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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不是三天,不是小数目。
要挤的话,就得跟老百姓抢粮吃了。
“至少还要八个月……”周容浚摸了摸她的脸,淡道,“南北方现在都无粮,就算有,估计京里也不会给咱们,朝廷要扩军,更是发粮的时候,我们调不到粮食来西北,我们要等明年八月的新米。”
“那什么时候管我们要银子?”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柳贞吉拍着胸口,把话问了出来。
问着的时候,她都觉得肉疼。
“年后?”周容浚猜了一下。
他偏头,看她嘴都嘟了起来,冷峻的脸上有了点笑意,“我们府里的银子,宫里不是也有数目吧?”
“你以为呢?”之前周文帝给银子又给粮,但是,随这些来的官员可一个也没少,她这里有本帐,他们手里的帐更是比她的更清楚,想来想留下点用也难成。
这些,她都是与他报过的。
“而且,我看他们也只会算打赢仗前的开销,之后的这大半年,怕是要问我们王府要。”柳贞吉觉得按现在皇帝的心性,怕真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你说呢?”周容浚问身边的幕僚。
“王妃说得是。”幕僚也再明白周文帝不过。
“所以我们用不着多久,就要变穷了……”柳贞吉一想就想抽气,以前养狮王府上下一大家子就算了,现在要靠狮王府,养近十万的军队……
而且这不养也得养,要是不养,就彻底归皇帝了。
这普天下,不管在什么朝代,看来自立都是一件花大钱的事。
“浚哥哥,你说接下来还有什么?”回去的路上,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雪,周容浚说要去悬崖边看飞雪,柳贞吉点了头,但爬了一会山路就喘起了气,他一往她跟前蹲下腰,她连矜持一下都没有,一下子就扑到了他身上。
这身体的困难一解决完,心灵上的困扰立马又回到了她心上,在漫天的雪花里,柳贞吉很是破坏气氛地问了一句。
“加西北屈奴的赋税。”再明白周文帝不过的周容浚淡道。
“啧。”柳贞吉感慨了一声。
这皇帝,精而成怪了。
周容浚背着她走了一小段落,等身后跟过来的护卫也落下他们一段路后,他看着高高的石梯,脸容平静,侧过头回她,“怪不怪我?”
如若他忍得住,不在京中兴风作浪一场,他们的处境不会这么难。
“不怪,”柳贞吉还挺乐观,“就当咱们独立门户了,我觉着吧,这比父皇随便说句话,哪怕是放个屁我们还得接着捧着强,他什么都不给我们也会想法子饿不死后,以后他想管我们,可没那么容易管喽。”
自由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83章
柳贞吉自诩凡人;人该有的劣根性她都有点,贪财好物这一项她也是有点具备的;所以面对大笔的钱粮要离她而去的事,她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两辈子;都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概。
人都是向往光明的,她是向往过好日子的;少了这么多支撑底气的物资钱财;她哪能不肉疼得紧。
不过;这怎么说;还真不是他们府里的东西;强自劝说自己几句,也还是能迅速释怀。
不是自己的,老惦记着也不心安。
对于皇帝的这翻作为,老实说,柳贞吉还真是不生气。
说明白点,她跟皇帝不亲,皇帝虽然是她公爹吧,但还真不是她亲人,就是她自己的亲爹柳艏,她其实都没怎么把他当亲人过,她一直就挺能理智客观,置身事外地地评估他所作所为对她与母亲兄姐的影响,而柳艏怎么看她,怎么骂她,她都觉得无所谓,面对这么对待她的皇帝,她更是没有受伤害的感觉。
她根本不在意皇帝。
不在意一个人,他说好说坏,哪怕他是死是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再则,她也没真觉得皇帝有什么太不对,哪怕于她喜欢的男人来说也是一样,就是不撇开父子关系来说,周文帝现在这种作为,真没什么太不对的——她男人已经够大了,大得不需要从他父亲那里再要东要西了。
皇帝也没那个义务,要养一个还不顺他眼的儿子一辈子。
你不顺他的眼,仅因为他是你父亲,你就妄想着他还对你千依百顺——这天下岂有这等的美事?
