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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千秋看他那样子,咬着唇笑起来,回过头去望铜镜。
昏黄灯火染亮蒙蒙镜面,映出一张不属于她的美人面,唯有额上的花钿是她的,完全属于她的。北千秋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水平退步,不练不行啊。都画得不大对称了。”
等她出门,左阳正在隔间屋里恶狠狠的漱口,北千秋路过窗口,他抬起头来愤闹的瞪了她一眼:“我没吃饺子!”
北千秋笑着摇了摇头:“就你,老把我随口扯淡当真。”
“你又耍我,有本事别跟我一道走,我不给你付钱!”左阳快步走出门,回头警告她:“别让人家知道我是跟你一道的。”
左阳且让侍卫换了便衣,不离身太远的散在周围,随行注意着旁边的动静,他还真就不回头走在前面,夜市上人绝不算少,卖着用剖空竹竿做的吹泡泡杆与白瓷乒噗的小男孩朝北千秋挤眉弄眼,透明的泡泡随风飘扬,落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女子的薄衫襦裙破开一团湿凉上,引来娇笑嫣嫣,卖杏仁软酪的男子胸口背着木桶身后扛着夸张的旗子高声叫卖,有人买时他也不知从何处竟掏出一个小瓷碗来装着卖于人。
北千秋就远远跟在他手头,自顾自的看着沿街小摊上的油皂泥人,拿了一个凤凰形状的吹糖,北千秋正想着四处找左阳,看他是不是走远了。
结果左阳就背对着她,站在隔着没几步的另一家店门口,装作仔细把玩手里头的纸灯,不经意间向她投来一个目光。
北千秋跑过去紧紧揽着他胳膊:“给我钱。”
左阳胳膊僵硬了一下:“走,不买那个,前头还有别的地方可玩。”北千秋不满的撇了撇嘴,却还是跟他走了,只是她没松手,左阳也装作没发现,俩人并排紧紧揽着胳膊往人群深处挤去。
北千秋一路也没少吃,一个摊一个摊的扫荡,左阳对于夜市倒是没多大热情,然而北千秋似乎很少有这样的空闲时光,享受得不得了,看着左阳的那是十几个侍卫都远远的也跟着他们走在夜市里,她忍不住问道:“至于这么谨慎么?你得了什么消息?”
“先不说曲澄也在余杭,我总感觉这些天有人也跟着我们。”左阳四处望了望说道。
“唔。就你多心。”北千秋来来回回的把玩着几个面具,拿了一个鬼面戴在脸上:“这个如何?”
“还好,不够吓人。你还是带狰狞一点的比较有意思。”左阳说着还是递过去几文钱,将她手里的买了下来:“以前你不也带过一个青铜的鬼面,摘下来的时候,对比可真强烈……”
左阳有意的想要多提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提出的点已经够多了,北千秋还是有几分不愿提起过往的样子。
“以前啊……”北千秋手指摩挲了一下,没说什么,把鬼面放进了布袋里。
“对,以前。咱们之前不也逛过夜市。”左阳说道:“你忘了么?那时候我们还一起买杏仁酪和胡麻饼吃,可是没玩一会儿宫里就出了事,咱们就赶回宫里了——”
北千秋没有回答,两条并行的夜市之间有一条较为晦暗人少的小路连通,北千秋走过去似乎想走到那条夜市上去。
左阳快步追上去,道路虽然一片晦暗,可两侧金灿灿的银杏叶就好像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北千秋埋头在前头走着,身边没有一个行人。
“那天,我明明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是我的不对。”左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既然一直都在你能不能跟我讲讲!跟我说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那四年之后你都在做些什么?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很多……”
北千秋回过头来,秋风吹得银杏叶连连翩飞,她的衣裙也猎猎作响,身形瘦弱更像是要随风而去。
“也没什么好说的。”北千秋将头发拨了一拨:“我也变了很多。”
“你没变。”左阳摇了摇头:“是我一直都没能发现,是我要捉你,要将事态变成这样的……是我对不住你。”他不论怎样也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没有谁对不住谁的。”北千秋不善于接受别人的道歉,别过脸去,她不再嬉皮笑脸了,左阳也知道她态度稍微认真一点了。
他想问太多了。
四年你都去过哪里?是不是真的过得很不好?你想怎么复仇?
