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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明知她有求于己,必定不会在茶中再做什么手脚,却笑着将那茶杯推开道:“我家乡有句俗话,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万夫人的茶自然是好的,可是晚辈无缘享用。”
万夫人并没有一丝尴尬之意,安然坐在一旁道:“上次得罪林公子,是愚夫妇的错,听闻公子回到总堂,极力为我们夫妇开脱,我和你万伯伯早已铭记于心,这几日来长安有事,正巧听闻林公子也在此处,便命人到处寻找,务必要一表感谢之意。”
林剑澜道:“万夫人,其实你们是为着万姑娘,可怜天下父母心,晚辈早已不再放在心上,更何况我和南海派的那两位弟子也并未受什么损伤,只是万姑娘对我有恩,晚辈常常铭记于心,昨日偶然听些江湖朋友说万夫人在打探我的下落,便冒昧前来拜见,不知她病体可好些了?”
万夫人面露忧虑,摇摇头道:“林公子,若非阿秀的病症古怪难医,我当日也不会打那金冠褶纹蚌的主意,只是至今她也没有什么起色。 ”
这句话倒是实情,林剑澜心中觉得她手段太过恶毒,对她又恨又怜,明知故问道:“我听说那蚌能医百病,难道竟没有什么效用?”
万夫人道:“林公子哪里知道,那金冠褶纹蚌被我们托了一位颇有些门路的朋友重又交还御寇司去了,林公子和那两位早已不在御寇司的通缉榜单之上了,以后再出来行走少了份担心,也算是我们一番赔罪之意,只是阿秀的病,唉,却耽搁了。”
林剑澜见她神色如常毫无愧意,心中着实对她这心口不一的功夫无可奈何,不想再与她扯下去,直接道:“既然万姑娘的病竟是为了在下才被耽搁,万夫人若有什么需晚辈效力之处,无不从命。现下晚辈还不会离开长安,若平日无事,定会再来探望前辈和万姑娘病体。”说罢起身告辞。
听到此言,万夫人面上自是难掩喜色,一直将林剑澜送出门去,浑身一松,急匆匆转身入内。
过了约半个时辰,林剑澜方又从旁边街道探出身来,他本以为做此许诺,万夫人必会迫不及待的与成大夫联系,或可跟去一查究竟,没想等了这许久里面竟是一点动静也无,想了想不觉哑然失笑,这么大一片院落,必定还有若干其他边门角门,一个人在此哪能顾得全部人出出入入?
林剑澜回到住处,想到成大夫武功深不可测,要赶紧冲破这层功力的关窍才更为稳妥些。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阿秀为人并不像她母亲一般,心地颇为善良,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定会提醒。
果然不出所料,林剑澜再次拜访时,万夫人便已迫不及待,未等他落座,便急忙道:“林公子,上次你曾说过,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
林剑澜顿时会意,接口道:“晚辈定然全力相助,万夫人有何事交待,但讲无妨。”
万夫人迟疑片刻,道:“不知林公子可认识白云观现在的观主?”
林剑澜道:“这个……晚辈的确有幸与白云观主相识,曾经受过端木道长的救命之恩。”
万夫人点头沉吟道:“原来是姓端木么?果然是他,我也是听人说起,那位道长医术高超,兼之内功深厚,既然是救过林公子的性命,想必传言不需,只是脾性古怪,常人难以请得动他下山医治。听说端木道长对你倒是另眼相看,不知林公子可能帮忙相请。”
林剑澜笑道:“的确如此,即便当日端木道长为我理脉,也是青叔带着我亲上白云山拜见,几次恳求,方才说得动他,只是那次因为成大夫之事却险些害了道长,让青叔和我好生内疚。”说罢将茶杯拿起轻饮了一口,却暗自抬眼看万夫人神色。
万夫人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道:“这件事帮主早已快信通递各个分堂要防备于他,事情经过我们也略微清楚一二,唉,不想成大夫在匡义帮中待了几十年,最后竟做出这等样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说到此处连连摇头叹息,语气甚是感慨。
林剑澜见她装模作样,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心道:“上次成大夫便是处心积虑的要将道长劫至长安,我岂能如你们的意?”便叹道:“有了上次的风波,即便端木道长对我青眼有加,也万万不会下山诊治,只能我带着万姑娘亲自上山拜见他,或有机会,晚辈也不敢担保他就一定会答应。”
万夫人思索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毕竟是有求于人,亲自上山还显得恭敬些,我明日便准备些礼物同你前去拜见。”
林剑澜摇手道:“万夫人,端木道长脾性甚是古怪,不喜人多,即便当日他同意给我医治,也执意要将青叔‘请’下山去,白云山又是道观之所,若见了你和万姑娘两个女施主,万一心烦起来,反而不妙。”
万夫人顿时满脸失望,喃喃道:“这便如何是好?”
