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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没有人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三支羽箭在空中聚拢又分散,齐齐奔着被绑在场中央的洛羽裳后背而去。
第一箭穿过了她的发顶,将她散乱的发髻彻底打散。风起发摇,一瞬间狼狈的女子竟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态。青丝如云卷裹住了她的脸颊,于是第二箭便从她的左肩侧擦过。
最惊心动魄的是那第三箭,被风送回的青丝右扬,正好缠住了挟裹风声而来的那一箭。箭速被发丝勾缠减慢,最终转向落入了宫九的看台前,将浑然没有防备的她,差点没唬得从椅子上跌下去。
现场一片死寂。莫朝云在这片死寂中,抬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黑巾。而下一瞬,突兀的人声鼎沸,似乎所有人都仿佛着魔一般地欢呼起来,这高亢的呼声令莫朝云精神一振,她策马转到了直面洛羽裳的位置,却见她眼底的泪水缓慢滑下脸庞,散乱的发丝狼狈地黏在脸上,可她的唇畔却泛着笑意。
她的嘴角动了动。幅度很小,动作很快,可莫朝云却一眼看清了。
那是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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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没看见宫院主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对呀对呀,应该说又惊又怒,那一箭可把她吓得不轻,也是,日日只会梳妆打扮的人,哪见过这个呀……”
莫朝云默默听着围在身畔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话语,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直和她牢牢相握的那只手,却藏在长长的袖子中,微微摇了摇。
莫朝云侧头,正看到洛羽裳抿唇微摇的头,于是会意,便微笑以对,没有说话。
这些人就是平日里对她横眉以对、无限敌视的十九院中人,原本看惯了他们水火不容的冷脸孔,这一夕间大变脸,好像很相熟般凑上前说东说西,真是让莫朝云好一阵子不适应。
“院主对你可真好啊莫朝云,连长弓都送给你了。”这不知道是哪个屋里的黄衫女子说到这里,又侧头看了看紧紧挨着莫朝云低头不语的洛羽裳,语气变得有些冷嘲,“不过这另一个赏赐可就难看点了,竟然还被吹成了一院的翘楚,我看一院也快和消失的十三院一样,彻底没落了……”
这话没有说完,就被身旁的另一名女子扯走了,“你真是没脑子,异人馆不许提起十三院懂不懂,要是传到了绿昭主事耳中,小心她折腾你!”
终于到了门前,莫朝云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才对众人笑道:“我到了,各位也各自回去休息吧,嗯,我还要帮洛姑娘上药……”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自刚刚就没有看到莫熏,于是疑惑地四下张望。
却听洛羽裳低声道:“没有跟上来。”
莫朝云诧异:“看到她去哪了吗?”
洛羽裳没再说话,只是指了指屋里。莫朝云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又和院中其他屋的人寒暄了几句,才和洛羽裳进了房。
看到屋中的椅子,洛羽裳便一下子坐在上面,随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莫朝云大惊:“你怎么了?”
洛羽裳强撑起头,勉强笑了下,“服药后的副作用而已,每日都会晕一下,看起来很严重,其实并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到这个,莫朝云立刻想到洛羽裳的脸,“你到底怎么把脸搞成这个样子的?那日明明还好好的。”
洛羽裳懒懒趴在桌子上,道:“都说了吃药了……”
“你吃了什么药?”莫朝云诧异道:“什么药能把脸毁成这个样子……不对呀,听你这么说,药是你自己吃的?可我听一院院主说话的意思,怎么好像是一院有人在害你?”
洛羽裳笑了笑,懒懒道:“药确实是我自己吃的,一院里也的的确确有人在害我,我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胡闹,姑娘家的脸是开玩笑的吗?这要是变不回去可怎么得了?”
洛羽裳有些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愿意啊?你看看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药三分毒,你以为我不懂吗?可你想,我若是容貌如初,院主她岂会放我走,即使我已变成这个形容,她依旧不放心放我走的,你也看到了,她并不信我真的容颜已毁……算了,这事说起来很复杂,回头再细细告诉你,我现在只想蒙头睡一觉,哪个是我的床?”