你是不是过段时间就要走了,是不是自己有自己的计划?
你想未来做什么?你现在心情如何?能跟他说说么?
左阳一个都问不出,他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北千秋自己心里的计划是谁都改不了的,她比任何人都坚定,北千秋或许都未曾跟曲若说过全部的计划,又怎么会跟他详谈!
他竟有些理解曲若的心境了。若是一个不愿意对旁人敞开心的人,能最接近她的办法就只有做她的手下,做替她行事的亲信了吧!
也不知是赌气还是觉得说别的都没用,左阳开口竟然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这回轮到北千秋结舌了,她偏生面对这种状况没有什么办法,刚刚还在潇洒拨头发的手放下来,那飘荡的银杏叶也一个个顿在半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落下来。
“碑前我说的话,半句假的都没有!我还是很想跟你一起!”这话说的带上几分斩钉截铁的赌气感觉,左阳甚至将手里拎着的给北千秋买的小玩意儿一扔,大步跑到她面前去。
北千秋结巴道:“嗳,然……然后嘞?”
纸灯落在地上,火苗点燃纸皮和竹架,腾的燃起一小片火光,微微照亮左阳的侧脸,北千秋倒退了一步,就感觉有唇印在她的嘴上,沾走了她的唇红。
他只是贴着,然而小小的街巷里,明明这会儿没有秋风,两人却抖作一团。
☆、第30章
滚烫的掌心贴着北千秋肩上的薄衫,不敢用力,不敢捏紧,只这样贴着。
左阳微微抬起头来,复又将唇印上去,他似乎以为这就是吻了,感觉到北千秋的僵硬,左阳似乎更开心了,小心试探着摩挲她的唇。
北千秋伸出手去,推开他的脑袋,声音也在哆嗦:“你在干嘛!”
这不是很明显了么!左阳觉得她在装傻。
“你觉得这叫接吻?你到底有没有点常识!教人行房的书一大堆,怎么就没有教人接吻的书,好让你这个笨蛋学一学!”北千秋的声音忽然也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不对么?”左阳有些疑惑,却转瞬释然了,有些任君所为的放开手,直直站在那里:“那你教教我吧。”
北千秋不做声,过了半天才低低的说道:“你到现在还什么都不会……也是有我的责任……”
“哎?”左阳没太听清,就感觉一双冰凉的手狠狠掰住他的脑袋,迫使他低下头来,左阳听着自己后脖子都嘎吱一声响,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双唇就印了上来。
准确来说是啃了上来。
北千秋踮起了一点脚尖,垂下眼睛去,左阳渐渐听不到两端夜市遥远的喧闹声和那灯笼燃烧的劈啪声了,他两只手去扶着北千秋的窄腰,却只感觉脑袋轰的烧起来,两腿也忍不住发软。
稀里糊涂,心驰神往,两个人紧紧靠着,仿佛就有无数的旖念迸发出来,唇齿相交,密切的多,也……动情的多。总之,他都忘了,就觉得……很好。
夜是迷滂,神志也是迷滂的,点点火从神志里燎向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的脊梁骨也烧成灰。
左阳感觉她含着唇似乎想要吃了他,吃相倒是优美克制,可左阳这个盘中餐确是心急的,他仿佛感觉慢慢领悟出半分心得来,鼻间发出微微的咽声,正要回应,对方却走了。
北千秋稍微离开了一段距离,似餍足的舔了舔唇角,直而长的睫毛抬起来,瞳孔里映着星光:“很软啊。”
左阳一直眼睛怔怔离不开她的唇,北千秋且又靠上来,轻轻点了一下。她两只手也染上了左阳脸庞的热度。
他竟不知怎样想的,面红耳赤却严肃正色道:“你……怎么能把舌头伸进来,下次不许这样了!”