林剑澜道:“万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万夫人还信不过晚辈么?再说匡义帮内俱都是一家人,我定会待万姑娘像亲妹妹一般,万无一失。”
万夫人仍是极不情愿,道:“唉,林公子,阿秀打从生下来,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容我再想一想可好?”
林剑澜心道:“她这不情愿中倒有一半是真心为着阿秀,母女连心,不忍离别。”想罢起身道:“晚辈想去探望一下万姑娘病体,不知是否方便。”
万夫人听他询问,忙道:“林公子不必见外,我带你前去便是。”说罢出了门在前面边引路边道:“我已经交待过这些喽啰丫头了,你是帮主的义子,这里任由你出入。”
到了万秀房门前,林剑澜见门窗仍是紧紧关闭,仿佛无人居住一般,万夫人先是轻轻叩了叩门,听里面一个柔柔的声音道:“是母亲么?”
万夫人应了一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林剑澜向里望去,见一盏烛台放在床边高几上,万秀并未将脸遮起,只低着头斜倚在床,右手中拿着一卷书册观看,左手则轻轻卷着鬓边的一缕发丝不住的缠绕。
万夫人急忙将林剑澜让进,又回头将门紧紧关好,喜道:“阿秀,你看谁来了?”
万秀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他们早已见过多次,此时却均要佯装初见,半晌林剑澜方道:“万姑娘,多日不见,你还好么?”
万秀又低下头道:“多谢林公子挂念,恕我病体沉重,不能下榻相迎。”
万夫人道:“阿秀,林公子特意看望你,你陪他多聊聊,为娘还有些事情,要先离开片刻。”
林剑澜知她是着急与成大夫商议,侧身让过道:“万夫人不必在意晚辈,正事要紧。”见万夫人点了点头开门匆匆离去,林剑澜方轻嘘了一口气,回头见万秀精神看来比前几日倒好了些,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道:“林公子今天也说了谎,什么多日不见?”
林剑澜也笑道:“你倒狡猾,不肯先说话,害的我要撒谎。”说罢神色却郑重起来,道:“阿秀,我应了你母亲。”
万秀脸色一变,低头道:“你不该,不,我不该怪林公子,是我自己不好,若不是那日我向你哭诉,你怎么……”
林剑澜忙笑着接口道:“阿秀千万不要这么想,你当我是个傻子么?好歹现在我知道里面必定有些什么勾当,处处都仔细防备便是,白云观主和他的弟子武功俱都十分不俗,你不要担心,还有就是……”
万秀急道:“还有什么?”
