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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根本不问政事的傀儡皇帝都吓得不轻;声声唤着“方卿!方卿!”;要方相拿出对策来。然而方相年老力衰;时常卧病在床;日常政事;已经改在相府里处置了。
相府门前每天车水马龙。“迁都”的呼声越来越高。待到闻听碧匪旌旗东指,平京城陷入了恐慌的氛围中。
碧刃军在入冬时分发动大军。分别由安州和赫明出发,分两路攻向平京城。
与当年入侵的丰军不同;碧刃军的身后早就扫荡得干干净净。大后方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辎重粮草完全不需担心。玉将军的善政使得她的领地欣欣向荣,百姓归心;生活安定。这样的地方;意料之中的吸引了大批的商人。世人多看不起商贾,偏偏碧刃军的竹君和范先生是两个格外重视商人的人。
这些游走各国的商人们亲眼见证了竹君的崛起。他们估量、权衡、算计之后;越来越多的商人愿意在竹生的身上投资押注。有了商人襄助;许多事都便利了许多。
竹生的身体第一次出现异状;便是在行军的路上。
晨号响起的时候;七刀便睁开了眼。他习惯性的翻身坐起;甩了甩头,脑子就清醒了。他一边穿衣一边唤着竹生。竹生行军时的作息极其严格;从来都是闻晨号即起,从来不曾懈怠过。
那一日七刀却唤了两声都没听见竹生应他。他心头一凛;立刻掀开帐幔闯进内帐。看见竹生并没有“着火”;他才松了口气。
可他走到她身边,她都没醒。直到他晃了她两下。
竹生骤然睁开眼睛,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杀意。
有那么一瞬,七刀感到自己的身体打了个颤。昔日小树林中,手握刀柄的冷漠少女的身影如阴霾一般自他眼前闪过。七刀已经很久没对竹生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惧意了,以至于他忽视了竹生的异状。或者说,他打从内心里回避去询问为什么竹生在那个清晨会产生那么强的杀意。
竹生也没有打算跟他说。
这个事,没人能帮她,说了也没有意义。
那天夜里,她跟三昧螭火搏斗了一夜。三昧螭火要杀她,或者说,要吃掉她。
当年那本《养火经》,因为沾了个“火”字,她才起意去翻看,前面都是正儿八经的对灵火的日常保养,与她和三昧螭火无甚关系。她当时匆匆翻过,便想放下了。不料最后随意的一翻,便看到了中间有一段讲述邪修以人体为鼎炉养火,“纯阴之体”四个字那么显眼。
当时她读到以纯阴之体豢养灵火,对身为鼎炉的女子自身的反噬时,只觉得浑身发凉。甚至有那么一段日子,冲昕的温柔看起来都仿佛像是对她的命运的讽刺。她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克服了那段时间的情绪。
现在,她发现三昧螭火的情形与那本养火经里记载的情况有很大不同。
明明说身为鼎炉之人,终其一生也察觉不到体内灵火的存在。直到寿终之时,灵魂才会被灵火作为最后的养分吞噬。而后灵火脱体而出,凝聚成形。
可三昧螭火现在就能在她的祖窍里凝聚,不止一次的外泄,甚至自行的开始改造她这个鼎炉。
竹生隐约感觉到,身体里的三昧螭火像是“活”过来了。虽然还没有智慧,只有着如兽一般的生存本能,但它的确是“活”过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它能凝形?为什么它连几十年都等不了?现在就要吞噬掉她的灵魂?
在小九寰,没人能解答她这些疑问。
更不幸的是,她已经明白,在她这具肉身里,她和螭火,只能活一个。
她若死,便是彻底的寂灭。
没人想要这种结果。竹生,更是无比的不甘。
这个年他们是在征途中过的。
那时候刚拿下一座城,城守带领城中世家开了城门迎接竹君。这城中最好的宅子并不是城守府,而是本地一个大世家。那家人便是经商人牵线,策划、主导了此次出降的人。竹生很给他们面子,带着范深和七刀下榻在这一家的宅子里。
世家的底蕴不可小觑,在万物萧瑟的冬天里,一窗一廊,都透着典雅的韵味。
新年的夜宴也是在这宅子中,酒宴的文化各地皆不相同,由这世家来举办,便热闹而不喧哗,喜庆而不落俗。
范伯常跟此地世家很是谈得来。他在席上侃侃而谈,谈吐气度轻易便折服了这些人。偏这样的范伯常,对上竹君,态度极是恭敬。
范伯常先以字、画闻名,后周游数国,以策论惊天下。似他这样的文人名士,不肯在一地久居,便是摆明了态度尚未寻到心目中的明主。
什么样的人能让名动天下的范伯常效忠?
