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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健次却哼了句:“垃圾?”
“就是垃圾。”
“大概吧。”
亚佐美能很好地明白我的想法。她不但老老实实地做好本分工作,还会提出有用的建议,已经做出了超出派遣员工职责范围以外的事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才这么说:“总之我觉得她是个工作上很不错的人。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什么?”
“什么什么,你认得我的脸,知道我的名字吧?你怎么知道我是她的上司山崎?”
“你不是山崎先生吗?”
“我就是,所以才……”
是问了别人吧?是问了看不起我的下属吗?是问了瞧不起我的上司吗?
反正这个叫健次的男人肯定接触了认识我的人,不这样是不会知道我的事的。
这真让人不愉快。
这个男人……
这个没工作的、连敬语也不会用的小混混……
见了谁?
我脑子迅速闪过公司那些人的脸,下属、同事、上司,所有人的脸与声音一个个地浮现了出来,对他们每个人的讨厌的回忆也浮现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你和谁讲了些什么?”
“讲了些什么?”
“不是,唉——我是说鹿岛。你小子没讲了什么会招来误会的话吧?喂!”
“好凶。”健次说着身子向后仰,“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要是让人以为我和派遣员工有什么私交,那就麻烦大了!就算不被人误会我也……”
一直受人厌恶!一直遭人鄙视!一直被人疏远!
“而,而且她人都已经死了。”我说。
“已经死了不是更好吗?”
“你什么意思?”我狠狠地问道。
“什么意思?死了就不用担心了啊,我又没去你家,和你老婆什么都没说哦。”
“你……”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家?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公司谁告诉你的?你要知道,鹿岛不是只和我有交往,我们部门的所有人都和她一起工作过,所有人都认识她。还有我的领导,人事部的人也认识她。为什么偏偏找我?公司里谁和你说了什么吗?把我的事……”
暴露了吗?
我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
“谁?是谁?是谁叫你来找我?你为什么就只找我?喂,你说话啊!还是有人和你说鹿岛和我关系好吗?还,还是说……”不,难道——
“我问你到底是谁说的!”
“是亚佐美。”健次回答道。
“开什么玩笑!你耍我是吧!她……”
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把手伸向咖啡杯,陶器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我的手有点,颤抖。
我低头呷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越发的苦,很难喝。
要冷静,冷静下来。我不断暗示自己。
“健次——你是叫这名字吧?”
“啥?”
“唉,像你这样过日子的人大概不明白的吧,一般说来,不,也许一般说来,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要知道,这个社会啊……”
我在说些什么?
我想起了亚佐美,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总之,流言蜚语有时候会要人命的啊。如果有人瞎猜我和她有什么的话,或者——故意陷害我的话……对,如果有人想夺取我的社会地位的话……”
“什么?”
“不,不只是公司职位的问题啊,我的生活、我的人生都可能毁了!”
不是可能。不是已经是一团糟了吗?
“如果连我的家庭也毁了那可怎么办?不是能不能出人头地或者升职加薪的问题啊!是更敏感的问题,所以那个对你胡说八道的人……”
“我说了,”健次皱起眉头,“是亚佐美本人。”
“你别太过分了!”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你不是和亚佐美睡过了吗?”他说。
眼前这个与社会脱节的、没地位没职位的、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年轻人,这样对我说道。
“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给她发过短信吗?数量还不少。”
“没那回事。那是,是工作上的邮件。”
“工作邮件?那会发到派遣员工的手机上吗?而且还吩咐她全部删除?”
“不,不是。”
突然一下,我头脑冷静下来了。冲上来的血气,又退回去了。
“不过,你刚才也说过,虽然是那么吩咐的,但她做的要比吩咐的更多——她是全都删除了,也没有泄露秘密。但是,亚佐美确实是做了比吩咐多余的事情,她把短信都转到电脑里保存了。”
“你说什么?”这样的话……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担心。”健次说,“警察并没有看到,我觉得留着不太好所以全删了。不过,虽然删了但是如果认真查还是能调出来的,但是警察也没做到那一步。你也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怀疑你。”
“等等,你说什么不在场证明?什么凶手人……”
“杀害亚佐美的凶手。”
是他杀吗?
“你并不是凶手,却要向你问东问西的肯定会让你烦的,我原本只是觉得那样做比较好,如果给你造成麻烦的话我向你道歉。”
“不,这个……”
“一直到她死前,你们睡了五次吧?还是更多次?”
