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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过来禀道:“禀副帅,听杭州的捕快说,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少年将军也微微变色,道:“你请大帅出来。”
冯琳道:“你管我是哪里的人,我不偷不抢不犯皇法,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能拦我。”少年将军笑道:“你倒嘴刁。”停了一停,又道:“你的武艺是跟谁学的?”冯琳道:“偏不告诉你。”少年将军笑道:“你练一趟拳给我看看。”冯琳道:“我又不是江湖卖艺的女人,为什么要使给你看,要么你我比划比划。”少年将军一笑下马,道:“好吧,我就和你比划。”冯琳道:“我赢了你你可得放我走。”少年将军道:“好吧,你发招。”
原来这支军队正是年羹尧率领,这少年将军乃是他的副将岳钟淇。年羹尧自跟了四皇子后,又读了四年兵书,到十八岁那年,四皇子才保他出来带兵,随大将傅深远征准噶尔部立了大功,回来后升为总兵,再升为提督,先后不过三年,从一员俾将升至一军主帅,升迁之速,在清代中可算第一人。这时年羹尧才不过二十一岁。岳钟淇据说是宋名将岳飞之后,今年亦不过二十二岁,也是四皇子提拔的人。他和年羹尧一样,精通武艺,熟读兵法,两人年龄相若,志趣相投,合作治军,十分相得。
岳钟淇豁达大度,御下甚宽,年羹尧则察察为明,治军极严。所以军中下属,对年羹尧是畏之如虎,对岳钟淇反为亲近。岳钟淇见冯琳这样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千居然能把那名军官打倒,又见她十分可爱,一时兴起,想逗她玩玩,答应和她比试。
这冯琳好不调皮,岳钟淇一声“好吧。”刚刚说出,她小腿一伸,己突向岳钟淇膝盖踢来,岳钟淇弯腰一接,冯琳拍拍两掌,旋风般的疾打过来、岳钟淇道声“好!”双掌斜直截下,左右一分,用岳家散手中的“撑椽手”反击,岳钟淇臂力沉雄,只因怕伤了冯琳,不敢用出全力,那知武家较技,最怕有所顾忌,他这稍一迟疑,冯琳已化掌为拳,一招“流星赶月”,打到他的小腹脐门要穴!
岳钟淇大吃一惊,急忙一个翻身,双掌一荡,化开她的攻势。心里暗道:这女孩子小小年纪,怎么手脚如此阴辣,不觉把喜欢她的心情减了一半。冯琳手脚并用,跨进一步,右拳收回护腰,左手变掌,向左前下方抹击,这一招乃是少林拳中的“尚档切掌”。岳钟淇横掌一截,她双脚又连环疾起,左脚踢岳钟淇膝盖上的“白海穴”,右脚踢膝盖下的“筑宾穴”,这却是北派“太祖拳”中的连环腿法,岳钟淇连运岳家散手中的“左右开弓”、“托天换日”几招,才堪堪把她挡开。
冯琳越打越狠,招数变化无常,各家杂陈,忽拳忽掌。岳钟淇暗暗称奇,真想不到她这么一点年纪,如何学得这么多离奇古怪的武功。冯琳个子又小,运用各派武功时,专拣攻敌下盘的来应用,岳钟淇不能不弯腰应战,十分吃力。
打了片刻,四周的兵士突然肃静无声,岳钟淇知道一定是年羹尧到了。心想:自己打一个女孩子不过,岂不叫他见笑。面上发烧,拳风一紧,不再退让。岳钟淇乃名将之后,岳家散手精妙无伦,冯琳虽会各派武功,俱到底是年轻力弱,火候未到,岳钟淇认真出手,冯琳立刻转处下风。岳钟淇步伐似猿猴,出拳如虎豹,十招一过,冯琳根本挨不进身来。岳钟淇笑道:“小姑娘你服输了吧?”冯琳一声不响,退后两步,突然反手一扬,两道乌金光芒,电射而出。岳钟淇吓了一跳,知道这暗器必定有毒。侧身骈指,疾的一弹,弹在刀柄之上,将第一柄飞刀弹落地上。第二柄来得快极,岳钟淇不及弹它,又不敢手接,只好缩肩一闪,那柄飞刀呜的一声飞过头顶。只听得年羹尧大喝一声“住手!”岳钟淇敛手跳开,这一喝好像具有无限威严,冯琳那样调皮,也吓了一跳,赶忙缩手。