范伯常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世人,他选择了竹君。而后竹君一路崛起,范伯常亦向天下人证明了自己的治国之才。
在这样的酒宴上,他对竹君的态度谦卑恭敬,全然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服从。那些听闻竹君不过一年轻女子,便疑心其实是范伯常在背后操纵竹君的人,终于打消了疑心。
那女子端坐上位,坦然受着范伯常对她的毕恭毕敬。她的气势压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当她目光扫过的时候,那些因她的美貌偷偷多瞧她一眼的人,都汗涔涔的低下头去。
竹生了和范深四目相交,心照不宣的一笑。
范深这厮最会做戏,偏他做戏还做得最真,分分钟是要做影帝的人。要知道私下里他们相处,范深可是常常箕坐,敢就着小菜,喝着玉将军亲手给他斟的小酒。喝开心了,他还起舞呢!
偏一到这种场合,他就最会唬人。
文人管这叫“张目”,说白了就是造势。造竹生的势不能竹生自己来造,这种时候,就得范伯常挺身而出。
新降之城,竹生并不会饮酒过多。席上不过给个面子,沾沾唇罢了。众人之间还没有建立完全的信任,自然是客客气气的,也无人着力劝酒。新年的酒宴便在相互恭维的客气中结束了,也算是达到了双方的预期,相当圆满。
待到就寝,才发现七刀是真的喝了酒。
七刀在陌生环境里从来最是警醒,不知今日如何竟会真的饮酒。就是范深,举杯属他最频繁,也没见他真的喝几口。
七刀沐浴洗漱过,压着她亲,竹生还能尝到他口中淡淡的酒味,混合着年轻男人的体息,让她也像是有了醉意。
可七刀今日与往日不同。
待到七刀压着她不放开,去扯她的衣带时,她按住了他的手。
七刀呼吸凌乱。
“我十八了!”他喘/息着说,“姐姐,我十八了!”
竹生诧异:“你何时的生辰?”
碧刃军有一个连竹生都不知道风俗,就是不庆生辰。
新来之人若是好奇追问为何,那些从澎城、冀县甚至高家堡开始就追随竹生的老人们便会告诉他们:竹君不喜人做生辰。
事实上,这纯粹是一个误会。究其根源,无非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竹生逃到小九寰,决定抛弃在大九寰的一切,包括姓氏、名字甚至生辰。她从不过生辰。曾经范深问起时,她只道自己没有生辰的人。
范深哪知道这背后种种曲折,自行脑补了一出悲欢离合到抛家弃姓的大戏。而后他跟翎娘、阿城都有至亲之人逝去,他们的生辰,也都不过一碗长寿面而已。上边的人这种态度,自然而然的向下传播扩散,而后便被扭曲歪解成了竹生不喜人过生辰。
竹生自己都不过,自然也未曾注意过这种事。她印象中,七刀便没有特别的庆过生辰,她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竟真的不知道他的生辰。
“我没有生辰。”七刀抵着她的额头,亲吻她,“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的,我没过过生辰。每年过年,我就算长了一岁。”
“姐姐,姐姐!”他亲吻得愈发热烈滚烫,“我满十八了!真的!”
七刀是一个没有姓氏,没有生辰的人。竹生的心,又被柔软击中。
她本也不是为了守身,她只是迈不过前世世界固化了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而已。在这个世界里,她一步步走来,快要变得像个博爱的圣人。
七刀却在那时候长大成男人,点燃了她的躁动和独占的欲/念。所有这些,都有悖于圣人之德。她才终于证明了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还像人一样活着。
这令她看到七刀,便心生欢喜。
竹生回应了七刀滚烫的亲吻,而后,松开了按着他的手……
最私密的小衣被抛出了帐子,落在了床榻的外面。
一下晃动之后,帐中同时响起两个人的吸气声。
竹生桃李之年,芳华正盛,七刀血气方刚,精力无穷。他们两个人都等了太久。天雷地火,不足以形容。
竹生甚至有点后悔,不该矫情三年。螭火的觉醒给她带来了死亡的阴影,她的死不同于常人,再不能入轮回,乃是彻底的寂灭。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斗得过螭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哪一天在梦中,便被螭火吞噬了灵魂也不一定。
竹生因此后悔不该对自己太苛刻,她早该对自己好一点。
七刀像是一盘精美的点心。不吃不会饿死,吃下去……当真美味。
竹生搂紧这年轻男人健硕精实的身体,尽情享受他带给她的快乐。她的娇/吟让七刀激动得发抖。他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她!
然童身初次,都不过尔尔。七刀羞愧得埋在竹生颈间不敢抬头。
竹生先还忍着,而后忍不住抱着他大笑。
竹生反守为攻。
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根本不需要休息。不过轻轻撩/拨,便重整战鼓。
突袭,破城,征伐。年轻的将军缺乏经验,一味的强攻。好在那城主历经风雨,循循善诱,一次又一次把他引上更高的峰顶。
最要紧的关头,七刀眼睛通红,声音嘶哑:“姐姐、姐姐!”
