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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愚民之术罢了。”这段时间报纸上热烈讨论的大夫士刘思复也有所关注,作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他对什么大夫士极为不屑,只是晦明学社名声不张,他的文章也登不到大报上去,所以很多话只能在自己的内部刊物上说,很是憋屈。
“说的对!”吴稚晖抚须笑道,“这杨皙子可是杨竟成的心腹的,还是什么稽疑院的议长,复兴会那班人推到了儒家,而今要弄一套法家了。”
吴稚晖言之有理,刘思复只是道:“革命的时候是一种说辞,革命之后又是另外一种说辞,复兴会那些人啊,可真的忘记当初革命的理想了。就现在看,复兴会做的根本不能叫革命,它只是改朝换代。满清的皇帝拉下来了,明朝的皇帝又送上去了。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吗。忠山先生曾说,杨竟成是一个很奸诈的人,现在的中国,多年的革命和牺牲使得共和民主深入人心,他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韪,只好把一个傀儡皇帝推出来……”
吴稚晖和复兴会那帮人简直是太熟悉了,想当年大家在爱国学社教书,同一个灶头吃饭,却不想十多年大家际遇各异、立场各异。每每想到此,吴稚晖就对章太炎的恨意深上了几分,要不是有他,同盟会和复兴会才不会水火不相容呢。
吴稚晖甚是健谈,可他之所言刘思复虽然认同却依然坚持暴力无法进行社会革命,认为只有教育才是正在革命的正道。胡侃一通并细商好工读互助的具体事宜后,吴稚晖和朱执信两人便起身告辞。吴稚晖习惯走路,租界夜间的街市热闹非凡,两人走了许久才回到住处,憋了半天的朱执信这才问道:“敬恒先生,事情关系甚大,这些人靠得住吗?”
“思复本来就是革命党,怎么会靠不住?”吴稚晖笑道。“他就是起疑也不会出卖我们。”
“可他们……,就他们这样也叫革命?”朱执信来之前对刘思复还是很仰慕的,可他刚才在吴稚晖身边听了半天,才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革命党,他们的那种革命若是能成功,怕要三百年后了。
“执信,大同理想对百姓之吸引力可不小,思复虽然不想动武。可晦明学社中不是人人都同意他的观点;即时那些人现在同意这种观点,但杨竟成稍微有点什么出格的举动。那情况就会马上不一样。”吴稚晖道。“这天下啊,靠杨皙子那套是不行的。唯有忠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才是救国之良方。实行三民主义,使地尽其力、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生产高效、物质充裕,人人不需为生计斗个你死我活,大家都能人人为公,社会最终能进入无政府的大同时代。可惜啊,思复那些人不信仰三民主义,不知道三民主义是实现大同社会的必由之路……”
吴稚晖唠唠叨叨,述说着无政府主义和三民主义的辩证关系。但朱执信却无心去听,在吴稚晖话语告一段落时,他匆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四马路的戏院内,商定好的接头再次进行,不过戏院在放一部美国默片,全场的观众为要显得文明,全是悄无声息,是以坐在一起的两人说话不单要交头集耳,还要极为小声。
“事情安排好了吗?”接头的那人问道。
“都安排好了。”朱执信小心答道。“明天六点半钟人就要到新马路余庆里。晦明学社的人会带着他们去同济大学堂。”
“余庆里?!”来人听到这个名字很是诧异,这可是老地方,于是他再问道:“可靠吗?”
“完全可靠。晦明学社很多人都是革命党,有几个以前还是老同盟会员。不会有事的。”吴稚晖是革命前辈,朱执信对他还是很信的过。
见朱执信说得这么肯定,来人也就信了。可朱执信却对后面的事情不太放心。他反道:“要是杨竟成不去同济大学堂那该怎么办?”