年羹尧手中拿着飞刀,反覆把视,沉吟不语。岳钟淇走过来道:“这飞刀有毒,大帅千金贵体,何必冒险接它。”年羹尧只道了两个字“无妨”。岳钟淇道:“这女孩子好怪,只怕真是四皇府的人。”年羹尧“唔”了一声,面上变色,并不答话。岳钟淇大为奇怪。他与年羹尧共事三年,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张惶失措的神色。往时在千军万马之中,枪林箭雨之下,年羹尧都是指挥若定;岳钟进心想:就算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大帅也不必怕她,何必如此沉吟思考。
岳钟淇有所不知,年羹尧与冯琳一同长大,年羹尧比她年长七岁,小时常常抱她,情如兄妹。自他们的师傅钟万堂中萨天刺毒爪死后,冯琳被双魔抢去,深居皇府之中,自此二人便不再见。年羹尧只听得了因说过,说是四皇子也甚喜欢冯琳,双魔把她抱来之后,四皇子就把大内的秘药混入茶中,叫她服下。吃了这种秘药,以往经历,会全都忘掉,对于孩子,尤其见效。
年羹尧当时听了也并不怎样在意,心想:这小丫头鬼灵精,让她忘了往事也好。两人不见霎忽七年,年羹尧渐渐长大成人,最近一两年,也有京中权贵给他说亲了。不知怎的,每当有人说亲,年羹尧就会想起冯琳,不知她长得怎样了,想她失了记忆,见了我恐怕也不认识了,思念及此,每觉茫然。
刚才年羹尧听得中军报告,就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闹事,心中已是一动。出来军前一看,见冯琳和岳钟淇打得难分难解,暗暗吃惊,心想这女孩子多半会是她了。及至接了飞刀,更加证实。要知年羹尧乃钟万堂唯一传人,飞刀之技比冯琳还要高明,自然能接能收,而且一见飞刀,便知来历。
冯琳见了年羹尧,小小心灵,也是陡然一震,心想怎么这人好像在那儿见过似的?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年羹尧道:“小姑娘,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冯琳眨眨眼睛,道:“好吧,你问。”
年羹尧叫参将招呼她上自己的车子,突然吩咐岳钟淇道:“把那些杭州的捕快全扣起来,传令军中,不许把这事泄漏出去。”岳钟淇好生奇怪,但年羹尧将令如山,只好依从,不敢发问。
年羹尧跟上车子,叫冯琳坐在自己身旁,仔细看她,见她苹果脸儿,酒涡隐现。儿时面貌,依稀可辨。问道:“你从实说来,你是四皇府的人吗?”冯琳道:“是又怎样?”年羹尧道:“在四皇府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来?”冯琳面上一红,忽道:“不告诉你。”年羹尧道:“四贝勒命宝国禅师来追你回去,你知道吗?”冯琳道:“我不回去。”年羹尧道:“为什么不回去?”冯琳嗔道:“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嘛,有什么好问的?”年羹尧道:“四贝勒对你不是挺好吗?”冯琳道:“唔,好——”忽然眼圈一红,道:“你是什么将军,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年羹尧一怔,继而一凛,心想要是她回去说起我如此问她,只怕允祯会起疑心,便道:“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冯琳道:“哼,原来你这人很坏。”年羹尧奇道:“我怎么很坏?”冯琳道:“你在外面带兵自由自在,却要劝我回到宫里去受气。”年羹尧笑道:“哦,原来你还是那样好玩。”冯琳睁大眼睛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好玩?”年羹尧又是一怔,强笑道:“瞧你的样儿,就知你好玩嘛!你好玩也不要紧,只要你不是私逃,你要出皇府溜溜,四贝勒也不会不许,偌大一个北京还不够你玩的!”冯琳眼圈又一红,怒道:“你这人的确很坏!”年羹尧皱眉道:“怎么我又坏了?”冯琳道:“你为什么总想逼我回四皇府去?”年羹尧道:“劝你回皇府去享福竟是坏么?”冯琳道:“那还不坏?我死也不愿回去!”
