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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毕,看着那多了一道粗杠的肩章,陆挽闭着眼睛把它穿上了,又在四喜的帮助下,把两枚双龙勋章还有四个纪念章别在左胸……等他一切收拾停,四喜用镜子给他照的时候,一个英武的校官出现在镜子里,严整、锐利,像是一柄刚出鞘寒光闪闪的剑。
“咱们的军装就是好看!”四喜再一次的唠叨,每一次他看见陆挽穿礼部或者常服的时候都会这样感慨。墨绿色的昵制大衣不同于软绵绵的棉衣,穿在年轻健壮的身体显得异常干练和笔挺,竖立紧缩的领口、五色夺目的勋表勋章、光亮整齐的铜扣及领章,以及那根无比精神的腰带和精美绝伦的佩剑,都不得不让人感叹军服设计者的独具匠心。
端端正正的把军帽戴好,陆挽道:“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啊!营长,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的,我可要跟着你。”四喜一听陆挽要他回家,脸顿时苦了起来,正麻利收拾着的被子也放下了。
见他如此,陆挽笑道,“怎么,要跟我回山东过年啊?……好!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你家里也没啥人了。”他说到此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收敛笑容道,“不过,你可要记得把老连长的东西带着,这次正好把他那些东西给他捎回去。”
“是!营长。”四喜笑吟吟的立正,而后又开始麻利的收拾东西。
陆挽赶到杭州城站的时候,火车已经快开了,巨大的火车头只在站台上‘赫茲赫茲’的吐着白气,汽笛不时的拉响似乎在催促着未到的行人。因为是身着戎装,陆挽被一个苦瓜脸查票员恭敬的引进了站台,但当看到他俩的票是三等座时,又把他们两个细细打量了一眼,只待看到陆挽左胸挂着的双龙勋章,苦瓜脸苦笑道:“大…人,同…志,同志,这车已经满了,实在不能安排头等座,要不等明天再走吧……”
“不需要了,坐的就是三等。”陆挽不动声色的道。心里却把买票贪便宜的四喜骂了一遍。
“对,我们坐的就是三等座。”四喜吐着白气附和道,他背上和手上的行李。也乘此功夫挪了挪,好背的更加紧些。
“是!是!”苦瓜脸只当这两个革命军大人是没有出过门的乡巴佬,想帮忙也不领情,只好领着他们上车。
三等车厢是最下等的车厢,车座是硬板,空间也极为狭小,夏天的时候靠着火车头。坐不久全身都是煤灰,而冬天的时候又在火车尾,暖管里的水一点热气都没有。只能靠乘客自身取暖。陆挽一进车厢的时候,就被里面的人吓着了,当然,他也把里面的人吓着了。这三等车厢只是头等车价钱的四分之一。是以穷人坐的最多。临近年关的时候,火车站不但卖坐票,就会连站票也卖。
跟着一个卖茶水老头的,陆挽两个好不容易挤到座位上,已经出一身汗。火车此时就要开了,正当两人庆幸自己是最后一个上车时,闹哄哄的车厢里又是几个声音传过来,“秀。这次不会错了吧?”
“不会错了,这就是去北边的车……小猫。大猫,快跟着些,快跟着些!”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似乎是一个母亲在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过车厢太挤,一会一个孩子就大叫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拉下了。
车厢里嘈闹无比、拥挤无比、杂乱无比,但陆挽却是毫不为意,这还是在火车里,便是冬天在下大雪的野地里,他都能呆的好好的。火车开了之后,他便摸出一本书看着,而旁边的四喜却一直侧头看着刚上车的一家子:一个六十多岁、神情敬畏、穿着土布衣裳的大妈;一个年轻标致,但肩膀却挂着显眼黑纱的小媳妇;最后是两个孩子,一个十二三岁,理着儿童团短发;另一个则只有五六岁,依然是浙西小孩传统装束,几个人也挂着黑纱,行色匆匆。
一身复兴军中校军装的陆挽坐在火车的后部,旁边的乘客都不敢大声的说话,甚至连看了也不敢看向这边。而这四个人挤过来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猛然一紧,大妈和孩子是想转身的模样,但被小媳妇暗中扯住了,四个人不动声色的坐在陆挽的对面,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你们是干啥的?”混着山东口音的四喜瞧不透对面这几个人,多管闲事的发问。他问的时候,陆挽只是暗笑,他八成上看那小媳妇好看,想搭上话。
“同…志,我们…是好人,我们支持……革命!”面对四喜的提问,对面四个人有三个人吓了一跳,到最后只有那个叫秀的女子张口结舌的回话,她说话的时候,手却放到了腰下,仿佛哪里有她的依仗。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好人,”四喜笑着,“我是说你们这是上哪去?”
