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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山了,山路难行,请各位留神!”一伏身平空掠起飞越山坡。唐晓澜一看,山坡上满是荆棘,杂着仙人掌之类有刺的植物,和山下的花团锦簇判若天渊。唐晓澜心想:若用游龙剑开路,还能上去,只用轻身功夫,飞越这一大片荆棘,却是万万不能。看前面引路那人,迈开大步,若无其事,正在踌躇,李双双把臂一贴,蓦然一带,唐晓澜身子突觉一轻,李双双衣袂迎风,踢、赡、踞,一口气飞出一片荆棘,唐晓澜就如腾云驾雾一般,只觉自己手臂所贴之处,软绵绵香馥馥,身子本能一缩,李双双已带自己到了山坡之上。荆棘外有一条窄窄的小径,从另外方向直通山脚。带路的人不从小径上山,分明是想考量自己的功夫,若非李双双相助,当场就要出丑。那人在山坡上刚立定脚步,回头一望,三人已悄无声的立在自己身后。微笑说道:“列位真好功夫!”衣襟一撩,又沿小径上山。
三人亦步亦趋,小径迂回曲折,越过几重岗峦,走上了一座岩,岩上长松闭日,藤蔓引风,百鸟瞅惆,如隔尘世。走了一回,蓦地一层峭壁拔地而起,不下二三十丈,从顶至底,天然如削,毫无借力攀援之处。李双双暗道:“苦也!这样的峭壁,我和泰官或者还可上去,却如何能再带一人。”前面引路的人沿着石宕周围走了一遍,忽见对面壁上,有一处倒垂着一株千年古松,形如苍龙樱海,丹凤朝阳,满树幡着枝藤,藤梢枝枝下垂,又像龙髯凤毛,随风飘拂,有几枝藤梢直荡到这边来。引路的人说道:“好,我们从这里上千丈岩!”从怀中取出一条软索,索端系有铁钩,向前一抛,勾在主松树上,身子荡了几荡,便腾身而起,直向那株崖松飞去。原来此人轻功虽高,却也未到炉火纯青之境,所以早备软索,借索飞身。李双双笑了笑,指着幡松的野藤说道:“有此飞梁,不必多费气力!”白泰官略一结束,脚尖一贴,两手向上一撩,便握着枝藤,即趁荡漾之势,直上松背!李双双道:“唐兄弟,你准备好了!”两臂一分,双足点处,一个旱地拔葱,握着飘来的野藤,突然身子倒转,头下脚上,似欲倒冲下来,唐晓澜一声惨呼,李双双已笑盈盈的用双足夹着野藤,两臂下垂,叫道:“上来!”唐晓澜惊心咋舌之余,蓦然心念一动!
李双双的轻身功夫俊极,姿势也美妙异常。唐晓澜蓦然想起在邙山遇见吕四娘时,她和关东四侠中的“万里追风”柳先开赌赛轻功,也曾负着自己飞上危岩,那份功夫,的李双双竟是一模一样!当下凌空一跃,握着李双双软绵绵的手,飞上绝壁。
引路的人见三人不用软索,飞上绝壁,内心佩服,再也不敢故意刁难,从石峰上凿出来的小径直登岩顶。
岭上风景又与岛上不同,三人上到千丈岩,顿觉心旷神怡,岭上万松夹道,丘壑神奇,远眺黄海,空阔无边,渔帆隐没,翩如白羽。李双双乐道:“想不到此地比雁荡天台更具空灵之胜。”雁荡天台是中国两大名山,白泰官笑道:“雁荡天台高拔出云,雄伟绩丽兼而有之。此峰虽具佳胜,究只一峰。有大海相衬,始显其奇,到底失之雄伟。若以人喻之,天台雁荡有如名将,胸中可藏百万甲兵,此山则如江湖豪客,虽心雄万夫,究嫌格局不大。”李双双知他借山喻人,意指鱼壳,微笑不言,带路的人却已色变。
他们在山上走了半里光景,忽然现出一座大厦,粉墙百仞,密布蒺藜,中间一座门楼,金碧辉煌,气象万千,门楼下面,开着两扇大铁几,左右排列着数百武士,剑戟如林,交楼遮道。三人兀然不惧,从刀枪剑戟丛中,直穿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步入一座花园,园内假山玲现,回廊曲折,还凿引山泉,布置成一所水树,水栅上建有一广阔的亭子,四面玻璃窗子,外面遍植山茶,攀上假山可以眺望黄海。唐晓澜心想这鱼壳大王真会享受,在岛中山上建此别墅,真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
带路的人打起软帘,高声唱道:“贵宾到!”鱼壳大王在里面高声道:“揖客入座!”这时新月已上梢头,里面忽然走出一队垂发美婢,手执纱灯,恭迎宾客!
