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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兄……”
“嗯?”
“……我不认识字。”
“……咦?”徐寿讶然,“杨姬不识字吗?我上次见杨姬观望籍簿司的牌匾,不像不识字的样子。”
“不是不识字,只是不认识这里的字。”杨五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倒不奇怪。仙道宗门传承日久,依然使用古字。世俗国度常有战火,又朝代更迭,天长日久的,文字日新月异,变化不小。杨姬不识,也不足怪。”他却没说,虽则如此,学习古字乃是各国贵族、世家和皇室子弟必修科目。甚至很多并非世家的平民出身的读书人,也会涉猎一二。杨五不识这些字,说明了她的出身不高。
看杨五眉头微蹙,徐寿道:“杨姬不必烦恼,若想识字……”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徐兄?”
“咳,我本想说若想识字,也可以去讲习堂听课,但又想杨姬身负为道君解毒之责,日常时间要以道君为首要安排……”
“讲习堂?是上课学习的地方吗?”
“算是蒙学。宗门招收弟子,并不看出身。有些像我,出自勋贵之家,或读书人家,本来就有底子。但也有些出自清贫之家。更要紧的是,许多新弟子都年纪幼小,若不读书识字,怕是将来研读经文心法都成问题。因此宗门里辟有讲习堂,专为年幼弟子开蒙。年长的,有些功底的弟子,便不必上讲习堂听课,可以直接上月课了。”徐寿很会看人眼色,道,“杨姬想去是吗?”
杨五点点头,道:“但需要道君许可是吧?”
“杨姬的事,自然要听道君的。”
“我明白了。”
“道君对下宽厚,杨姬不妨找个时间跟道君提一提。”
“好。”
“我盼杨姬能获道君宠幸呢。”徐寿笑。
“为何?于徐兄有何好处?”杨五也笑。
“当然有。你看——”徐寿一指头上晴空,那里有行行仙鹤盘桓,也有许多修士或驾着飞行法器,或驭着一些没见过的走兽飞禽。“我盼着杨姬能给道君吹吹风,哄道君养两头骑兽呢。咱们峰上就这么几个人,道君也还没收弟子,一头骑兽都没养。我自己出门,只能骑鹤儿,你看我这体型,每每都被旁人嘲笑要把鹤儿压垮了呢。”
徐寿身材高大,体格壮实,臂上肌肉隔着衣袖都能隐隐看出形状。杨五想象了一下他骑着仙鹤的样子,哑然失笑。又好奇问道:“徐兄不能御剑吗?像那些人一样。”
说着也是一指,黑色衣衫的巡山执事正踩着飞剑自头顶成行的飞过,结队如流星飒踏,单看个个英武逼人。
“我还未筑基,才只是炼气,还做不到御气。想要御器,先要御气才行。”徐寿道,一抬头,“呀”了一声道,“执事下来了。
杨五抬头一看,适才她手指的那一队黑衣执事中,有一人脱队而出,直向他们飞来。徐寿停了橹静候,那飞剑飞得好快,眨眼就到了身前。
“例检。”那执事看着也不过十八、九,二十岁的样子,英气勃勃。
徐寿便将自己的腰牌递过去。外门弟子的腰牌是木质的,上面刻着姓名、入门时间和入门引领人。巡山执事验过无误,递还给他,目光转向杨五。“凡人?”他奇道。
徐寿抱拳道:“杨姬是炼阳峰冲昕道君的姬妾。”
杨五收到徐寿眼色,把自己那块镶金嵌银亮闪闪的金牌也递了过去。那执事验看过了,同样递还给她,神色严肃,一言不发的飞回去了。
才回到队里,前后左右的人就伸着脖子追问:“是不是凡女?”
“是。”他道。
“果然吧,我老远瞅着就像是凡人。”
“是哪位师长的姬妾吧。咱们长天宗怎么会有凡人出现?必然是姬妾啦。”
“快说说,是哪位的?”
那被大家伙派去查看的执事面色古怪,道:“是……冲昕道君的。”
众执事沉默了一瞬,哗然:“啥?”
“不可能吧!”
“冲昕道君不是才……”
“我怎么听说道君中了奇毒,一直在养着呢……”
“哎,那女子漂亮不漂亮?”
众人七嘴八舌的,飞成了曲折蛇行,直到前面的领队看着实在不像话,转头喝斥了几声,众人才收声,重新排好队形。
这些年轻男弟子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杨五自然不会知道。她坐在小舟上,望着那队黑衣执事踏剑远去,禁不住羡慕他们的潇洒自如。可就连徐寿这样炼气十二年的人尚且不能御器,脚踩飞剑,自在飞行,对她这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来说,注定是不能实现的梦吗?
