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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还有沛公的一份心意。”
“他倒是知恩图报。”
“那是当然,当日鸿门宴上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沛公至今感激不尽。”
“此次封王,我家侄子也真做得过份了些,把沛公赶到巴蜀去了。”
张良一听话说到正题上了,赶紧接过话头:“难道项王一点也不觉得负约难堪吗?”
“他虽然难堪,便又实在出于无奈。”
“不过,我倒有一个办法,既可保全了项王的面子,又可使沛公稍微安心。”
项伯问道:“什么办法?”
“何不干脆让沛公称王汉中,这样大范围属关中之地,又可免负约之嫌!”
项伯十分赞同:“这样好,这样好,让我去说说。”
分封之后,项羽心中正七上八下,怕诸侯不服。他这人就是如此,表面上刚愎自用,实际上又优柔寡断。虽然他对刘邦恨之入骨,但又怕天下人指责他不讲信用。一听叔父的建议更一口答应下来。心想汉中虽比巴蜀离关中更近,但仍是闭塞之地,就让他去吧!
刘邦一接到项王重新分封他到汉中为王的命令,怕他再生变故,赶紧准备起程。出人意料的是,项羽还派了三万人马跟他去,是监视他还是补偿他?再加上其他诸侯的人马中也有慕名跟来的,又有好几万。其中便有那位在项羽帐下当执戟郎中的不被重用的韩信,离开了声威显赫的西楚霸王,前来投奔形同流放的汉王。项羽更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最后设下十面埋伏,使他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汉王大军浩浩荡荡从杜县(今长安县南)出发南下,进入一个叫“蚀”的峡谷,即后来有名的子午谷。
张良送汉王刘邦到了褒中,他突然接到韩王成从阳翟差人星夜兼程送来的一封书信,要他立刻尽快地赶回去。
这时,刘邦才记起了张良是借来的人。
信使催促张良立即起程,刘邦露出了不快:“子房先生助我西进入关,功不可没,再有天大的事,也该让我为子房饯别吧!”
入夜,刘邦召集他手下的将领,为张良举了盛大的饯别宴会。席间刘邦颇为动情,再加上现在戏下诸侯散去,各归各的封地去了。西楚霸王也正带兵出关,东去彭城。一天风云暂且散去。连年戎马倥偬的将士,总算得到片刻安宁。尽管还在西去汉中的途中,尽管此处并非巴蜀,但眼前高耸入云的秦岭大山绵延四周,大军营帐驻扎在这深深的峡谷中,眼望那悬岸峭壁间人工架起的栈道,真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悲凉之感。
将士们跟着沛公,千里迢迢从江东杀进关中,有京城不能进,有宫殿不能住,还要被蛮横的项羽赶到巴蜀去。如今还算是给了一点恩惠,心惊胆颤地走过栈道,穿越这高与天接的秦岭到汉中去,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偏僻,越走越想家,想妻子儿女,想老父老母……
将领们饮着酒,越喝越不是滋味,越喝心里越难受。如今,张良要去了。大家知道,如果没有张良,鸿门宴上唱的又是另一场戏,说不定大家早已散去,变成了项王的刀下之鬼。这么一支队伍,没有一位精明的谋士运筹帷幄行么?此时此刻的军心,此时此刻张良的离去,不正是雪上加霜、釜底抽薪么?
一个热热闹闹的饯行,成了凄凄惨惨的话别。然而此时没有话说,只有沉默。照理说这些战将们聚拢,大块大块的肉,大桶大桶的酒,应该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但此刻大家都在借酒浇愁,却又是越浇越愁,谁也不想去嚼那些肉。萧何一见汉王和将军们的情绪不大对劲,便起身对大家说:
“大家怎么不吃啊?我派了好多人在山民中间才买到这么些肉,大家是在嫌弃吗?”
不知哪一位实在忍不住了,哭出了声来。这一哭不打紧,顿时惹得哭声一片。
刘邦正心乱如麻,重重地拍了一掌,厉声吼道:“哭什么?我还没有给项羽砍下脑袋嘛!”
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樊哙猛地站了起来:“这个窝囊气我受够了!我怕他‘双眼仁’个球,鸿门宴上我不是当着他的面,把那只生猪腿给嚼来吃了吗?汉王,你率领我们从栈道重新杀出去!巴蜀不去,汉中也不去!”
“对对,樊将军说得好!”
“操他项羽的八代祖宗!”
“项燕、项梁不也是被人杀了的吗?我不信他项羽就长了两个脑袋!”
“汉王,下令吧!哪个龟孙子才不敢和项羽拼命!”
“汉王,这一仗迟早总是要打的!”
“对,迟打不如早打!”
“打!打!”