“你!”这小子。
“你想敲诈我吗?”
“什么?”
“你是来敲诈我的吗?这就是你的目的,打算赚多少?你,你,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非要碰到这种事?
“你这人真奇怪。”
“奇,奇怪吗?我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工作很老土吗?”
“果然很怪。”健次说,“我又没说过什么老土不老土的,你怎么总是自说自话?我不是说过我对钱什么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吗,你刚刚没听到吗?又不听人说话,还动不动就发火,你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啊!”
“那……”那么是什么,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我——都——说——了——我只是想知道亚佐美的事情。”健次一副索然的样子,“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有没有耳朵啊?”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种语气算什么?你小子算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健次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我是只个没地位没学历的笨蛋,这也没什么值得发火的吧?倒是你怎么回事?”
“我?”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假话,没隐瞒过什么,也没打算对付你,甚至可以说我做的事是为你好。我以为帮你删除了记录你好歹能让我问几句话,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就是了。”健次说道,“我这个人不机灵,不懂得察言观色,有些细微的东西我理解不了,让你心情不好了吗?”
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都说了你没必要发火。你不是想隐瞒这些事吗?与亚佐美睡了那么多次,亚佐美死了,你不是觉得正好吗?我真不明白你干吗这个样子。有必要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而大发脾气吗?我说错了吗?”健次问。
“没错。”我回答道。
“短信里写满了‘我喜欢你、你真可爱、想和你在一起’之类的甜言蜜语,像年轻人一样头靠头用手机拍照发彩信……居然说出什么‘她的死我很震惊’这种话。如果你听了不高兴了,我道歉。”
“不……”道歉的话,也许没有必要,“你真的,不是另有目的吗?”我说。
“另有目的?什么表面一套里面一套的这么高级的东西我学不来。耍心机什么的我也玩不转,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事而已。像我这样小学生水平的人,只会直来直去的。”
“我真能相信你?”
“不知道!”健次摊开双手,“我没有什么……”
难道不是受谁的指使吗?
以我现在的地位,还不至于要让人做这种费尽心机的事情来让我难堪。我只有被人小瞧的份儿,没有人会羡慕我。倒不如说是反过来才对,那些让我这么难堪、侮辱嘲笑我的人们……
我把视线投向周围。客人很少。
邻近的隔间都是空的,只有很远的位置有两个中年女性,靠门口有三个大学生模样的人,窗外只看到一片黑暗。
大片的玻璃上,映出我的模样。
那只是个不怎么样的中年男人,而且还露出一副死人般的表情,甚至冒着冷汗——真是无药可救了。
非常——滑稽。
映在玻璃上的健次和直接看到的健次没什么两样。
傲慢,让人不爽,对我而言无关紧要。
——不,不是无关紧要了。
这小子,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无关紧要,随便他怎样都和我没关系的男人了。
我把视线投向健次——他态度傲慢地靠在椅子上,呆滞的目光盯着桌上的汽水。
“你……”
开口的瞬间,从右后方传来“咖啡要续杯吗”的刺耳声音。难喝的咖啡不是还有三分之一没喝完吗?哪里需要添啊?怎么这么不懂看时候啊!
我瞪了女服务员一眼,打量了紧靠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苍白的脸旁的咖啡器具之后,结果还是说了句“那麻烦你了”。
难喝的、烫嘴的、黑色的液体被倒进杯里。
“我不是逢场作戏。”等穿着工作服的女人走到远处的中年女人那边后,我说道。
“是不是逢场作戏,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怎么说呢……”
“反正做了,或是给钱的?”
“那不就变成卖淫了吗?”我小声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逢场作戏难道是工作吗?不是有人像牛郎一样在外面干这个赚钱吗?”
“你是说我干这个赚钱?开什么玩笑啊。不是这回事……怎么说呢,是感觉的问题。”
“感觉——是什么?”
“我是说,某种程度上我是认真的。”
“某种程度?我听不懂。”
“算是类似不伦吧!”
“是类似吗?”
不,就是不伦。
“我不懂什么是不伦,和出轨或脚踏两只船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
不伦——“是不一样的。出轨是说有了伴侣却还和别的异性勾搭——也就是仅限于性的往来,是用于这种情况的吧。脚踏两只船是指同时和两名异性往来。”
“不伦呢?”
“不伦——是说违背人伦吧。”
“违背人伦吗?所以说是认真的吗?认真地违背人伦?”
