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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爽脸色不算太差,两眼紧闭,医生说,她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感觉,用通俗的话,这叫活死人。不会说话不会动,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李爽越来越瘦,板板心痛不已。
每天按摩两个小时,帮助爽爽活动手脚,擦洗身上,每三个小时翻身一次,防止褥疮。还要用医用酒米擦拭大腿内侧、肢胳窝等,躺在床上的李爽身上不穿衣服,导尿管,便盆,以及通过王医生租借来的几样医疗监视设备,围在病床旁边。
病房左侧放了几盆月季花,右侧是一排兰草,靠着小院的窗口,挂着银色星月图案的窗帘,窗帘中间是一付蓝色的风铃,有微风拂过,风铃叮叮轻唱。
板板每天要在病床前读一半个小时的报纸,很多字他不认识,不过没有关系,买本字典慢慢翻。还有几本笑话幽默,板板每天读三个给爽爽听。
尽管爽爽听不到,可板板还是要读,他不会凑在李爽耳畔说情话,不会讲一些感天动地的承诺,更不会保证生生世世不渝的爱情。
李爽的妈妈每天来做饭,顺便给李爽爸爸送些去,还能来看看女儿,看看鲁板这位憨实的准女婿。
对于鲁板的所作所为,二老没有半点不满,女儿出事跟人家没有半点关系。对于外人来说,李爽跟死人没有分别,只有在父母及板板的眼中,还有希望,希望有一天奇迹出现,李爽能突然醒来。
板板曾经尝试过“看透”李爽的内心,可惜里边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今年春节,要陪李爽,还是不回家。这是鲁板的决定,尽管爽爽父母苦心劝说,板板依固执己见。
到了五月,爽爽的身体越发虚弱,王医生加大营养量,仍然没有太大起色。最后经过双方协商,决定对李爽进行早产手术,针对植物人生孩子的难题,在医学虽说不上尖端,但同样算是少见的例子。
部腹产定在五月十五号进行,结果不容乐观,胎儿成长正常,但是李爽比较危险。这就是说,孩子可以保住,但李爽有可能坚持不住。毕竟产后虚弱,对于植物人来说非常致命。
最后李爽父母毅然签字同意手术。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好!这是李爽爸爸的心声。起码李爽留下了血脉,李爽父母四十多岁,再把外孙养大不算什么难事。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候,一声尖锐的婴儿哭声从手术室响起,铁牛、刘逼、猴子、大虎二虎,豆腐和大葱同时向板板恭喜,李爽父母也是激动不已。
可是手术室外的人还没有高兴完,里边的护士抱着婴儿冲出来,对家属摇摇头:“病人不行了,血压一在降,身体太过虚弱。估计……”
板板冲上去,半张着嘴,黑脸膛煞白不已:“全力!尽全力抢救!”
半个小时后,李爽咽下最后一口气,心跳停止。
李爽妈妈虽然难过,但早有思想准备,反过来安慰板板。刘逼几人眼圈发红,相识一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平时看着李爽躺在病床上,虽不说话,也不动,但毕竟是个人,而现在……却是一具尸体。
铁牛擦擦眼泪,拉着板板的手道:“哥,给俺侄儿取名字。跟大嫂说俺侄儿名字,以后大嫂想来看看,也好找哦。”
板板蹲在手术室外,李爽妈妈在护士的陪同下,对爽爽的遗体进行最后清理。
大城市不容土葬,最迟明天,医院开出死亡证明,接下来要拉到火葬厂火化。
鲁板看看李爽爸爸,走过去,沉声道:“叔……爸,给孩子取个名。让他姓李。”
李爽爸爸老泪未干的眼睛,再次溢出泪水,哎哎应声,沉吟半晌,对鲁板道:“叫李植,他妈妈是植物人,可怜的孩儿……对了,小名叫鲁儿,让他知道爸爸姓鲁!”
鲁板点点头,漫步走出医院,心里一喜一悲,大喜大悲,整个人恍恍惚惚,铁牛跟在身边:“哥,俺侄儿咱不姓鲁?”
