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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真摇头,赶忙坐下,点了一杯咖啡。视线落在对面男人那里,看到的却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顾淮越低头喝了一口红茶,原本涩涩发疼的胃好了一些。今天中午有一场饭局,他挡不住,喝了一些酒,高浓度的酒让他原本就有毛病的胃不舒服极了,而他掩饰的极好,离开时都没让那群人看出异常。
他放下杯子,看向坐在对面的严真。年轻的女人,一身制服,表情很沉静,似是在等他开口。
顾淮越略微沉吟:“抱歉了严老师,耽误您的时间。”
严真摇头:“没关系的,接待家长来访本来就是我们当老师的工作。”
顾淮越也轻笑了下,浑身上下那股锐利的感觉弥散了许多。军人就是这样,不能轻易地柔和下来,他自己不知道,而坐在他对面的严真却感受地清清楚楚,因为她此刻正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珈铭从小就顽皮,想必给老师添了不少麻烦吧?”他淡淡地问。
严真微微一笑:“顾珈铭同学是有些顽皮,但也很聪明,很得人喜欢。”
男人表面一笑,内心却是哼了一声。小崽子就是嘴甜,能把周围的人都唬的一愣一愣。
又交谈了一会儿,顾淮越对自家小子的表现也微微有所了解,他双手放在膝头,维持着端正的坐姿:“我当兵在外,常年不在家,对儿子管教不到位。所以,要多麻烦老师了。”
严真:“军人戍边卫国,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总是让孩子失望也不好。”想起什么,她忽然问:“你没有空,珈铭的妈妈也没有时间吗?”
男人明显一怔,而后很快给出答案:“很抱歉,但是珈铭的妈妈,已经过世了。”
严真顿时惊愕不已,也更加如坐针毡。正在她尴尬不已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对门李嫂的电话。奶奶身体不好,她不在时,就拜托李嫂多看顾。
眼皮子立刻又一条,她慌忙接起,电话那头李嫂的大嗓门让她的预感成为现实:“小真吗?你奶奶高血压又犯了,现在正在市直医院,你在忙吗,不忙就赶紧过来吧。”
挂了电话,严真登时从座位上弹起,抓起一旁的包就准备向外走。还是那只抓住她小臂的手提醒了她,他的存在。
严真回头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四个星的军衔,她低声说,有掩不住的窘迫和慌张:“很抱歉,我奶奶出了些问题,我得去医院。”
“我听见了。”顾淮越沉声说,而后见面前这个女子的神色更加尴尬。严真郁闷地想,是呀,李嫂那么大嗓门,想听不见也困难。
“我送你过去吧。”
“诶?”严真惊讶地抬头。
“市直医院在城东,现在正是坐车的高峰期,不好搭车,所以我送你吧。”顾淮越拿起车钥匙,见她还在犹豫,便说,“或许,严老师还准备骑着车子过去?”
很显然,他看到了她来时的样子。严真拎着包,咬咬下唇,说:“好。”
正文 06、
赶到医院的时候李嫂正守在门外,看见严真时就慌忙迎了上来。
严真抓住李嫂的手:“阿姨,我奶奶怎么样了?”
“好多了,刚醒。我刚才也是着急了。”
严真匆匆地想要进门,李嫂忽然揽住了她,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我看你还是别急着进去了。”
“怎么了?”
“还记得不记得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严真一愣:“记得的。”
李嫂一合掌,说:“你奶奶就是为这件事儿着急上火,这一着急上火呀,血压就上去了。这血压一上去,这不就——”
严真有些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严真将奶奶交给李嫂看顾,这两人平常没事儿了就爱坐在一块儿瞎聊,都是一些家长里短。这天奶奶谈起她的婚姻大事,就想起来上次跟她相亲的那个对象了,回来之后一直没见严真说起,她就不免好奇了。因是李嫂介绍的,她就托李嫂给那人打了一个电话。
男人在电话那头推脱着说:“这位小姐看上去结婚的心思不重,我与她根本就谈不拢。不咸不淡的样子,让人摸不透情绪。”
又是这个样子,之前多少人都让她这样推掉了?奶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再后来,就进了医院。
严真哭笑不得。
想了想,她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对拦着她的李嫂说:“您不懂这个老太太,她要是生气了,就得让她骂回来,不然回头还有你受的。”
奶奶还在沉沉的睡着,严真送走了李嫂,在奶奶的床前坐下。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却不似其他同龄的老人一般两鬓斑白,细看,她还是有好多黑发的,这是奶奶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可是这几年来,为了她,奶奶也没少添白发。
想一想,严真觉得对不起奶奶。
病房的窗户没关上,有阵阵凉风透过窗纱吹了进来,严真踱步到窗前,去关窗户,却听见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说:“别关,让风给我降降火。”
严真失笑,还是关住了窗户,挂上一张笑脸转过身去:“奶奶,已经入秋了,您是还想感冒呀?”
