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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随着他这一喊,一颗圆形的物事夹带着风声向她抛过来。竹生一把抓住,原来是一颗新鲜的头颅。断颈处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仿佛雪中梅花。
苍瞳的手便握空了。
七刀的马疾驰过来,直到冲到了竹生的眼前才勒马。战马长嘶,高高扬起了前蹄。
马上铁甲少年,彪悍锐利,年轻硬朗的面孔上飞扬着鲜明的得意和期待。他的笑容里全是勃勃生机,他的战衣下绷紧的是结实的肌肉,皮肤下是汩汩流动的血管。
那血是热的,还在沸腾,胸腔里的心脏会跳动。
他跳下马,便伸手握住了竹生的腰,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抱住了不放下。
“你要的人头,我给你了!”他的眼睛里像是有迫不及待的火焰。
竹生大笑,将人头抛给了亲兵,反手抱住了七刀。七刀空了许多日子,终于得了她的允许,他眼睛亮得灼人,抱着她便冲进了帐子。
亲兵们惊得呆住。早知道七将军胆大,不曾想连竹君也这般豪放。那两人消失了,留下的空气都是火辣辣的,叫人脸上身上都烧得慌。
半晌才回神,忙从苍瞳先生的手中接过缰绳,将竹君的战马牵走。
日落月升,星子稀疏。
苍瞳站在竹生的帐门外,一动不动。
竹生开启了法宝禁制,令她的军帐隔绝了别人的神识,却并不能阻止的声音的传播。以苍瞳的听力,帐壁再厚,也不能挡住什么。
他早知七刀是竹生养的小情人,却终究是第一次直面。
隔着一道门,能听见她轻笑的声音。
她的呻/吟听起来美好愉悦,仿佛能感受她全身心的放松。苍瞳对她太熟悉,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紧闭双眼,睫毛微颤,脚尖绷紧的模样。
苍瞳已经没有肉体,只有冰冷的身躯,他的灵魂却像被丢在沸油中翻滚。
原来,隔着一道门,知道自己的爱人与别的人翻云覆雨……是这样的啊……
苍瞳站在门外,握紧了拳。
115()
竹生就如她曾向苍瞳说过的那样;在夏至到来之前;回到了平京城。
当初拿下平京城;皇族和权贵全都逃了;剩下的都是百姓。竹生只派了兵镇守驻扎;自己都未入城;一路追着邯帝东去了。如今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城的样貌。
平京城虽是都城;却也不是什么有悠远历史的古城。甚至以竹生的眼光来看,能察觉到这座城市的规划是有些凌乱的。
“平京原本只是平城,并非什么古都。后徐氏建邯;以此为都,才逐年扩建至此。”
经过范深的讲解,竹生才知道;原来邯国的历史很短;不过是趁着二十多年前的天灾,趁乱崛起的新国而已。
“徐氏方氏;原是一地豪强。两家家主是结义兄弟;生死之交。后二人崛起;徐氏为帝;方氏为相。徐氏在位不到五年便崩了;他只有一个儿子,当时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曾在战乱中患过重病,身体一直便不好。
方相保了他登基;但自此君权旁落。在位不到十年便崩了。留下数名幼子;方相择其一,立为帝。便是才崩了的这位邯帝。
邯国传承不过三世,两代君王手中无权,三世而亡。”
那场大灾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竹生偶尔还会听人提起。无他,只为天下乱势,便是自那时而起。
当时何止是动乱,甚至还有小国,在天灾中直接覆亡了的。
“那么严重?”竹生问。
范深道:“是,诸国皆乱。”
“到底是什么情况,地震?”竹生追问。
范深却摇头,道:“有地动,有旱,有涝,有飓风,有洪水,你能想到的都有。”
竹生问:“受灾面积很广?”
范深道:“不是广,是整个九寰大陆。你不知道,在那之前……九寰大陆,是多么的繁荣……”
“我读过许多前人的笔记,”范深神往道,“字里行间都能品出太平盛世,繁华似锦的味道。”
“那时,繁华大城林立世间,盛世太平,人口稠密。据说,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不止一个。”
“据说那时,城市里盖房子的地都不够,工匠们只琢磨着如何把房子盖得更高。诸国国主亦是无奈,只得取缔限令,允许寻常百姓家也可以建盖三层楼宇。这在从前都是僭越,哪知后来人口密集至此,寸土寸金,那些限令便只能一松再松,直到取缔。”
“现在,再看不到那样楼阁林立的景象了。便是乌陵王宫,也才只有一座三层的楼阁,供奉经卷罢了。”
“朝阳城号称人口三十万,我估摸着应该不到,那已经是乌陵王多年仁政才令百姓繁衍生息的结果了。”
现在的小九寰,堪称是地广人稀了。
平京城的皇宫看起来还不如乌陵王的王宫。
皇宫里最高的建筑也只是一栋两层的楼阁而已。开国皇帝还没来得及大肆营建宫室,便早早逝去了。后面接连两任皇帝都没有实权,方相自然也不会费心劳民伤财的去为他们营造宫室。倒是方氏的相府,建造得美轮美奂,还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阁,是平京城里最高的建筑了。
私心里,竹生更喜欢相府,但她还是得入主皇宫。
当她的马蹄踏入宫城时,皇宫的侍卫早已经换成了她的人,那些宫女和内侍倒是都留下了。邯帝东逃时,带走了他的美人和那些惯用的宫女侍从。被抛在这里的,多是些没有品级的普通宫人。
好在人数还不算多。邯帝沉迷女色,方相会时不时的给他送一二新鲜美人,却从不放任他广征民女,也限制着宫城中总人口的增长。
竹生道:“这个人啊,说到底,早就把这个国家视作他自家的了。”
范深道:“徐氏亡故时,二世不过一病弱少年,若无方氏,怕是一世即终了。能传得三世,方氏功不可没。”
竹生道:“方家子终是不臣。”
范深道:“父是父,子是子。方氏虽使君权旁落,却终未篡国。他这一生,功过是非,谁人能道?”
