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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你觉得这样做对得住辰辰吗?”我对前妻的一贯作风表示遗憾,她的这种变相的歇斯底里已经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了,这就好比是一种新型的感冒病毒,总是在最初的流行期间可以肆虐一切,但是次数多起来以后,要么是研制出抗病毒制剂,要么是肌体自身的免疫力提高,对这种病毒有了抗体,我现在对前妻的吵架模式不但有了抗体,而且已经麻木了。
“你还知道关心辰辰呀?我还以为你在内蒙古的六年里已经忘记了还有女儿这个事实呢!”前妻索性把书桌前面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在我的面前,貌似一位忧郁的神甫,在期待着生命垂危的救赎者最后的祷告。
“我问你,你从内蒙古回来已经一年多了,咱们现在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我的同事经常问我,问我和你是不是已经复婚了,都想让咱们请她们吃饭呢!你现在正面回答我,这个饭是请还是不请?要是请的话,什么时候请?”
我能感觉得到前妻那期待的目光打在我脸上的灼热感,但是我的内心依旧冰凉,我没有想到摊牌的时刻来得如此迅速,简直是突如其来,没有给我一个足够的缓冲和拖延的余地。我很清楚这样的日子的确有点儿糊弄人的味道,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马上就是四十岁的女人了,虽然青春不减当年,但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时光已经不能够再容忍无限度地挥霍下去了,是该给她一个说法了。
“你那几个同事胖得简直是嚣张,还好意思叫你请吃饭呢?”我决定还是正面回答前妻的问题,再逃避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拖延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咱们也不能害她们不是?”
前妻颇让我意外地拿起我桌面上的一盒香烟,不那么娴熟地弹出一支并点燃,烟雾从她的艳红嘟唇中呼出,没有预料中的咳嗽,我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根本没有吸到肺里去,她不会吸烟。
“你的意思是说不打算和我复婚了对吗?”前妻故作冷静地弹灰,尽管才刚刚吸了一口,这个多余的动作说明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女人毕生追求的东西,既不是爱情,也不是事业,而是安全感,一种来自于外界但却作用于内心深处的安全感。
“和你说实话吧,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看法或者是意见,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有个正确的认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对你也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了,包括爱情或者是亲情,什么都没有,在我现在的眼里,你就是辰辰的母亲,就是我的partner,一个伙伴或者叫伴侣,当然我所说的伴侣并不是说你是我的性伴侣这么简单,其实你是我生活上的见证人,证明我曾生活过,除此以外,一切皆空。”
前妻保持了暂时的沉默,这种沉默是一种超强台风来临之前的死寂,或者是我们的对话已经正处于风暴眼的核心,她怀疑的目光始终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要从我的外表发现我内心深处的细微波澜。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是不可能复婚了对吗?”前妻的冰冷话语犹如气象台发布的台风橙色警报,随时可以兑现一场情感上的暴风骤雨。
“也不是说不可以复婚,就是一张纸而已。”我感觉到了自己心灵上的某种颤栗,这显然和我的窦性心律不齐没有必然联系,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说不上藕断丝连吧,惯性的情感依赖还不是说消失就能立刻消失的。“假如你真的很在意法律层面的认可,办张证也很简单,九块钱而已。”
“你当我是那种想凭借结婚证拴住人心的肤浅女人吗?”前妻把半只香烟轻轻揿灭在透明水晶烟灰缸里,动作轻柔而舒缓,我敢保证从外在动作上看起来,没有明显的仇恨元素。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傻的女人,从你第一次决定要离开杭州,离开我们母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不是一个肯安心过平静生活的男人,你有你的事业理想和野心,想必你也有自己的情感标的和原则。你回来的这一年里,我看不到你原来具有的乐天和通达,看不到你对未来生活的规划与憧憬,我能够看到的只是你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忧伤和阴郁,这种感觉,我在隔壁邻居家窗外笼子里的鹩哥眼睛里看到过。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勉强拼对起来的镜子,即使从轮廓上看起来和原来一样,但是细小的裂纹始终是存在的,总有一天会因为感情的维系淡化而分崩离析。我太天真了!”
“哦?没看出来嘛,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了质的飞跃啊,是不是提前准备了通稿?”我强颜欢笑地打趣,即便是死囚,在行刑的前夜也有饱食的权利,何况我们的分离也未必就是永远的天各一方,在这个神奇的世界和国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任何的绝对主义都是一种谬误,尽管我现在表达的就是一种绝对化的论断。
前妻抿了抿嘴,但是没笑出来,她的眼圈有点发红,淡红,和唇膏的颜色不太一样,自然情感的流露是不太可能被化妆品领域模仿的,何况眼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眸的泪花已经开始晶莹闪烁。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这个你完全可以和我说,开诚布公,我能理解,我希望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了,可以吗?”
