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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冠天下-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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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支袖箭并插在她胸前,深没入柄。我死死掐住胸前的衣襟,想哭,哭不出来,想叫,喉咙噎成一团发不出声音。燕铭九伸手压住伤口,却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江雪似乎浑然未觉,只是痴痴地凝视着将自己拢在怀中的人,看着他为她蹙紧的眉,目光中有欣慰、喜悦、期翼、悲伤。。。最终纠缠换化成一缕沉渺的叹息。
  我远远地看到燕铭九俯下。身,江雪嘴唇微动,似乎问了句什么,燕铭九凝视着她,缓缓而决然地点了点头。江雪嘴角扬起,那笑容天真绚烂,生生灼烙在我心上,痛彻心扉。我看着她艰难地慢慢地转过头,望向我的方向,带着那抹满足的笑,嘴型蠕动,缓缓吐出三个字,那是她这一生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泪水直到此刻,方开闸般疯狂涌出,天地间转瞬模糊成片,我看见那个口无遮拦的江雪,贪玩好动的江雪,没心没肺的江雪。。。在漫天雾霭中冲我展开一个如春花般明媚的笑容,转身离去。。。。。。
  “不要!”撕心裂肺的一声嘶喊,伴着浓厚的腥甜从我嘴中涌出。泪眼模糊中我看到拼杀再起,无数人纠缠着嘶吼着,像失了控的兽,恶狠狠地相互啃咬剥噬,刀光剑影间残肢鲜血迸溅,恍似无间地狱重现人间,在那其中有我最爱和最亲的人。
  我转过身,揪住陆君涵的衣襟,犹如一匹血红了眼的狼,如果有獠牙,我下一刻便会咬上眼前这个罪首的脖颈!
  “不要再杀人了!”声音已然嘶哑得不像自己。
  他挑眉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伸手擦去我嘴角的血渍:“玉瓷啊,一个背叛你的人死了值得这么伤心么?尽为些不相干的人流眼泪!”
  我摇头,他不懂,那些人在他眼里是棋子,是蝼蚁,可以用之杀之抛之弃之,他永远也不会懂,那也是有娘生有爹疼的一条条鲜活生命!
  下巴被捏起,他逼我正视眼前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在我耳边阴戾地道:“看清楚了,现在是你的九哥和夫君在屠杀,他们设了埋伏,想取我的命!玉瓷,你说我该如何?保这些手下?就算我想,你的夫君和九哥怕也是不会应允吧?”
  话音未消,他持剑的右手蓦地一挑,在我的惊叫声中将右侧一个袭向他的将士刺落马下,热腾腾的鲜血喷薄而出,淋淋落落洒溅在我和他的半边肩膀上,一条年轻的生命转瞬消遁。
  我的心从未如此荒芜而绝望,我知道在我迟疑的每一秒都有人受伤倒下,猩红渗进土壤,染红大地,凄风带来亡魂不甘的哀鸣在耳边一遍遍呜吟,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我揪紧他的衣襟,一字字艰难地道:“我陪你去寻宝,保证不再反抗寻死。你停止吧,就现在!”
  他微微眯起眼,捏着我的下巴收紧:“哦?可你的夫君似乎不愿就此放过我。。。”他扭转我的脸,“你看他就要冲过来了,啧又杀了一个。。。你猜猜,我和他在你面前对决的话,谁死谁活?”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白袍翻卷,银光过处必有惨嚎声响起,空气被抽紧、卷起、荡漾、击碎,四下流散。我看到他因为先前受伤而略迟滞的左臂被残月的长鞭卷到,瞬间撕开一片血肉。
  我闭上眼,耳边听到自己枯竭的声音:“你不会死的,你若死了,我陪你一起下地狱便是。”
  陆君涵挑起嘴角,目光诡异幽深,说不出是得意、悲悯、遗憾。。。可惜我闭了眼睛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懂。我只知道他扳过我的身子,低头在我耳畔道:“把你刚才说的,一字一字大声告诉他们!”
  我缓缓抬起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右手侧不远处的裴湛蓝突然高喝了一声:“瓷儿,莫要听信他的话!一句都不要听!”
  身后的陆君涵在我耳边厉声催促:“快说!”