北千秋瞠目结舌,呆了好半天才对天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你丫脑子里有一个碗大的窟窿补不上是吧!”
“这……这样不好……”左阳看北千秋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结巴道:“在外头,不能这样。”
“你丫跟老娘滚床单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那样不好了!哦草,提上了裤子就开始装纯洁,有没有你这种闷骚到极点的!”北千秋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我没——我我不知道那是你啊!我……我要是知道……”左阳也不知道要是当时知道会怎么做,也没空去想北千秋是不是间接承认了什么,拽着她的腰不肯撒手,抿了抿唇:“我大概会了,你再教教我吧。”
北千秋可真是气急败坏了,抬手去掰他嵌在腰间的手,左阳却不肯撒手,北千秋都要骂了:“滚蛋!早多少年认识你就知道你是个蠢货!我要不是拿你没辙——至于让你腆着脸站在这儿!”
“我不也一样拿你没辙。”他补充道。
左阳看她急赤白脸的,倒觉得有点开心了,总算是有点欺负回去的感觉了。原来这个人,嘴上说着巨俗无比的黄段子,内心也知道有点不好意思啊。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小声开口问道:“嗳,是不是寻常夫妻都是这样……”
北千秋挣扎不过,只能叹口气倚在他身上。听着他这种问题,简直是一脸想死的无奈趴在他肩头,应了一声:“唔。大概……我又没跟旁人做过夫妻。”
左阳眼睛亮了起来,低头看她,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你说是不是命,让你非要跑,结果跑回了南明王府。”他口气倒是满满得意,北千秋看他侧脸,倒是愣愣怔怔的。
北千秋实在是不习惯这样。当人知道自己不会死,命又长,总会既肆无忌惮又无所事事起来,因为乱世许多人命都不值钱的缘故,她也总是换身子,留在身边的人一个没有,也不是怕分离,只是习惯性的甚少去跟旁人亲密,她甚至连自己穿越前是什么样的人生,也都要忘得差不多了。
她性子说起来是不太知道所谓幸福的含义,纵然看着世间许许多多的人为了亲人爱人牺牲奔波,她也难以感同身受。说是她先喜欢上左阳,也并不正确。
宫中五年,左阳日夜相随,每一个小的习惯都是为了适应和她一起生活。在莫名其妙之间,北千秋听他说了很多很多左家的事情,被惯的他一天离开就觉得什么都不顺心,甚至她开始觉得,原来一家人,是这种感觉啊。
原来,被一个人放在心上,日夜相随是这种感觉啊。
以至于现在,她纵然自觉好歹比左阳经验丰富,但仿佛现在才知道,这种把心浸在蜜卤里捞出来的感觉,原来这么鲜活啊。
左阳偏过头来,半闭着眼睛,脖子在她臂弯里,又转过脸来,两个额头砰的碰在了一起,食髓知味,跟个孩子一般的上来啄她。
北千秋别扭的要死,转过脸去。跟腻歪的小情侣刚得了点门道似的,来来回回尝试着没完没了。
左阳又要追上来的咬,北千秋跟躲开一只不断示好舔来舔去的哈士奇一样,抬手推着他的脸颊。他这时候倒不木楞了!
“北字,是顺帝给你取的么?”他抓住她的手,忽的想起来问道。
“哎?没……那是我以前名字里的单字,我很喜欢,旁人若是不认识我所用的身子,问我叫什么,我大多说我叫阿北。”北千秋想着说话就说话,何必要去拿她的手,便后退开两步。
左阳原本穿着齐整的外衣,刚刚一来二去,层叠的领口也乱七八糟,满是皱褶,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他想着关系真的算是前进了不知多大的一步,早知道有些话,就应该更早说出口,北千秋也才能一步一步离他更近些。如此想来,便心里头什么都想知道了。
“是你告诉顺帝你叫阿北的?”左阳复问:“你做那女官之前,就认识他了么?”