林剑澜道:“阿秀想知道,虽然我学人家说话的功夫不及你,但也可学给你听听。”说罢将刚才与万夫人之间的谈话大概学了学,阿秀听的时而蹙眉时而高兴,林剑澜话音刚落,便见她抬头道:“真的么?你一人带我去白云山吗?”眼神中止不住的一股兴奋,烛光下格外黑亮。
林剑澜叹气道:“你这姑娘,你妈妈还舍不得你一个人走,你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万秀有些黯然道:“我知道她舍不得我,这么多年,她不管做什么事情,或好或歹,都是为着我这个女儿。我却总是暗地里责备她,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林剑澜道:“我不过是随意开个玩笑罢了,你还这般较真么?对你母亲来说,我们可是‘初次相见’,若停留过久,只恐让她生疑,你好好歇息,我走了,可能这几日便不常过来探望你,等她有了答复我再来,你自己要多保重。”
万秀点了点头,回身将那悬在床头的长剑拿到手中递给林剑澜道:“林公子,你把这长剑带走吧,现在取走,我妈妈也不会起疑了。”
林剑澜将剑接过,方开门离去,随意逛了几条街道,才到马市中特意订了一辆马车,又去那家客栈所在,找到那店家略微交待了些许事情,走了这一大圈,到了夜晚时分方回到住处,却是毫无倦意。
院中微风习习吹来,却夹杂着丝丝柔柔的暖意,长安早已换了晚春天气,人也俱都换上了单衫,林剑澜将那分别许久的长剑抽出,见那剑身在月光映照下依旧明如秋水,一泓波光闪耀,想起当日烟花乱落如雨,林龙青以剑掘土,发誓不再涉足武林恩怨,却还是重回江湖。
林剑澜将那剑轻轻舞动,依着流云剑法练了一会儿,却实在是没有心思,呆呆望着那剑柄处的络子经纬交错,环环相扣,觉得如同身陷泥潭一般,漩涡暗流不知在何处涌动,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悬案如夹缠不清的乱丝,解不开斩不断,幸好竟巧遇万夫人母女,牵扯出成大夫来,或许陪伴万秀医病,能让自己有些查获。
至今他竟已独留长安十数天,也未曾与林龙青联系,想到此有些隐隐担心,回到屋中,仔细将那蜡烛芯剔了剔,铺开纸张,浓浓的蘸了墨,借着烛光书写起来。
正文 第十七回 今游多歧路
更新时间:2008…10…19 20:12:23 本章字数:4532
按林剑澜所想,无论成大夫是否赞同自己单独带万秀前去医病,万夫人却定不会放过这一线生机,此次定能成行。
等了几日,林剑澜再去时见万夫人那处已经是里里外外一片忙碌,各样箱笼准备了一堆,万夫人正在院中指点喽啰丫头们收拾,见他到来忙迎上前去道:“唉,我本想亲自送你们到白云山下,可是阿秀这孩子,非不让我跟着,这一路只好多多麻烦你照顾她了。”
林剑澜道:“这个自然,不过前辈准备这许多东西,实在太过累赘,准备些必要的就好,我只和阿秀两个人,路上单是这些物件管理起来都要让人头疼万分。”
万夫人一愣,喃喃道:“这我倒是欠考虑了,以往都是有随从打点整理。”说罢一笑道:“唉,阿秀第一次离了我,我都不知该如何着手了。”
林剑澜见她此时不过如同普通的一个娘亲,心中感慨,道:“万夫人,依晚辈之见,给万姑娘适合凉、热天气穿的衣服各准备两三套即可,尤其要备好路上所用的药物,此外便不需什么了,我知道万姑娘身体虚弱,因此白天也不会长时间让她在马车里颠簸行路,定会好好照顾她。”
万夫人道:“的确如此,长途跋涉,还是轻装上路较好。”说罢将那些里外忙碌之人俱都驱散,道:“林公子,若无意外的话,你看三日之后可好么?阿秀身体虚弱,连日来胃口又不好,我有心这几天给她补补。”
林剑澜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对了,既是去医病,万夫人能否将以往给阿秀诊治过的医嘱药方整理一处让我一并带走,或许有个参照?”
