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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芊芊忍不住道：“你的牛肉卖不卖？”
小伙子道：“卖。你们想喝酒，就得自己走过去拿了。拿完了之后，再自己走过来付帐。”
马车不新，门窗上挂着很好看的帘子，他们走到车前，酒香更浓。
“这小伙子虽然不太怎么样，卖的酒倒真是顶好的酒。”
他们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厢里，手里都拿着酒。
车厢里清凉而宽敞。
切好了的三大盘牛肉转眼间就一扫而空。
☆、第八十三章
杨芊芊和正德皇帝赶到杨家大院时，杨九太爷正在他那平坦广阔、设备完美的练武场上负手漫步。
阳光灿烂，是正午。
八月初一的正午。
练武场上柔细的沙子，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光光的头顶、赤红的脸，在阳光下亮得几乎比两旁的兵器架上的枪还耀眼。
他是个健壮开朗，仪表修洁，衣着考究的老人。
他们仔细地观察他很久了。
在骄阳下，连远山吹来的风都变得懒洋洋的。
老人“刷”地展开手中的折扇，扇面上四个墨迹淋润的大字：“春花秋月。”
杨九太爷轻摇着折扇，已带领着他们四面巡视了一周，脸上带着种骄傲而满足的微笑，道：“这地方怎么样？”
杨芊芊道：“好极了。”
杨九太爷微笑着，忽然出手，五指虚拿，闪电般去扣杨芊芊的手腕。
这招正是他当年成名的绝技“三十八路擒拿手”。
他的出手不但迅速、准确，而且虚实相间，变化很多。
杨芊芊直等到脉门已被他扣住了，手腕轻轻一翻，立刻又滑出。
老人脸色变了。
四十年来，江湖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掌握下滑脱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忽又大笑，道：“好，看来我真的已老了。”
杨芊芊微笑道：“可是你双手却还没老，心更没老。”
青山下，绿树林里，露出了红墙一角，乌木横匾上有三个金漆脱落的大字：“观音庵。”
尼姑庵里出来应门的，是个很老尼姑。
杨青和夜俊穿过佛殿，穿过后院，杨树下一间禅房门窗紧闭，寂无人声。
“万灵通就在里面？”
“嗯。”
“看来他睡得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像极了。”
老尼姑走在最前面，轻轻敲了一下门，门里就有个老尼姑垂首合什，慢慢地走了出来。
这尼姑比应门的老尼姑年青七八岁。
应门的尼姑至少已有七八十岁。
杨青忍不住问道：“这就是最年青的一个？”
夜俊道：“好象是的。”
他们看见了万灵通。
万灵通已是个死人。
屋子里光线很阴暗，一口棺材，摆在窗下，万灵通就躺在棺材里。
他身上穿着的是蓝绸子衣服。
衣服上也没有血渍，他身上也没有伤口，但他的的确确已死了，死了很久。
他的脸蜡黄干瘦，身子已冰冷僵硬。
杨青深深吸了口气，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夜俊道：“昨天晚上。”
杨芊芊推开窗子。
八月黄昏时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棺材里的死人身上。
杨芊芊也来了这里，她推开这里的门，也看到了死人万灵通。
杨芊芊忽然发现他前胸有块衣襟，颜色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第二天。旭日东升。
朝阳冲破晨雾，照射在大地上时，夜俊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在杨青柔软乌黑的头发上。
她的睫毛也很长，她的双颊嫣红，柔发上带着种醉人的幽香。
她就睡在他身旁，睡得就象是个小孩子。
他悄悄地站起来。
☆、第八十四章
次日清晨那两个尼姑本站在院子里，正想溜，却已迟了。
杨芊芊已抓住了她们中的一个。
老尼姑吓得整个人都软了，颤声道：“我今年已九十三，你……你要找，就该找她。她很年轻。”
杨芊芊大笑。
杨芊芊笑道：“原来尼姑也会出卖尼姑。你用不着害怕，我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最多只不过问你们几句话。”
老尼姑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杨芊芊装着看不见，轻轻咳嗽两声，沉下脸，道：“屋子里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尼姑道：“昨天半夜。”
杨芊芊道：“一共来了几个人？”
老尼姑颤抖着伸出一只手。
杨芊芊道：“五个人？”
老尼姑点头道：“五个人，可是他们今天出去的时候，已剩下四个人。”
杨芊芊眼睛亮了，道：“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老尼姑道：“女施主，贫尼不知道。”
夜晚，杨芊芊突然发现了个秘密。
杨芊芊掀起石板走进去，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带着种腐朽的臭气，刺激得她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床。
床上有个人，这个人就是杨青。
她已被棕子般捆了起来，闭着眼似已睡着，而且睡得很熟，有人进了地窖，她也没有张开眼睛。
