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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并不死心,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旁敲侧击,而是直接问道:“公使先生,如果日俄两国再次在东北发生战争,那么贵国将会如何?”
“我国将会对事态表示严重关注。”朱尔典滴水不漏的说道,然后再反问道:“梁先生,你这次来就是问这些的吗?”
“是的。公使先生,有消息称日本人将发动第二次日俄之战,我们很担心上一次的悲剧会再次上演。现在通化铁路公司正准备修建一条铁路,我想了解公使先生对此事的看法。”梁启超索性把来意都说明白了,他想听听英国人到底会怎么说。
“梁先生,对于东北新建的铁路,我们认为这将……”朱尔典说到这里的时候,侍从正好把茶水端上来了,趁着这片刻的延迟,朱尔典想到正在伦敦谈判的着英俄协约,他忙把之前要说的话吞了进去。毕竟,以清国官场的泄密程度,自己的表态很快就会传到俄国人那里,到时候一旦自己反对的态度传到俄国,那么势必会影响即将签订的英俄条约,这个费了近两年功夫终于要签订的条约对于英国来说至关重要。
茶已上,端着茶细品之后,朱尔典慢条斯理的道:“梁先生,对于东北的变化,我们将密切的关注,对于任何破坏这一地区友好稳定的人,我们都予以将谴责。”
“任何破坏这一地区友好稳定的人,我们都将予以谴责。”梁启超在心里回味着朱尔典的话,心中顿时大定,这就是英国人的态度,这样的话可以回去复命了。
目的达到,梁启超便告辞了,而朱尔典便把这边的情况马上发到了伦敦,他虽然是驻清全权公使,但是权利还是在伦敦而不是北京。伦敦的外交大臣格雷很快就回电:“……远东的稳定是西亚和谈的前提,在适当的时候应该遏制日本人的野心。”(未完待续。。)
丁卷 第三十三章 不争
外交辞令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要想理解它最关键的是明白说话人的立场,在认为日本会发动第二次日俄战争的光绪等人看来,英国人的话针对的是日本。而日本其实也确实有被英国谴责地方,那就是去年的十月,陆军首脑山县有朋在不和内阁商量的情况就上奏天皇要求建立五十个师团,今年又提出要增建两个师团,成为军部和内阁争论不休的议题。现在日本大肆扩军被列强所知,面对谴责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此形势下,即便是肃亲王善耆在他的日本朋友川岛速浪的要求下苦劝,也不能扭转光绪的决定,修筑梅长铁路很快就准了,但是折子一时半会却没有发下来,而是留在内阁想看看各国的反应。
清国站在了米国和露国的这一边,使得日本大发雷霆,此时接任林权助的日本驻清公使阿部首太郎对清国发出了战争威胁,不过很快美国公使柔克义便有了针锋相对的言论,并宣称美国代表和平的白色舰队将在今年晚些时候从佛吉尼亚州的汉普顿海军基地,进而访问亚洲,以表达美国对亚洲人民的友好之情。美日矛盾由来已久,在日俄战时双方友好了一段难的的时间,但是终究因为对朴茨茅斯条约的失望,让所有日本人想起了新仇旧恨。随着日俄矛盾的加剧,这一次,内心惧怕日本人的罗斯福不得不表现的强硬了一些,说话温和的同时。大棒也亮出来了。
美国人强硬的表态,俄国的璞科第却大谈和平,亲俄的法国表示遗憾。英国则因为和俄国递交协约只能沉默不语,环视所有列强都不支持日本,而此时在圣彼得堡进行的日俄谈判,又被俄国外交大臣伊兹沃尔斯基拿住了日本的把柄,即在日本吞并朝鲜这一件事情上拿捏到了分寸,朝鲜代表是从海参葳前往荷兰海牙参加世界和平大会的,如果日本对此不妥协。那么俄国将支持朝鲜代表进入会场列席并发言。铁路之事无法阻挡,那就只能让其修建,但是日本驻圣彼得堡公使本野一郎也就此提出了要求。即不支持有美国人背景的通化铁路公司修建这一段铁路,而是希望俄国贷款修建它。
