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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凝歌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校医院的隔间里输液。
多么熟悉的场景!
她回过神来,只觉得手腕痛。扭头一看,被扎破的左手腕让人给包裹的像个粽子。
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不太对,不是说在古代借用的躯体与他们在现代的真身无关吗?怎么…?
“师姐…?”
一道帐子之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史哲…?”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是你吗?”
史哲探出了一个脑袋:“是我…你怎么会回来?”
“畏罪自杀…”岳凝歌撇了撇嘴。
“畏罪自杀?”他有些不太能懂。
“嗯,这个说来话长…你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安公子挂啦?”岳凝歌问道。
史哲闻言,料想岳凝歌是还不知道穿越之事的□□,便道:“算是吧…”
“唉?六月了?”岳凝歌发现了墙上的电子日历,心中很是奇怪:“时空的流速不是一小时对一年吗?那现在应该是五月份才对…”
“师姐…”看着那张单纯而又充满疑惑的脸,他犹豫了,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告诉她。
“也不知道他们在古代怎么样了,岳二小姐这个罪魁祸首死了,严明焕大概就没事了吧…”岳凝歌笑笑,“咝…”旋即,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腕上的疼痛痛得真切,令人无法忽视。
史哲见了十分心疼,他走上前去扳过她的肩膀,正色道:“师姐,我有话跟你说。”
“说…说呗。”她很少见他这么严肃。
“好,不过在开始正题以前,我要先告诉你一句话。”史哲道,“隐瞒不一定都是出于恶意的,有些隐瞒,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当事者,懂吗?”
岳凝歌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
连史哲自己都怀疑自己是转性了——怎么突然跑来帮自己素来讨厌的宋宇说话了?还是在岳凝歌面前…
“好,师姐,你听我说。”
史哲咽了口唾沫,下定了决心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讲了出来。
岳凝歌的世界像是在晴空里响起了一阵霹雳,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这是楚门的世界?”她开始结巴,“怎,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尽管嘴上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可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已经开始搜寻着点滴的线索了,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不然你的手腕怎么会真的受伤?”史哲心疼地看着她。
岳凝歌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纵使是在理智上接受了,也无法在感情上顺利地接受,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因为这场骗局…太大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紧裹着一圈圈白色纱布的左手,脑子里一个念头忽然一晃而过——还记得有一日心蕊戴了一只镯子,那只桌子简直跟江若仪的一模一样。可当时她开口问,不但心蕊不敢承认,就连吴妈妈都出面打圆场转移话题。当时她还奇怪,觉得一只镯子何至于大惊小怪呢?可后现在想来,这分明是一处穿帮,是两个演员用错了道具。
岳凝歌紧紧捏住的拳头内汗涔涔的,攥着她的一腔难过与愤怒。
“警察是怎么回事,岳湄到底什么来头?”
“据我研究,是高仿Npc。”史哲道。
“宋宇呢?他知不知道?”
史哲沉重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的…比咱们早不了多少。”
“唉…”岳凝歌长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连他那么聪明的人都会被骗?”
史哲道:“韩非子说过一句话,‘有才而无势,虽贤,不能制不肖’。学长确实是有才能,只不过为人孤高了些,所以一群小啰啰想整他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岳凝歌也注意到了,这是他头一回称宋宇“学长”,颇有些尊重的意味。
她坐了下来,脑袋里一片混乱。
“好恶心,我们被集体当成小白鼠了呢…”她说,“话说,我们现在算是被软禁了…?”
“嗯…”史哲应了一声,他靠近了几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岳凝歌虽然觉得不自在想要挣开,可最终也没能成功。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反正有我在。你说我们知道了师大这么大的秘密,是不是铁定要被保博了?”
门外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默默放下了一份午餐,叹了一句:“早知道就多做些菜了…”
☆、不解
岳凝歌震惊了许久,方平静下来回想之前的桩桩件件。
史哲看着她一系列情绪的变化,暗自暗自喟叹。他刚刚从马骏口中得知消息的时候,也一样是这般反应。这个峰回路转的真相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接受。
岳凝歌想到自己被绑架时,红石离身性命却没受伤害,只是那绑匪推门再看她的时候恍若看见了鬼魅。而她在红石不在身旁的情况下看见宋宇,居然发现他也一改“严明焕”的面容,恢复了自己的样貌。
这下,她算是理解了史哲所谓的“红石不是能量源,而是致幻剂”的说法。红石离身过久,他们眼中其他人的面貌、高仿Npc眼中他们的面貌,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怪不得…
“等等…”她握住了拳头,“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是不是说明,宋宇不会有危险?”
史哲刚想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见得。你没有觉得宋宇在被谁拿捏着把柄吗?”
岳凝歌思考了片刻,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是有点儿…不然他那么清高一个人,怎么会陪着他们做戏来骗我们?”