三人步入了亭,但觉耀眼欲花,里面宝器奇珍,商彝周鼎,罗列满目,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就是地毯窗衣,也是缨珠饰玉,亭子那面,又有一座凉台,上面已摆好几桌酒席。
鱼壳大王哈哈大笑,起立说道:“三位英雄果不爽约,这里还有几位江湖朋友,大家见见!”唐晓澜看那鱼壳大王,已与昨晚所见,大不相同,他身披绣袍,饰以珠片,顶戴天平冠,璎珞纷垂,俨然王者打扮,哪里有半点像昨夜那寒酸的老渔夫?亭子里高高矮矮坐着几十个人,见白泰官到来,一齐起立,轰然叫道:“江南八侠中人,不远万里而来,幸会,幸会!”唐晓澜放眼一瞧,不觉大惊失色!
客人中有两个面色焦黄的干瘦老头,穿着一身黄麻衣棠,面目木然毫无表情,正是八臂神魔萨天刺和大力神魔萨天都!
萨天刺见唐晓澜进入亭中,蓦然翻起一双怪眼,长臂一伸,隔座抓来,口中叫道:“你这个叛徒,还敢见我!”白泰官伸臂一挡,李双双忽然说道:“爪子有毒!”白泰官变掌为拿,双指一勾,勾着萨天刺手腕,萨天刺运掌一推,两人都退后几步!萨天刺手腕酸麻,被握处有如火烙,白泰官也胸口作闷,如中铁锤,两人不过交换一招,都知道对方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鱼壳大王瞪眼道:“什么,这小子是你的徒弟?”唐晓澜亢声说道:“我不是这个魔头徒弟,我师傅是追风剑周青和铁掌神弹杨仲英!”鱼壳大王“哦”了一声,厉声说道:“有话等下再说,所有粱子,一并解决。”神魔双老一见有江湖八侠的人相助,一见鱼壳大王发言,也不敢捣乱这个场子,怒而不言!
一行人走出凉台,鱼壳大王请三人坐上首席,首席上座空着两位,鱼壳坐在主位,神魔双老也坐了下来,另外还有四人作陪,鱼壳大王依次介绍道:“右座这位是凌云岛主卫扬威,那位是五指山的海云和尚!左面两位一位是太湖寨主孟武功,一位是星宿海的药师天叶散人!”跟着把神魔双老和白泰官三人也都一一介绍。白泰官和唐晓澜听了大吃一惊,这些人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凌云岛主卫扬威精通水性,水上功夫,并世无两!海云和尚则是威震南疆的剑师,隐在海南岛的五指山,廿多年来,孤悬海外,未履中士。杀死周青的火云峒主龙木公就是他的徒弟。太湖寨主孟武功却是鱼壳的副手,擅长铁砂掌功夫,一双蛾眉刺更是水陆两用的外门兵器,武艺不在鱼壳之下。星宿海的药师天叶散人,则大家都不知他的来历,但看他童颜鹤发,追骨仙凤,一看就知是内功造诣极深的人物。至于神魔双老的厉害,唐晓澜更是深知,心想:这么多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齐集此地,万一闹翻,纵李双双和白泰官武功再高,也抵御不了。看白李二人时,只见白泰官已是面色微变,李双双则仍是神色自若,谈笑风生!
天叶散人坐下来后,眼盯着首席上座,冷冷问道:“怎么主宾还未来么?”天叶散人武功卓绝,初到中原,满以为他是主宾,谁知主人却不请他上坐,心中老不高兴!
鱼壳大王把众人肃请就座之后,其他大小寨主和宾客分坐两席,鱼壳站起来道:“请哈总管来!”白泰官见首席上座空着,也是老不高兴,心想:原来岳丈不是请我,而是另有主宾,倒要看这两位是何等人物?