年羹尧心中一震,冯琳说得如此坚决,想来其中定有内情。便道:“好吧,我不劝你便是。你在这辆车上躲着,可不许乱动。”冯琳道:“好呀,那么宝国禅师来了,你可也不许说给他知道。”年羹尧不答,撮帘下车,叫道:“中军来!”吩咐道:“把那些杭州捕快通通给我斩了!”中军吃了一惊,年羹尧挥手道:“快去,传令军中不许泄漏!”年羹尧治军,一不如意,便要杀人,中军已是司空见惯。但想不到他连杭州的捕快也杀,见年羹尧面色甚坏,不敢作声,片刻之后,七八名捕快全都身首异处。岳钟淇知道之后,要劝已来不及。年羹尧吩咐立刻将尸火化,骨灰撒入河中。
毁尸灭迹之后,年羹尧下令拔军开入杭州。走了一阵,旗牌官报道:“有一个和尚,提着一根碗口大的禅杖,相貌凶恶,自称宝国禅师,说是大帅朋友,要来求见。”年羹尧道:“好,我亲自接他!”
了因擒了李治之后,用分筋错骨手法,扭伤李治关节,令他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恢复,然后将他交与抚衙的卫士王奋和韩振生。这两人乃是当年董巨川替李卫主考,从数百人中选拔出来的卫士,王奋的铁砂掌功夫,造诣颇深,韩振生的下盘腿劲,也很有斤两,李治武功虽高,但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形同废人,有这两人看守,谅他不能逃走。了因叫王韩二人把李治先带回抚衙,跨上骏马,续向前追。
走了十余里光景,田野间滚出两名捕快,高呼宝国禅师,了因见他们跌得面青唇肿,喝问何事。两名捕快将冯琳飞刀射马之事说了,了因大怒骂道:“这野丫头,简直反了!”继而一想,她只是射马不敢射人,看来还不敢公然背叛。
了因挥手叫这两名捕快先回抚衙,续向前追,不过二三里光景,又是两名捕快拦路投诉,了因益发气愤。如是者每走几里就碰到两名跌伤的捕快,一共碰到了八名之多。了因一算追赶冯琳的捕快,已伤了一半,心道:“她那毒刀一共有十二把,伤了八骑快马用了八把,被我打落两把,那么她身上最多还有两把,最多还能再伤两匹马儿,且看那未受伤的捕快怎样。
了因拍马追出五六里路,再不见有受伤的捕快,暗暗奇怪。摹然间微风飒然,坐骑忽地长嘶,撒腿飞奔。了因大怒,双脚一夹,那匹健马哀鸣一声,四膝跪下。了因吃了一惊,下马喝道:“谁敢暗算?”忽听得铃声叮叮,一个江湖郎中挑着药囊,摇着铜铃,从路旁的山坡走下。唱道:“神医赛华陀,精晓祝由科,不论人和马,受伤可问我!”边唱边摇,铃铃之声,响个不停。
了因心念一动,看自己那匹马时,只见它四蹄朝天,已是倒毙路上。
了因大吃一惊,他自负武功绝世无双,坐骑被人暗算,居然还不知道别人是用什么手法。只见那走方郎中又唱道:“射马不射人,还图半点情;欲医宜趁早,莫过午时辰。”了因面色一变,暗运内功护了全身,招手道:“好,来给我医!”走方郎中取下药囊,提着“虎撑’(江湖郎中挑东西用的器具,又可用作防身兵器),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了因猛然大喝一声,禅杖抡圆,呼的一杖,当头劈下。
那走方郎中冷笑道:“出家人这样横蛮,还说什么皈依三签?”说时,了因的禅杖已当头打到,想是见他毫无抵抗,想留活口,略略闪开头顶,奔肩头扫下。那走方郎中纹丝不动,直到禅杖距离肩头不到一尺,才猛然侧身,举起手中虎撑往上一挡,陛然巨响,火花蓬飞。了因只觉手腕酸麻,禅杖几乎脱手。那走方郎中也摇摇晃晃退了几步,连道:“可惜!”