“我们,我们要去…要去京师……”女子的话只让看着书的陆挽也好奇起来。
北京占领之后就在清理满人院落,同时内城不戒严,很多满人犹自怕杀头,拖家带口的去了天津,只等东北停战,这些人又去了奉天,那里是张榕主事,他本身就是旗人。
在北京满人迁出的时候,南方根据地,特别是严州的军烈属在部队的安排下开始北上,明朝朱棣干过一次的事情,复兴会此时又再干一次。不过不同的是,朱棣北迁的主要是富商贵人之流,而复兴会北迁的全是军烈属。按照杨锐的说法,北京是首都,但历次破城让里面的人全变成了顺民,他要军烈属北上,就是要让这座城市多些英气。大半年的时间,军烈属早就北上了,对面这几个严州口音的人,大过年去京城做什么的呢?难道也是烈属?
“你们是军烈属?怎么部队上不安排你们走,还坐这种车厢?”陆挽放下书有些生气的道,他看到对面的一家子忽然想到了老连长的家属,他是朝阳那边人,杭州举义时从东北前来支援的士官,是和小日本俄毛子真刀真枪干过的英雄。
“我们……”陆挽的气愤明显把对面几个吓了一跳,火车上太拥挤不好避让,要不然这几人早跑了,女子好半天才说道,“我们昨日和…走散了…还是要上京师的……”
女子的话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让人摸不着头绪。烈属证也不见拿出来,陆挽只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们估计是有亲戚在京城。昨日是和亲戚走散,只好自己独自上京了。
他不在意这几个人,这几个人害怕他,火车到海宁站的时候,这几个人赶忙挪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过四喜似乎还对那个叫秀的女子念念不忘,只是他的理由却是怪异的。“营长,我觉着这几个人有问题,他们怎么那么怕我们呢?”
“怕我们?是怕你吧!”陆挽没好气的道。他觉得自己的勤务兵还是傻了点,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坐这三等车厢。
杭州沪上只有两百多公里,上午从杭州出发,晚上六七点就能到沪上闸北火车站。陆挽本想静静的看书。但车厢里实在是太吵杂。特别是到站的时候,火车里的,站台上的,什么声音都有,特别是那些卖报的报童,把报纸上的新闻喊的镇天响:“卖报!卖报!公使团直斥我对美借款非法,杨总理痛批公使团干涉内政……卖报!卖报!明年恩科开考,直取六百县长!想做官者从速报名!从速报名!……卖报!卖报!康南海提倡尊孔。章疯子舌批群儒……卖报!卖报!康南海提倡尊孔,章疯子舌批群儒……”
“去。买一份报纸来,”陆挽听到章疯子心中就乐了,复兴会这些领袖当中,他尊敬的不少,但最喜欢的却是章太炎先生,现在听见他又闹出些花样拉,不由好奇的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舌批群儒的。
“是!营长。”四喜领命起身,准备搏击一番,不过他还没有说让路,旁边的乘客就敬畏的让开了,他轻松的探出窗口,买了几分当下的报纸,另外还买了几个嘉兴粽子,这已经是到嘉兴了。
展开大幅的中华时报,掠过那些不太感兴趣的头条,陆挽在第二版便找到了刚才报童念的那则消息,只见上面写道:“……孔教会总理陈焕章等第四次上书临时国会,再次申述尊孔之必要,要求宪法明定礼教为国教。盖此次上书,乃因学部尚书蔡元培大人在上月之教育宗旨令上,以‘学孔与信仰自由相悖’为由,故将尊孔从国家教育宗旨中删除……
孔教会之提议使礼部尚书章太炎大人再发讥语,谓孔教欺世盗名之徒,妄以尊孔而保自身之权威,不但可恶,更为可耻,学部之规条乃我大中华国造材取材之良策,若实行之,则三十年之后,我国之面貌当焕然一新……”
陆挽只把这篇几百字的文章一口气读完,细品之下又读其他的文章,除临时内阁和公使团的纷争之外,再便是明年恩科开考之事最让他关心。前者是国与国纠葛,虽然他是个中校,但这种层面的事情不是他能影响的,唯有恩科开考,这事情影响着几百万读书人。
“新朝恩科开考指南,”粗大的黑体字极为端正,在这一行字的左边,则是罗列着诸如报名条件、考试时间、考试内容、考试地点、招收程序等一系列和考试有关的东西。
陆挽看这个是想到家里还有个哥哥,他也是读书的,就是文弱了些,不比自己这般果敢健壮,在家只读书怕是没什么出息的,现在全国开考,倒是可以让哥哥前去一试。
报考条件:1、国内外各类两年制中等学校得有毕业证书者;2、前清乡试得中童生及以上功名者;3、同等学力者,所谓同等学力,及未有毕业证及童生资格者,可参加各县举办的同等学力考试,通过者既有报名资格。4、考生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以民部发放户口本所登记年龄为准,还未登记之县,以县乡介绍信为准。)
考试时间:恩科开考时间为大中华二年五月初四,同等学力考生时间为大中华二年二月初三。考试内容:一为行测,即行政能力测试,为语言理解与表达、常识判断、数量关系、判断推理和资料分析;二为策论。
或许是明白新朝的科举和考试不同,报纸上居然还加印了一套模拟考题。本以为报纸是多此一举,但陆挽细看之下却发现这题目确实和以往不一样,比如行测的常识部分,全是选择题,何为选择题?便是说试卷上原就有甲乙丙丁四个答案,应试者在这四者中选其一便可。
正要以为这考试太简单的时候,陆挽却又被上头的题目吓了一跳,这考的东西可不再是儒家经义之类,而是包罗万象,什么东西都有。即便是最简单的常识题,居然也有一道中药题:关于中药,下列归类正确的是:甲,辛味药:连翘、杏任;乙,甘味药:当归、人参;丙,酸味药:陈皮、黄连;丁,苦味药:黄伯、乌梅。
常识题就这么生僻,那么除了语言和表达外,另外的数量关系、判断推理、资料分析那就更难了,这题目不但全面,而且每一段都有时间安排。粗粗的把行测的试题都看了一遍,陆挽觉得自己去考,也未必能有一定过的把握,若是兄长前去,也未必能考中。
他点烟思考间,又去看下面的策论部分,此考试和行测不同,不再是选择题,而是和早前考科举的策论题一样,都是给一句话或一个问题,然后由应试者以此为据,做一篇对策文章。和行测一样,报纸上也例举了题目,其论为:宰相必起于州郡;其策为:问区田防旱,汉至清皆有成效,今尚可行否?