鱼壳大王一声吩咐,外面鼓乐齐鸣,不一会儿提灯美婢,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揭帘走进。这人回人装束,眸子精光四射,腰悬两个圆球,大踏步坐上首席,神情倔傲,神魔双老首先站了起来,孟武功卫扬威等人也随着肃立,只有天叶散人和海云和尚微微欠身作礼。唐晓澜看那人时,大吃一惊,悄悄对李双双道:“这人我认得!”李双双和白泰官都在出奇,看这人步履如山,精眸炯炯,武功是深湛极了,但论辈份却必在神魔双老之下,不知他凭什么坐首席。见唐晓澜知道此人来历,急忙询问。唐晓澜道:“他是我一个新朋友的仆人!”白泰官眉头一皱,颇恼唐晓澜在此时此地却说笑话,那料这位首席上宾,坐下来后,双眼一扫,却倏的又立起来,伸手给唐晓澜道:“唐兄来赴宴,幸会,幸会!”唐晓澜和他伸手一握,也笑问道:“王公子好?”那人恭恭敬敬答道:“好!多承关注!这一来不但大出白泰官和李双双意料之外,席上自鱼壳大王以下,所有武林高手,无不暗暗称奇!神魔双老,神情顿变!
鱼壳大王亲自替首席贵宾斟了一杯美酒,郑重说道:“这位是京师第一名手哈布陀、哈总管!”李双双和白泰官虽然不知来历,也得随众人道声:“久仰!”哈布陀坐下来后,问道:“还有一位未到!”鱼壳大王说道:“宝国禅师要慢一点才来,我们可先行开席。”白泰官又是一奇:这宝国禅师名号素未听过,何以也坐首席。
酒过三巡,亭子外鼓乐喧天,爆仗如雷,哈布陀提起酒壶,给鱼壳敬酒,肃然说道:“恭贺大王开府!”席上欢声雷动。鱼壳大王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缓缓说道:“兄弟德薄能鲜,多承各位匡扶,立此基业,又承四皇爷错爱,允予海外称王。今日开府,敬宴高贤,日后尚有大事要各位协力相助,请予指教!”白泰官满腔怒气,想道:原来他来不及等四皇子登基,已先窃位自娱。倏然起立,冲口说道:“岳丈大人,小婿便有一事请教!”舌绽春雷,四座皆惊!鱼壳大王冷冷说道:“白大英雄,翁婿之称暂缓,高见请先赐教!”
白泰官双手据桌,正想发话,亭子外忽然一阵喧哗,鱼壳大王喝道:“什么事?”手下人禀道:“有一个老丐婆突然闯来,她也要赴大王之宴!”鱼壳喝道:“叫她进来!”软帘一揭,一个丐妇步过广亭,走上凉台,头上青丝覆额,俨如少女,面上却皱纹隐现,行动蹒跚。唐晓澜见了,又惊又喜,这人正是前天在望海楼上所见的妇人。自己的游龙宝剑,多半就是她取去后复又归还。她现在独上孤峰,单骑闯席,正不知是何用意!
鱼壳大王纵横半世,结纳奇人异士,不知多少,而今见了这丐妇形状,也不禁暗自纳罕。哈布陀也认出了她就是前日在酒楼显技的老妇人,暗加戒备。鱼壳暗自思量:人的头发,最与气血有关,衰老之人,不白亦秃。所以若养生有术,能保持自发童颜,尚不出奇,像这丐妇面有皱纹,犹自青丝覆额,发光鉴人,那可真是不可思议之事,而且田横岛上,防范森严,岛上孤峰险峻难上,这丐妇竟似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直闯至筵前,始给人发现,若非她挟有惊人技艺,那里能够。鱼壳大王稍一沉吟,急忙出去迎接!那丐妇哈哈大笑道:“鱼壳大王,果然大量,不罚我闯席之罪,还请我喝酒。我今日爬上此峰,也还不白费气力。”拐杖顿地,巅巍巍的向首席行来。
鱼壳大王猛然一惊,这席只空有上座一位,位子是虚席以待,等候贵宾的。如何能给这丐妇坐?当下面色尴尬,陪笑说道:“老太太,请到那边上座。”待引她走向西首那席,老丐妇却不移步。蓦然指着唐晓澜道:“我约你明晚来,你今晚就来了么?”唐晓澜一惊:那位盗剑还剑的奇人,果然就是这个老乞婆,急忙站立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前辈休怪,弟子是鱼壳大王邀来赴宴,不敢不到!”那丐妇拐杖一顿,忽然骂道:“呓,什么弟子!你这小混蛋,连称呼都弄不清楚!你的师傅,没有对你说过本门辈份吗?”唐晓澜惶恐万分,手足无措,鱼壳大王笑道:“这位小哥是你的晚辈吗?不知老太太与铁掌神弹杨仲英是怎个称呼?”老丐妇哈哈笑道:“什么铁掌神弹不铁掌神弹,我只知道这浑小子最多能算我的徒孙!”凌云岛主卫扬威奇道:“为什么说是‘最多’,你也弄不清辈份吗?”
