽,但刘邦心中的愁云却并没有消散。
刘、项在酝酿着一场新的较量……
第19章 刘项大争霸
在楚汉两军对峙的关键时刻,主帅安危维系着士气军心。当张良让中箭的刘邦强起巡视时,汉军士气振奋起来。
公元前203年的冬天。
华夏大地上,自秦二世元年陈胜揭竿而起燃起的战争烽火,虽几经演变已延续七年了。
战争使这片土地上,饿殍遍野,血流成河,十室九空,家破人亡。士卒疲惫了,百姓困顿了;土地荒芜了,城廓残破了。
刘、项之争几时休?那支从秦王朝的皇家园囿中跑出来的鹿子,要到哪一天才能被人捉到?
别让老百姓像身临大旱,站在千里赤地上,对天上的毒日头绝望地呐喊:“你,什么时候死去呀?我情愿和你一道灭亡!”
已经好几个月了,刘邦占有成皋,项羽占有荥阳,双方的大军在北部河水(即黄河)边的广武对峙,不战不和,默默相守,却眼睛也不敢眨动一下地盯住对方。
一种可怕的沉默。
这天天刚亮,只见楚兵的营门前,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前架起一口大锅,锅下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将锅里的水烧得滚爆爆的。只见项羽威风凛凛地走出了营门,他站在高台上,向对面的汉兵营地凝望了良久。
昨晚,他又接到了一份紧急报告,说彭越又在梁地兴风作浪。这次令他更为不安的是,彭越又断了他的粮道。因此,他更加急于尽快地挑动刘邦决战,这种沉默地对峙无异于坐以待毙。
令他更为担心的是,前次他带兵前去攻打彭越时,临行再三吩咐住守成皋的曹咎,无论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等待他平梁归来。没有料到曹咎经不住城外汉军的辱骂、挑衅,愤怒地开城门迎战,将汉军追到由南向北流过成皋与荥阳之间流入河水的汜水边。楚军刚渡到河中央,汉军便返身杀了回来,大败楚军。大司马曹咎和长史欣,见已无回天之力,便拔剑自刎于汜水之滨。汉军大破楚军之后,又重新占领成皋,夺得大量的金、玉、财物。于是刘邦以成皋为踞点,驻军广武,就食敖仓,进逼荥阳,围困楚将钟离昧。虽然项羽攻下梁彭越十余城后,急忙掉头西还,替钟离昧解了围,带兵赶到广武,两军就这样又相持了好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