这房里只有四张床,除去莫朝云和莫熏,以及失踪的叶竹,正好还有一张空床位。这床该是好久没人住了,洛羽裳用手一拂,就微微觉得有些呛鼻,忍不住皱了皱眉。
“真是和一院的锦衣玉食云泥之别啊。”洛羽裳很快又释然,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上,“我昨天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连沐浴都有四个丫头伺候着,今日就要睡这硬板床,盖这么粗糙的棉织重被,还真有点不习惯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显然洛羽裳是确实累得不行,她快速脱了鞋,便钻进了被子中,“不用叫我吃晚饭了,我要一觉睡到明天。”
“你的脸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洛羽裳的回复已经带着困倦之意,尾音几乎被吞掉了一半。
莫朝云摇了摇头,“不愧是一院过来的,丝毫也体察不出十九院的可怕之处。明日就是月底之试,倒真是安心睡得着。”
“她自然可以安心,反正她以后的生死都和你捆绑在一起了,你只要平安无事,她自然也会平安无事。”这声音响起在门边,突来得无声无息,吓了莫朝云一跳,回头一望,却是莫熏。
“你去哪了?刚刚一直不见你。”
莫熏神情阴郁道:“刚刚你是众星拱月,想来我也是没办法靠前了,何必硬往前挤。”
“什么话!”莫朝云走上前,轻垂了莫熏的肩膀一记,“你该为我高兴啊,我刚刚救了一个人的性命。”
莫熏摇了摇头,她拽着莫朝云出了屋,又关上房门,才道:“你当这是好事吗?现在你又树敌了一院的人,不明白吗?你抢了一院院主相中的人,你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院主不是说……”
“在十九院中自是院主说的算,可你总有离开十九院的时候,而且你大概不知道,一院是归属红焱大人麾下的,那院子里的事连千叶大人都无从插手,而且千叶和红焱两位大人似乎有些旧隙之争,所以你最好小心红焱大人会针对你。”
这些其实在千叶那里,莫朝云已经知道了一些端倪,但从莫熏口中说出来,她还是十分感激。毕竟莫熏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这些情谊,她领会的。
“莫熏,刚刚不见了你,我还以为连你也要弃我而去了。”莫朝云故意撒娇道。
莫熏无可奈何地推了她一把,才道:“不过今日这事有利有弊,至少你暂时不用担心明日的月底比试了。”
“怎么说?”
“你猜猜看,今日的考校,你在院主心里能排到第几位?”
莫熏忽然提起这个,莫朝云才想到这上面来。其实她心中的激荡是潜藏的,谁也不知就在刚刚,就在式九微亲手将满月长河交给她时,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是激动吗?是的,的确是,这是把好弓,能得此弓自然高兴非常,但更加令她欣悦的是式九微所说的话。
“这把弓看起来不过稀松平常,可从前持弓纵马时,总觉得自己已是纵横天下,无所不敌。如今我的旧伤已经难张此弓,它既是与你有缘,我也该成人之美让贤退位了。”
这话只说在须臾片刻,式九微与她侧身而分。可是她说的话,却令莫朝云心中久久难静。她喜欢式九微,说不上为什么,或许就是一种单纯的崇拜感,即使式九微话不多,寥寥数语,却总能令她心悦诚服,继而跟从。
年少无知时她尚且不懂,可是跟随了霍西云之后,她才懂得那是什么。
那是领袖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就会折服的魅力。
真的很想知道式九微的过去……
“我敢打赌,你现在在院主心中一定是这个。”莫熏的话打断了莫朝云的沉思,她望向莫熏,却见她正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微微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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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袖子擦过纸张,舔饱了墨的笔尖在纸上只写了四个字:今日不错。
随后千叶招了招手,在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小鸳便一下子飞到了他近前,歪头看着千叶将纸条卷好,塞进了它脚上的信环中。
千叶最后拍了拍它圆滚滚的脑袋,低声道:“去吧。”
小鸳飞走了有一会儿,千叶才听到无匡敲门的声音。
“进来。”
无匡推开门的时候,千叶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暗沉下来。无匡恭敬道:“千叶大人,我们现在过去吗?”
“去。”千叶伸手看了看蹭在尾指上的一小点墨迹,“事已至此,我该去看看她了。”
无匡犹豫道:“只是那里是红焱大人所辖之处,恐怕我们前脚进去,或许红焱大人后脚就知道了。”
千叶淡淡嗯了一声,“所以我备下了一件东西。”
东西?
见无匡不解,千叶才指了指摆在他对面高几上的一个白色小瓷坛,“带上它。”
“这是何物?”无匡疑惑地问。按说平日里他并不会如此多言,只是这件事他实在摸不着头脑,所以才忍不住继续问道。
千叶已经穿上了一袭黑色的连帽披风,率先推开了殿门,“带她回来的东西。”
幽闭司在整个魔窟的最东边,地僻人荒,看起来很像皇城里的萧瑟冷宫,门前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把守。这几人闲得无聊,正在胡侃唠嗑,见到一身黑色连帽披风遮住了面容的千叶,自然吆五喝六地将他拦下。
“站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往前闯!哪个院的?不长眼的……”话未说完,无匡已经从千叶身后绕到了身前。他掏出令牌,举到几人眼前,并未说话,可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的诸人早已吓得腿软,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千叶大人,请千叶大人海涵恕罪。”
☆、第二十八章
“恕罪可以,留下你们的舌头根。”千叶的话听起来轻飘飘,话中的意味却冷飚飚的,吓得几个人一下子开始哭爹喊娘,全没了刚才满口胡说的威风。
无匡恭敬道:“千叶大人,要属下现在动手吗?”
