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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美人露出为难的笑容,“这个,臣妾就真的不知道了。”
楚烨,楚烨没有死。心乱如麻,我没有心情和许美人打交道,忙辞退她。楚烨没有死,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在屋子里团团转,又是焦急,又是喜悦,又是欢喜,有时悲伤。
“走。”我忙叫上青菊,刚踏出门槛,停住脚步。他现在在哪呢?我去哪找他呢?他会见我吗?
是啊,他会见我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在月光下相逢的青衣女子,不再是那个在冷宫中孤苦挨日的弃妃,他还愿意见我吗?
脚步缩回,折回身,重重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娘娘?”
我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兴许是搞错了吧。兴许有两个楚烨,是另外一个楚烨吧。兴许是许美人记错了吧。不知此刻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丝希望,希望那不是楚烨,而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那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坐在这享受这一切。
就像是青楼里的妓女等达官贵人来赎身却依旧接客,结果早就赎身了,却还接着客。那是一种叫做羞耻的情绪在作祟吧。
要知道楚烨到底有没有活过来,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拐弯抹角去问元奕。
理由很简单,上次给元奕洗的那条锦带早就洗干净了,一直忘了给他。
施施然来到明光殿外,从里面竟然传来笑声,这是难得的情况。趁着元奕此时心情好,说不定什么都会说。
“皇上。”最得意的笑容,最娇媚的笑容,最得宠的笑容,绽放在嘴角。我猜想,我那时的笑容肯定宛如隔壁家的阿花见到情人一样,像花般灿烂。花期是很短暂的,只有一季,而这如花般的笑容也短暂,在见到立在元奕前边的那个人时,我想,微笑都已经忘记了如何收回。
时光凝住了,那些过往的美好历历在目,闪着光的鹅卵石柔软却是冰冷的。很久很久的以后,当许多事情慢慢爬上皮肤,开花凋落变质,到那时才突然间明白,那种东西叫做物是人非。
爱与痛的边缘,我该如何哪一条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开第一步,走向第二步的,最后走到元奕身边的。
“见过燕容华。”他还是那般的沉稳淡定,声音温和的就像夏日里的一杯白开水,深眸里似一汪海洋,碧蓝沉静却看不透。
我回首含笑。
“燕来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元奕轻笑问道,手指若有若无划过脸颊,留下的温度让心猛地一紧。
我回过头努力装出最自然的模样,“臣妾是给皇上送锦带来的。”
手里接过青菊递上来的锦带,心头兀然紧缩,仿佛有只手抓住它,全身血液停止供应,难受的就像被扔在油锅里沸腾,跳起来又落下,带着油煎的痛苦痛彻心扉。
元奕接过锦袋,翻看后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这条。”
我感觉得到楚烨在听到那句话是身子的颤抖,但是只是一瞬。就像是送去火葬的死人在遭到火烧的时候会猛然起身一样,只不过是生理反应吧。
突然痛恨自己,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找这么个烂理由,这不是给自己打上一巴掌吗?不,或许,他早已忘记那时月光下的誓言,那些空中花阁般的绚烂美好,那些水中月镜中花的历历场景。
“臣还有事,先告退了。”沉稳不变的声音听在耳里仿佛雷鸣。他,就要走了吗?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一面呢?
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不敢微笑着叫他楚烨,不敢上前问句你还好吗。
“皇上。”我想我的心已经跟着他飞出去了,“臣妾也先行告退了。”
一出明光殿,就看见那抹记忆中熟悉的黑色身影。
“楚烨。”忙飞奔过去。
“燕容华娘娘。”他没有抬头,恭恭敬敬的表情不亚于小平民在菜市场见到国家首领,有的只是敬畏,没有其中的惊喜,“您应该叫臣楚将军。”
“楚将军?”是啊,我怎么忘了,他是楚将军,我是燕容华;他是皇上的臣子,我是皇上的妃子。这不是天与地的区别,却也是一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伦理的鸿沟。不禁苦笑,“楚将军。”
我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嘴里心里都透出一丝苦笑,“楚将军是皇上的,楚烨,是我的。”我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要霸占一切,就算是已经溜走的东西。
楚烨惊异的抬起头,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娘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微臣就告退了。”
“没有事就不能叫你吗?”我不知道此时为何会变的如此斤斤计较伶牙俐齿,“你,还好吗?”心莫名软下来,他毕竟曾经驻扎在最柔软的地方。