列强间的勾心斗角,京城里的一日三变,都让杨锐就像一个掷出骰子的赌徒。只只能静观其变。等老天开眼。在他等侯北京批文的这一个多月里,诸多人找了过来,美国那边见着中国佬通过爱丽丝获得罗斯福支持,哈里曼找到了虞自勋后友好的承诺将支持通化铁路公司向北延长的决定,并且希望和通化铁路公司进行更加密切的合作;日本人这边,安东的冈部三郎和满铁的第一任总裁后藤新平拜访了杜亚泉,双方相谈甚欢,过程不但友好而且有益。但是在此次交谈之后,那些来洽谈购买煤炭出口日本的商人们忽然跑了个没踪没影;最后找过来的是俄国人。找的是还在圣彼得堡的陈去病,意思是铁路最好使用华俄道胜银行的贷款修筑,早有准备的陈去病对此并不拒绝,但是因为铁路属于民办,所以贷款可贷,但钱不能用在铁路的修筑上。
风云变换的一个月后,梅长铁路的呈文批了下来,而后顺带的吉长铁路也被批了下来,获知此消息的杨锐却笑不出来,因为这段时间的朝廷里的打点花了三十多万两,而华俄道胜银行五厘息,五百万卢布九三折的贷款又让他损失了不下于一百万。同时,通化铁路的不少股票也转给了哈里曼,他现在不但是股东,还签订了铁路租赁协议。整件事情,除了铁路可以连通东清铁路以外,好像什么好消息都没有。有所得总是有所失的,即使早对此有所准备,但杨锐还是被纽约和圣彼得堡来的电报上的嚣张口吻气的发晕,真他妈的狗屁世道。
朝廷的旨意一下,梅河口这边的十几万大军就开始动工,路基早就已经铺好,枕木、钢轨都已经备齐,接替陈大发位置的一个广东人许诺三个月内全线通车。杨锐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这都是计划好了的,只是他要求务必要把铁路找借口修到东清铁路西面去,不需要修多远,起个头就行,至于俄国人是不是反对那就修了再说。
东北的夏天树林郁郁葱葱,即使是大热天走在林子里也不觉得的热,坐镇敦化已久的杨锐在嘱咐防火防盗防日本之后,便前去桦甸见一见复兴军的烟雾弹韩登举。敦化到桦甸近四百里路,他走了七八日才走到,在见过韩登举并被他热情的带去参观了装机器的金矿之后,杨锐忽然见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他在心中反复思量之后,让陈广寿出去把那人请到屋子里来。
“遁初,别来无恙啊。”看着一副日本人打扮的宋教仁,杨锐笑了起来。
同盟会诸多举事都是失利,即便是影响最大的一次萍浏阳醴起义也是如此,举事都是由孙汶执意发起,但是粮饷不济的情况下失败,责任大多都归罪于那些为富不仁者。比如南洋那些华侨还有钱从来没有缺过的复兴会。前者派方君瑛去开枪吓唬了几回,还是弄来了两三万元,但是恶名从此传开之后同盟会的声望一落千丈。现在的南洋富绅要么投靠已经鸡犬升天的保皇党,要么就加入不要捐钱一起发财的复兴会。除了一些没钱的华工,和在美国一样,同盟会已经没人支持了,可即使是有这些华工,但在自己生计愁苦之下又能捐出多少钱呢。
宋教仁在去年国旗之争的时候就看透了孙汶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本性,再加上现在同盟会前景堪忧,他想起某次在日本报纸上看到了关于间岛独立之国的描述,便一心想着来东北联络马贼、发展组织。不过今年四月份开始他在安东等地转了两个月,没有找到一个马贼,北上奉天之后停留良久。他又到吉林桦甸夹皮沟求见韩登举,不过韩登举对他所畅言的革命并不支持。正要回去的时候,却忽然见到了杨锐。
“文先生也是风采依然啊。”宋教仁不敢断定面前的文先生是不是杨竟成,同时身处他处,他也不敢贸然喊破,只好以文先生相称。
“遁初为革命,东奔西跑。真是辛苦了。”现在的宋教仁除了日本人的打扮之外,要比以前在东京见的时候精神多了,“来坐吧。聊一聊也是好的。”杨锐一副主人的样子,招呼着宋教仁。
“文先生为何在此啊?”看着杨锐的主人坐态,宋教仁坐下之后笑着问道。他有些担心杨锐是和他来抢生意的,又期望杨锐抢生意成功。不管怎么说。能说服韩登举对革命大有好处。
“我啊……”杨锐只是喜欢宋教仁这个人而已,不过这只是他以前喜欢的残留,现在的他对宋教仁是敬而远之的,所以在确定要不要见他的时候很是犹豫。“遁初来干什么,我就是来什么的啊。”
果然和宋教仁想的一样,宋教仁急问道:“那结果如何,韩统领怎么说?”
