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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徐锡麟这样解读秋瑾和蔡元培,杨锐笑道:“璇卿我是理解的,当她发现复兴会和满清在统治本质上豪无差异时,她做出退会的决定我是可以理解的。她这边,只能说她把革命相像的太美好了,其实革命并不是那么美,而是非常的肮脏。
她真的忘记了,人,本应是兽,然后再是人。如果说恶是兽性,那善就是人性。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说过:‘人生就是一匹用善恶丝线织成的布,我们的善行必须受我们过去过失的鞭挞,才不会过分趾高气扬;我们的罪恶有赖于我们的善行把它们掩盖,才不会完全绝望,’
和人一样,复兴会不可能只做好事。如果说掌控政权是复兴会恶行的话,那么在掌权时所推行的那些政策,便是它的善行。善恶之间并无绝对,有的时候更难以区分,真要将复兴会所有的一切都想象的金光灿灿,那就是不切实际了。”
说到这里,杨锐看了凝神细听的徐锡麟一眼。道:“伯荪,其实说真的。我们和同盟会并无本质上的差别,我和孙汶也没有根本的不同。真要说两者存在差异的话。那就是我这个人很怀旧,我爱这个国家从古到今的一切;而孙汶,他爱的是美利坚,恨不得将这个国家碾碎了按照美利坚的模样重铸一次。。
同样的……”杨锐站起身道,“我和孑民的差别也在这里。他觉得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已经无药可救了,需要把西洋的民主自由引入。可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孑民看西洋民主是善得不能再善的东西,可实际上民主却是一种源于自私的恶。
就像西洋经济学一样,其两大基础之一。便是要所有人都必须是理性的、自私的,只有人人只为自己考虑、不顾别人死活,市场才能正常运转,民主制度才能建立。自私自利并无不对,不管是辛劳所得、还是诈骗所取,谁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了,可问题他将一种基于恶的东西当作是善,并且敲锣打鼓要去迎进来,那就非常讽刺了。
他连民主的前提是公民必须理性自私都不知道。就四处宣扬它,而且抨击我独裁**,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智商。我是赞同一定程度上的**,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复兴会的**,他反对这种**就是反对整个复兴会,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想想吧!当农会会员、当复兴军战士、当复兴会员。为革命、为国家牺牲的时候,没人说什么人性、说什么民主;可当要苟活的那些人牺牲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跟你说人性、和你谈民主自由。我就想不通,为革命为国家牺牲的烈士就那么的卑贱?!卑贱的连他们的牺牲也常常被说成是一个傻瓜上了当。而活着的坐享其成的人却无比高贵,封了一个校刊就嚷着破坏了言论自由。呵呵,真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积累了大半个月的怨气和怒火慢慢平复,冷峻的言语里,徐锡麟听出了一股悲凉。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可现在坐享胜利的人却拿着人性和民主来给自己标价。这是民主人士的逻辑,但在杨锐这个革命领袖看来,这是极端的不公平——我们当年为革命牺牲的时候,可曾放过半个屁?现在封了一本乱国杂志,就有人喊着侵犯了人权,不尊重人性和民主。
“竟成,璇卿这段时间也在想你那天所说的一切,她说她知道你那些话都是对的,可她就是无法接受这些,所以,她说她还是退出常委会的好,以后只做女届复兴会的会长,督倡督倡女性权益。”徐锡麟把秋瑾的话带到,但还没有说蔡元培就被杨锐打断了。
“你告诉她,要想提高女性的地位,那就必须让女人走出家门,有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要不然女子手里没钱,永远要低三下四。只有她人在常委会,才能在各种决策中保障女子的权益,不然,女人永远被男人压一头。”杨锐道,听闻秋瑾的传话,他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好,我会转告她的。”徐锡麟道。“孑民那边可就……”他自嘲的一笑,再道:“我和他有些说不通。想来是孑民书读的太杂、想的太多了。”
“伯荪啊,我和孑民真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以前是战友,可现在我和他不再是同志。”杨锐说到蔡元培声音冰冷了不少,“他,还有他那帮人,继续胡闹下去的话,最好的结局就像俄国那些民主自由分子一样,被沙皇流放西伯利亚,有工资拿、有风景看,权当旅游;最坏的结局就是遇上布尔什维克,全被处决。”
“竟成,不至于如此吧。”这两个结果都不是徐锡麟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很吃惊。
“伯荪,我以前认为社会发展的指向只会是民主,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杨锐道,带着深深的思索,“社会的发展其实总在**和松散之间摇摆。一个**的社会最终会被民主自由分子解构,使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种自由,可在不具备民主基础的国家,这种民主自由的代价就是社会变得无比松散,处于无政府状态,然后极端强权便趁势崛起了。这种情况就像现在的俄国,没有人能阻止布尔什维克掌权,因为可以阻止的人全被民主自由分子解构了,于是整个俄国开始上演悲剧。我,还有复兴会,不会让发生在俄国的事情在中国上演。”
听着杨锐的述说,徐锡麟忘记和事佬的身份,探究的问。“那什么是民主的基础呢?”