老丐妇拐杖一挂,老气横秋的说道:“我怎么能弄清楚,我是前天方见着的。在未见着他前我还不打算认他是徒孙呢!也许他比我的徒孙还低一辈!”坐在首席的人个个都是武林前辈,或一派宗师,听了都皱眉头。杨仲英年逾五旬,师傅这辈全已过世,那里会钻出这老丐婆,明明是说谎的了,鱼壳却记起唐晓澜还有一个师傅是追风剑周青,蓦然想起一人,不觉大惊失色,但这人是康熙初年的人,数十年来,毫无消息,连鱼壳也是从前辈口中才知道她的名字。难道她还在世间?而又突然来此?正自猜疑,那老丐婆又道:“怎么你连我的徒孙都请坐上首席,却要赶我给他作陪客么?”唐晓澜慌忙离席,给老丐婆行下大礼,全场宾客无不惊奇!首席贵宾哈布陀更是面皮变色!他和唐晓澜适才还认是朋友,现在平地钻出了这老丐婆,若按江湖礼节,自己岂不凭空矮了三辈?海云和尚椅子一旋,蓦然伸出手来。那老丐妇正把唐晓澜扶起,海云和尚蓦然伸手未拉,当中一拦,口中说道:“你们归宗认祖之礼,不必在这里来行!”海云和尚自南海而来,坐不上首席上位,已自有点气恼,加上这老丐婆老气横秋,心中更不舒服,所以暗运内劲,要她折在当场!海云和尚几十年功力,造诣非凡,这一格力量何止千斤,那知手所触处,柔若无物,倏然一惊,臂上膊腿弯突然酸麻,椅子向后一倾,老丐婆叫道:“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怎么你也行起大礼来了!”海云和尚双膝跪地,忽忙暗运口气,才把血脉畅通,站了起来,满面通红,这老丐婆竟不知是用什么手法,在电光石火刹那之间,就闭了自己的穴道!海云和尚受了暗算,非常不忿,但自己是一派宗师,吃了亏也只能哑忍,涂图报复,不敢发作当场!
这一下全场骇然,连哈布陀也睁大眼睛。鱼壳大王尴尬之极,急忙对太湖寨主孟武功道:“孟老弟,屈驾你到西首那席作我招呼宾客。”鱼壳不好请其他贵宾让位,所以只好叫自己的副手挪座。那老丐婆更不客气,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补上孟武功的位子,又恰恰是坐在海云和尚身边。鱼壳再敬了一遍酒,过了一阵,那老丐妇端坐席上,不见有何异状,鱼壳才稍稍放心。当下重续前言,站起来道:“白大英雄,刚才说是有旁指教,鱼壳不才,愿聆高论!”白泰官怒容满面,骤然站起,大声问道:“请问老丈,我白泰官犯了什么过错?老丈不许我和未婚妻子见面!”鱼壳大王面色一沉,高声说道:“你若还认我是你的长辈,我开府称王,你为何置身事外!”哈布陀劝道:“翁婿之间,有事可好好商谈,不必发气。依我说,白英雄若肯和江南八侠,一同赞助令岳,那么鱼壳大王自可收回成命,两家豪杰,结为秦晋之欢,是也不是?”鱼壳点点头道:“那就要看他了!”
白泰官忽地一声冷笑,侃然说道:“老丈开府称王,若然是誓举义旗,驱除胡虏,那泰官万死不辞。若是听什么四皇爷之命,贪图裂土分茅,作异族屏藩,称霸海外,那泰官宁死也不敢道随!”鱼壳大王勃然大怒,斥道:“泰官,你好无礼!我在海外为王,不朝不贡,又有什么辱没气节之处?”白泰官再忍不住,流涕说道:“老丈,你好糊涂,居然听信满奴的话,你若扶什么四皇子登基,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吴三桂,虽得裂土为王,也免不了兔死狗烹之难!咱们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