“你杀了我罢!”他说。
竹生高高在上。
她的长发迤逦在他的胸口。她的眼眸深邃如潭,魅惑无边。
她如果是神女,一定是爱欲的神女。她以神光笼罩着七刀,渡着他的肉身,淬着他的灵魂。
神光中,她嘴角浮出愉悦的笑意。两指并刀,俯身划过七刀的咽喉。
“我的。”她满意的道。
七刀眼前都是白光,他觉得自己死了。
106()
七刀竟然会起晚;令范深有点意外。
“他累了;让他多睡会儿。”竹生面不改色的与范深道;“大家到齐了没有;我们先议事。”
她的精神看起来似乎格外的好;范大儒却盯着她的眉眼。
纵是一身劲装;英姿飒爽;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潋滟风情和轻松餍足。范深先是愕然,而后恍然,含笑不语。竹生假装没看到。
这范伯常;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议事议到一半的时候,七刀才步履匆匆的进来。想是睡足了,年轻人精力旺盛;鏖战一夜;已经恢复了精神,一点也看不出疲累的模样。
范深再去看竹生。竹生看着七刀;眼底全是笑意。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刻虽然短暂;却好像传递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范深的心里;便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可他再看七刀;却敏锐的发觉了七刀眼底的阴霾。
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只是此间都是大事;便是范深也没有时间去多管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直到他们全面接手了这座城池,并休整完毕;半个月后拔营继续推进的时候,竹生才察觉到七刀的不对劲。
“阿七呢?”她问亲兵。
亲兵答道:“在后面。”
竹生的大帐后面照例留有一块空地;是给竹生和七刀练功用的。竹生神识一扫;便看到了七刀的身形。
她便去了大帐后面。
数九寒天里,七刀只穿了夹衣,身上却热气腾腾。他挥着刀,一刀又一刀的劈砍眼前的木桩。
竹生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悚然而惊。她走过去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臂。
“阿七!”她喝道,“你怎么回事?”
明明昨夜,他还索求半宿,像是没个知足的时候。为何现在,戾气重得快要凝成实质?他盯着那木桩,像盯着杀母仇人一般的恨。
“我没事。”七刀扭过头去,再转回头,便似乎已经平静。
他也是一个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要不是这样,竹生不会这么久才察觉他的不对。但她既然已经发现,就不会再被他唬弄过去。
“阿七,”她蹙眉,“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七刀立誓将自己献给竹生,他的确没有什么不能和竹生说的。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和竹生一般与他如此亲密无间。
但他凝目看她,便觉得心脏收缩得难受。
竹生夺下他的刀,扔到一边,改为握住他的手。
她抬头看着他。他长得比她都高了,体格健壮结实,肌肉虬结。可细看他的眉眼间,还是能找出几分少年的青涩。对这样的少年,竹生的心总是柔软的。
她温暖的手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问:“阿七?”
七刀同样是无法抵抗这样温柔的竹生。他咬咬牙,终于问出那件日夜折磨他的事;“姐姐,他是谁?”
竹生微愕:“谁?”
“那个……”七刀说得艰难,“强迫了你的人。”
竹生瞳孔骤缩。她忽地松开了握着七刀的手。七刀反应迅敏,不待她完全放开,便反手捉住了她的手。
但是竹生没有回应他。她看着他,眼中带着冷意。那是人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
七刀便知,他的猜测是对的。
姐姐她……被人强迫过。
七刀是那天早晨起来,才发现床单凌乱,还沾着斑斑痕痕的污迹,但……没有血迹。
竹生竟然不是处子!
七刀虽然对竹生有着强烈的独占欲,但他长在匪窝,从来没有什么贞操的观念。他只是震惊。
他对竹生的事了如指掌。虽然那一次,那个不知道到底叫“杜军”还是“窦军”的人查无踪迹,但七刀可以肯定,自他与竹生相识,竹生身边从来也没有过任何与她有亲昵关系的男人。
那么竹生失贞,只能是在她与他相遇之前。可那时,那时竹生……
“你那时,你才……才……”七刀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
那个时候,竹生才十三岁,还未及笄。她不可能是自愿的!她只能是为人所迫!
“他是谁?”七刀的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是不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你已经杀了他了吗?”
以竹生的性格,只要她能做到,必会将辱了她的人碎尸万段。
但竹生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眼中的神色让他害怕。她的沉默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七刀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喃喃的问,充满迷惑不解。
“……杀不了。”竹生终于开口,“辱我的人,太强……我,杀不了。”
此时的竹生看起来宛然如同当年那个杀人的少女,神色间带着对世间一切人和事的冷漠。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竹生便是带着这份恨意和无力,所以她的刀下对她憎的人冷酷无情,所以她一直……都想杀他。
原来如此。
七刀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所认知的,他所崇拜的,他舍命追随,誓死效忠的,似乎都不一样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七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