竹生耸肩:“最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范深取笑:“谁人最后不是一抔黄土?帝王将相,你我皆是,逃不出这最后的收场。只是若以此论,敢问竹君又何必策马天下,逐鹿九寰?”
竹生捏着酒盏道:“我求个痛快。”
范深道:“如何才是痛快?”
竹生道:“身有武功,手握权柄。无人可以力欺我,无人可以势压我。”
夏日傍晚的微风拂过,屋檐下串串铜铃叮当响动。竹生捏着酒盏,下意识的投过去一暼。
苍瞳在檐角下静坐,背影如同雕像。他总是这样安静,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时刻不离。他若不放出神识故意让她察觉,竹生甚至以神识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对竹生来说,他是个谜。
竹生不是没问过,得到的回答始终是沉默。苍瞳不愿揭开谜底。
竹生并非全然的信任他,竹生是奈何不了他。竹生几乎可以肯定,苍瞳绝对是小九寰的最强者了。在这里,苍瞳便是唯一一个有力可欺她之人。幸而他已不是人,幸而他不欺。
但这件事的关键,在一个“幸”字。把命运交给运气,竹生不喜欢这样。
这厢范深执壶,倚着栏杆笑她:“纵万人之上,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抔黄土。”
范深有些年纪了,他元月里才升级做了外祖父。他精通岐黄之道,一向注重养生,虽然鬓边有了些风霜,却瞳眸深邃。眉目间是七刀、杜城这些年轻人比不了的成熟气度。
他与竹生私下里向来随意,闲坐小酌,姿态悠然,自有一股儒雅风流。
竹生丢下酒盏笑道:“黄土还远,不如说说眼前。我掐指一算,先生未来将有麻烦。”
范深:“……说来听听?”
竹生笑得幸灾乐祸:“我已算出未来……将有一大波媒人踏平先生的门槛。”
范深扶额。
先时在澎城、冀县还好,待碧刃军得了涪城并在涪城稳扎稳打的扎下根来,便开始有世家观望了。
等到竹生拿下安州、赫明,崛起之势势不可挡,那些世家便开始动作了。按照世家们代代相传的历史经验,最好的方式是送一个或几个女儿那为君的人身边去。
偏这次不可行,竹君……她自己就是个女人。
竹君的身边已经自有体系,为了向权力中心靠近,旧有的世家们自然而然的想和新贵们联姻。待把竹君身边有头脸的人都捋过一遍,才发现十分不好下嘴。
碧刃军将领中,最出色、最有前程的两个年轻将军,七刀就不用说了,所有世家都直接无视了他。杜城,是范伯常的女婿,他的妻子范翎,是涪城城守。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联姻的人。
七刀杜城之后,按照排位,便是韩毅了。这是个老熟人,可他自有妻儿,他妻子的娘家就在平京城。因着他的缘故,方相把他岳父一家下了大牢,他岳父年纪大了,没撑住,死在牢中。他妻弟被夹断了腿,成了跛子。他因此对老妻十分愧疚,遣散了妾室,只守着老妻一人。也不用考虑了。
至于其他,或是农夫,或是流匪,或贩夫走卒不一而论,出身都让世家鄙薄,若要联姻,也不过推出个远房偏支的庶女出来。
领了安州城守之职的包秀便趁此新娶了妻子。他原配早在流离中病死,他新娶的妻子才十五岁,虽是庶女,却出身世家。这在从前,是包秀想也不敢想的人。包秀年纪比范深年轻,样貌却比范深显老得多。据说娶了这娇花般的新妻子之后,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世家在碧刃军中扒拉来扒拉去,最后,都盯上了一个人——范深范伯常。
范伯常可不是像旁人那样任世家挑了。范伯常乃是信阳范氏,他自己名动天下,在竹君身边,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深受器重。听说他的妻子都娶的是涿州毛氏女?幸好,她们都死了,范伯常现在是个鳏夫,简直太好了。
到了范深这里,世家推出来的都是家族教养最好的嫡女。不料直到邯帝都崩了,方氏都灭了,范深也没有答应任何一家。
范深揉揉额角,问:“你想让我娶哪一家的女儿?”