万夫人道:“这个早已收好,在阿秀那里,到时候自然一起带走。”面上却仍有担忧之意。
林剑澜忍不住开解道:“万夫人,万姑娘她自小便跟着你们,因为体弱多病,这十几年来倒有大半时间都是独处屋中,难免心中郁结,此次出去,一来治病,二来可以到处走走看看,或许心情好了,对身体更有助益。万姑娘还需要静心调养,我就不再去打扰她,三天后我再过来。”说罢告辞而去。
万夫人舒展了眉头,听林剑澜刚才言语开解,十分诚恳,见他背影匆匆远去,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呆在原处,半晌方叹了口气。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万夫人站在这里,看着万秀瘦弱的身躯被抱上马车,承载着二人的车辆辘辘远去,在长街上发出的车轮滚滚之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失。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放着长线,在稍等片刻便又要暗里尾随,可心中却仍是有些酸楚,身后却闪出一个人来,沉声道:“我已提前派人紧紧盯住了马车,万夫人何必在此空自牵肠挂肚?若有功夫还不如准备上路,我们可是要比他们辛苦的多。”
万夫人方缓缓回头,见一老者面带病容,神色略带些疑虑,冷冷道:“成大夫,我既然按照你的吩咐做了该做之事,其余的还轮不到你对我多嘴。请牢记 www。。”
成大夫倒没想过万夫人此刻火气这般大,愕然了片刻,随即不置可否的笑道:“万夫人办事想必是万无一失,他们的马车已经跑了有段距离了,我们便上路吧。”
二人施展身法,早有成大夫所安排的盯梢之人沿路出来指路,他们在后尾随,虽不能看着车辆,但却可保万无一失。那马车行走甚快,约跟了一个时辰,早有人迎了上来向前指去。
二人沿着那人所指方向望去,笔直的一条长街通向长安西城门,人群熙熙攘攘,那车辆在人潮中时隐时现,行速已是慢了很多,颇费了些功夫才出了城门,成大夫道:“可看清了么?”
那喽啰道:“那车子后辕上栓着一挂暗紫穗子,的确是万小姐的车辆。”成大夫方点了点头,与万夫人对视了一眼,向城门奔去。
城外人烟渐渐稀少,也无那么多的人手一路跟上,二人不得不加快脚力,只远远的望着那马车,万夫人心中暗自忧心道:“走了这许久,不知阿秀可受得住这颠簸?”
跟了许久,万夫人略微有些气喘,成大夫却仍如闲庭信步一般,只盯着那马车,一刻也不敢离眼,慢慢觉那马车行走的路途有些不对,并非沿着官道驶去,反而越行越偏僻,心中隐隐觉察有些不妙,急忙停下,向万夫人道:“两个人再不识得路途,也不会放着大路不走,恐怕有诈。”
万夫人定睛看去,见那马车在田野一处草棚之外停下,传来数声马嘶,二人又走近了些,见那草棚后面破烂陈旧的车辕车轮堆积如小山一般,还有辆尚未做完的马车歪在一边,原来是一处以养马和制作车辆为生的人家。
成大夫正在犹豫是否再上前些,见一人从车辆前面蹦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根短鞭,一把将那马缰绳牵在手中向后拉去,口中“嘚嘚驾驾”的说个不止,看身影决不是林剑澜。
二人心中一惊,急忙飞身奔了上去,那马夫一转身的功夫见凭空多出两个人来,吓了一跳,二人也不管他,将那车门打开,却是空空如也,又低头四周到处查看,穗子仍在车辕处飘荡,人却已经不见了。
成大夫不想事到临头居然出了这般纰漏,心中大怒,一把将那车夫揪住,道:“这车子从何而来?”
那车夫正要挣扎,见旁边那面色不善的婆娘已经“噌”的拔出剑来,脸色顿时吓得煞白,结结巴巴道:“有、有人让我在那、那个巷子里面等着,换、换了车就让、让我向西门出城跑。”
成大夫听得不耐烦,一把将那车夫丢上车去,道:“在何处换的车辆,快给我回去!”说罢和万夫人匆匆进车,万夫人一把长剑指在那车夫背心之上,随着车辆颠簸,那车夫只觉那剑尖与后背若即若离,片刻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哪还有慢慢赶车的悠闲劲头,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