“不是……”
“也就是鬼畜①了?”健次说。
“鬼畜?为什么这么说?”
“认真地把人带向歪路,不就是鬼畜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亚佐美。
“我爱她。”我说。
健次第一次笑了。不,是嘲笑吧?或许是失笑?
“连这个也说出来了。”
“不然我能说什么?”
“不就是出轨吗?山崎先生你不是有妻子的吗?是伴侣吧?那你和别的女人做了不就是出轨吗?我觉得这个说法最准确了。”
出轨吗?不想用这种说法来表达。
“我是认真的,”我重复道,“我喜欢亚佐美。如果我还是单身的……”
会向她求婚吗?
“哼。”健次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这么说,对山崎先生你来说,你老婆才是出轨的对象了?”
“你说什么?”
“因为你真爱的女人是亚佐美的话,不就变成那样了吗?”
“你胡说些什么?我老婆……”
是我老婆啊。
“什么?我也不是特意要打听家务事之类的难搞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搞不懂。”
“搞不懂——吗?”
让我意外的是,这小子对这方面的道理倒是明白的,这男的也会认为结了婚的人和妻子以外的女性发生性关系是不好的吗?
这小子?
居然也会有这种道德思想吗?
这也就是说,相当于我自己承认,我自身是不道德的吗?
“你觉得我不道德吗?”
“道德不道德什么的我不懂。怎么说呢,你讨厌——你老婆吗?”
“说讨厌……”
不讨厌吗?
心里不是一直很清楚的吗?
“又不是中学生大学生了,不是说句喜欢或讨厌就能完事了,所谓夫妻啊……”
“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才结婚的吗?”
“话是没错。”
妻子,对我,已经……
“怎么?难道你老婆也红杏出墙了,所以为了赌气才和亚佐美好上?”
“你别说些有的没的,我老婆没有乱来。”
如果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轻松多了。
妻子——没有做错。
说没错,就是没错。
完全没错。就算有,也没错。
那女人永远都是对的。
就算做错了也是对的,在家里她永远都是对的。
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是对的,只要在我家里。
提出异议就要被指责,指出错误只会被疏远。
明明说的是相同的意见还要说我说的是错的,只是有点微妙差别,却说不对。特意去讨好她照着她喜欢的做,结果我还是要被责骂。
错了错了啊。
不是这样的啊。
你说什么?
说“你说什么”,我就是很正常地在说话啊!我到底算什么东西?在孩子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威严。明明没说错什么,却对我说:“你说什么?”“你没长脑子吗?”“你这个没出息的!”“你知道个屁啊!”
什么东西都要合她的意才行是吗?
孩子不在家的时候也不做家务光会睡觉。
我却辛辛苦苦地工作。
还说孩子他爸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反正也不懂得体谅人的……
反正什么?
我也在想办法,也在拼命想挤出时间来。我也想陪孩子玩,想照顾孩子,为孩子的事操心,提出自己的看法、意见,但是我只有一个身体啊!
我过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根本不想着体谅体谅我。
她把我当什么了?
烦死了。为什么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后还要微笑着听她讲她的那些兴趣爱好啊?就是体谅她所以她想学什么不都让她去学了吗?她以为那些学费很便宜吗?为了让她过得舒坦,我在外面上班有多辛苦她知道吗?
她有问过我工作的事吗?结婚十八年来,她一次都没问过我的工作。我说了什么她也就会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什么都没听进去。出差的时候也是一样,明明前几天都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别在出差前一天却说什么现在才说来不急准备,别到时候还问我去的是哪里。
连衬衫和内衣都还要到了外地再买。如果抱怨,只会让自己更累,所以我才一直忍耐着!她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她连我到底在做什么工作都不清楚。
虽然如此,我还是说,我老婆没有错。
“是我不好,肯定是。”
“哦?”健次仍然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我真搞不明白。老婆没错,但对亚佐美是认真的,那是不伦,不是出轨?真是一点儿也搞不明白,我脑子有那么不好使吗?”
“不……和我老婆处得不好是事实,我们正好因为儿子的升学问题在吵架。”
“你儿子要考大学吗?”
“是啊,明年考大学。我只是说随便孩子选择就好了,没有特别要求。我当时是想,孩子都快成大学生了,也懂得为未来做打算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不用父母再指手画脚地干涉了。不,就算现在我还是这么想。不过也不是说什么都随他,也不是说对孩子的事情无所谓,不想管,我本来只是想说,首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