所以柳贞吉真对周文帝一点意见也没有,谁有像她丈夫这么个儿子,也不是个多气顺的事,想多了,她也感慨周文帝这皇帝当得还算行,算得挺精,他用这气魄治理国家下去,哪怕他到死也没个真心人对他,他也断不了子绝不了孙,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现在的周朝,可是周朝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强盛时期。
公正地说,周文帝这个皇帝当得不错,要是换她有意皇位的丈夫来,她其实也料不准,她男人会不会比周文帝强。
“唉……”柳贞吉东想西想,想到这,举着伞的手都无力了,干脆把伞柄插到他胸襟前,全身哪哪都不想动了。
伞沿下来了,挡住了他的视线,周容浚回头,瞥她一眼,双手用力把她往上提了提,就一只手护着她的大腿处,腾出一手举起了伞。
柳贞吉弯着嘴,无声地笑了。
得,不说他以后会不会是个好君王的事,但他现在是个好丈夫。
“浚哥哥啊,”柳贞吉觉得这自从成了少妇之后,天真一去不复返,整个人庸俗得简直就是气氛杀手,她在一片白荡荡的雪雾中又唉声叹气了起来,“我们是真的要很穷了。”
钱啊,真是要人命的东西诶。
“嗯?”好在,周容浚也不是什么捧着诗书五经不放心的公子哥,能提起带她去悬崖上看飞雪,也是因为他觉得一回来,除了让她端茶送水喂药之外,他就没陪过她,除了公务就是睡觉养病。
他昨天就好了,现在就只想与她走一会路,单独处一会,说几句话,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成。
“我打算拿出一些银子到京里去打点……”皇帝不管用,底下的三省六部下面无数的臣子官员,总有些管用的。
“打点?”周容浚停了步子,回头看她一眼。
看到她点了头,他回过头,重新迈开步子,淡道,“为何?”
“你要是打算回去的话,总不能孤军奋战,光有章家他们是不够的……”柳贞吉说到这,亲了亲他头发上飘进来的雪水,吻到它融化,她微笑了起来,又凑过头去亲了亲他温暖的脸,“你是打算回去的吧?”
周容浚想也没想,点了头。
他是肯定要回去的。
之前还没那么想回去,他位居西北王,还坐拥屈奴,带着她,哪怕一辈子不回去也无关紧要,只要他的小世子能回去就好……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了。
他得回去。
他父皇,怕是没那么容易把这个天下给他了。
更别说,给他的小世子。
他得回去,替他与她的儿女扫清道路。
当然,当务之急,是把西北和屈奴治理好。
这两个地方,现在是他的底气。
他得把军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行。
“那就要打点了。”他回去,那就是真正成事了,不能没人。
而且,坐上那个位置后,更不能没人。
“他们自己会过来的。”周容浚淡淡道。
“嗯,我知道……”柳贞吉笑着回道,“但总得让人有利可图才好,有好处的关系才最长久。”
光用,不给好处,那是行不通的。
再则,哪怕柳贞吉现在眼睛被甜蜜的爱情糊着,觉得他无一处不好,哪怕他的坏性格都可爱得不行,但她也很明白,他在京里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他闹得满城风雨回来了,不说是皇帝大怒,底下那些贼精的臣子,哪个不心里有数?跟着这么个喜怒大起大落的主子,不给他们点好处,他们怎么狠得下心跟?
所以这大钱,得往京里撒,好处嘛,也不能少给,拿钱砸不说,还得往他们眼跟前拿根胡萝卜吊着,勾着他们跟着走……
柳贞吉把她想的这些,用大白话,在雪蒙蒙的天气里,大煞风景地说了出来……
周容浚听了扯了扯嘴角,半晌都没理会她。
“王爷,王爷……”扔了不该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妇说的话也没惊起个响,柳贞吉动了动放在他前襟暖着的手,掐了他胸口一把。
“不想给,不想砸。”总算走到了悬崖的背风处,古树下,先上来的侍卫已经把桌椅摆好了,两个大火炉也烧起来了,周容浚把人一放下,委实不客气地说完,就转过身去查看火炉里的柴火去了。
被半扔到铺着厚厚毛毯里的柳贞吉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小气鬼。”
周容浚把柴火挑高了一点,让它们烧得更旺一些,嘴里冷哼了一声。
“王爷。”又抱了两堆木柴的侍卫从崖壁那头出现,把木柴放下,静候主子命令。
周容浚扫了扫长桌上摆着的两个铜炉,看茶酒都有了,就点头了,“妥了,下去。”
“是。”
下人们一下去,刚刚紧闭了嘴的柳贞吉又嚷嚷了起来,“你对飞舟果子他们就那么大方,给京里的那些老家伙们分点残渣吃吃又如何?”
“你不是说府里要穷了?”周容浚半回过头,斜眼看她。
哭穷的柳贞吉语塞。
半晌,她嘟囔道,“先穷穷嘛。”
该做的还是要做嘛。
周容浚把火挑高,又每炉添了两根粗木,过来抱了她躺下后,长吁了口气,问,“会怎么个穷法?”
柳贞吉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是说正经的了,立马回过头道,“可能就不给你老做贵得死人的新王袍了,你得穿几年旧袍子。”
周容浚瞥她一眼。
柳贞吉被他看得笑了起来,正了正神色,老老实实地说起了正经的,“要养兵,而且是要养熟,要花不少,光之前跟着咱们家的那些校官内眷安置这一项,我前面算了算,仅这小小一项,就花了近十万的银子,我没大手大脚,还是紧着花的,只出了房舍,车马费,伙食钱这些用度,连打赏,四品以上的都只给了一百两,四品以下只有五十两,你想想,一百三十个校官就花了近十万两,要是京里京外都顾上,我们这几年,怕是要把府里所有的钱财搭上才行。”
“全要?”