“杨姬,那就是青岩峰。”
杨五闻言望去,不禁讶然。那山峰上的平坦广场上,东一群西一堆的人。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除了人之外还有很多“机器人”。那些“机器人”形状各异,有的有人形,有的纯粹看起来就像一台机械。杨五坐在舟上,俯身下望。她看见一名男修将一个盘子装的东西放在一片空地上,然后远远退开。只看到一圈白光一闪,那圆盘就不见了,而地上完全看不出来异状。这时有其他的人操纵着一台“机器”缓缓的靠近适才那圈白光闪过的方位。先开始还无事,待那“机器”一脚踏入了光圈的范围之后,白光暴起,瞬时将一台“机器”撕碎。
几个操纵者却聚在一起,对着重新现形的“盘子”和一地的残渣指指点点,头碰头的讨论起来,还不时的拿着纸笔做记录。
“这是?”杨五问。
“师兄们在测试新的阵盘吧?看着像是成功了。”
杨五指着那些“机器”问:“那些呢?是什么?”
“是傀儡。杨姬第一次见吗?我以前倒是见过。越国皇宫里也有傀儡守卫。”徐寿补充道,“符箓司,除了符、咒、阵之外,还掌管机关术和傀儡术。”
杨五望着那些傀儡,答道:“我只见过相似的东西。”
两人落地收下飞舟。徐寿带着杨五小心的避开那些在广场上做各种“实验”的弟子,绕着远进了符箓司。在科房里,徐寿把来意说明之后,那执役弟子引着他们去了另一间科房见了一位执事。
那执事问:“是要把原来的修复好,还是要重新弄一个呢?”
杨五问:“价格上差多少?”
执事道:“看情况。不知道你那个禁制是何样的,什么功能。倒是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禁制呢?”
杨五早就想好了,道:“让人不能随便进我的地方,还能阻挡野兽。最重要的一点,要能隔绝别人的神识,保证我的隐私。”
执事点头:“都可以的。这样的话,你不如订制一个新的吧。其实价格差不多。修复旧的,也并不比订制新的省灵石。”
杨五道:“可以。但可以保证能隔绝金丹修士的神识吗?”
执事道:“哦,那要稍微贵一点。我算算。”掐着手指算了一通道:“八十块下品灵石。”
杨五取出紫玉牌:“我用这个付账。”
交易愉快的谈成了。只有一旁的徐寿,脸色诡异。
020()
订制的阵盘要数日后才能取。杨五走出符箓司;假装没看到徐寿诡异的眼神;只道:“徐兄;我还想要一柄刀。”
“刀?”
“是。我家传的武艺以刀法为重。我现在手里有一柄刀;但是不趁手;我想找柄趁手的。”
杨五以为找柄刀不过小事一桩;不料徐寿反而为难了起来:“这个倒有点麻烦。”
“武器的话;该找炼器司。但炼器司出的都是法器,并没有凡兵。”
杨五明白了。法器,一听就知道肯定要花不少灵石;而且到她的手里也未必就能用得了,她也的确不需要。她其实不过就是想要一柄普通的刀而已。
“那就算了。”她道。
“不如这样。”徐寿道,“我去问问熟识的师兄弟;看有谁最近出门;让他们给你带几柄回来。”
“会很麻烦吗?”
“不会,顺手的事。”
“那就拜托给徐兄了。”
“好说。”
“徐兄。”最后;杨五道;“我还需要一些女子的用品。”
徐寿一听;便知道是不便和他说的。挠头笑了笑;道:“有专门的地方。我带你去。”
杨五抿嘴笑。
徐寿带她去了象忘峰旁的一座小峰;峰顶有几进院子,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弟子。这里是专为女弟子建的;一应女子的日常物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杨五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女修士;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人人都嫌她黑。这些女弟子;生活在这灵气浓郁的长天宗,喝的是泉水,食的是灵谷。钟灵毓秀之地,极是养人。先不说相貌生得好看与否,单说着皮肤,一个个的都白嫩白嫩的。
事实上,徐寿留在外面,她自己被执役女弟子领进去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女修,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目光中多多少少的带着惊讶——都觉得她黑。
审美差异没法解释,但杨五也决定了要把皮肤养得白一些。蜜色肌肤固然有着健康美,奈何这里的人欣赏不了!
