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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从来不曾贬薄,待己以诚。庚子年,自己几经转换调任沪上道台,也是这朱葆三,将自己最得力的总账房顾晴川派了来帮忙,让自己公私两不误,即办了差事又赚了银子。而今,朋友有事,怎么不想帮呢,更何况……
袁树勋还没有想完,旁边的下人便道,“大人,轿子都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出门?”
“嗯……恩。走吧。”袁树勋看了下时辰,然后便上了一顶小轿子,今天晚上可是有大事的。不能耽误了。
在袁树勋的小轿往租界里走的时候,虞辉祖正在书房,看着王小徐给的一些图片,图片上是一个怪异的机器,机器一人多高,上半身像一个邮筒,下半身则有一个曲轴和一个大轮子,虽然他是科学仪器管的掌柜,但是对于最新的西洋机器还是不太了解,他看完这台怪机器。又看下一张,这这一张倒不是稀奇玩意,而是一条船,照片旁边用西洋笔写道:萨玛特号油船,排水量1150吨。载重750吨,采用两台180马力柴油机。航速8。6节。1904年制造。再往下则另外一艘轮船……
看完了所有的资料。虞辉祖道:“我是老了,洋人的东西都看不太懂了。不过,小徐啊,那洋车我是知道的,那东西小,你用这玩意推的动。可我们要造的是船啊,那东西重量可不小,你这样一个机器推的动吗?”
“含章,你是多虑了。现在给你看的图片就是告诉你最好东西能用在船上。只是这东西太新了。以往的那锅炉厂都在造蒸汽船,所以很少人造这个东西。”王小徐对于这种机器开始还有疑虑,但是计算过功率之后,对机器的性能还是很放心的,但是虞辉祖对这个不是太熟悉,他只是看见洋人的汽车有用这个的,于是就认为推得动汽车的机器未必能推得动船,数字无效的情况下,他只能借助图片来说了。
“可就是能推得动船,那这东西刚刚出来,毛病一定不少,要是装在船上用不了,那大家可就要退船了,再说,这虽说不要用煤,但是火油也不便宜啊,现在叶家那边批的火油每对批两块钱,一对二十加仑六十斤,核算下来要四分钱一斤,八十块钱一吨,这笔煤可贵了二十倍。你刚才说,用这机器一天只要两吨油,同样的船要十一吨煤……”虞辉祖又开始算细账了,王小徐听得只摇头。
待虞辉祖算完,他才道:“含章,这东西,十多年前就出来了,而用在洋汽车上面的那种都有三十四年了,现在我们说的柴油机只是汽车上机器的一个变种,几十年下来技术都很成熟,就是有不成熟的地方,华峰先生也在德国那边解决了。现在的情况是,除了里面用到的钢我们暂时造不出来,其他的都没问题。就是有问题,也只是造的要比洋人的大一些,可这东西装在船上,大一点也不碍事。”
听王小徐说到这东西已经有几十年了,虞辉祖才似乎有一些相信,不过他还是问道:“可是这烧油的价钱差的也太离谱了啊,同样一条船,可要比蒸汽船多花一百二十块前。”
“这个东西不烧火油。”王小徐强调道。
“不烧火油烧什么?”
“柴油。”
“柴油?”
“是。柴油。”王小徐强调道:“含章兄,柴油机就烧柴油,不烧火油。柴油就是炼油厂炼剩下的废油,这东西没人要,一般都是倒掉的。真要是买过来,一吨花不了十块钱的。”
听王小徐说这东西只要烧十块钱一吨的费油,虞辉祖很是吃惊,“真有这么便宜?”
“确实是这么便宜,现在叶家不是在做火油生意吗,你回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王小徐不急不缓的说道,他知道要一个人忽然接受这个还是有点难的,一般人看来,蒸汽机已经让人很难理解了,现在又出了个柴油机,更是让人惊叹。
“竟成的意思就把他江南船坞盘下来之后就造这种柴油机船吗?”