“注意党纪,这不是你该问的。”来人一个‘党纪’就把朱执信给堵住了。弄的他只好尴尬的在看着前面画布上的百般作态的小丑。过了好一会儿,待他再想问其他事情时。刚一转头却发现接头那人已经不见了。他正想走时候,戏院的灯光忽然就亮了,一个士绅模样的人在上头说了几句沪上话,而后身边的观众全都在拍手,不知道下面会放映什么的朱执信看到时间还早,便又坐了回去。
灯光转瞬即暗,一个手持号角的古代士兵映衬着身后繁乱的军营出现在眼前的画布上,在朱执信感到奇怪时,那号角却真的发出声音来,他顿时被摄了心魂一样被定住了。
“你觉得的大明朝气数已尽了吗?”电影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然后是一个武将在利索的杀人,那血喷来的时候,整个戏院都是一片惊叫;然而让人惊讶的还止于此,接下来便是一场激烈的攻城战,炮火在城墙和城下肆虐爆炸,双方士兵喊杀震天……
直到电影的声音再次想起:‘孙传庭所率的可是我大明朝唯一的精锐了’,朱执信才有些明白这是明末时期的电影。和刚才那美国小丑默片截然不同,眼前放的这个短片,虽不明条理,但还是将人看的呼吸急促、惊心动魄,直到短片结束各处灯光亮起,诸人揪紧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不过放松后的诸人看着那白晃晃的画布很是遗憾,只希望那电影还有。
朱执信看着画布失神的时候,马路对面一间戏院的雅座内,进步党党魁梁启超却眉头紧皱,旁边的林长民却道:“章太炎真是疯了,这电影的名字居然敢叫大明劫。”
“叫了又如何?”徐佛苏笑道:“紫禁城那位难道敢把银安殿那位给斩了?”
“纵使不能斩了,可时评也不好吧。”林长民道,“这天下名义上还是朱家的,章太炎他怎么就……”
“咳…咳……”看到两人居然在争执电影的名字,梁启超扇起了扇子,道:“好了。两位,你们怎么不去想想,银安殿那位为何要拍这种电影?”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长民和徐佛苏齐道:“卓如是说这电影是银安殿……”
“那当然。杨竟成柄权在握,他做事的习惯可是先造势、后动手,这样好使自己站在道义的高点。电影局前面拍的电影都是打仗的,可这一部为何要拍明末的战事?要歌功颂德也不会在电影名字上用一个‘劫’字啊。”梁启超道,他合拢的折扇在左手的手心上不断敲击,揣摩着京城那位的意思,最后他道:“你们去找一找熟人,看看这电影到底说的是什么。早一些知道我们也好早一些准备,现在杨皙子好不容易吃了饵,可不能让他给跑了。”(未完待续。。)
庚卷 第四十一章 正确
沪上有很多想看电影,也有人不想看电影。上个月从朝鲜赴辽东,再从辽东到山西,而后又山西再到武昌、南京,最后到达沪上的日本钢铁业代表团就一点也不想看电影,那怕报纸上都是电影广告。
大仓喜八郎、大仓喜七郎、大仓组的总办岛冈亮太郎,协办岩濑德藏等几个这半个多月都闷闷不乐,他们都被大中华煤铁厂矿股份有限公司的规模吓坏了。本来刚到辽宁本溪的时候诸人情绪还很高涨,虽然中国人在大规模建设本溪钢厂——投资两千万华元,建成后将有十二个日出生铁五百吨的大型高炉,年产生铁一百万吨,用这些生铁炼钢,每年产钢六十万吨,这个规模已是日本钢铁业总和的两倍。
规模虽大,但毕竟是没建成,一干人心中不免存了些侥幸,大型钢厂可不是说建好就能建好的。不过等他们到了太原,看到五台山钢铁厂林立的高炉、和城市一般的厂区时,从大仓喜八郎到最下面的翻译、文书,脸色猛然苍白起来。日本也想成为钢铁大国,但却缺少优质铁矿,这不得不依仗于大冶,而中国不但有大冶,还有本溪、五台山、马鞍山这三个超大规模铁矿,更有数不清的优质焦炭,这才是天生的钢铁大国。