老太太哼了一声:“早死早好,省的看着你们这些小的烦。”
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总容易变得孩子气,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严真当小学教师,应付孩子也算有一套,提奶奶掖了掖被角:“奶奶。”
奶奶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她:“小真,奶奶曾经在你爸坟头上发过誓,一定要顺顺利利地把你抚养成人,看着你结婚生子。他没能看见的,我用我的眼睛替他看。”
“可是小真呀,奶奶现在都六十八岁了,你还不肯原奶奶这个梦吗?”
严真哑然失声。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她偏过头望去,竟是顾珈铭的家长,顾淮越。
顾淮越敲了一下门,却发现这个时机不太好,可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打扰了严老师,你的包落在我的车上了。”
严真顿时大窘,忙从他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包。奶奶看着他,混沌的两眼微亮:“小真,这是?”
“这是我学生的家长,顺道就送我过来了。”她知道奶奶想什么,连忙解释。
下一秒,奶奶的眸色又黯淡了下去。这样的眼神,顾淮越也曾经在自家母亲那里看到过,熟悉的,只消一眼便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偏过头看向身边低垂着头的严真:“那我先过去了严老师,有事再联系。”
回头,又看向病床上的老太太:“您也好好休息。”
“哎,哎……”老太太迭声应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惆怅,喃喃自语道,“怎么我小真就遇不上这样的男人呢?”
严真拎着包,听着奶奶的话,僵在原地。
…………
……
顾园的早晨都是在起床号声中开始的。
起床号的规矩是顾老爷子定下的,老爷子在基层部队工作的时候,住惯了军营,每天早上按着起床号起床梳洗出操,几十年的习惯了,早已成自然。晚上听着熄灯号入睡,早上听着起床号起床。
这习惯好,但可苦了顾园的一众人了,尤其是后进这个家门的梁和。她睡觉浅,稍微有些动静就得醒过来,更别提这号声了。冯湛安慰她:“嫂子,老爷子这号声啊,就您那会儿怀孕住在家里的时候停过,别的时候你也知道,啥时候停过啊。”
顾淮越看着一脸菜色的梁和,微微一笑:“怎么,不习惯?”
“不是。”梁和揉揉脖子,苦恼地说,“我起床的时候有些低血糖,要过一会儿才能缓过来。”望着园子里张嫂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小花,梁和说,“二哥你不常回来,该是你不习惯老爷子这号声吧?”
意料之外的,顾淮越摇摇头,“我也是个当兵的,这号,在哪里响都是响。”他笑了笑,将手滑入口袋,说,“这号声,在你看来是闹钟,可是在军人看来就是命令,得立刻执行,不得延误。”
梁和嘀咕:“这对我来说也是命令,完完全全的命令。”
“那很好。”顾淮越笑着点评,“说明你已经完全具备了军嫂的觉悟。”
晚上,参谋长亲自接儿子放学,小祸害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眼神非常戒备:“顾首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忽然对他这么好,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要知道,身为儿子,他也很少享受过这位大校先生开车接送的待遇。
顾淮越哭笑不得地给他一个毛栗子:“有什么问题?嗯?”
小祸害捂住脑袋,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哀怨地爬上车,抱着书包:“我们老师说过,一个人平常不怎么爱搭理你,忽然回头对你一笑,那肯定是有阴谋。”说着他爬起来,小手捂在首长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你肯定是干啥对不起我的事儿了,你说,你是不是又打算把我丢下回B市了?”
顾首长闻言微微抽了抽嘴角,而后侧过身去抚摸儿子的小脑袋,“这次爸爸会多待几天,所以你不必担心。”
顾珈铭瘪瘪嘴:“说话算话。”
顾淮越笑:“给你立军令状都行。”
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顾淮越微微有些出神,看来他把儿子已经丢出阴影来了,也难为他常年不在家,儿子见了他还那么亲。
用母亲的话说,珈铭这么粘他,是因为他没有妈妈,只有爸爸。有一个妈妈照顾他就会好些。
母亲的意思他当然懂,却总是一笑置之。而如今母亲总算是耐不住了,要开始对他逼婚了,近在眼前的老爷子的寿宴就是他的鸿门宴。
该去哪儿找一个合适的女人来把母亲搪塞过去呢?这真是一个问题。
顾珈铭也头疼,愁眉苦脸地蔫在座位上,软糯地说:“爸爸,今天我们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
“怎么?任务完成有困难?”打了转向灯开过一个弯。
“嗯。”顾珈铭沮丧的用一双小胖手捂住自己的脸,从手缝间叹出一口气来。
这么严重?他挑挑眉:“是什么题目?”