史哲缓缓从铺有白色床单的医务室病床上站起身来,凝望着窗口,良久:“你说,宋宇他不是故意要骗我们吧?”
“我相信他。”岳凝歌不假思索。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岳凝歌早已对宋宇产生了深深的信任与依赖。他是那个身兼锦衣卫镇抚身份的家中顶梁柱严明焕,也是她亦师亦友的陪伴。
史哲也抿着嘴点了点头。
岳凝歌瞅到他放在病床前头的几本书,伸手去拿,顺便翻了翻,问道:“怎么都是些日本作家的书?你喜欢这些?还有夏目漱石?”
她看着史哲,远不相信这位学弟会有那么文艺。他在她眼中,充其量也就是看塞车杂志、时尚杂志的那类人。
史哲轻扬了扬嘴角,笑着说:“是啊,别看这只有中文译版,可聊胜于无啊!光这些也是我恩威并施才搞到的。”
“听你这口气,还嫌弃中文版不成?”岳凝歌略微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难道你懂日文?”
史哲耸了耸肩。
他的确懂,别看他本科期间英语四六级考了五次才过,可日语却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偷偷自学的。中学时候,还花过一笔零花钱雇了一个日本人来当他的家庭教师,为他纠正发音。
“喏,一开始是为了看岛国爱情动作片嘛…”他开玩笑道。
“胡说!日本□□压根没什么台词…”她越说声音越小,这句话还没讲完,脸和脖子就一同变红了。
史哲就喜欢看岳凝歌这副囧样,便走上前去,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学姐就是学姐,懂的真是多…”
岳凝歌的头被按了下去,却半天没再抬起来。
“史哲,说实话,你心里会想起那边的事儿吗?那里的人呢?”
史哲说:“说实话,会。我现在在担心安家,担心我的‘父母’。尽管我知道,他们可能只是演员或高仿Npc罢了…是不是很傻?”
岳凝歌捕捉到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双眼中透露出来的真切柔情,道:“不傻,哪里傻了?我在想要是演员倒还好,可如果是高仿Npc的话…也会有真感情吧。所以我倒希望他们是演员——希望吴妈妈、凝安她们都是演员。”
“乖,别想啦…”他笑笑。
岳凝歌听到那个“乖”字,差点把他当成宋宇,似乎对面的人下一刻就要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来递给她。
“你不要老对我这样说话。”她抬起头来正色道,“我是你师姐。”
史哲听了,愣住几秒,又笑了:“你知道么师姐,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丑爆了。”他回过回身去,留给岳凝歌一个背影:“我去看看今天的饭来了没…”
他走到传送带的窗口,将精致的食盒拎了进来。
藕粉、龙井虾仁、松饼…又是一水儿的杭州小吃。他能看得出来,藕粉不是超市的冲剂冲泡而成的,而是去校东门阿婆家的小食店买回来的,还热着。至于虾仁和松饼,应该都是她亲手做的吧……
念及此,史哲眼前浮现出陈静的慧黠一笑。他甚至是有些不解的,那样的女孩儿究竟为什么会看上他?
虽说之前对他主动示好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有如过江之鲫,可他了解,那些大多是肤浅的庸脂俗粉罢了。她们或许愿意用自己的“善解人意”来换豪车一日游或一两只轻奢的包、抑或是一顿高档的晚餐,他完全能洞察这些女孩的心思,于是跟她们玩儿玩儿也没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可是陈静…她又是为哪般呢?为钱么?感觉她家境不错,完全没有半点拜金的媚俗。为面子?确实,有史哲这样一个既有身高长相又不缺钱的男朋友是件很长脸的事,可陈静自己就已经够耀眼的了——Ucla的学霸,亲和的个性、不错的外表…
她喜欢自己,为了什么啊?史哲绞尽脑汁想不到。
难道…她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真真切切地看上了他这个人么?
史哲想到这里,心头突然一紧——会么?真的会有一个人排除了所有的身外之物单单纯纯地看上他这个人么?他何德何能…?
史哲轻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何感受。这是他此生头一回怀疑自己配不上一个女人。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传说中的…“动心”吗?不,不会的。如果他对陈静动心的话,那之前对师姐的感情又怎么解释呢?
他将便当盒里的精致菜式一样样放在岳凝歌面前,说:“吃吧,虽然有点少。”
门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人来了。
“谁?”史哲忙喊了一声。
外面的人停住了脚步,却半天不吱声。
史哲有些恼火,疑心是马骏:“你到底是谁?”