  四下惨叫声连绵不断,浓重的血腥味压来,逼得人几欲窒息。无数残肢断臂化成一张网,将我密密笼罩,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着:“说吧,说了就可以马上结束这一切,快说吧!”
  耳边传来他的呼唤:“瓷儿,不要!。。。”
  “你还要看着多少人死在你面前?快说吧!
  。。。。。。
  我咬咬牙,闭上眼嘶哑着声音道:“我宁玉瓷与陆君涵,他生我生,他死我死。若有食言。。。必遭天诛地灭!”
  对不起湛蓝,在这场孽债纠葛中,从头至尾该死的人只有陆君涵一个。如果定要有人为他陪葬,那也只该是我。此事既因为我而起,便由我来终结吧。
  四周喊杀声渐渐低了,我只觉从头发到脚趾尽是疲惫,恨不得就此睡去,醒来时我还在夏都,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小飞贼,身边有欢乐之家,有大哥,有江雪,还有他。。。。。。
  对面燕铭九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压抑:“放了玉瓷,我便放你出靳!”
  陆君涵微微一笑,伸手拂开我颊上的乱发:“燕将军刚刚没听清么?玉瓷说要跟我同生共死,要走也是我与她一起走。”
  燕铭九剑眉锁紧,一抬手,燕珏从后面带上一个人来。只见那人约莫30余岁,个头不高,平凡无奇的一张脸,扔到人堆里找不着,一身锦袍已是褶皱不堪,发髻散乱,颇为狼狈。
  陆君涵漫不经心地扫了对面那人一眼,笑道:“这可是份大礼,多谢了燕将军!”
  那人一听,登时激动起来:“陆将军,你我乃是同盟,你不能见死不救!我对你还有用,我知道。。。”
  陆君涵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未听我吩咐,擅自放火,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说罢似笑非笑地看向燕铭九,“陆某原本还有心替靳国清理内奸,既然燕将军已经抓到人,那切莫手软,便替陆某将帐一起结算了吧。”
  一旁的裴湛蓝忽然开口,冰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玉瓷身体未愈,恐撑不了到藏宝地。你莫要为难她,我过去给你当人质。”
  陆君涵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惨白的脸和唇边未涸的猩红,稍显迟疑,随即阴恻恻地道:“陆某可不敢冒险将一匹狼留在身边。不如,裴丞相先自毁了双目以示诚意,如何?”
  裴湛蓝眉宇微颦,却是没有犹豫,竟伸双指直取自己的双目!
  下一瞬间,一声撕人心肺的惨呼传来:“不要!”陆君涵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制住身前人疯狂地挣扎。
  我顾不得手臂被拧到几欲折断,眼里只看到那个人决绝的神情:“裴湛蓝,你敢碰自己一下,我今生今世不会原谅你!你想都不许想!。。。”
  胸中气血翻涌加剧,又是一口血顺唇溢出,顾不上擦,我转过身拉紧陆君涵胸前衣襟,恨声道:“你若再敢如此,我现在便拖你下地狱!”
  陆君涵眯起双眼,目光阴冷绝戾,杀气浓溢,钳制我的手臂不自觉地用了很大力气,与他一贯森冷的性情大相径庭。只是我无力也无法探究,这副刚从地府走了一遭回来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负,脑中一片沉重,眼前众人的面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飘渺的雾色,扑天盖地而来,将我包裹其中缓缓下沉。。。。。。
  陆君涵撑住怀中人瘫软的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只紫玉匣,打开,一只白色几近透明的小虫蠕蠕而动。他撩起她的一只衣袖,将小虫引至她的手腕上,那小虫如被吸引般,瞬间钻入皮肉中,消失不见。
  “陆君涵!”一声怒喝,燕铭九手中金刀紧握,刀刃吟吟作响,几乎按捺不住地要狂戮一番。
  “此乃来自番域的蛊虫,以我的血祭养,唯有我可以召唤。若是我死了,它便会以寄主血肉为食,从里至外一点点蚕食,最终只余一副空的皮囊。。。”
  话音未消,他猛地一个仰身,堪堪避过直奔面门的一束银光。
  燕铭九左手掷出长剑后狂怒难抑:“陆君涵,你一再为难一个弱女子,匹夫犹耻!