很显然,将士们是不愿到汉中去的。
刘邦当然也不想去汉中,做一个小小的汉中王。他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照目前的士气,如果他下令回转去,三军将士一定会欢声雷动,说不定凭着这股士气,会如猛虎下山,把项羽打得落花流水。但是弄不好,也可能从此一败涂地……
他难以决断。挥了挥手说:“今晚就到这里,容我再好生想想,明天一早子房还要赶路,何肩选一百名精兵护送,不得有误!大家散了吧。”
张良站起身来准备向汉王告辞,但他觉得就这样离开他是不行的,他绝对放心不下。他看见刘邦用右臂撑着脑袋在那里发呆,心事重重,便上前说道:
“汉王,让我送你回去吧!”
刘邦所问非所答地突然问道:“子房,你非走不可吗?”
“是的,请汉王见谅,我不回去是不行的。”
“难道说,我对你还不如那位韩王成?”
“当然不是。”
“我待你还不如他待你好?”
“不可同日而语,我毕生难报汉王知遇之恩。”
“难道说,跟他比跟我前程远大?”
“韩王根本无法与汉王相比。”
“那你非去不可,究竟为什么?”
“因为我是韩国人,我的祖宗两世相韩,在阳翟城外的山岗上,埋葬着我先人的遗骨,说什么我也得回去!”
刘邦拉着张良的手说:“子房,恕我直言,虽然我与韩王成只有一面之交,我确实感到他是一个懦弱无能与目光短浅的人,你为他去奔走值得吗?”
张良与沛公并肩而行,缓步向刘邦的营帐走去,他边走边说:“沛公对韩王成的评价是正确的,而且很有眼光。但是正如沛公所知道的,他是我竭力向项梁举荐并一手把他扶持起来的。如今到了这样的关头,我能扔下他不管吗?我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啊,而且前程未卜,凶多吉少!”
二人进到汉王大帐中,刘邦令重新置酒,他不无担心地说:“鸿门宴上我能脱险,全赖子房机智,因此项羽和范增对你恨之入骨,岂肯饶你?你要格外小心啊!”
张良抬起他那张苍白的脸孔,望着刘邦踱来踱去的身影,象独白般自语道:“从博浪沙刺秦王那一刻起,我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秦始皇大索天下十日,都没有能把我捉住,我这条命不是拣得的么?我此去前程多艰,也许就是与汉王的绝别,今生今世也许再难以相见了……”
刘邦也动情了,他猛然转身双手抚着张良的双肩:
“别、别这样讲!子房,我相信我们还能再见面的!明天,你就要离我而去,最后一次再替我谋划谋划,我真拿不定主意啊!”
张良猛然抬起头来,目若耀火,逼视着刘邦问道:“沛公难道也赞同将军们的意见?!”
“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逞一时之勇能有什么好结果吗?我想问汉王一句话,目前你真正有力量打败项羽吗?”
“当然不能。”刘邦坦率地承认了。
“既然目前项羽还所向无敌,那么就应该避开它的锋芒。暂时避居到这大山里面来,不正是躲开他最理想的地方吗?如果连栈道都没有,项羽就是想来攻打你也不可能,他也会相信你无意与他争锋。”
“难道从此真的就天下太平了吗?”
“当然不可能,河北不是有人不满他的分封吗?沛公若不后发制人,积蓄力量,静待天下之变,而是抢先攻打西楚霸王,这样项羽就可以借口联络各路诸侯,共同来攻打你,如果这样,沛公不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吗?”
刘邦默然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良在刘邦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刘邦点头称是,然后说道:“你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第二天早晨,汉王带着他的随从,在褒中的山谷口送别张良。
今天天气晴朗,晨光染红了大山的峰顶,晨雾在山谷间弥漫,虽是四月初夏,这大山深处依然寒气逼人。
张良骑马来到汉王面前,身后何肩带着一百名壮士随行。令人不解的是,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只未曾点燃的浸满油脂的火把,难道他们要星夜兼程吗?
汉王与张良放松缰绳,缓缓并马前行。
“子房,我还有一句话……”
“汉王请讲!”
“如果那边不能安身,你一定回到我这里来。”
“请汉王相信我,只要不死,迟早我都会回来的!”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们来到一条河边,清冽的河水在山谷中奔流着,喧声激荡山谷,河水在河中的磐石间激起了雪白的浪花。
路就在这里中断,河的两岸是陡峭的岩壁,无立锥与攀援之地。要沿着这重重河谷出去,只有在半岩间凿出的一排排方孔,插进粗大的木料,下面再加斜衬,然后再在上面钉上木板,铺成道路,这就是古代的栈道。
“汉王请留步,我们就在此一别吧!”
张良下马向刘邦拜倒在地,刘邦连忙下马扶起:“子房,一路保重!”
张良一行牵马走上了栈道,渐渐消失在前方的峡谷中。
刘邦一动不动地伫马远眺,直到身后有人对他说:“汉王请回吧,子房先生已经走远了!”
刘邦怅然若失地掉转马头,正要回去,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前方起火了!”
刘邦抬头一望,只见栈道延伸向前的深深狭谷中,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两位送张良的军校慌忙跑回来报告说,张良一行走到了前面突然命令那护送他的百名壮士,将手中的火炬点燃,边走边将火炬投向身后的栈道,于是栈道的木架立即被火点燃。风助火势,栈道立刻便燃烧成了一条盘山的火龙。
刘邦的将士震惊了!