“是个,他有这样的意思,但是现在蒸汽船还是主流,所以两种船都造。不过重点还是多造柴油船,柴油也和美国那边讨好了,要多少他们就拉过来多少,他们还怕这东西没人要呢。开头一船他们说白送给我们。”王小徐道。
“白送?这洋人……”
“洋人不傻,等我们用好了他们再提价啊,不过这东西很少人用,提价也提不到哪里去,十块都算贵的,真算起来,一美金一吨的原油,除掉挣钱的火油、汽油,这柴油拉到上海。五美金算是贵的了。”王小徐说这里就不说了,其他他心里还有话,在伦敦炒国债,就是和标准石油公司下面的大通银行一起炒的,要不然在英国人生地不熟的,即使能有信息能赚到钱估计都带不走。杨锐借着广播的关系拉上了美国人的线,又借着这条线在伦敦当保护伞,这才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哦。我之前还怕接手之后要亏本呢。想不到用这东西就能赚上钱,”虞辉祖听着王小徐的话,很是兴奋。又道:“走,还是跟我一起去朱先生府上吧。今天正好约了人谈江南的事情。”
“朱先生?”王小徐一愣就明白了,能让如今这么牛气的虞辉祖喊先生的也估计就只有朱葆三了。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便道:“好啊。我也去看看。”
朱葆三也是宁波人镇海人,十四岁到了沪上五金店做学徒。白手打拼出一份家业,其一生有两个贵人。一是同是宁波人的叶澄衷。二是沪上道台袁树勋,前者让他慎裕五金店更上一层楼,而后者则让他掌握着庚子赔款支付前的划账权——庚子赔款由沪上支付给各国,各省赔款都汇集到沪上,在支付前账户上常有两百万两各省划来的赔款以及沪上江海关六百万的关税,这八百万两可以在划走前转借给沪上各大钱庄。生息巨多。
来到四马路的慎裕五金店,里面沪上道台袁树勋还没有到,虞辉祖松了一口气,忙和朱葆三见礼。而王小徐这边前年和不内门协商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见过,也就不要介绍了。众人坐定,虞辉祖忙问道:“前辈,这袁大人似乎未到?”
朱葆三看着他问话不达腔,只是喝了一口茶。虞辉祖知道他一向很牛,也不敢再问,只要等着,过了好久,只听朱葆三道:“含章啊。你这里弄一下那里弄一下,这里得罪个人,那里得罪的人,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虞辉祖一听心中就是一跳,辩解道:“哎,我在也是没办法啊。那洋人太欺负人了,就知道讲和讲和。”
听到虞辉祖的话朱葆三倒是笑了,“含章,你啊,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真不知道你这天字号是怎么做起来的。哎,年轻人火气大,但别忘了和气生财啊。你的天通公司货销大江两岸,最远云贵陕甘都有分号,东西又好又便宜,还怕卖不过祥茂?”
“可我就是想出口气。”虞辉祖对祥茂还是真是心有怨念,肥皂这块他可是寄予厚望的。
“出气重要还是挣钱重要?知道哇,耶松后面就是祥茂的人在帮他们通融关系,他们找了英国领事,不过幸好现在沪上领事团的领袖领事是德国领事,没有搭理他们,要不然,北京外务部照会一递,你这江南局可就买不成了。”朱葆三虽然只是在钱业上人脉深厚,但是沪上有些什么风吹草动还是很清楚的。
“啊?他们要闹到北京去?”虞辉祖有些傻眼了,他本以为事情有两江总督和沪上道台摆平了就行了,虽知道洋人会干涉的这么厉害。
“还没有过去,但是就怕闹过去。只要是到了北京,那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即使能买成要打点的银两也不在少数,你要知道这江南局对你来说极为重要,对满人来说那不就是一个废船坞啊,都荒废了几十年,还怕再荒废几十年?。”朱葆三看着虞辉祖的兴头明显下来了,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也就是不在往重里面说了,“待会袁大人来了,你跟他有什么话摊开来讲,最好是能让他也发封折子上北京,说这江南局确实是造船修船也少,荒废已久,既如此,还不如卖与华商得好,这是一事,再有则是船坞、钢厂、机器、厂房等到时候折价估计也袁大人这边出面,你现在和他结交好关系,以后也好通个方便,多十万两少十万两还不是袁大人一句话啊。”
听到朱葆三不再责问,虞辉祖松了口气,后面听他说袁大人,特别是说到多十万两合少十万两的时候,脸上却是笑开了,一开始他还没有那么想把江南局弄到手,可是现在越弄就越想早点把它盘下来,然后装上小徐刚才说的柴油机,气死那帮子英国鬼子。
“前辈教训的是。我都记下了。”虞辉祖老实的道。
朱葆三又问道:“吕大人和盛大人那边都去过了?”