“呵呵”杨锐打着马虎眼,干笑道:“人家有钱有金矿。他怎么回遁初的,就是怎么回我的。”韩登举已经靠向了复兴会。杨锐相信他一定是婉拒了宋教仁的。
他此言一出,宋教仁眼中的热切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道:“哎!当下革命艰难的。贵我两会还是要团结一致共度难关的好。”
“遁初说的正合我意。我就是想邀请遁初加入复兴会。你看如何?”杨锐说着团结,其实就是挖墙脚的,广东南洋那边很多同盟会员都加入了复兴会,弄得孙汶暴怒不已,现在杨锐又要把华兴会那些人拉过来。
“文先生,若是我没有猜错,复兴会所信奉可是开明**之说?”面对杨锐的邀请,宋教仁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在他离开东京的时候,一本名为《大国崛起》的复兴会宣传书在各处学堂发售,书很厚,但卖的极为便宜,而且其中的内容很是鼓动人心。宋教仁来东北的船上一口气就把书读完了,排除书中那种透人心肺的热血沸腾,书中要灌输鼓吹什么,他一清二楚,加上早先所知道的复兴会纲领里面的“集权政府”,所以有此一问。
聪明人说话很是省心,大国崛起里面的集权之意虽然透的不多,但宋教仁不是那种一听到中国战舰扬威四海就热血沸腾的青年,他也是搞文宣的,同盟会现在的民报就是他挑头筹划的。杨锐对他的问题并不回避,回道:“确实是如此,不集权中国无法富强。”
“是国家无法富强,还是百姓无法富强?”宋教仁见杨锐承认,便把他这看书看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先有大家,才有小家。国家不富强,百姓如何能富裕?”初中课本里的言语被杨锐提前一百多年说了出来,弄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他到现在都记得政治课本上有一副漫画,叫做大河有水小河满。当时太小没细究,后面农村跑多了才知道,大河里的水都是小溪汇集的,只能说小溪有水大河满,怎么可能大河有水小河满的?
杨锐又想起大河小河的时候,宋教仁却道:“民为国之本,国家再富强对百姓有何益?即使中国如此贫穷,权贵们还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集权政府如同日本者,也是富者富,贫者贫。请问文先生,若是集权政府,如何才能保证这所集之权不被滥用?国家财富不被官员侵占?”