板板苦笑,搭着铁牛的肩膀:“铁牛,你嫂子家只有她一个,现在你嫂子去了,李家没人。姓什么不关紧,反正他是我鲁板的儿子,这是事实。铁牛,哥想去喝酒。”
铁牛道:“哥,俺陪你。大虎他们也来了。”
板板转身看着几个好兄弟,招招手道:“阿B陪我喝几杯去,你们几个帮帮忙,豆腐明早买个墓位,等爽爽火化后,一起……一起去下葬。”
猴子悄声道:“老大,你不去看看儿子?是个儿子!刚刚洗过,我看了,长得像爽……大嫂。清秀哦。”
鲁板泪流满面,摇摇头,看着儿子,想到李爽,要不是为了生这个儿子,李爽怎么会死?我的儿子抢了我的女人。这娃八字克人啊。
当晚,板板带着阿B和铁牛,钻进一家小酒吧,闷声喝酒,倒一杯干一杯,阿B不说话,板板也不说话,铁牛更不会说话。三个男人一杯接一杯,很快鲁板倒下,阿B按住铁牛的酒杯:“把老大扛回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从火葬厂出来,雕花的骨灰盒上盖块黑布,鲁板两眼通红,捧着骨灰往豆腐订购的墓园走去。
李爽妈妈没来,孩子需要人照顾,今天可以出院,很健康!
鲁板亲身将骨灰盒放入墓穴,盖上泥土,盖上汉白玉石,最上边是李爽的一张大头照片,巧笑倩兮,青春美丽。碑中一行字:爱妻李爽之墓,左边生卒年,右下是夫鲁板泣立。大理石雕刻的墓碑高一米,前边有个半平方的祭台。
这么一个墓地和骨灰盒,整整花了三万多。但死者为大,钱,确实不算什么。
看着墓碑上的字,板板感激地看眼豆腐,后者笑笑。其实严格说起来,李爽不算鲁板的合法妻子。
李植满月后,鲁连成亲自出马,帮忙办理汉江市江口区居民户口,同时连李爽父母的户口转入手续一并办理。
到七月中旬,板板请个保姆帮忙照看儿子,板板将房租合同、房产手续等一并转交给刘逼,每月按时给李爽父母三千块钱,其他的由刘逼开支,其余存入银行。他决定回家看看。
就在鲁板决定动身的前一天,江口区传来消息,罗士杰正式当选为江口区副区长,他之前已经是区委常委,经过一年多的沉静,再次风光上台。
当晚,鲁板接到罗士杰电话后,认真思考良久,决定不改行程,暂时回家。
罗士杰对此颇为失望,自从跟刘海燕分手后,老同学、同事跟他日渐生分,这些年来,除了鲁板外,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不超过三个。
他也知道这一年多发生在鲁板身上的事,跟徐家基本上恩怨了结,卫生间经营没保住,随后买了两幢单元楼,过起租房公日子。最惨痛的莫过于李爽发生意外。
罗士杰最后只能在电话中叮嘱鲁板早去早回,虽然刚刚当上副区长,可是罗士杰必须借用鲁板的“才能”,有鲁板的相术帮忙处理人际关系,那么,他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对此他深信不疑。
鲁板要回去,铁牛誓死追从。
其他几人还在学习阶段,唯一不放心的还是刘逼和猴子两人。板板没有交待太多,有服装店收益加上房租,就算两人吃喝嫖赌,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亏损。
身上装了五千现金,拿两千交给铁牛以防万一,刘逼强行塞了张三万元的储蓄卡给他:“老大,出门四年了,给两个老人带点钱去,买东西太麻烦。把家里事安排妥当,赶快回来。兄弟们全指望你呢。”
板板点点头,手着抱着李植,儿子肥嘟嘟的嘴巴成天又唱又叫,咿咿呀呀不停声,要么是饿了吃奶,要么撒尿了,逢人就笑,小手儿握成拳头挥舞。
李爽妈妈伸手欲接:“来,鲁儿乖,让婆婆抱哦,爸爸出远门儿,鲁儿亲亲爸爸。”