“盛大人一直去的,吕大人那边只是年节有孝敬,其他……”
“你得去啊。虽然吕大人为官周正,但要打点的还是打点。千万不可大意了。你可不知道,现在沪上有多少人在盯着江南局。”朱葆三告诫道,他越是看虞辉祖就越是生气,直感觉真好同乡在沪上能发财其实就是运气好,天上掉馅儿饼砸到了,一点也没有甬商的机灵劲,真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其实朱葆三感觉的也对,虞辉祖能做起来完全不是靠自己能干,而是下面有杨锐帮其组建的一个团队在运作整个公司,日常事务都是这个管理团队管理,而重大的事务虽然也会汇报给虞辉祖,但实际上还是由杨锐出招,钟观光、徐华封等说服他照办,虞辉祖人好说话,一般都是言听计从的。(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江南局2
朱葆三在指点虞辉祖的时候,王小徐在一边听着没有说话,他以前只觉得盘下江南局不是难事,但是现在听来里面的未知因素还是很多的,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之前沈葆桢和洋人领事的什么不造商船的合同,真要是闹到了北京,事情怕是没戏。难道自己要开一个船坞吗?即使要开沪上已经挤满了,到时候能开到那里去呢?
他这边正想着,朱葆三继续在对虞辉祖交待一些要事,“含章啊,现在道台袁大人,两江总督周大人,都是直隶总督袁大人一系,你呢和庆王的关系不算坏,天宝公司里面贝子载振的干股也不少,所以啊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会照拂着;可是吕大人、盛大人又与之不同,虽然他们都算是李中堂一脉,可自从李中堂身死,便都是输到猢狲散,各自为政了。你可千万别以为盛大人那边指望着你关外铁路买他的铁轨,便掉以轻心了,事成者难,事败则易啊,还是小心的好。”
盛宣怀那边因轮船、电报局被袁世凯所夺,使得汉阳铁厂维系艰难,但幸好芦汉铁路所需钢轨量大,算是喘了口气,而芦汉快要修完之时,关外的安通奉又要开工,这样一路接一路,铁厂勉强还能维系。只是盛宣怀一直想整扩铁厂,前年铁路刚批下来的时候他就和虞辉祖谈了一次,他想从通化铁路公司预借轨款三百万好用于铁厂整扩,当时虞辉祖没有拒绝,不过等到去年年中盛大人来要钱的时候,铁路公司的钱却都调自美国大通银行,然后再转到伦敦炒国债去了,无奈之下虞辉祖只好凑了三十万给他用于运转。另外为了让盛大人安心。虞辉祖按照杨锐给的日期,答应今年七月即可预付轨款,若是汉阳需要资金整扩,铁路公司五百万轨款可以全部付过来,此言一出,盛宣怀心就定了,把日本那个什么大冶铁矿的抵押合同扔到一边(注),并对于天字号的各项事务都极力支持,就是前几日同济大学堂的募捐酒会,他人虽不到。但也是捐了一万两。
虞辉祖不好告诉朱葆三内中详情,只好连忙点头称是。朱葆三见他点头,摸着胡子,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然后又道:“至于洋人那边抗议。也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不是和德国人熟悉吗,今年德国人已经在杨树浦办了万隆铁厂。这家也是造船的。你把江南局买下,与之合并或者联营也是一条解决之道啊。”