“全要。”
周容浚听了没说话,好长一会后道,“你搭上就是,银子的事,我再想想法子。”
“京里那边,我想现在就用上,”柳贞吉说到这,神情沉静了下来,“你说的加赋税的事,想来,父皇年后开春开朝,就会在朝上提出来,这时候,朝廷要是有为西北说话的,这税也许能少一些,这银子,算来也可以算是省下来的,你说是不是?”
“嗯,是。”周容浚把她落在脸上的长发别到了耳后,“还有呢?”
他王妃,已经先替他想起反击来了。
“之前你跟我说的,咱们跟父皇换的屈奴那几个官员的事,现在应该是不成了吧?”
“不成了。”周容浚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你有应对的办法了吗?”那几个官员一到屈奴上任,主掌的都是屈奴生财之道,他们要是全是皇上的人,但凡与他们西北王府作点对,他们王府就要损失不少。
这点,她都想得对,想来他也应该早就明白了。
按他的性格,这几天埋首于书房的他应该把对策已经跟人商量出来了。
“先不管,”周容浚扫了不远处被覆了一层白雪的松树一眼,垂下眼看着她紧紧望着他的黑眸,“等就任令下来再说,这段时日,我会把军营再摸一道,哪个关卡都换上我们自己人。”
她说的那些,他也知道重要。
但现在首当其冲的,他得把将领这一块,全掌控在他的手中。
整个朝廷能打仗的人,现在十之八九都在他手上。
☆、第184章
柳贞吉知道她丈夫因常年握着利兵在手;难免身有戾气,这种男人,身上血腥气重;知道拳头的厉害,更是看重拳头的力量。
这没什么不好。
但治人跟治军是不一样的;他身为皇子;也明白孤掌难撑大船;唱高和寡的道理。
当上位者,过于清高;没前途,掌控力过强一点好果子也不给人吃,那叫暴君;但人庸碌又软弱;那叫庸君。
做人难,做人上人,更难。
下面的人,平民百姓都只看到了上位者吃香的喝辣,谁都没空关心这些个人,举步唯艰时的万难样。
没人是完人,她心里清楚她的狮王作为握兵权的王爷,到现在都做得极好,没话说,但与京中那帮臣子的维系,还真是欠缺了不少……
当然,这其中有她的因素。
他因她不纳妾,他因她给她出气,对她这个妻子,他做到了太多男人都不能做到的事。
因此,柳贞吉没法置身事外,所以面对着大好景象,她窝在她男人的怀里,没有甜言蜜语之心,嘴里是不停的碎碎念,“我知道你还想下去走一趟,跟你的将领士兵们再见个面,可这都要过年了,你身体刚好,天气又冷,出去了我担心得很,再说了,你回来才几天?”
周容浚看她一张一合,话不停地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由嗤笑了一声。
“唉,你认真听我说说嘛。”柳贞吉只听到笑,没听到回答,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说什么?”
“说你知道啊。”
“知道了。”
柳贞吉瞪了他一眼。
“又怎么了?”
“没得聊。”
周容浚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怀中的人,心满意足地轻吁了一口气。
事儿太多了,哪怕她说没得聊,但只要清醒地抱着他静静地坐上这么一会,就是天寒地冻,他也觉得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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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我带着户苗来了。”府里的管事,大半被派出去外面收粮去了,府里缺人手,王妃说要带户苗来,长殳犹豫中看了她确定的眼神,就把人带过来了。
他倒不是不信户苗,只是,户苗到底是皇上的人,他嘴闭得再紧,心再偏着王爷,有些事,他不想为之也得为之。
这不是户苗忠心与否的问题,而是他职责的问题。
但王妃说要用,长殳一句话也没多问,确定后就把人带来了。
这是他对他们王妃的尊重。
如同对他家王爷一样,哪天柳贞吉开口说让他去死,长殳也知道自己是不会问原因的。
这几年,他的主子,从一人变成了四个人,许多事情还是艰难,日子却要比以前过得要好了,长殳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没多少人领嫁进来的王妃带来的改变的情,他却是最领不过的。
“王妃。”户公公进来,仅弯了下腰,就被柳贞吉笑着指着边上的椅子说,“你们俩坐。”
“是。”长殳拉了户公公坐。
户公公还是仅只坐了半个屁股,不像长殳,一股脑地坐到了铺着长毛毯的软椅上,猫着腰,往堆在他面前的那些薄子看去,“这是什么?”
“咱们的私库。”柳贞吉笑着道,“得挪一半到京里去。”
柳贞吉说着,看向户苗,微笑道,“还要户公公帮我一把手才行。”
户苗眼观鼻,鼻观嘴,不语。
“我想让户公公帮我挑些人选……”柳贞吉说着就把官员名单给了长殳,解释道,“我们这尽管也知道一些京里的动响,但对京官的了解,我想就是王府和你加一块,也不够户公公了解得深,你说是不是?”
长殳点头,接过了薄子,翻了翻,看向身边的户苗,试探地把薄子递了过去。
他手在空中顿了一会,见户公公没接,就打算收手。
就在他收手之时,户公公伸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