“谢娘娘挂心,微臣还好。”
“哦。”
沉默,沉默就像一道墙,挡住这边的风,也挡住那边的雨。在沉默中爆发是需要资本的,就像做花瓶也是需要资本一样,做不了花瓶只能沦落为大众女,爆发不了,只有死亡,死寂般的沉默。
楚烨最终打破这份沉默,“娘娘好好保重。”疏离的淡漠神情,伴着一股淡淡的忧愁。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凭我在心里如何呼喊,如何绝望的呼叫,也无济于事他不回头离去。岁月辗转反侧颠簸流离,来来回回,回到原点,却已经不是先前的原点。一旦以过去命名的东西,不管多么美好,就算美好的让人想想都不禁要哭出来,可是它还是回不去,只能等着岁月风干,等到来了下酒。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时间面前,无力地就像是永远的不到糖的孩子。
心,早已溃不成军。
“娘娘。”青菊扶起瘫坐一地的我。
一个月的时间越来越近,没有几天了。青菊一天比一天着急,而我,自从看见楚烨那次回来后,就像得道高僧坐定一样,不慌不乱。不同的是,得道高僧已经参破了红尘世间万物金木水火土生生相克,而我,只不过是死心,如同绚烂过后燃烧一地的烟灰,再也燃不起半点火星。
“娘娘。”青菊又开始苦口婆心劝我了,我很怀疑如果她能穿越到现代,妇女主任这个工作她绝对能胜任。哪个妇女主任能像她一样为了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持之以恒磨破嘴皮还继续尝试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您就算不想想自己的命,也要想想楚将军啊。”
楚烨都不要我了,我还有命干什么。我继续冥想,天马行空。
“您要是出事了,楚将军肯定会担心的。”他是他,我是我,再无纠葛。
“他要您好好保护自己,楚将军不是无情之人,说不定他已经想到带您出去的办法了。”睁开眼,看着她,她点头,闭上眼,继续想,认真想一想。
说不定,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还没有见到棺材,怎么就能苦,怎么可以提前浪费情绪浪费眼泪呢。
猛然睁开眼,“青菊。”
“娘娘。”青菊觉得我想通了,立马把脸伸过来。
“我觉得你说的有可能是对了。”我从床上下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活动筋骨,“拿点吃的来。”吃饱了肚子在有劲。
“是。”她立马跳着跑出去端来食物。
肚子,孩子,哼,看我怎么把这个无中生有的孩子搞掉。没有男人,一样能搞大,没有冯昭仪,一样能搞小。
36。…两行密疏倾天下
这些日子,来明光殿的次数更勤了,只不过是为了楚烨,讲不上话,就算是打一个照面也好是心满意足的。
这一日,下完朝,楚烨照例进明光殿和元奕开小型会议议事。自从冯乐士倒台后,楚烨的地位扶摇直上,越来越被皇帝器重。
我看着他进去,等着他出来,就像夜晚等待白天,晨昏交接,却是最美的时刻。
“燕容华娘娘。”我真讨厌他此时的毕恭毕敬,我又不是他妈,没必要把头勾的那么低。
尽管讨厌他说话的语气,但听到温润如水的声音是坚硬的心被流水轻轻拂过,如鹅卵石般光滑了起来,“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的。”
“娘娘请说。”
眼神一旦遇见他,就不舍得转弯,生怕错过他任何一点的细微表情,“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是不是都会站在我这边帮我?”
他抬起头,眼神里银子还未捕捉就已经一闪即逝,复的低下头,“不管娘娘发生什么事,微臣永远站在娘娘这边帮助娘娘度过困难。”
“好。”我就知道,楚烨不会是无情之人;我如果出了事他一定会奋不顾身搭救我的。
“娘娘。”青菊一直站在不远处替我们望风,她出声代表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一件事,胜率有多大。但是,就算重新打入冷宫,或许说不定会是另外一片天地,我就会再也不放手跟他远走高飞。美好永远是那么短暂,短暂的只够用一瞬的时间来回味。
“娘娘。”我转身欲走,他突然叫住我,手伸进宽大的衣袖里。等了片刻,依旧是手在衣袖里的动作,“娘娘,微臣一定会保护娘娘,不让娘娘受伤。娘娘,请保重。”我想,我是中了他的毒,要不然怎么明知道两人不可能,还笑的如夏花般灿烂。
我勾着指头算算日子,一个月的时间快到了,大姨妈就要拖儿带女来势汹汹投亲靠我来了。
我不慌不忙继续吃好喝好,顺便摸摸肚子,居然有变大的趋势,这么坑爹!而青菊呢,自从我想通又从老僧坐定的姿态回复道现在的小媳妇静若处子动若动如脱兔的状态后,再也不到我耳边唠叨了。换人了,整天在玉蓉面前唉声叹气生怕自己个儿高天塌下来要自己顶着。
玉蓉一见她,第一反应就是两人齐齐想叹气一声。
“青菊。”我把在骚扰玉蓉耳朵的青菊叫进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是。”
一盏茶还不到的功夫,赵巠娥、李容华、许美人一个个接着来了,然后当然是姗姗来迟的付昭仪,美妙的聚会,温柔的陷阱就要开始了。
“皇上到。”青菊的速度现在是越来越快了,让她通知五个人,这么快就能办成。以后把她培养成“信人”,担负信鸽的职责倒是不二人选。
“参见皇上。”六个女人一起娇滴滴的齐声发音。这么壮观的场景,今生有见,要是死了,也值了。
“怎么各位爱妃都在,今日如此团聚?”元奕一看见六个女人喜气洋洋围坐一团,待会儿全围着他打转,能不高兴么。
赵巠娥忙起身答道,“燕妹妹怀孕了,臣妾想给小孩做些衣裳就来这了。”听说自从赵巠娥入宫,皇上去她那的次数可以用一只手数的清。现在看见皇上,可不乐坏了,像饿羊见到肥狼一样。
“赵巠娥有心了。”元奕眼神一转,在我身边停下,“近日身子可好?”