了因又惊又怒,这人内功之深,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禅杖一摆,一招“横扫千军”,照准敌人腰肋再扫,走方郎中举起虎撑横架,把禅杖再荡开去。了因错步抢进,禅杖疾的一点,这一招名为“青龙出海”,是了因杀手之一,那走方郎中的虎撑已封出外门,回救不及,了因用了全力,意料必中,那知走方郎中微一侧身,用虎撑的护手铜柄轻轻一带,了因的禅杖竟然也给撑出外门,急忙往前一点,解了他的阴劲,托地跳出丈外。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佛爷禅杖不打无名小卒!”
走方郎中阴恻恻笑道:“大和尚,我既非王爷,又非富户,你怎向我化缘,准会失望!了因怒道:“谁跟你化缘!”禅杖一展,呼呼风响,和走方郎中大战起来!
了因发力使杖,端的非同小可,杖影如山,呼呼轰轰,活似一条怪龙,张牙舞爪。那知这走方郎中的虎撑施展开来竟然也是风声呼呼,寒光闪闪,两人各不相让,斗了三五十招,难分高下。禅杖与虎撑每一相碰,便发出一溜火花,两人都是虎口发热,用了全力握着兵器,这才不被对方震飞。
了因暗自吃惊,心中暗数当世高人,能够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已是有限,那里跳来这样一个江湖郎中,居然好像还在自己之上?
再斗片刻,那走方郎中招数一变,左手掏出铜铃,了因一杖卷地扫去,走方郎中纵身一跃,铜铃突然叮叮当当在了因耳边响了起来,了因禅杖一挂,把他的虎撑荡开,怒道:“你敢戏耍佛爷!”禅杖一搅,登时四面八方都是了因影子,一根禅杖竟然似化了千百条杖影,把走方郎中围得个风雨不透,这是了因精研独创的“天魔杖法”,不是遇着最强的敌人不肯轻用!
那江湖郎中笑道:“你还有多少家当,一并拿出来吧。”口里说笑,手中却是毫不缓慢,一柄虎撑,前遮后盖,横挑直挡,把门户封闭得十分严密。在杖风呼呼之中,铜铃仍是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了因展开最凶狠的“天魔杖法”,仍是未能得手,那铃声越响越密,江湖郎中装模作样,讷讷念咒,就像给人作恕招魂一般,了因给他摇得心烦意乱,天魔杖法渐渐疏散,江湖郎中乘势反攻,反宾为主。正战得吃紧之际,那江湖郎中忽然笑道:“大军来了,少陪少陪!到你要往西天时,我再来给你招魂!”虎撑一收,飞身便起,了因怒道:“那里走?”一杖扫去,江湖郎中左手一摇,长袖飘起,反身一拍,了因但觉眼神一乱,急忙撤杖护身,待得再睁开眼时,那走方郎中已跳上山坡,去得远了!
了因定了定神,心想能以衣袖作为兵刃的,只有无极派傅青主传下的“流云飞袖”功夫,这江湖郎中那招莫非就是这种罕见的秘笈?那么他该是傅青主这一派的传人了?但无极派的传人明明只有一个钟万堂,而且这人的身法也不是无极派的。怎么他却能使出这“流云飞袖”的绝招?
了因禅杖点地,茫然若失,这还是他出道以来,除了对易兰珠之外,第一次吃的败仗。易兰珠和他师傅同辈,吃败仗犹自可说,这走方郎中不见经传,这挫折可受不了。
了因正自思量,前面尘头大起,一支军队迎面开来。了因暗想:那郎中的耳朵倒真灵敏,在疾战中居然能分出心神听出山拗那边路上的行军之声。仰头见写着“年”字的帅旗迎风招展,不禁大喜。心想:年羹尧这孩子居然回得这样快,那小丫头定被他兜截了。
年羹尧把冯琳藏好之后,策马出迎,到了军前,下马拱手,俾官小卒,肃立无声。了因大笑道:“老弟,真有你的,真像戏台上的大将军。”年羹尧面色不豫,但迅即忍住,含笑道:“宝国禅师,小将袍甲在身,不能全礼。请禅师换马,咱们且并辔一谈。”中军牵来了一骑蒙古健马,了因跨上马背,又说道:“老弟,你一做了将军,分外多礼,我这老粗,可不懂客气,喂,你看见那小丫头吗?”
了因以年羹尧的长辈自居,老气横秋,年羹尧颁为不快,但他城府甚深,以了因是四皇子跟前得力之人,所以一向对他甚为恭敬。当下佯作不知,问道:“哪个小丫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