不算通化钢厂、本溪钢厂以及汉阳钢厂,就五台山和马鞍山两厂,钢铁产量就超过一百五十万吨,而在两年后,中国五大钢厂的总产量将达到两百四十万吨。这是日本全国产量的八倍,而且时间越久。这个差距就会拉的越大。钢铁业如此,那在此基础上的军火工业也将会是日本的好几倍。就代表团所参观的武汉军工产业园,他的产量已经是日本军火生产的两倍,这还不包括其他军工厂。
面对中国这个庞然大物,代表团不得不从承认,就安全来说,中日煤铁联营其实对日本好处超过中国。而排除安全,因为联营不是合股,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市场和资源调配,因此。日本的钢铁业因为联营将获得充足的原料,从此得到极大发展。但,这本该喜悦的一件事,代表团却将其看成是中国反超日本、成为亚洲霸主的先兆。明治以来千瓦国民几十年的努力,到今天却依然改变不了之前的命运——帝国最终将重新成为中国的附庸。
“父亲,我们能拿到更多的市场份额吗?比如朝鲜,那里离本土很近,我们的钢铁可以卖到这里。”一干人闷闷不乐,喜七郎看着沉思喝酒的大仓。不由出声打破了沉默。
不过大仓还没有搭话,岛冈亮太郎却道:“阁下,本溪离朝鲜也很近,虽然陆运比海运昂贵。但是抚顺是一个露天煤矿,哪里的煤即时是运到日本,也要比日本本地的煤便宜。”
“阁下。中国钢厂的成本比我们低,效率却又比我们高。如果不是保留了本土市场,中国只有生铁能进入。我想八幡制铁所明年就会因为中国钢的挤压而倒闭。”大仓组的另一个骨干岩濑德藏道,中国的人工工资低于日本他是知道的,却不想效率也高于日本。
“诸君,我们不能只看中国,而是应该站在东亚看向世界。”毕竟不同于年轻的儿子和能干的下属,大仓喜八郎终究是一个财阀、一个商人,爱国虽然有,但利润更重要。“米国的钢产量超过三千万吨,独国近两千万吨,英、佛、露三国都在四百万吨以上,就是小小的意大利,钢铁产量也近一百万吨。亚洲要成为亚洲人的亚洲,那中日两国的钢铁产量就不能低于两千万吨,而现在,中日两国加起来都还不到三百万吨,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中国这头睡狮是已经醒了,可是要想超过帝国绝不会那么简单。现在中国的钢铁和军工业,无非是在杨氏政府强力支持下才达到这个规模,可其他产业却没有很大的发展,即便杨氏政府在竭力振兴实业。国家和国家的竞争其实是国民和国民的竞争,中国国民能和帝国国民相比吗?”大仓说道这里用目光询问着几个下属,然后自答道:“不能!中国其实和露西亚是一样的,他的强大不是因为国民比帝国优秀,而是因为数量巨大。可这只是打仗,商业竞争不是比谁的人更多,而是看谁更优秀。”
大仓终于在单个国民对比上找到了优势,他的发言让人听的精神一振,诸人刚想附和以重新找到自信时,屋外一声通报:三井大掌柜团琢磨阁下、三菱大掌柜岩崎小弥太阁下马上就要到了。三井、三菱是一等财阀、大仓组无非是日本枪炮大王罢了,听闻两大财阀大掌柜要来,大仓喜八郎连忙带着诸人到街边恭迎。
沪上本是最繁华之地,而虹口之繁华近年来又远胜沪上各处,是以在一片喧闹的街市上,两辆莱斯莱斯轿车缓缓而来,就着路灯,看到轿车前端金色的散热器时,大仓喜八郎恭敬的低头,等团琢磨和岩崎小弥太下车后,再将他们恭敬的迎进去。
“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团琢磨看似心情不错,他站在屋子里度了几布,奇异发现透过玻璃窗,居然能看见黄埔滩的最高建筑——沪上证券股票交易所大楼。
“是啊,大仓阁下,这个地方比支店好。”三井物产沪上支店支店长森恪对这里也大加赞叹。中日开战前,他就是沪上支店支店长,战争期间因为中国抵制一切日货,他就只好回国。中日和谈后,他再次被任命为沪上支店店长,先于大掌柜团琢磨赶到沪上。
三井的人很是高兴,可三菱的大掌柜岩崎小弥太却半响不说话,大仓喜八郎不明所以不好劝慰。只等外面的办事员将茶水送进来,他才笑着请诸人喝茶。而后笑道:“诸君,来中国多日。观感如何?”