“我…”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陈静?”他感到懊悔,“对不起啊,我还以为…”
“没事啦…”陈静隔着门道,“我看这病房里多了一个人,觉得准备的菜有点少了,刚又去叫了点外卖,放这里啦,自己在传送带那头取吧。”
说罢,她将一份什锦焗饭和两杯冰镇红茶放在了传送带上。
“陈静…”史哲突然想要说些什么。
“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说了句“谢谢你”。
陈静在那一头笑了起来:“客气什么呀,你给我提供了那么好的商业案例素材,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我还有事,先走了,see you。”
“嗯,路上小心。”
回头看看岳凝歌,她把筷子撂在一边,早已疲累得睡着了,饭菜倒是没吃几口。他们真是…累得灵魂出窍了——史哲默默想。
忽地,他想起自己听过一首多年前的老歌,是一个名叫田馥甄的女歌手的作品,距离现在真的有好几十年了。歌词中有几句很令史哲记忆犹新:
“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他爱她。咦?怎么这世界,每个人都不快乐。怎么这世界,每个人都爱别人?不爱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史哲本以为是陈静又来送早餐,正踌躇着不知如何面对,便听见外面的人解开指纹锁的声音。
“滴,嘀嗒…”
岳凝歌蹭得一下蹿了起来:“要放我们出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压低声音询问史哲。
“不知道啊…”史哲做了这样的口型。
“你们跟我出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原来来的人是刘芳。
“呦,刘助教…”史哲双手抱臂,斜睨着刘芳:“这是要去哪儿啊?是你个人的意思呢…还是学校的意思?”
“去CSS,学校的意思。”
“哇哇…这个什么CSS是什么东西?听着跟个三角函数似的。”史哲咂了咂嘴,毫不掩饰自己对刘芳的厌恶。
“社会科学研究中心。走吧。”
社会科学研究中心?这个名字岳凝歌似曾相识。貌似是师大一个很金光闪闪的组织,国家每年拨下来的经费无数,供他们来做各种各样的实验、研究、课题调查。
这个部门遥不可及到什么程度呢?大抵能从人员构成看出一二。里面的本科生数量为零,硕士研究生,两人,主要负责修电脑打下手。剩下的那些…都是phd及以上的了。宋宇也是名誉会员,可不知怎么回事,他似乎很不喜欢和CSS的人打交道。据说那边的主任副主任怎么热络地请他他都不太愿意参与他们的活动。
史哲和岳凝歌换了身衣服,跟在刘芳的身后,通过了色彩斑驳的师大校园,他们方发觉,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似假似真,却都同他们往日平淡如水的校园生活一样,被深深镌刻在了学生时代的记忆里。
“博学楼”是整个师大最新、最高的一处建筑。他们谁也没想到,传说中最高大上的研究所CSS的办公地点就在这座楼的35—38层。
☆、穿越是否有罪
岳凝歌和史哲跟着刘芳到达了CSS中心控制室所在的楼层,发现这里窗明几净,地板干净得跟大姑娘的脸似的,似乎比宋宇的办公室更有一种“吹毛求疵”的气场。
中心控制室有四个巨大的显示屏,悬挂在一面墙上。上面分别是四个场景——信王府邸、严府、岳家以及皇宫。
岳凝歌微微张开了嘴,他们在被“监视”?就像是…小白鼠一样?她现在只能想到这个比喻。
原来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部都暴露在这些研究者眼皮子底下。
“平常这里有多少人在观察?”史哲冷静道。
刘芳回答:“两到三个。”
“马骏也在?”
“是。”刘芳的眼睛看着地面,似乎有点心虚。
岳凝歌更走近了一步,去看实验台。
这是一张纯白色的桌子,用视觉去估计,长约五米,宽一米有余。桌子上除了一些小型的液晶屏幕之外,还有着七七八八的按钮。几个小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些类似于“股市k线图”的曲线,在不停地跳动着,变化着。
刘芳看到岳凝歌的视线,解释道:“这是贝壳采集到的你们的心跳速率。”
岳凝歌笑了一声:“原来贝壳也不止是通讯工具而已?真是,科技改变人类啊…”
刘芳缄默不语。
“说来说去,你们调查的目的是什么?”史哲一针见血。这个问题,他好奇了好久:“你今天带我们来,应该是学校决定把事实告诉我们了吧。那就快点说,对谁都好。”
刘芳道:“这是上头批示的文件,有校长和院长的盖章,你们的看看吧。”
史哲接过文件,和岳凝歌一起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这是一叠盖着公章的、厚厚的文件,史哲越翻越快,到最后,干脆没了耐心。
“这不违法么?”他“啪”地一声把文件撂在了实验台上。
“没有明确规定,就算不上违法。”刘芳依旧平静,只是语气之中少了些许强势:“你们没看到问题的关键吧。其实…这个计划之中的所有人不只有NPC和演员,还有一个特殊的。”
“谁?”史哲不记得自己从那本记录本中看到了什么异样——不是说记录本中有心理描写的就是“高仿NPC”,没有心理描写的就是“演员”吗?哪儿还有介乎二者之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