面对前妻的真诚质问,我更加意识到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极端重要性,不但出于对卓云的那种潜在保护,而且是出于对前妻脆弱情感的一种慰藉或者是拯救。有谁能够忍心对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在情感方面落井下石呢?假如他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你想多了,有什么女人啊?你知道我对性生活的要求不多,这也是我这几年来对你的一种亏欠吧!”我尽量表现得坦然和淡定,我没有出身名门,但是依然不妨碍我成为一位绅士,依然不妨碍我像绅士一般地去表达不那么真实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和你的问题主要是思想上的分歧越来越大,而且性格上的一些矛盾和冲突很难彻底协调好。咱们都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自己生下来并不是为谁改变性格来的,而且过多地否定自己本身就是荒谬的,与其就这样若即若离地生活下去,还真不如早点放手,给对方一个二次选择情感道路的机会,其实这样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爱。”
“是吗?这种怜悯的爱,我宁可不要。”前妻站起身来,但是没有马上离开卧室,更没有马上离开床边,就那样楚楚动人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对爱情和夫妻感情都特别珍惜,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为了爱情而奢望什么,再说我早已经是乞浆得酒了,经历过了就更没什么遗憾的。不过我对现在的你真的很失望,即使是在分手的时候,你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这也说明了我在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位置了,咱们的确是到了彻底分手的时候了。”
前妻慢步走到卧室门口,回眸看着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别的女人?”
她的内心也在挣扎,前天下午的娟秀行楷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此前多次的思维演练中都未曾涉及外力干预的对抗项目,自然少了一份预案指导下的淡定,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流逝了,堡垒并没有从内部被攻破,还是几行女性随笔般的表述彻底摧毁了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婚姻阵地。
我的内心也有些酸楚,门口的这个女人就是为我付出十几年青春的女人,就是在我一文不名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的女人,就是在我潜伏蒙东六年的时间里独自抚养女儿的女人,她就是我那个原来无话不说的最亲密的伴侣,此时此刻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对她隐瞒下去了,即使会遭到暴风骤雨般的责难与哭骂我也要真实地表达出我的情变轨迹或结果,否则我的内心将受到良知和道德上的双重谴责!
“你猜得没错,我真的是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是全身心地爱上了她。不过她是个逃犯,我们失散的消息快两年了,我估计她已经偷渡到了海外,我和她的爱情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昙花一现。”
前妻无语,默默地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任何幽怨或者仇恨,就是那么单纯地看着我,好像是一位暮归的母亲在守望襁褓之中的幼子。
“你到底还是说了实话,算我今天没有白白和你交流。”前妻走出了卧室,但是余音缭绕在我的耳畔,“前天收到了她写给你的信,就在床头的抱枕下面,你慢慢研读吧!别怪我先睹为快,因为信封根本就没有封上,是有人直接从门缝下塞进来的。”
倏忽间,爱情来去,但是这来去的爱情却不是同质同源,没有悲伤或者兴奋,生活本身就是平静的,爱情也不例外。
第三章 骨感的现实
张阳径直走向靠近餐厅墙边的饭桌,这个高大男人义无反顾的神情和大大咧咧的动作并没有妨碍到他对身后声响的高度敏感,凭经验判断,那个所谓的光头狱霸已经开始孤注一掷了,这一点从他身后骤然静默的喧哗和那轻微但是急促的跑动声中就能分辨出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慨叹不适用于监狱,因为现实情况往往都是父母家人在自由世界,没有抚养或赡养能力的缘由不在于别人而正在于自己行动能力的失去,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样的情况基本属于监狱里的常态,在这个封闭狭小的神秘空间里,一个人的存在状态是不可能与其他人的现实需求截然分开的。
在监区餐厅上方监控岗楼的观察窗前,一个比较矮胖但不失威严的男人冷静地注视着视野下方正在发生的一切,在轻微远视的镜片后面,一双韩版的单眼皮拒绝眨闪,实时准备下达命令。在他的身后,一个稍显高壮的管理人员紧张而警惕地透过瞄准器的高倍镜头扫视着奔跑中的光头,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一缕威权的冷光。
单眼皮远视男人很清楚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代表了什么,他对观察窗下的骚动没有什么担心,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和迫不及待。这个光头也太嚣张了,上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个非洲胎记男人竟然对着自己大吼大叫,虽然现场没有第三人听到谩骂和咆哮,但是自己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政治处境的危险和资金安全的威胁。作为第十一监区的显性负责人,他不能容忍一个在押犯胆敢对他颐指气使和攻击谩骂,不过也不能意气用事,毕竟光头已经掌控了第十一监区几乎全部的在押犯,对于一些监狱产业的内部管理,尤其是两套账本的问题,光头是直接经办者之一,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监区全部内情的非自由人,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之前,暂时的忍让和妥协是有必要的。
脑后有风!
张阳不假思索地就地弯腰,“唰”的一声,一只铁制饭板从他的头皮上面擦过,光头那抡圆的手臂瞬间划出了一道弧线,周围的犯人们顿时爆发出尖声惊呼!