  “陆某做事只求结果,不论手段。燕将军请看好你的手下和手中兵刃,若是陆某有个闪失,玉瓷也难逃厄劫。”
  一直沉默未语的裴湛蓝面色冷峭,眼中寒意侵骨,却似乎若有所思。
  陆君涵挥手,未伤的人开始聚拢,他粗粗瞟了一下,只余不到四成。若不是以言语激得那丫头许下重誓,今日怕真是要横尸于此了。
  他了解她,从小到大,连在街上看到流浪小狗受伤都会红眼眶。一别六年,虽历经了不少坎坷,那股悲天悯人的傻劲却仍没有变。所以他冒险一赌,即使那些人与她毫不相干,她亦不可能见他们血溅当场而无动于衷,更何况其中还有她在乎的人。如此说来,江雪那丫头的死,亦非毫无用处。
  明明知道她对己已是恨极,只是那句“同生共死”听在耳中,仍是在心底激起荡荡涟漪。
  这一句,他等了太久,即便是恨,亦甘之。
  抬手抹去她嘴角的血渍,只觉肌肤触手冰凉,他将人儿拢紧些,喃喃低语:“真是个傻瓜。。。。。。”




98

98、悲亦悲兮生别离 。。。 
 
 
  血色的河蜿蜒如蛇,河面凝如镜,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盛开在河畔,铺出一条生的不归路。无数魑魅魍魉在血河中挣扎、咆哮、嘶吼、堕落,枯骨的五指张开抓拢,寻找着同罪者。
  □的双足踏在曼陀罗盘根错节的结根上,少女犹豫着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四周是死谧一般的诡静,时间和空间就此凝结,无间的爱与仇恨坠落成星,从虚空中纷扬而落。
  少女抬手接住一颗,小小的晶莹五角润泽如雪,她好奇地又接住了一颗,却被灼得一缩,再看那颗坠落的星却是黑漆如墨。
  下意识地,她循着纷纷坠下的星向前走去。远方,无边无际的黑色曼陀罗间,有一抹纤细的鹅黄身影,她心下一喜,大步跑过去,顾不得脚下的曼陀罗被踏倒、踩碎,流淌出血红的浓稠。
  到了近前,她小心翼翼地停下脚步。那抹鹅黄却似乎早知她会来一样,缓缓起身,转过脸,她顿时一怔,随即激动地大叫:“小雪!”
  鹅黄少女肌肤如脂,眉眼如黛,微弧的嘴角似微笑似叹息,缓缓伸出手,轻吟道:“你为什么还不来?”
  少女显然没有明白这句话,但亦是一愣,脚下不由一慢,不过一瞬,化为血的曼陀罗已然缠了上来,将对面的鹅黄女子盘裹,先是脚踝,随即没过膝盖,扯着她越陷越深。
  星坠得更急了,仿若一场无边的星雨,照亮了血河。少女呼唤着,奔跑着,却越距越远,眼睁睁地看着江雪被曼陀罗包裹覆盖,再无所踪。
  “你。。。。。。为什么还不来?”
  “为什么。。。。。。”
  “还不来。。。。。。”
  。。。。。。
  
  我蓦地惊醒,衣襟尽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发不出丁点声音;勉力稍稍挪了一□子,微小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全力,放弃了挣扎,疲惫地再次缓缓闭上眼睛:
  小雪,你。。。还在恨我吗?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短得似乎不过是一个东升西落;长得又似数个花落花开。只因我不停地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挣扎,那些远去的人们的面庞一次又一次浮现,我甚至梦到了13岁那年我和陆君涵一起,偷了东街巷瘸腿赵的拐杖,只因他养的那条黑狗凶人得狠,有一次追了我半条街,害得我回家大病了一场。梦里我见到瘸腿赵举着拐杖,点着我的额头:“小子,就是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身子被轻晃着,有人在耳边唤道:“玉瓷,起来了,再睡要成小猪了。。。玉瓷。。。”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那张放大版幼年青梅竹马的面庞;他微微笑着;伸手捏我的鼻子:“起来吧;小懒猪。。。”恍惚间;有个少年边走边回头呼唤背上的少女;等她站在自家门前迷茫地揉着眼睛时还不忘用手捏捏她的鼻子;嘲笑道:“小懒猪;现在就这么能睡;长大肯定是个懒媳妇。。。”
  似乎只是弹指之间,昔日那个清爽少年已成为双手染血的修罗。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眼中迷茫散去;一片澄明。拨开陆君涵的手,冷声问:“这是哪里?”