“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文化就会嬗变;让文化嬗变到一定程度,政治就会变革。任何打算跳过这一程序、拔苗助长的人都会遭到报应;或者他运气好早死了,但余下的人会替他遭受这种报应。”杨锐大马金刀的坐着,说的斩钉截铁。(未完待续。。)
辛卷 第四十六章 过家家
神武六年的南安府和一百年后完全不同,不说城墙,就是刚下火车的交通便让杨锐无法接受。冬天太暖,南安没有下雪,雨水使得本就糟糕的道路更加泥泞,这将伟人心中原有那点衣锦还乡的高兴折腾的无影无踪。好在妻儿都不是娇气的人,叔叔杨茂才又请了几台大轿备着,这才平安到了‘家’。当这一日上午赶到南安府城南门外杨家村时,看着暖阳之下竹清水秀的章江两岸,杨锐脑子里蹦出来的台词居然是‘高天厚土,祖先神灵,我黄静波又回来了。’
总理返乡,全府震动。早早得到消息的乡里乡亲全聚在南安府城看热闹,人山人海的像极了北方的庙会。杨锐对此并不在意,可杨家上下全被吓到了,不过随即这些人便觉得脸大了数倍,说话走路都咋呼了不少。
认祖归宗、过年度岁,在南安这些天,是杨锐这十几年来最清净的日子。没有国事、没有生意,平日里只是认认亲戚、谈谈故旧,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凝固的,只让人不知道岁月长短。不过,劳碌命的前总理大人大年初十就被人找上门来。这一日,当他正懒洋洋晒太阳时,杨度和徐贯田冒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不在家过年吗?”从接到下人通报杨锐就犯嘀咕,再看到人就更嘀咕。
“总理大人在这里享清福,度当然要跟着来。”杨度从北方来,可年后南安中午的气温有十几度,他穿着一声皮毛。给热的不行了。
杨度说完,徐贯田却道:“竟成你在这里好生度岁。安享天伦之乐,我们这些人啊。整个年一天都没过好,会内国内、还有那些洋人大使领事、华人华侨,天天揪着重安和含章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这么一辞职啊,整个国家都乱了。”
“这有什么好乱的?政府、稽疑院建立之初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看守内阁不也是内阁吗?”杨锐早就知道辞职会造成这种结果,但言语上却不动声色。
“是,各部各局都没事,可大家心里头空落落的啊。”徐贯田道。“重安说你不在对外交涉的尺寸他拿捏不准,现在欧洲用兵。西域用兵,可谓骑虎难下,到底该怎么决断,怎么谈判,他根本就没底。对了,新俄国和德国人正在谈判想退出战争,闻讯的英法两国完全慌了神了,每天都催着我们增兵,重安做不了主啊。
还有含章这边也是。欧战打了快四年了,今年要造多少船,什么时候停他说他根本没底。一个不好船造多了,那国家亏本。造少了那国家更亏本;还有那金融管制、银本位转金本位一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定。说白了,他们守成可以。可要定夺大事,缺你不得啊。”
徐贯田絮絮叨叨。久久未听到的公务再次钻进了脑子,这让杨锐亲切之余更有些无奈。局势变化太快了。他本想即便出山也要三四月的,不想现在那些人就等待不住了。
“政府还在放假,稽疑院也还没有开院。你说的这些问题估计等过短时间就好了。”杨锐浅笑道。“再说我这个主动辞职的,屁颠屁颠跑回去过,你们觉得这好玩么?”
前一句还让徐贯田摸不着头脑,但后一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杨锐这是要一个台阶下。他立即道:“竟成,我会重新提请你为总理候选人,稽疑院表决之后,你将就任第二届内阁总理。”
“第二届?”杨锐不明所以,没有反对,也看不出赞同,就这么的不说话了。
与徐贯田同来的杨度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当下便打圆场道:“贯田兄,稽疑院开院也还在元宵之后,从南安到北京,走铁路最多五天,你就先不要着急了。总理不是不想干,而是有些人说三道四的……。咱们还是先缓一缓,洗个澡吃个饭再谈细节吧。哎,这是冬天嘛,怎么这么热?看这汗出的,这肚子饿的……。总理大人,有东西吃吗,再不给东西吃,杨度可要晕倒了。”
杨度插科打诨,本来严肃的气氛立即轻松了不少,徐贯田也感觉自己一进门就说事情太急切,当下开始喝茶吃东西,待杨府下人烧好了热水,杨度又礼让他先去洗澡。趁着这个空挡,杨度说道:“总理,这次,孑民先生可不能留在内阁了,要不然还要坏事。”
“他……”杨锐冷笑,辞职的目的之一就要把蔡元培给清出去,最少从内阁里清出去,学部已经不能再掌握在他手里了,那会非常危险。随着他的辞职,蔡元培在政府部门消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唯有这样,将这个人踢出去才不会引起会员、官员以及民众舆论的反感。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可另外一个问题依然棘手,那就是怎么把裁蔡元培从常委会里面踢出去?而且要和他被从政府部门踢出去一样,不要引起大家的反感。
“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啊。”杨锐冷笑完却仍是摇头。
“可这就已经够了。”杨度的话说的和岑炽一个月前说的完全一样,认为下台后的蔡元培将毫无作为。
“怎么讲?”这一次是杨锐看着他,感觉有些意思。
“一个人说的东西再好,可要是这个人不被信任,那大家对他说的那些东西也难以相信。”杨度道。“总理辞职后,举国百姓都说蔡孑民的不对。为何如此?因为百姓不相信他这个人,所以哪怕他说的漂亮,却没人信他的。大人,度以为,是时候和孑民先生分道扬镳了。”
深深的看了杨度一样,杨锐嘉许道:“辄任先生也有这样的建议。”
说这番话之前,杨度还有些忐忑,如果杨锐不信任他。那他这番话会被看作是挑拨离间,可听到杨锐赞许。他顿时兴奋起来,道:“为政之首要。便是要立场明确。与其和孑民先生这些人含含糊糊、暧昧不清下去,不如划清界限、亮明旗号。即便这种立场和态度不为一些人所喜,可百姓往往喜欢一个比较硬气、比较靠得住的总理。”
“嗯。”杨锐笑完,“那皙子以为我应该表明什么立场?”