区田防旱,一看就知道这是农业上实际性的知识,没有真正实践过的考生是万难写出文章来的,但是这个‘宰相必起于州郡’,陆挽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听过。他这边苦思冥想间,车厢另一头一个老学究的声音在回荡,“晓得哇,这次朝廷的恩科和以往历朝的科举可是不同了,不说考的东西不同,就是考中那也和以前不同,这可是马上就能做官的。虽有如此之好事,可汝等不能博览群书,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哦!行测里面甲乙丙丁任选一个还可以瞎蒙,这策论便不是这般了,看看这题,啊!看看这题,‘宰相必起于州郡’,只读圣贤书的人哪听过这句,哪听过这句?啊?不晓得了吧?哈哈……”
解说之人理直气壮,虽然身居三等车厢,倒有着头等车厢上等人的气势,他的话语只把旁边人劲头吊起的时候,接着解释道:“这宰相必起于州郡出自韩非子的显学篇,其文曰: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晓得哇?你们这些文盲晓得哇?”
老学究卖弄着学识,只惹得半个车厢里的人发笑,车厢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不过众人笑过之后,有认识这个老学究的人喊道,“孔老夫子,你怎么不去考?”
此人一出声,其他人也呼应着,一个最大的声音喊道,“是啊,孔老夫子,你怎么不去考?你要是去考了,一旦高中那便是县令大人了,也不要在这三等车厢上卖茶水辱斯文了。”
那人一说,其他人也是大笑。这老学究只说后面的策论,可前面那行测题目,他可是一题也没有说,想来怕是有一大半看不懂。众人起哄,叫老夫子的茶水工只对众人的问话不答,诸人立刻明白他懂的其实就那么一题而已,便又放声大笑起来,整个车厢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一个卖茶水的都懂得这么多,看来这考试难考咯。”陆挽放下报纸,不由感慨一句。
陆挽感慨,四喜正拿着一张报纸在挠头弄眼,他不看新闻,看的是小说说部之类,只是他文化不高,虽然上过短期识字班,但还是有些字不认识,是以故事只能是跳着看,上面的情节往往是猜的,这样看到后面就不知所云了。(未完待续。。)
戊卷 第六十九章 同盟
在到沪上闸北火车站之前,陆挽拿着钢笔把报纸上的那些官员考试的例题都做完了,策论那两篇文章也做了两篇文章,可惜行测的答案要下一期报纸才能有,他只能让四喜拿着这些题目等明日的答案。
三等车厢是没有电灯的,等五点多天色发懵的时候,车厢里一片昏暗,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只让人看的一阵心寒,幸好火车已经近松江,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沪上了。再一次听见那茶水工的吆喝声,陆挽要了杯开水,而后给小帐的时候,亲手给了两个洋元,陆挽还笑着道:“孔先生博览群书,官员考试虽难,但新朝取才甚多,去考的大概都能高中……”
一个革命军大人对自己如此说话,茶水工吓了一跳,因为发慌或是害怕,他接小帐的手被那两块洋元打得一沉,想退回又听对方劝自己去考,脸上发红的鞠躬告退了。茶水工既走,四喜忽然道:“营长,我要去考也能高中吗?”
“你高中个屁。”陆挽笑骂,“东邪西毒是谁你都分不清,老实给我呆着吧,以后多认几个字再说。”
四喜被陆挽说的一愣,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一沉默直到火车到站,他才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因为第二日才有往南京去的车,只能是在沪上过夜,第二日再走。两人出站的时候,又看见那奇怪的一家子,只见他们被拉客住宿的人领走了,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可等第二日上火车的时候,却见那一家是由军人护送上车的,陆挽明白这几个也是烈属。立马起身对着送他们上车的上士道:“你们是怎么干活的?就这几个大活人也能丢了?要是他们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们负的起责吗,这怎么向死去的同志交代?!”
一个中校对自己发飙,上士只得硬受,只等他这边怒气发完了,一个老成却不穿军装的同志过来,他自我介绍是政治部的。
“中校同志。这个……主要是她们……”政治部这个干部说起这一家子的事情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