昼思暮想要杀出去的将士们,如今绝望了。道路已被毁,不困死在这深山狭谷中么?这张良安的什么心?他是不是看见汉王困在这深山里,故意放火烧了栈道,去讨好和投靠项羽?他与汉王平日情同手足,汉王也待他不薄,谁会料到这位天下闻名的英豪,竟会有如此歹毒心肠、卑鄙之举?
顿时,有不少将士义愤填膺,马前请缨,请汉王下令,让他们去赴汤蹈火,还来得及扑灭栈道大火,还可以把张良捉回来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在这群情激奋、沸沸扬扬的咒骂和请战声中,刘邦却一反常态,处变不惊,若有所思地举头望了一阵,平静地拨转马头,一声不响地回转身去了。
将士们不解地望着汉王离去的背影,噤若寒蝉。
栈道火光把峡谷映得通红
第14章 彭城,虎口余生
他对那个梦想中的故国,奉献了自己的忠诚。在血泪的遭遇中,他终于破灭了那个可悲的复辟梦。即使是一位盖世人杰,也差一点成为一个庸碌昏君的殉葬品。
当张良带着何肩一行,尾追着西楚霸王东去的踪迹赶到阳翟时,却扑了一个空。
韩王成根本没有回到阳翟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儿哪里还有一点都城的气派?哪怕是小国之都!经过亡国的浩劫,再加上陈胜起兵以来,你来我去的兵燹扫荡,令张良梦牵魂绕的故都,已变成荒城一座,当年的王宫,当年的相府,一片断壁颓垣。荒草藤蔓之中,成了狐兔的巢穴。
他家昔日相府那座巍峨的门楼,如今已经坍塌,只剩下一点土石的残墩。在这旁边,有一间小屋尚存,从那破屋顶上冒出缕缕炊烟。张良知道那里有人,走上前去推开那扇破门。只见几块石头垒起的灶上,架着一只残缺的陶罐,不知在熬着什么发臭东西。再往里瞧,一个枯瘦如柴的中年人躺在床上,他一见有人推门,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韩国司徒张良大人吗?”
“正是。”
“我已经在门口等了你好多天了,要是再迟几日,恐怕就见不着你了……”
“你病了么?”
“断粮三天了,今天拾到一只发臭的死老鼠,正在熬汤……”
张良吩咐何肩给了他一些馍和粮食,他拿起一块又冷又硬的馍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吃下了大半块馍,又喝下几口凉水,心头有底了,才有力气开口说话。
韩王和各路诸侯一起,被项王召至戏下。后来,一个个诸侯都被封了王,回到了自已被分封的地方去了。就连项王最嫉恨的沛公,也被分封到了巴蜀。可是韩王成一等也不见封,二等也不见封,派人去询问只叫等候,无可奈何也只好候着。这位韩王成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就凭你这几千人马,几座占不稳的城邑,毫无战功可言,有什么资格厚着脸皮三番五次地请求封王?
一天,西楚霸王要东归彭城了,就命韩王成随军前行。等快到阳翟了,韩王成前去与霸王辞行,项羽不但不见他,反而传话给他,叫他继续跟随大队伍前行,不得有误。
韩王成弄不清究竟是为什么?既不敢不走,又不敢去问,更不知如何应对。一急之下,才派了一个信使,昼夜兼程去请张良回来。当时沛公是向他借张良送他西进入关的。如今关早已入了,最近又听说西楚霸王答应他改去汉中,张良也早该归还了。信使出发之后,韩王成又派了一个人守候在阳翟,无论如何要等到张良,转告张良到了阳翟后,赶快到彭城去找他。
告别了这个传话人之后,何肩问张良:“你真的要去彭城吗?”
“我能不去吗?”张良联想都没有想,就作出了这样的回答。大家都知道,韩王成是他亲手扶起来的,虽然他懦弱无能,如果在他危难之中撇下他不管,人家不把他张良看成一个无义之人吗?
“我看项羽把韩王成弄到彭城去,就没安好心,八成是为了你,你能去自投罗网吗?”
“事已至此,我能抛开韩王成不管吗?就是虎穴龙潭也应该去看看!”
不过,他去彭城之前,还要办几件事,一是去祭扫了一次祖宗的墓王,二是回家去看望一下淑子和两个儿子,他西进之前早已将母子三人妥帖安顿好了,隐秘而又安全,趁此机会回家看看。他已早将程康找到,和淑子母子住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看,不知他们近来身体好否?
等到将这些事情办完之后,张良才领着何肩和百余名随从兵卒来到彭城。
这彭城本来地处要冲,又加上最近成了西楚霸王的首邑,一时成为最具权威的政治中心,自然显得格外繁华和气派。城里城外,到处驻扎满了楚军。
张良一行来到城门外,请守城军校向西楚霸王通禀,韩国司徒张良求见。
张良来到的消息,在项羽的周围激起了一场热烈的争论。
有的主张,决不能放他进去。他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