竹生诧异。
范深更诧异:“不是要拿我去联姻吗?”
竹生无语了一瞬,才道:“你为我做事,是公。你娶妻续弦,是私。我怎会干涉你的私事。你想娶谁,不想娶谁,都是你自己的事。”
范深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
竹生打趣道:“先生这样,莫非已有心仪淑女?怕我乱点鸳鸯?”
范深提壶给她斟酒,随意道:“某一生妻运,已经享尽,此生不会再续弦。”
竹生笑笑,不再接口。
后果真如竹生玩笑,媒人险些踏破范深的门槛。
范伯常却放出话来:“吾尝有二妻,皆涿州毛氏女。吾二妻,慧如明珠。博闻强记、诗书文章,皆不输我。世间如有淑女,强于吾妻者,某愿求之。”
涿州毛氏,代出才女。范伯常二妻惜乎早逝,名声未及显达,但经此一说,二人才女之名无可动摇。
世家们掂量了掂量自家女儿,识趣的退了。
竹生先一步入主皇宫,数日之后,她麾下将领们才陆续归来。除了还镇守在外的,碧刃军的骨干将领,都聚集在了平京皇城中。
韩毅率先请命竹君称帝。
竹君道:“不过一国。”
范伯常遂道:“可先称王。”
范伯常击掌,侍人鱼贯入,以九章衮服加于竹君之身。
七刀第一个抽刀跪下,宣誓效忠。碧刃军的将领们有样学样,一时仓啷出鞘声四起。
竹生披着玄色绣九章的衮服,站在殿前台上,望着阶下众人。她张口道:“众卿……”
众人皆垂首。唯有范深抬头,与她四目相交。
竹生抬眸看向远处。庭院中所有人都跪得比她矮了一截,唯有苍瞳悄然立于阴影中。
竹生的目光停留片刻,收回到眼前。
“众卿——”竹君道,“我欲为九寰之主,众卿可愿随我去取这天下?”
男人们的野心熊熊燃烧,热血沸滚,连呼吸都粗重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阶上那女子,身披玄衣,面如初雪。她眉间凛然,双目含威。
这是他们效忠之人,追随之人!
这是竹君!
“诺!”七刀大声答道。
“诺!”众人轰然答道。
苍瞳立在阴影中,注视着竹生。
解开捆缚她翅膀的锁链,她的翱翔之姿……如此美丽。
116()
竹生立国称王;拜范深为相。
此间风俗;新建之国多以其发迹之地或以其身负之爵为国号。竹生并无什么爵位;她的发迹之地在澎城;遂定国号为“澎”。
祭告完天地;国相为新王着九章衮服;加九旒冕冠;众人归班,拜兴。
自此,世间有了澎国。
那天晚上;新走马上任的国相在月下独酌。他斟了满满三杯酒,高举,而后洒落庭院。
“朝兄;你看到了吗……”他在月下呢喃。颀长的身影;在青色月华中静立。
那天晚上,阿城在灯下给远在涪城的妻子写信;把白日里的典礼描述的栩栩如生;以弥补她没能亲身列席的遗憾。他写下了许多思念的话语;思念她和他们的儿子。儿子还太小;要待他满了周岁后;妻子才会带他上路,来平京城与他团聚。
大殿的班列里;竹生早为她预留了位置。
那天晚上,有资格列席了典礼的人都失眠了。他们回想着过去;憧憬着未来;想象着自己将要作出的功绩和将来能攀上的位置。
野心和雄心一起熊熊燃烧。
那天晚上,七刀弄脏了庄严的九章衮服。
按礼仪,那衣服在礼成后就被换下,被供奉在别的殿中。是他切切相求,竹生才又为他重新穿上。
七刀再没见过比这更美的衣衫。每一个纹章代表的含义都让他激动并激烈。
竹生咬着他的耳朵问:“那么喜欢吗?”
七刀身体力行的来回答。
竹生笑着吻他,道:“你好好干,或许有一天也能穿上。”
“那你呢?”七刀问。
“我啊,那时候该穿十二章了。”竹生道。
那天晚上,竹生反而是最平静的人。她能有今天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的,收获是因为有付出,并没有任何得到是意外的惊喜。
今日,她享受了尊贵和荣耀,享受了战争暂时停歇的安宁,享受了她的小情人。
她神识扫过殿外,门外的阶上,神秘的男人盘膝而坐。她注视了他片刻,闭上了眼睛,在年轻情人结实的胸膛上放松的睡去。
时间流动,每个人都在走向明天。
这时间唯独对苍瞳没有意义。他的生命无限,天上运行的明灭星辰和廊下行走的提灯宫女,对他来说都只是划过去的光影。
他在此的意义只在于能倾听一个安稳平和的呼吸。
她睡了……
他于是也闭上墨绿眸子,静静陪她。
在官方的记录中,竹生会被称为“澎王”,但无论是她的追随者还是民间的百姓,都更喜欢称呼她为“竹君”,“玉将军”或者“碧刃王”。
关于竹君的姓氏名字,又叫人犯难。竹君名“竹生”,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姓氏呢?
被问到此事的范相只道:“殿下无姓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