杨芊芊的心在往下沉，一步窜了过去，伸手握住了杨青的脉门。
她只是昏迷，另一只手还拿着许多官员的账簿。
杨青身上穿着一件白衣服，料子很轻、很柔软，衬得杨青修长苗条的体态更婀娜动人。
杨芊芊走过如同隧道般的走廊，拐了个弯，就可以看到一个用铁栏杆围起来的大房间。
房间的中央放了一排床，像病房似的。有三个头缠绷带的人分别躺在上面。床头摆满了器具、药物以及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房间里还有三个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的男人。其中一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那发光的目光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显得精神有些不正常的样子。另外两个人穿着白衣服，年纪很轻，是那老人的助手。
那老人将极细的石蜡线分别注射在纵横交错那丑女的皮肤组织内，使石蜡与肌肉组织充分融合，以保持恒久不变的形状。这样一来，注入体内的石蜡就绝不会结成团，也不会溶化变软了。
多余的赘肉则可以通过口腔内的脂肪去除术来解决。
杨芊芊看不下去，转身带走了杨青。
杨青醒了，她听到雨声滴答。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屋子里有些阴暗。从二楼的窗子里望出去，那棵柿子树只看得见一个顶梢，茂盛的枝叶承着雨水，闪闪发光。
杨青起来做了一只烧鸡。
烧鸡的味道实在不错，尤其是那碗鸡卤，用来蘸馒头吃，简直太好吃了。
杨芊芊吃着鸡爪，对着杨青微笑。
☆、第八十五章
寂静的街道，黯淡的上弦月。杨青慢慢地往前走，邓星月慢慢地在后面跟着，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她和邓星月认识比夜俊还早。邓星月是个很英俊很体贴的男人。
杨芊芊已睡了，用两张桌子一并，就是他的床。 “转过这条街，就是一个客栈，六分银子就可以睡上一宿了。”
这种小客栈很杂乱。
“到饿狼岗上的人，常常到那里去找姑娘，你们最好留神些。”
邓星月忽然叹了口气，道：“做强盗的确也不容易，一身的内伤，一脸的刀疤，换来的又是什么？”
杨青道：“做个侍卫的岂非也一样？”
邓星月勉强笑了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阵风吹过，远处传来一声马嘶，仿佛还有一阵阵清悦的铃声。
他们听见马嘶时，声音还在很远，又走出几步，铃声就近了。
这匹马来得好快。
杨青刚转过街角，就看见灯笼下“平安客栈”的破木板招牌。
邓星月忽然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拉进了一条死巷子里。
她被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整个人都倒在邓星月身上。
她的胸膛温暖而柔软。
邓星月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这是什么意思？
杨青忍不住要叫了，可是刚张开嘴，又被邓星月捂住。
他的力气很大。
杨青的心也在跳得快了起来。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就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杨青忽然弯起腿，用膝盖重重的往邓星月两腿之间一撞。
邓星月疼得冷汗冒了出来，却没有叫出来，反而压低了声音，细声道：“别出声，千万不要被这个人看见。”
杨青松了口气，终于发现前面已有两匹快马急驰而
来，其中一匹的颈子上，还系着对银铃，“叮叮当当”不停地响。
也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客栈的一排房间，忽然有一扇窗户被震开，一张椅子先打出来，一个人跟着窜出。
这人的轻功不弱，伸手一搭屋檐，就翻上了屋顶。
马上系着银铃的骑士冷笑了一声，忽然扬手，一条长索飞出，去势竟比弩箭还快。
屋顶上的人翻身闪避，这条飞索紧紧地钉着他，忽然绕了两绕，就已将这人紧紧缠住。
马上的骑士手一抖，长索便飞回，这个人也跟着飞了回去。
后面一匹马上的骑士，早巳准备好一只麻袋，用两只手张开。
快索再一抖，这个人就掉进麻袋里。
两匹马片刻不停，又急驰而去，霎眼间就转入另一条街道，没入黑暗中，只剩下那清悦丽可怕的银铃声，还在风中“叮叮当当”的响着。
然后就连铃声都听不见了。
杨青已看得怔住。
又过了片刻，邓星月才放开了她，长长吐出口气道：“好厉害。”
杨青才长长吐出口气，道：“那个可怕的人刚才甩的究竟是绳子？还是魔法？” 邓星月原来刚才是为保护她。
杨青凝视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变得很温柔。
黑暗的夜空，朦胧的星光。她的眼波如此温柔。
邓星月发觉自己的心又在跳，立刻大步走出去：“我们还是快找个地方睡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起来等夜俊的消息。”
“前面是客栈了。”
“客栈里太脏，太乱，耳目又多，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杨青忽然笑了：“你很怕跟我单独相处？”