徐寿在院子外面顶着来来往往的女弟子们揶揄的眼神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等得他都想蹲在地上画圈圈了,杨五终于出来了。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杨五抿着嘴笑:“暂时不需要别的东西了。辛苦徐兄了。”
“没事,没事。”徐寿嘴上这么说着,却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小舟,火速的带杨五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候,长天宗观壁峰上,冲禹正盘膝而坐,神情肃穆的看着对面的美妇。那妇人一手持着山河盘,另只手五指飞速的结着手印,不停变换。山河盘里的沙粒随着她的手印变换而不断变幻。
只是这美妇的眉头始终是紧锁的,额上也有细密汗珠渗出。见此情景,冲禹益发的严肃起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山河盘中的山里忽然发出“嘭”的一声,沙粒散落盘中,再凝不成形状。美妇人捏着手印的手指也被这一下炸的骤然松开,一缕凝在盘中的神魂便散回本体。
“师姐?”冲禹面色凝重的唤道。
这美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冲禹的师姐,观壁峰主冲琳真人。
“不成。”冲琳颓然放下山河盘,面上透出疲色。“他是大能转世,因果干系太大,已经再算不出来了。除非……折我十年寿数……”
“不可!”冲禹道,“那如何使得,师姐你莫胡来。”
“你胡来我也不会胡来。”冲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山河盘本是冲琳的法宝,之前为了寻找一窍不通的纯阴之体才借给了冲禹。待山河盘回到冲琳手中,这一窍不通的纯阴之体之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素手拂过沙盘,便什么都知道了。
冲禹便不由讪讪的,硬着头皮问:“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只能看到劫相初显。”
冲禹便点点头:“那便是了。师傅兵解之前留下预言,看来就是应在这三昧螭火上了。好在解毒之人已经找到了,昕儿此劫,必能平安度过。”
三昧螭火吗?方才山河盘中沙粒炸开之前,她看到的是一片混沌。劫已生,却模糊不清。不可控因素似乎不止一个。只可惜信息太过模糊……冲琳便把疑问埋在心底。又听冲禹道:“不知掌门师兄现在如何了……”
冲琳道:“这倒不用担心。你走后我便给师兄卜算过,这一关,师兄过得艰难些,却有惊无险。”
“多亏了昕儿寻来了三昧螭火……”冲禹道,“结果他反倒……”
冲琳沉默片刻,道:“这便是因果啊。”
谁逃得了。
一如之前那样,冲昕让杨五休息了一日,再次召唤她前往洞府。这次杨五让苏蓉带着她先到冲昕的寝室正门外走了一趟,才从浴室的小门进去。
“你上次迷路了?”苏蓉问。
“是。这里的路都差不多。”
苏蓉咕哝:“你可别瞎走啊,洞府里可不是你随便能逛的。有些地方,我都不能去呢。”
“现在认得路了,不会再乱走了。”她这么说,苏蓉咕咕哝哝的留下她离开了。
沐浴、更衣,已经轻车熟路。撩开玉帘,眉目俊美的道君在榻上等她。这青年长眉斜飞,鼻梁挺拔,目光如电。倘真是在等她共效于飞,她真是算不得吃亏。
可惜了。道君一心只把她当作药罐,对她全无绮念。
这次,她自己放下帐子,跪坐在他身前。
冲昕抬眼:“还像上次?”上次她不肯让他用些手段,施行时便不甚愉快。
杨五微微的笑了:“我做了准备。”她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盒,轻轻旋开,露出里面淡淡的粉色膏子。“这个,雨生堂的女仙长们说,叫作芙蓉清流膏。道君你知道么?”
从前少年懵懂时,背着师兄师姐们偷偷在枕边读的小话本里,“芙蓉清流膏”不知出现过多少回。只要是个男修,怕是没有不知道的——冲昕道君面无表情。
杨五立身:“我为道君涂抹吧。”她说着,凑近了年轻的道君,捏住了他深衣的下摆。
冲昕望着青色的绡纱帐。
那帐子并非染就的青色,而是天然的颜色。看似普通的绡纱,实则是昆仑雪蚕丝。织成纱,仿若烟霞。自内向外看,光可半人。自外向里看,却看不见分毫。若织成缎,则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千针苑每织出一匹昆仑蚕丝缎,便立刻被女修们疯抢,最后总会被出价最高的人买走。据说,每个女修都梦想有一条昆仑蚕丝缎裁成的裙子……
冲昕一心一意的想着昆仑雪蚕丝,直到那双温热的手轻柔的放开了他。
杨五用绢帕擦净手,放下了发髻。俯身躺平,鸦青的发丝铺了半床。
阴影忽然投来,年轻的男人覆上来。杨五望着帐顶的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张俊秀的面孔。鼻梁生得真是好看,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如电如炬的目光,有些意味难明的看着她。而后他低下了头。
杨五以为他要吻她,然而他却只是抵住了她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依然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直入主题,甚至这次有了芙蓉清流膏,比之上次还要更顺畅得多。
唉,一击不中。
杨五闭上了眼睛。
徐寿明白的告诉她,她能否留在这个地方,全在于这个男人的慷慨与否。而当她在青岩峰看到那些阵法、傀儡的时候,她终于起了“留下来”的念头。
今日的灼热来得比前两次更快更猛。他是生气了吗?他看起来像个青年,但可能已经活了一二百岁了。能看破她存心的勾引也不足为奇……迅速加剧的灼痛感烧遍全身,在痛感超越了某个极限的时候,人体的自我保护机能让她陷入昏迷。
好像被抱得很紧……
好像听见谁低声说,你忍一忍……
可是,真的很疼啊……她的手忍不住紧紧的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襟……
或许是对这里已经熟悉的缘故,或许是知道那个人不会再逐她走,杨五中途没有醒来过,沉沉一觉,睡到身体完全恢复才睁开眼睛。
长长的吸一口气,慢慢的呼出。才动动身体,就感受到了那个人的神识。这洞府里,每个角落,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吧?上次她迷了路,他也是那么及时的出现了。
杨五慢慢起身,拢了拢长发,拉开了衣带。
其实对于冲禹催长她身体的事,她并不介意。她是一个有着完整人生经历的成年人,困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