来不及直起腰板,张阳索性就势双拳护心,上半身快速下探,在右脚支撑身体的同时迅猛地向侧后方踹出左脚!——这一脚的定位相当精准,正好踹在光头的油肚上。不过肥大的肚子具有一定程度的收纳作用,抵消了张阳一半以上的力道,光头趔趄了几步,马上再度上前,立劈的铁板直取张阳的面门!
光头不想给张阳任何的喘息机会,因为他知道这个高大的男人具有极好的搏击能力,这从前期发生的青皮老大事件中就得到了印证,自己可不能大意了,与其生死搏斗耗时费劲并结果难料,还不如趁此机会一击致命来得干净利索。
身后就是饭桌,而饭桌正抵着墙壁,已经没有了后退或躲避的空间,在这个时刻,躲闪腾挪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张阳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向后仰面倒在饭桌上,双脚借力腾空向上架踹!
光头沉力猛劈铁板下来,身体由于力量的惯性趋进张阳,而后者腾空的左脚正好踹架到了他的右手手腕,右脚狠踹在光头的胸腔!光头的右手戛然而止并钻心地剧痛,估计桡骨已经折断了,但是他手中的不锈钢饭板却没有停留向张阳的面部劈去!张阳本能地摆头,“啪”的一声脆响!铁板劈在三合板饭桌上,砸起的一小片木屑针刺般地打在了张阳的脸上,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局面的严重性——管理者答应过的情况没有发生!
很明显,假如张阳在这个中午的打斗中不能取得完全的胜利的话,那么之前的一切承诺都将成为泡影,甚至有被消灭知情弱者的可能。
此时此刻,光头左手托住右手腕大口喘气,胸口遭到突然的打击让他有点儿透不过气,不过他还是要置张阳于死地,在张阳尚未站立的时候向这个饭桌上靠着的竞争对手扑了上去!他要凭借体重的优势与张阳厮打,彻底撕碎这个挑战自己地位的无知男人并警告其他有所图谋的蠢蠢欲动者。
张阳不会总是那么幸运,这一次他没有躲过光头的扑压,也许是一种有意的承接,总之张阳和光头从桌面扭打到了水泥地面,四周的众多犯人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拉架,他们自觉地围成一个直径很大的圆圈,给互相掐颈揪斗的雄狮以足够的征战领地,并不时发出兴奋的欢呼与号叫。
虽然张阳几次想反过来把光头按在身下,但是肥壮的光头却稳稳地骑坐在张阳的身上,不给他任何扭转局势的机会,一双粗壮多毛的胳膊肌肉凸显,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卡住身下待屠羔羊的脖子,光头看到了张阳憋红的脖子和脸孔,他的胳膊不断加力,他力图通过僵持阶段的窒息性扼喉置对手于死地,甚至期待着张阳伸舌凸眼绝命的悲惨结局立刻就出现。
张阳的双手有点儿徒劳地击打着光头的肋骨,这已经是眼前局势下双手自由活动空间里最为行之有效的选择,不过对于逐渐处于上风的光头来说,身体的软肋远不及被信任的前途重要,片刻的忍耐必将换来包括减刑在内的长久利益,此刻哪怕就是断掉几根肋骨也不能松手。
张阳真的有点窒息了,他的大脑尚还清醒,还在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在三两分钟之内摆脱目前的胶着困境,否则小命休矣。在慌乱的挥动中,张阳的右手触碰到了一块冰冷光洁的物体,是的,就是刚才光头用来劈打自己面门的铁板。张阳毫不犹豫地攥握铁板的边缘,在光头拼命掐按的当口,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抡起铁板向光头的左侧太阳穴部位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噗”的一声闷响过后,张阳感到了脖颈周围的力道逐渐消失了,光头目光呆滞地缓慢向右侧倒了过去,迟缓的动作犹如一部卡通影片的特写慢镜头,肥胖的身体“扑通”一声倒伏在了张阳的身侧,光头的头上不再光秃,除了脑后依旧清晰的非洲版图,一块不锈钢饭板镶嵌在他的左侧颅骨,深入寸许,在充分抒发了被压迫者愤怒情绪的同时,再次证明了人在危急时刻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这一真理。
周围的看客们彻底震惊了,他们原本激荡的情绪和刺激的观感瞬间如同倒地光头流淌出来的血液般黏滞并凝固,意外的事件最后变成了事件的意外,这个结局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空间和智商范畴,在多次目睹了光头肆伤虐杀挑战者的精彩表演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光头在胜出之际爆发的炫耀性呐喊和警告性的肢体语言表达,目前的局面着实让他们呆若木鸡和噤若寒蝉,只要思维不是真的停滞了的囚犯都能够明确意识到:一个全新的囚所内部格局开始形成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一件事情如同预料到的那样发生时,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