千叶冷冷笑了一声,他蹲下身,拍了拍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那个男人,“看来红焱将你们调/教得很好啊。”
“小的们真的不知道是千叶大人啊……”这哭丧中带着懊恼的声音,一时间听入耳中,倒有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好吧,看你这么惨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千叶低声道:“莹庾在哪里?”
哭得正欢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人哆嗦了一下,“这……这……”
千叶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哆嗦这人身后那位,“你说……对了,先说的人可以保住舌头根哦。”
话音未落,就有好几道声音争先恐后道:“第二层尽头的水牢。”
“哎呀,同时说的呀,这怎么办好呢。”千叶站起身,口中满是看热闹的口吻。
这几人立刻就开始上演了全武行,你问候他老娘,他抽了你二叔的开始互相争吵起来。千叶给无匡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一个人进了幽闭司。
这里暗无天日,潮气很重,随着越走越深,那股子窒息和发霉的味道便愈加强烈起来。黑色连帽遮住了千叶的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紧抿的唇。
终于他停在了二层尽头的一处牢门前。门上挂着双道盘龙锁,千叶仅是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抬手凌空虚滑而过,一片幽谧处却似乎听到了一阵金铁交加的声响,而下一瞬两道盘龙锁就仿佛一对儿死蛇般,无力地滑下了牢门。
千叶在门上轻轻踢了一脚,厚重的牢门便吱扭着开了。迎面扑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令千叶不由自主皱起了眉。于袖中取出了火折子,但火光映亮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后,他才微怔地看见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双眼睛距离他仅有七八步远,无神望过来的时候却睁得很大。千叶举着火折子点燃了角落里小小的一个破旧烛台,却听依旧瞪着前方那人问道:“是谁?”
千叶没有回答,熄了火折子,几步走到这人近前,在她眼前晃了晃右手,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莹庾?”
“嗯。”她缓慢点了点头,“你是?”
“你不认得我。”千叶又低下头打量她浸泡在污水中的下半身,“我是为了一个人来见你。”
她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般,迟疑了许久才道:“谁?”
“沈归。”
这个名字,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仿佛有着春回大地般的力量。莹庾慢慢抬起了原本无力垂下的头,眼底之色依旧空茫,可是那片空茫的尽头,却缓缓淌下了两行泪来。
这个是君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故事。久远到直可追忆至莹庾和沈归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莹庾还是南边边陲小地方一位州府大人的千金,她头上有两个哥哥,后面还有一位弟弟。弟弟玩劣,一月中有多半月要从父亲给找的学堂中翘课出来,每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是莹庾出场的时候了。
莹庾大弟弟两岁,但女孩子家身骨瘦小,穿上学堂统一规制的蓝带衫,再戴上小小的书生帽,坐在角落里,低首敛眉对口型的跟着念书,倒一直没有被私塾先生那双昏花的老眼看出半点端倪来。
戳穿他们姐弟这西洋镜的,是弟弟原本的那位面瘫脸兼闷葫芦同窗。
弟弟不止一次抱怨过,“那家伙根本就是不会笑啊,早上见他时阴云密布,放课时便是雷雨交加。”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的。至少他对她没有那样过,即使是第一次对她开口,那声音里也全没有自己臆想中的冷淡。
“他不会如此安静,也不会把头压得那么低。”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着,根本没有偏过头看她,或者故意凑到她的面前。
莹庾有些局促,暗想,这是李代桃僵被拆穿了吗?
她侧头偷偷看他,正有春光穿过窗棂,暖暖照着被微风带起的,他额前的碎发。可是一动不动的是他碎发掩映下的眼睛,黑得好像一对儿玛瑙,令她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她听他小声道:“顾重言,顾重言,先生在叫你。”
她如梦初醒,回神时才发现先生竟然在叫她的名字,不,是她弟弟的名字。问的什么?完全没有听清,她尴尴尬尬的磨蹭着站起身,一张秀气的小脸涨得通红。
完了,穿帮了,弟弟回家要被打不说,恐怕连她也要被一起禁足。她一味的胡思乱想,却没想身边那人却主动站起身来,规规矩矩替她答了先生之问。
先生看着他们二人有些疑惑道:“我问的是顾重言,怎么沈归你来答……”
沈归迎着先生的话,说道:“先生明明点的我来答题,关顾重言何事?”
先生被这么一反问,顷刻也有些糊涂了,他指着莹庾道:“那他站起来是怎么回事?”
沈归咦了一声,“想来是早上吃坏了东西吧,一直都听他肚子咕噜乱响,估计是要去茅厕吧。”话音未落,还伸出右脚,悄悄在桌下踢了踢她的左脚。
她如梦初醒,赶忙弯腰抱住肚子,断断续续地呻/吟,“先生,我真的闹肚子,要去了,要去了……”
从茅厕晃了一圈回来,远远就看见各自回家的同窗们欢闹的声音,莹庾暗自吁了一口气,总算这一天也安稳混了过去。她悄悄溜进课堂,取了弟弟的书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