板板大脑门儿顶着儿子的小脑门儿,鲁儿咯咯笑,冲鲁板呀哦呀哦地叫,李爽死后的悲伤被儿子冲淡不少。
尽管如此,每次板板看到儿子,总会想起李爽爽的一言一笑。
刘逼看着红眼的鲁板,轻声催道:“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鲁板将儿子交给李爽妈妈,铁牛提包,刘逼跟着出门。
送到火车站入站口,刘逼提醒道:“老大,钱装好。”
板板点点头,领着铁牛进站,找到硬卧车间,两个下铺相对,铁牛看看床,苦着脸对板板说:“太短了,俺睡不直。”
板板无奈,此时开车还有十几分钟,人不多,板板左右看看,指指上床道:“要不换上去睡,脚伸出来碰不着人。”
铁牛点点头,只能如此,上床比人头高,伸双脚出来绊不到人。
一路走一路睡,除了吃饭睡觉,板板不说话,盯着窗外发呆,其他几个人也不爱说话,要么看书报,要么打电话。
当初跟张老八出门,火车上屙屎觉得新鲜,现如今,除了飞机没坐过外,其他东西再没有半分神秘可言。
板板想李爽,越想越伤神。李爽的死,让板板感触很大,亲人,死一个少一个。四年的时光,家中父母再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如今早已消磨。
李爽死了,父母年纪大了,板板回家的心思越发坚定。如今坐在火车上,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雾,鲁家村,木门前的烂泥路,屋后的树林……这一切让鲁板万分想念。
火车换卧铺,卧铺换中巴,一路走到小河乡,当初街上的热闹依然如故。
录像从李小龙变成刘德华,鲁板背着手,悠然自得,小河街面的石盘路铺上一层水泥。没有认识的人,这样好。
走过王麻子当初的的剃头摊前,板板黯然叹口气,麻子,我回来了。
走过当初吃米线的小馆子,板板抿抿嘴,招呼铁牛进去,一人一个大碗。
小河街上的人看着两个衣着时尚讲究的大汉,这是哪儿人?鲁板不说话,没人听得出口音。
有人问起,板板只是点头或摇头。
吃完米线,带着铁牛直往家里奔。二十里山路,两人三个多小时赶完。
张老八蹲在一块圆石包上抽旱烟,嘴里叭叭响,边抽边吐口水,远远地看到两个大汉……不,还有一个跟电视里打蓝球的巨汉差不多,走近了,走近了……
“哎呀!哎呀呀……板板!哈啊!哈哈!板板!板板回来了……”张老八弹起身子,挥着烟杆涨红脸,激动地看着板板,嗓门里嗬嗒响:“你……你、你回来了?!”
不等鲁板回答,转身飞叉叉往村里跑去,一路跑一路喊:“回来了!回来啦……回来了!”
等鲁板走到自家门时,村里老少爷们儿聚了一堆,有卑微带笑的,有凑热闹看戏的,有满脸羡慕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激动万分的……板板沉稳走过去,挨一排二打招呼,大多数是鲁家人,二哥,三爷,四叔,六伯,一路叫一路挨近家门。
他大,鲁贵挺着腰板,四年不见,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红红的眼睛透出一股威严,这份威严中却闪烁着泪光。
他妈偎在他大身后,紧紧攥着鲁贵的衣角,指节发白,花白的头发让山风吹得散乱不堪,另一只手不停抹泪,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鲁板走上前,双膝一弯,咚地跪下,抬着脸看他大:“大,板板回来了!”
鲁贵下巴下唇一起哆嗦,紧紧地,用力地抿抿嘴,张开口,鲁板看着他大的牙掉了好几颗:“狗日……有没有丢我鲁贵的脸?”
鲁板摇摇头。
鲁贵不让他起来,另一只手甩开婆娘:“有没有出息?”