“你也是真煞风景。”北千秋扶额无奈道:“好好地,提他那个神经病做什么,走罢,说是出来玩的,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这里连个灯也没有,倒是便宜了你!”
她毫不犹疑转身,就往另一边集市走,左阳连忙去将刚刚随手扔在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提在手里快步跟了上去。
北千秋在华灯下头转过脸来,眼睛偏向别处说道:“走罢,去划船去。昨日我看了几处夜色都好,咱们一起去看看,就让水云他们先回去也成。”
左阳看着柔光下头,北千秋那张脸,嘴唇艳红微微发肿,刚刚什么都没看清,现下竟感觉脊梁里都是激动的一哆嗦。这会儿得了奖励,北千秋说什么都是好了。
“你不是今天早上就让租了船,现在正在西边码头上,我们去吧。”左阳快步走上来,伸手牵住她的手,衣袖落下来挡住了缠绕的手指。
北千秋支吾的想把手收回来,却抵不过他手劲,反被拽的踉踉跄跄往前走去。码头处乘船的人也不少,还有点着花灯顺水漂流而下,余杭的江面宽阔,上头飘荡了不知道多少艘船,各个灯火通明,乐声说笑声飘荡在江面。
左阳租了一艘大船,说白了就是那种包十几个女人,带二层楼好多个房间的大船,上了船就她们俩人,连个跳舞唱歌的也没有,空空荡荡,只有许多船夫在下层。
“这有什么意思?你连个伶人也不愿意叫,倒酒的人都没有!”北千秋靠在二层栏杆边,手拍着桌子不满道:“就见你这张臭脸,这游江跟没游也没区别!”
左阳也是无奈了,对于伶人舞姬,她比左阳还喜欢千百倍。
“我给你倒酒行了吧。”左阳敛袖给她斟了一杯:“好好的夜色叫那些人做什么,就我们两个就好。回屋里坐吧,外头风凉。”
北千秋拉着栏杆不愿意进里头坐,托腮拿手吃着茴香豆,满脸哀怨:“你倒是可以看我这张美人脸……”
左阳知道她是随口抱怨,笑笑没说话,他低头往江中看去,许多船也飘荡在江心,一艘华丽的大船恰好擦身而过,虽有轻纱帷幔掩着,却看得见上头满是人,几十个男子或坐或立,几乎个个都是表情凝重身着华服。
这群人最中间的一个坐在桃木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宝蓝色撒花裙的女人,手里攒着串核桃,面带微笑的开口说了些什么。灯笼与帷幔恰好挡住那个男人的半张脸,左阳却看见了那人怀里的女人,转过来一张哀愁冷漠的面容,唇上樱桃大小的艳红。
“沈浮图也来了?!”左阳惊了一下:“那是冬虹?”
冬虹眼睛也尖,转脸看见了他们俩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将头倚在沈浮图肩上,转过脸去了。
“我离了京,他们就跟出来了。余杭是沈浮图的地方,在这地方有他照应着,我也不大用动脑子。”她两只手揣入袖中说道:“盐米涨价一事,实际上是江南各个粮商反抗他的大肆收购行为而做出的,他们也没想到沈浮图是块不肯妥协的硬骨头,这事儿一再闹大,你这个令仪王被派往江南一事他们都知道了,这会儿事态严重了,又回头扒着沈浮图这条金大腿,也是奇葩。”北千秋抬手蹭了蹭嘴唇说道。
“他是今日恰好在这里?”左阳表情凝重起来,转脸看向北千秋:“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北千秋表情也是一愣:“知道什么?”
远处十几条船远远的围着他们这两条船,北千秋忽的扑过去,拽着左阳滚倒下去,几乎是瞬间,无数破空声传来,闪着寒光的箭矢如雨一般落下,噼里啪啦的插满了半艘船,北千秋一阵心惊,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