听朱葆三说和德国人合并、联合,虞辉祖连忙摇头,他对洋人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总感觉那些洋人一个个都不是好人,一旦和洋人合股那受害自然是华人。所以铁路公司一直不想美国参与进来。
看到虞辉祖不愿意和德国人凑一起,朱葆三只好道:“那你不找德国人,就找美国人吧。关外铁路你也是靠着他们的关系才立足脚的,现在江南局这边。你可以对外先说不造商船,先买下来再说。然后能让美国人注册一个公司,再把船坞租给这家美国公司,以后啊,造商船就是这家美国公司的事情了,他们要是抗议,那就让他们去对美国人抗议好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转折,而且是租给美国公司造船,这办法虞辉祖完全能接受,当下大喜道:“还是前辈脑子活门槛精啊,这样一弄英国人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虞辉祖喜形于色,朱葆三可还是坦然自若,“你啊。别高兴太早,还是先想着怎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只要东西在手上了,想造船不难。”
虞辉祖正要听他指教,门外就响起来下人的话:“老爷,袁大人到了。”
听说袁树勋到了,虞辉祖和王小徐站了起来,准备去门口迎接,可是朱葆三却是不忙,又喝了口茶才站起身,缓步往厅外度去。
里面谈话不觉的时间过得快,一到外那么却见天色已经很暗了,此时外面迎进来一个富贵打扮的矮胖老爷,六十岁上下,黑色瓜皮帽下,长的是肥头大耳,老眼虽有些昏花,只是一把花白的胡子却梳理的很是精神。他先是和朱葆三拱拱手,然后又想着虞辉祖和王小徐两人礼了一礼,然后便同着诸人进来客厅。几人客套之后,朱葆三道:“海观兄,这几日可又是操劳了,真实辛苦辛苦。”
袁树勋一坐下就大大咧咧的抬起手,拿着桌子上的茶眯了一口,听朱葆三说辛苦,微微说道:“葆三兄你可是有所不知阿,为江南局一事了没少受洋人抗议。前几日,耶松船厂的英国总工师毛根来到衙门里,就是说这江南局商办的事情,他还把当初沈文肃公订的合同拿出来了,说江南一旦造商船,那么就要请英国公使照会什么的,我好说歹说把他劝过去了,可今天,就刚刚,衙门里都要关门了,他们又是找来了。你说这……真是难办啊。”
听袁树勋说事情难办,虞辉祖有点急正想说话,却被朱葆三用颜色压住了,然后只听他道:“其实,英国人还不是怕多了一个对手罢了。江南局船坞虽然荒芜,但是那本是泥船坞,不合用,接手最终还是就要改木船坞的,而且这船坞也不小,有325英尺,又有三座岸坞;再说那江南局规制本来就大,又在黄浦江边,再开几个船坞也不是不行,只要接手之人舍得花钱,那么一定是沪上第二大船厂啊,难怪这英国人要抗议了。”
听着朱葆三附和着自己的意见,袁树勋抚着胡子道,“就是啊。要不是两江总督周大人对江南局也有整肃之意,我看这事情极为难办,现在再加上洋人抗议,怕是更难办了。不过呢,这四局两坞,每年花去的银钱可不在少数,不改怕是不行了……”
“海观兄,我看其实改商办也不是不行啊。光绪九年的时候(1883年),这洋厂可是造过炮舰的啊。那时候六艘浮江炮台,其实有两艘就是耶松船厂造的……”
朱葆三还没有说完就被袁树勋打断了,然后说道:“葆三,这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世道。洋人违约那不叫违约,要是咱们违约,那就是真违约了,到时候英国人把事情闹到京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