“我的妈妈。”
顾淮越微怔。
顾珈铭继续说:“我们音乐老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是我们语文老师说,有时候没有妈妈也不一定不幸福。诶,我都要绕昏了。”
“你们语文老师是谁?”
“严老师。”小祸害脆生生的童音响起,“就是我们班主任。”
哦,严真。他默念她的名字。
正文 07、
(7)
接到顾淮越的电话,严真有些意外。
她刚上完课,还未来得及喝一口水,穿梭在嘈杂的走廊上,她嗓子干干的讲着电话:“呃,抱歉,我没听明白,可以再说一遍吗?”
许是听到了这边吵闹的声响,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请严老师帮个忙。”严真愣了一下,抿了口温水,她轻声说:“什么忙?”
顾淮越微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严老师来家里做客。”
“做客?”她微怔,而后下意识地说,“是这样的,我们很少去学生家里家访,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学校谈……”
对方很快截住她的话头:“不是以珈铭老师的身份。”
那是……?
“以我朋友的身份。”
朋友?
“顾先生,哦不,顾首……”
严真顿时有些混乱,那头立马低沉的声线安稳住了她,一番解释之后,她恍然大悟:“呃,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假扮你的……来搪塞你的母亲?在你父亲的寿辰上?”她不好意思说“女朋友”三个字,就跳了过去。
“只当我朋友就可以。”
他说完,严真能感觉到脸部温度的迅速上升,合着还是她自作多情来着,顿时无语。
实际上顾淮越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奇特的理由有求于人,话锋自然不能太过尖锐,要处处留有余地。更何况,他单身这么多年,顾母李琬早就急坏了,就算他身边只有一个女性朋友,也能让她看到希望。深谙母亲心性的他,自然不会做过。
沉默了半晌,严真问:“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请我帮忙么?”
顾淮越也毫不避讳原因,“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一个。”也是他回来之后,唯一接触过的适龄女性。 不过他想,这个原因她或许不会高兴听到的。
思考了片刻,严真答应了下来。
虽然静下心来想,严真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答未免有些荒唐。可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一忙还一忙了,他昨天不是还帮过自己么。
……
…………
顾长志的七十大寿安排在了周五。
本来是要办在DYT的,可是老将军不乐意。老将军的原话说:“又不是检阅部队,摆那么大的场子干什么,就是老战友叙叙旧,在家里吧。”
能大办这个寿宴已经是老将军的妥协了,李琬自然不会再跟老头子要求更多。更何况顾园够大,安排一场派对也没有问题。
严真坐在家里,却有些发愁。她大概知道顾家的背景,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打扮和穿戴才适合她这个“女性朋友”的身份。
奶奶见她在镜子前化妆,看了看表,不由得问:“这都快六点了,你还要出去?还化妆?”
“今晚有个约会。”严真说,“您一个人在家,行吗?”
约会?!奶奶反映了半天反应过来了,立马喜笑颜开,眼角凝成了一朵花:“去吧去吧,不用担心奶奶。”
看那神情,奶奶准是又误解了,她一笑,也懒得去解释。放在一旁的电话微微震动了一下,她扫了一眼,便拿着东西向楼下走去了。
等在小区外不远处的是一辆低调的猎豹车,部队常见的车种,不稀奇。还未等她走近,车门就打开了,顾淮越走了下来。
严真不禁停了脚步,有些不安地朝自己身上看去,“我这样,还行吗?”
顾淮越凝视了一会儿,感觉眼前一亮。挑了挑眉,他轻笑:“不错。”
车子稳稳地向顾园驶去,严真坐在副驾上,有些难安。
“不用紧张严老师。”低沉的声音响起,她慌忙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阵窘迫。
而后,她笑了下,试图缓解自己此刻的紧张:“说实话,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做。”严真不禁问:“这样可以吗?万一你母亲以后再追问起来,怎么办?”
“那就是我的问题了。”他笑,回答的很简洁。
也对。既然有办法开始,自然也就有办法收尾。严真彻底放下了心。
顾家的房子坐落在C市最古老的一条街,早些时候这里住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一扇扇朱门后头各个都是大户。轮到现在了,住在这里面的也是有身份的人。身为C市人,严真从来都只是从这座大院的门前走过,当时所见之景就是两个哨兵一左一右站的,跟门神似地。
这一次,她进来了。
顾淮越进门,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冯湛,那小子正站在原地急着打转呢,一看见就赶紧迎过来:“我说参谋长,咱将军夫人一早就说了,让您今儿别出门,您还这么晚回来。”
顾淮越把车钥匙塞给他,静静听他抱怨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还不急,你急什么,立正稍息向后转齐步走。”
冯湛苦着一张皱成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