“皇上是问臣妾还是问臣妾的肚子?”我调笑问道,多么融洽的氛围,多么祥和的气氛,多么幸福的场景。
“哈哈。”元奕爽朗笑出声,“都有。”
“如果皇上问的是臣妾,臣妾很好;如果皇上问的是肚子,臣妾的肚子。”我突然捂住肚子,拧起眉头,“肚子。”
“怎么了?”元奕慌忙扶住欲往下坠的我,一脸担忧的神色。
我捂住肚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大姨妈果然来势汹汹,大有一副不冲破门誓不罢休的势头,咬住牙齿,“臣妾肚子疼。”
“快,快请太医。”小桂子得令,立马跑出去将太医请来。
这一回来的太医是太医院妇科最有名的张太医,为人耿直不屈,不受贿不低头不畏强权一心只为皇族生儿育女奉献终身。
他轻巧的把手搭在跳动的脉搏上,隔着帘子,依稀模糊的看得见他眉头一跳一跳。
“回皇上,燕娘娘只是经期来了,痛经的反应,只要几副药调解就无大碍。”张太医尽量用最平静的口吻宣读大姨妈的攻势。
“什么?”这个时候,反应一定要快,就算是半身不遂了也要滚落到床下,抓住张太医的衣服,“你胡说,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怀孕的。”语气极尽悲苦,就像刚死了老公又守寡最后孩子被狼叼走的祥林嫂。
松开张太医的衣服,抓住元奕明黄色的衣服,两件衣服料子就是有差别,元奕的衣服触感好多了,“皇上,一定是诊错了,一定是错了。”
“皇上。”许美人跪下替我说话,“说不定是张太医把错了,要不换个太医吧。”
“对,换个太医。就让上次那个李太医来,让他来。”我尽力把自己弄成怨妇的形象,悲怨感一定要强,但形象一定不能乱,要不然就成了没打赢架的疯妇了。
元奕闭上眼睛,皱起的眉头昭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宣李太医。”
小桂子得令又急匆匆跑出去,不过,这次时间更长,后面也没跟人。“回皇上,没有找到李太医。”
“什么?”元奕的太阳穴一跳一跳,隐隐发作,怒火只在一瞬间,就像火山喷发也只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而已。
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付昭仪,这就是我的救命草啊,连忙爬到她脚下,第三次成功抓住付昭仪的衣服,“姐姐,李太医是你找来的,你给妹妹把他找来啊!”
“我,我怎么知道他在哪?”付昭仪连忙避开,眼神慌乱,“妹妹求错人了。”
不死心,“上次是姐姐将李太医引荐来的,说是以后每个月都让他来瞧。这一个月了,姐姐帮妹妹把他找来啊。姐姐,妹妹求你了。”我当然知道李太医是永远也找不到了,“皇上,你让姐姐把他找来啊。”
元奕瞳孔一紧,“付雅薇,人是你引荐的?”
“皇上,听说李太医是付昭仪的远房表哥。”许美人适时开口,堵住付昭仪接下来要说的话。
“付,雅,薇。”元奕一字一顿道,“你好大的胆子!”
“臣妾不敢。”付昭仪慌忙跪下求情,“臣妾没有,是燕容华她。”
“皇上。”我哭喊道,分贝提高,嘶哑着嗓子,“臣妾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没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你要给臣妾讨回公道啊!”说完,一口气刚喘完,然后,恰当的晕过去,人事清醒。
我不知道要装晕装多久,唯一一次装晕的记忆是大学军训的时候,被晒得实在不想继续呆在太阳底下“烧烤。”于是,就直直的晕过去了。那一次,由于没有经验,往前倒,结果和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拥抱,直接被水泥地给震晕了,这一次,非常聪明的,选择身上有肉的赵巠娥,倒过去,软软的人肉垫子,闭上眼。
等肚子饿的实在撑不了,才缓缓睁开眼睛,脆弱的就像刚生产完孩子的女人,“青菊。”其实,每一次来经期就像是难产一样,只不过这次,喝了“催生药”,好一点而已。
“娘娘。”青菊掩饰不住的兴奋,她悄悄竖起根大拇指,“您真厉害。咱这一关是躲过了。”她平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付昭仪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我饿了。”刚才大喊大叫大哭大闹,精力早就支透了。
“是。”她前脚刚出,后脚付昭仪就走进来。这一回,她倒是没让人通报,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还是那抹不变的笑容,付昭仪就是付昭仪,打碎了牙齿还是笑眯眯的把它咽下去,“妹妹好计谋啊!”
我也笑着回应,“多谢姐姐帮忙。”
在笑里藏刀的人还是会有笑不住的时候,“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