听闻大仓开口称中国而不是支那,三菱大掌柜岩崎小弥太道:“大仓桑。这么快就被支那人收买了,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支那人怎么可能会给我好处?”大仓喜八郎道。“支那钢铁产量是帝国的数倍,要追上他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忧愁还来不及。岩崎阁下最近参观了支那造船厂,哪里是什么情况?我在参观钢厂的时候,负责人告诉我,这些钢铁绝大部分都用于造船。”
三井的产业有纺织有煤矿,而三菱除了纺织和矿业,造船和航运也是重点产业。这一次横须贺海军工厂的人前来沪上协助修理比睿号战列舰,早闻支那人在疯狂造船准备进攻本土的岩崎小弥太特意去参观了江南造船厂。到了船厂他看见船坞全满就吓了一跳,再打听到整个支那二十多万吨船坞全满,而且还都只造一种船,他当即毛骨悚然。他不知道支那人这样做到底是赚钱还是亏钱,但不管怎样,按照现在这种造法,不出两年,支那的商船吨位将超过帝国。这是很可怕的。
更可怕是这些船的造价极低,根据造船厂负责人的只字片语和其他情报,岩崎小弥太能大概算出这些商船的造价每吨不会超过一百日元,这比当下日本船厂的成本低了一半;而且这些船为了达成快速制造的目的。很多装的都是柴油机,小吨位商船使用柴油是要比用煤节省的多,日本船都是旧船。无法再改,运营成本于是差了一大截。如此下来。日本航运业怎么和支那船运公司竞争,难道以后东亚各地将全是支那标准船吗?
感受到巨大压力的岩崎小弥太本来就不悦。现在大仓喜八郎再戳中痛处,当下道:“支那所有的船坞,包括上个月刚刚接手的青岛造船厂,全都排满了订单。因为每艘船都一样,建造简单,他们今年将下水五十万吨商船,是帝国现在的八倍……”
“纳尼?!五十万吨?”团琢磨大惊。来这之前他没有和岩崎小弥太会晤。他来沪上除了参加几日后的博览会,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和中国商部的官员一起宴请三井物产的各地买办,中日战争使得三井下面的买办人心惶惶,而且现在日本不再有治外法权,不拖着中国官员给三井物产背书,以后中国这边的生意将万难开展,特别现在欧美商品的输入大规模减少。
“是的,五十万吨。”岩崎小弥太说道:“其他地方就不要看了,光沪上江南、求新、耶松三家造船厂,今年就将生产二十多万吨商船,还有南京、武昌、厦门、青岛、旅顺,这些造船厂因为只生产一种船,工艺简单,五个月时间船就能下水。”
“真是疯了!如果欧洲战争今年就结束……”团琢磨能做到三井大掌柜位置上,能力自然不再话下,当年三井购买三池煤矿就是他力主的,三井低价买下煤矿再使用从欧洲购入的大型水泵,一举解决因渗水而产量低下的问题,使得三井矿山成为三井财阀所有投资中效益最高的事业。这样的经历使得团琢磨很明白机会的重要性,可像中国人这样以全国之力去赌欧洲战争,这真让人难以想象。
“欧洲战争短时间内难以结束的。”岩崎小弥太关心航运,自然对国际局势的了解要比团琢磨更深。“现在独**队和英佛联军正在‘奔向大海’,为了保住英吉利海峡的东岸不被肚国人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