“无法保证。但是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权贵拿大头,百姓拿小头,这总比什么都干不成一帮扯皮的好。”集权便无法制衡,失衡则必然**,这是无解之局。即使文宣部门使劲洗脑,被忽悠的也只是底层百姓而已,高层那些贵人们谁会信民族主义,怕早就搬进租界里去了吧。
“教仁还是不入会吧。”宋教仁短短几字,就把和杨锐的距离拉得极大。
“不管百姓有多穷。权贵有多富,只要国家整体的财富在增长,那么遁初所求的民主自然而然会到来。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曲折前进。先富国家,再富百姓,再改政体,这是中国民主的必由之路。”叫宋教仁进来是想说服他入会的,现在他断然拒绝,杨锐还想做一些努力。
“文先生。这样必定会再来一次革命,中国革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此反复革命。那么国家元气必定大伤。教仁投身于革命,是想建立一个汉人主导的民主国家,国家不必成为一个新的列强,只要人人安居乐业便可。至于民主分权会损失效率。那无甚要紧。别人十年能建成的事情,我们就三十年、五十年来做,没有必要在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之内就成为多么强大的国家。现在之世界,犹如春秋战国,中国应该不争,自保即可。”宋教仁显然对于复兴会的文宣看的极透,知道复兴会有领导中国争霸之意,所以才会有不争之说。
“遁初。世界现在就是弱肉强食,不多给国家抢一些地方。以中国的人口怕终有一日要资源耗尽吧。”宋教仁所说杨锐知道,但他还有别的理由。
“文先生,我这次是从日本经朝鲜到东北的,沿路感慨良多。拜日俄会战之胜,现在日本已经有吞并朝鲜之举,可这对日本百姓何益?现在在朝鲜开矿修路都是日本财阀,即使有部分农民到朝鲜垦荒,但除了一个胜利者的身份,他们和在日本之时毫无差异,照样要交税要纳粮。战争死的是百姓,得益的是权贵,这是打胜了;若是打输了,那权贵还是权贵,最终的赔款仍是由百姓来承担,慈禧对列国宣战之后,庚子赔款能让她痛心分毫?复兴会集权之说我不赞同,复兴会要把中国变成一个列强,我也不赞同,是以教仁不便入会,还请文先生见谅。”宋教仁说完便对杨锐拱手一礼,而后便告辞了。
杨锐在听完宋教仁话语之后有些发愣,因为他所说的便是好久以前杨锐自己所想的,所以当这番话说出的时候他有些浑浑噩噩。只待宋教仁走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悻悻而归。
杨锐再次回到敦化已经是九月,此时美国的股市正在动荡不安,就等着后两个月股市狂跌,从而开始收网。按照谢韬甫的估计,如果哈里曼等人会履行之前购买安通长铁路股票时的承诺的话,那么这一次剪羊毛能收益四百万美元到五百万美元;如果哈里曼食言,行动并不能获得其背后摩根家族的支持,那么收益只能在三百万美元左右。
纽约不是复兴会的主场,即使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没有金融皇帝摩根的许可,乘乱玩一些花样还是很局促的,杀人放火外加焚账灭迹,要想大赚一笔还是艰难的很。毕竟,几千万的股票太招惹人眼了,能套出股价的三成便是要谢天谢地了。
杨锐在敦化静静的等着消息,这时候复兴军第一次大规模的实弹演习开始了,看着漫山遍野的士兵,他的心思又被转到演习上。因为有了军工厂,现在的演习比之前像样多了,最少橡胶弹头的子弹是可以自产的,虽然并不完全安全,但是士兵眼睛上的护具,以及五十米外的射击还是能杜绝大部分伤害。唯有炮弹、手榴弹不好弄,只能是通过随军的演习人员判定伤亡数字,虽然不无合理,但对演习的连续性造了一定的影响。
望远镜中,一队在森林里若隐若现的士兵刚刚确定好集结整地,步兵按方位展开之后,炮兵正在安装迫击炮。随着军官的口令,一枚枚实心炮弹发射到对面的守军的阵地上,随着炮弹的出膛和己方活力的压制,已经落位的士兵忽然从地上爬起往前直冲,按照操典,整个队伍应该是一个梯形,但由于是山林地区,队伍就不是那么方正了。攻方来势汹汹,守军虽然在随队演习人员的指挥下判定一些‘伤亡’人员不得不退出战斗,但仍有许多人站起来迎敌,毕竟是没有真实的炮火,两军的白刃战没有完全的一边倒,杨锐只看到好几个士兵刺刀拼着拼着就扭打在一起了。
“不会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