邓星月也笑了：“我的确怕，你刚才那一脚踢得实在不轻。”
杨青脸红了。
☆、第八十六章
两个人相视一笑，微笑着走进暗巷，这时夜色已很深，他们都没有发觉，远处黑暗中，正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那是谁的眼睛？
这小镇上最高的一栋屋子就是芳华楼。
杨芊芊和正德皇帝一起躺在芳华楼的屋脊上。
她静静地躺着，静静地仰视着满天星光。
风从山边吹过来时，传来了敲更声。
已是三更。
他们忽然跳了起来，掠向远山。
远山一片黑暗，那青色的山岗，已完全被无边的黑暗笼罩。
黑暗永远不会太久长的。青色的山岗又浸浴在阳光下，阳光灿烂。
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这破旧的屋子，也显得有了生气。
杨青正在吃她的早点，用馒头蘸着烧鸡卤吃。
馒头是刚出笼的，热得烫手，烧鸡卤却冰冷，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她已经吃了两个馒头。
她一清早起来，就躲在房里偷偷地冲了个冷水澡后，她的精神却特别振奋，胃口也特别好。
邓星月的胃口就差多了，老头子更不行，他宿酒未醒，又没有睡好，正在喃啁嘀咕着：“放着好好的客栈不去睡，却偏偏要睡我的破房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毛病。”
杨青嫣然道：“不是我有毛病，是他。”
老头子道：“是他？”
杨青道：“他怕我……”
她没有说下去，她的脸已红了。
老头子眯着眼笑。
突然门外“笃”的一响。
门还没有开，门外已贴上了一张红纸。
“老板有病，休业七天。”
可是“笃”的一声响过了之后，又是“砰”的一响，一个人撞开了门，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撞翻了一张桌子，桌子又撞翻了杨青手里的碗。
这个人是胡五。
老头子皱眉道：“你已经喝醉了？”
胡五扶着桌子，弯着腰，不停地喘气。
胡五忽然又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杨青看看邓星月，邓星月看看老头子：“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苦笑道：“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就是个怪物，现在……”
他忽然看见桌缝里多了个小小的纸卷，邓星月也看见了。
胡五特地赶来，一定就为了送这个小纸卷。
三个人的手一起去拿纸卷，手伸得最快的当然是邓定侯了。
展开纸卷，上面只写了七个字；“今夜子时，大雁塔。”
粗糙的纸，字迹很是歪斜潦草。
远山在黑暗中看来更遥远，但是他们毕竟已走到了，在山峦的怀抱里，风的声音由尖锐变为低沉，风也在叹息。
为谁叹息？
是不是为了人类的残酷和愚昧？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互相欺骗，互相陷害，互相杀戮呢？
镇上寥落的灯光，现在看起来甚至已比刚才黑暗中的远山更遥远。
甚至比星光更远。
淡淡的星光下，已隐约可以看见山坡上有座小小的庙宇。
☆、第八十七章
前面有个黑黝黝的影子，比庙高些，从下面看过去，还有—截露在庙的屋脊上，平平的、方方的一截。 杨青道：“你说这就是大雁塔？”
老头子道：“嗯。”
杨青道：“我从出生到现代见过不少的塔，可是没见过像这么样的一座塔……”
老头子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并没有说这是一座塔。”
杨青道：“你没有说过？”
老头子道：“这根本不是一座塔，而是半座宝塔。”
邓星月怔了怔，道：“怎么？塔也有半座的？”
老头子道：“烧鸡、烧鸭有半只的，馒头、包子有半个的，宝为什么不能有半座的？”
杨青又抢着道：“烧鸡、烧鸭、包子馒头都有一个的，那只因另外的一半已被人吃到肚子里了。”
老头子道：“不错。”
杨青道：“另外的一半塔呢？”
老头子道：“倒了。因为它太高。塔跟人是一样，人爬得太高，也一样比较容易倒下去？”
邓星月心里在叹息。
老头子道：“这大雁塔本来有十七层的，听说花了七八年的功夫才盖好。是李大人出的钱。”
杨青道：“现在呢？”
老头子目光闪动着，忽又接着道：“上面八层宝塔倒下来的时候，下面正有很多人在烧香拜佛。”
杨青动容道：“那么塔倒下，岂非压死了很多人？”
老头子道：“据说只死了十四个。”
杨青的手已冰冷。
一阵风吹过，杨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断塔上忽然亮起了一点灯光，阴森森的灯光，就象是鬼火一样。
杨青咬住嘴唇，顿了顿脚，道：“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上去看看。”
她已经准备冲上去，邓星月却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用不着去看，那一定是人，只不过，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杨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实在也有点害怕；“我们若连看都不敢看，又何必来呢？”
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