张老八的穿着,是实实在在的鲁家村人,破旧沾满泥的中山装,脚上一双解放鞋,抹把眼泪问鲁板:“板板,随后你去了哪儿?你知不知道你大不放心你,怕你出事,怕你被人害,让根根跟官银儿结伴出去找你,找了你整整两年啊!大家伙都以为我张老八把你带去卖了害了!我有口难辩!你倒是跟大伙说呀!你说呀!”
鲁板拉着张老八的手,充满歉意地看着他:“八哥,兄弟我对住不你,我一直在汉江……”
鲁贵听到这话忍不住身子晃动,指着板板问:“你一直在汉江?你没见到根根?”
鲁板皱皱眉头:“根根?没见过。”
张老八扒着眼泪推他一把:“你混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贵叔为了找你,到处借钱,现在欠了两万多,全交给根根出门找你。你在外头,再怎么也得写封信不是?”
正文
第43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更新时间:2008…5…29 22:45:38 本章字数:6719
张老八转过头去,眼神有些茫然,看看鲁贵,抓着对方的手:“贵叔,板板回来了!我、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鲁家村人……”
鲁板朝张老八深深地鞠躬:“八哥,我对不起你,让你受累了。”
在鲁板和鲁贵的邀请下,众乡亲鱼涌而入,山里没啥新鲜事,如今鲁板事隔四年回家,都想打听一下关于外头的花样,听听板板有什么经历。
看看鲁板现在的穿着,啧啧,皮鞋是皮鞋,夹克是夹克,整个人透出城里的贵气,看样子肯定挣不少钱。最主要的是后边跟的保镖!
这大汉子,看那身板,最少四五百斤力道,鲁板当老板了,只有当老板的人才会带保镖。而且,鲁板还不是一般的老板,一般的老板能带这种保镖?
大家私下里悄悄议论,猜测板板到底做什么生意,要是能照顾一二,嘿,别说多,每月有个四五百,那也不得了!
奉了茶,递着水,一众人在院子里,先听张老八说话:“金二鬼子跑了后,我去捡垃圾……”说到这儿张老八脸色发红,捡破烂那是逃难人才干的事儿,解放前听说过。
现在是新社会,改革开放!还落得捡破烂的下场,丢人!张老八干咳两声接着说:“后来到过年了,我去胖姐那找你,胖姐说你失踪了,到处找不到人。我在城里找你半个月,实在是撑不下去,赶紧回来跟你大说,过完年,你大不让人出去找,怪你当初不跟他商量。但是,从去年开始,你大不放心了,根根初中毕业,啥也没考上,你大想你,让根根出门找。找到现在根根还没回来,倒是隔三差五往家里要钱,你大老了,做不起活,搬不动寿材,你二叔帮忙贷款,唉……板板兄弟,你总算回来了。不然……我、我怎么向贵叔交待哟!”
鲁贵依然板着脸,到老到死他都有种手艺人的优越感,有手艺术特别的自尊,鲁贵点点头说:“苦了老八,前年开始,你妈怕你出了意外,我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孝,我不能不管,老八回来后一直没有出去,帮我们做地,帮我们还债。苦了老八,你回来了,欠人家的情,欠人家的钱,一定要还清。我老了,根根这个小杂种不争气,他以为老子没见识,骗老子的钱。可我没办法,他也是我的儿,你们两兄弟是鲁家报应!”
等鲁贵骂完,张老八急忙问:“板板,这几年你在外头干嘛?这位兄弟是哪儿人?”
板板指指铁牛,给大伙介绍:“这是我兄弟,铁牛。这几年……开始我离开胖姐那儿,带着几个兄弟擦皮鞋,后来我救了个人……”
有人插话,惊问道:“是不是有钱的大老板?”
板板摇摇头,众人失望地叹息一声,板板接着说:“江口区委的书记看得起我……”
又有人打断道:“区委书记是啥玩意儿?”
板板笑笑:“相当于县委书记。”
众人又是哦地一声,然后几个开始显摆:“县委书记呀,那可是大官儿!板板这次有福了,接着说接着说!”
板板道:“书记请我去当保安……保安就是负责区委的保卫工作。然后江口区要建公共卫生间,老八说那种瓷砖马桶的毛厕,要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