“这……”杨度歪头一想,忽然道:“总理表明立场和孑民先生表明立场的效果一样的。既然如此,不如给孑民先生一个民众都不喜欢的立场,这样我们的立场也就明确了。度以为,东林党这种称呼还是不够的,最好能称呼其为空谈党。”
“哈哈……”杨锐大笑起来。道:“你不是要说‘实干兴邦,空谈误国’吧?”
“正是如此。”杨度搞不明白杨锐为何笑,他根本不知道一百年后这八个字有多火。“孑民先生那些人只会说,不会做,而且说的都是洋人的那一套东西。现在欧洲大战,很多洋人都问我,为何情况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欧洲的传统存在问题吗?度与之谈及东方文明,他们听罢倒觉得东方比西方好了。现在孑民先生等人一心要西化。根本未料到欧洲人已经要抛弃西洋文明皈依东方文明了。他们那些人什么都不做,就只知道说,而且说的那些东西、赞誉的那些东西却是欧洲马上要抛弃的,这根本就是空谈。于国于民毫无益处。”
“他们那些人赞誉的不是欧洲,而是美国。”杨锐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可是老百姓只知道洋人啊。”杨度强调道。“就是一般的读书人,也对西洋诸国很不了解。”
杨度此言倒是说到了要害上。明白人知道美洲是美洲,欧洲是欧洲。可绝大部分人知道洋人就只有两类,一种是东洋人。再一种是西洋人,再无别号。即便胡适那帮全盘西化派竭力解散,诸人也还是认为天下洋人是一家,更何况美国本就是欧洲移民建立的。
“总理,度这一次周游列国,忽然发现了以前的一个谬误。”杨度说的很有感慨,神色也热切起来,“以前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只觉得日本能富强,那是因为制度比大清好,运气比大清好,位置比大清好,政府比大清好。可现在看来,都不是,日本之所以能崛起,其根本在于日本人自豪自己是日本人,而清国人却耻于自己是个清国人。”
“好!说的好。你接着说。”不知怎么,杨锐脑子里忽然想到一本汉奸书《来生不做中国人》。
“只有自豪自己是日本人,才有可能去喜欢这个国家,去为这个国家做实事,为这个民族去牺牲。据闻日俄时,儿子如因体检不合格不被军队录取,母亲就会羞愧的自杀,而士兵更是以战死玉碎为荣。每一个日本人都这么费心竭力,国家哪有不强盛的道理?精神、精神上的自豪感才是国家强盛最最重要的!
从道光年中英之战开始,读书人就一直再说西洋好,虽说守旧的士绅不说,可从心底里士人还是害怕洋人的,这几十年积威下来士人傲气早就消磨了;甲午再败于日本,李中堂强撑的最后那丁点脸面也无存了。孙汶一直说要学西方,殊不知越是学习西方……”
听到这里,杨锐微微激动下站了起来,背负着手在院子里度步缓行。杨锐站起,杨度也跟着站起,他接着道:“……越是学习西方,我们就越是没有那种精神上的自豪感,没有这种自豪感,那国人永远无法团结。于是就变成这么一个循环:先是被洋人打败,然后开始否认自己,学习洋人;可结果呢?还是被打败,然后更剧烈的耻于自己,如饥似渴的学习西方,可依旧不富强,到最后,只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里都觉得一无是处,终将把国家弄成一个殖民地。”
这些话说的并不新鲜,十多年前在沪上张园讲演的时候杨锐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之后越深入这个时代,他对此就越来越忽略,现在要和蔡元培针锋相对,这恰恰是另外一件武器。
“很好。皙子啊,你把你说的这些意思。好好理一理,写成文章。长一些,严谨一些。发动中华时报上去,题目吗,就叫《重振中华精神》。”杨锐吩咐道。
“杨度明白。”献计成功,杨度开心的笑起,觉得让徐贯田先去洗澡简直是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