  陆君涵眼中温柔褪去,复成一抹看不透的浓墨:“我们已经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到了么?那个百年来吸引了无数人竞命的墓穴,就在眼前。那里,也将是他的葬身地!我相信以探天龙的机关,即使百年之后,杀一个陆君涵依然不成问题。到时候只要我故意触开机关,他将永无机会重见天日。
  湛蓝,对不起,一切的杀戮早该停止了,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
  
  跳下马车;多日未见阳光;我不由伸手遮目;顺势半靠在车厢上;多日未怎么进食的身子软得似乎抽了筋骨般。然而感到身后逼近的热度,我迅速站直身子,向旁侧迈出两步。
  陆君涵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微滞,随即顺着原先的轨道落回身畔。
  “陆君涵;我会兑现诺言;陪你下去墓穴。但我不想太过惊动师祖,除了你我,你从下属中再挑两个人,其余人等一律不许下去。你若不允,我就不去了。”我转过身看着他,冷冷道。
  “先去看看再做决定不迟。”陆君涵微微扬眉,上前一步,扯住闪在一旁少女的腰带,不顾她的挣扎挟迫地带着她向前走去。
  
  走出不远,眼前豁然开朗。我惊讶得一时忘了挣扎。明明该是初冬节气,眼前却是一片绿意盎然,芳草菁菁,茂盛而浓密的树冠搭出一片天然凉棚。
  视线所及,右侧是陆君涵的人马,左侧则是燕铭九的队伍。虽然小小的一块地方聚集了数百人,但除了偶尔的马蹄刨地声,却无一丝嘈杂,反倒是林间的鸟儿,看着忽然造访的陌生客人,大感好奇,围观在枝头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或许因为鲜有人至,几只松鼠竟然跑到了士兵的脚下,好奇地抬头张望眼前的大个子,丝毫不惧人。
  又往前走了几步,我却不由倒吸了口气,芳草尽头,是陡峭如刀削的悬崖,浮云如絮,点缀在碧空,仿若置身仙境一般。我暗自摇头,想自己大概真的快成猪了,昏睡中连何时上的山都不知道。再回头一看,果然,除了我所乘的那驾马车,其余的车驾已不见踪影,想来是上山前被丢弃了。
  就在此时,身后草叶微簌,似乎心有灵犀般,我急速转身,正看到裴湛蓝和燕铭九从林间走了出来。
  裴湛蓝换了一身雪青织锦长袍,长发以同色缎带束绾,青眉如墨,眸深如潭,正关切地望着我。旁边的燕铭九卸了盔甲,身着玄色云纹锦袍,手中却没有任何兵器。
  此时吴风上前一步,向陆君涵禀道:“已经检查过了,并无任何利器。”
  陆君涵微点了下头,制着我的左手始终不离我背心要穴。
  我一怔,直觉不对,赶紧抬头对陆君涵:“我刚才跟你说的。。。”
  他微微一笑,侧头对我道:“忘了告诉你玉瓷,裴丞相和燕将军会陪我们一起去。”
  我只觉心被重重一击,一时间茫然无措。本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打算让陆君涵有去无回,如今局面突变,又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由压低声音讥讽道:“你何时如此大方,肯将宝藏与人分享?”
  陆君涵亦在我耳边低声道:“将最危险的带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何况。。。”他笑得意味深长,“我不是还有你么?我要的是宝藏,他们要的却是你,不出点力怎么行?”
  此时,另一个兵士过来启禀,墓中浊气已放得差不多了。
  裴湛蓝一扬手,一个白晃晃的东西飞了过来,陆君涵伸手接住。裴湛蓝却并不看他,只温声对我道:“地下阴气重,把这药丸吃了。”
  我从陆君涵手中拿过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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