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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修好了暗隙,如果从桥上走过的人还是负面多于正面呢?”我问他。
“你会不会因为果树长了害虫,就直接把果树给砍掉?”老桥反问,又道,“虽然未必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有用,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从桥上走过的人,高兴的会比不高兴的多,只要他们还活着。”他顿了顿,坦然地看着我的眼睛,“虽然我已经不再做判官,但我还是一座桥。平平安安地,把每个人送到另一边,是我永远的职责。”
我没有反驳的理由。
“这个,给我。”他从指上取下那金光熠熠的指环,“这是释留下来的。我后来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这种天生金丝的石头,又名金乌翎。传说上古时一男子,炎夏之日于荒地,等待与他约好相见的爱人,可惜对方久候不至,男子坚信对方定会赴约,不肯离去,苦等七天七夜之后,殒命烈日之下。身为太阳之精魂的神鸟金乌,敬佩此男忠贞守信,为防野兽噬其身体,遂以自己的一根翎毛将男子化为一枚石指环,永留人间。今日,我喝了你的茶,也没有什么可回报的,这枚金乌翎,就转赠与你吧。”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偷笑出来。
其实,接到老桥的电话,月隐娘上的那座桥就慢慢消失了。不然,我怎会这么爽快,大半夜跑来这座破桥下赴约,还给老桥提供免费的浮生!这回真是谢天谢地谢九厥,要不是他犯事儿,我还不知上哪儿去找这个金乌翎呢!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枚指环,心花怒放地对老桥说:“你好好修桥!King的事交给我们。不过,你到底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是这样的……”
13
现在是早晨7点40分,我的二手车停在清晨的阳光与空旷的林地上,从这里往前走五百米,就是卡普森中学,一间坐落于青草绿树之间的私立中学。
刚才经过那里时,我已然相信,这是老桥能为King找到的最好的学校。
尽管这小妞到现在也不太领情,板着一张臭脸,冷冷地站在我们四个老家伙之间。
当我们照着老桥给的地址,去到King家里时,九厥正像个复读机一样在这丫头身边反复:“求你了!上学去吧!老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不要枉费他一番心意啦。”
我才,要是我们再晚来一会儿,这家伙就会眼泪鼻涕地在地上打滚了吧?!唉,我就知道,面对天下的萌妹子,九厥永远束手无策,除了用这种肤浅丢人的无节操哀求法之外,他还能干什么!看来,老桥也是深知他这个弱点的……
不过,不停出来的家伙,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这个丫头,被敖炽和甲乙直接押上了车。在那之前,她当然反抗,拿枪,被敖炽没收,动拳头,不是甲乙的对手。短暂的PK过程里,九厥那厮只晓得不断在旁边喊:小心啊,你们两个老爷们儿!别打到她的脸!妹子的脸很重要的!毁容了可不行啊!
我听得胃疼,指着他的鼻子道:“住嘴!你的事儿,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别动怒啊!肚子里那个会感应到的!”九厥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肚子,又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瞬间爆发了,戳着他的脑袋吼:“你不知道你被通缉了吗?你不知道你红遍全球了吗?你不知道我们担心你的安危千里迢迢来这个破地方吗!”
九厥赶紧给我一个熊抱:“知道了知道了!感谢领导挂念!”
“放开你的爪子!”那边的敖炽的吼声又砸过来,小小一个房间,鸡飞狗跳。
被甲乙制住的King,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这群从天而降的奇葩。
这一段就不多复述了反正鸡飞狗跳之后,King走也的走,不走也得走,我怎么也要把她塞回学校去念书!这不知轻重的毛孩子,才十五岁,学烹饪也好过当杀手呀!“此时,我斜靠在车门上,将书包甩到King脚下:”学校就在前面,自己去。”
King看也不看书包,指着九厥的头:”我们有言在先,除非我的枪法输给了判官,否则,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往前走。“”你真的不肯相信,前面那条路才是你的幸福?“我抱臂看着这个倔强到死的问题少女。
她环视着我们几个,淡淡道:”你们不是说,自己是妖怪吗?妖怪的话,我怎么可能相信。“没救了啊,这孩子!要不是我历来反对以妖术控制人心,我一定要把这个丫头改造成听话的兔子,关进学校去!
场面正陷入僵局时,敖炽那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不屑地斜睨着她:“你枪法是吧?这么说吧,我的枪法呢,不及判官,但我肯定,你不是我的对手。既然你说要输给判官才肯放弃当杀手,那你先跟我比吧。如果你连我都赢不了,拿什么打败判官?”
我在心里给这个家伙鼓掌,难得他有这么机敏的时候。
King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略一思忖:“行。”
“不是咱们可说好了,要是你输了,就乖乖滚去念书,做个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杀手这段历史,你就当是过去的一场梦。”敖炽瞪着她,“怎样?”
“一言为定。”她抬头看看身旁的一棵大树,指着高高的树冠道,“用一颗子弹,打下这树上结的一颗果子,并且要保证果子的完好无损。”
“就这么办!”敖炽将没收的手枪扔给她。
咦?这树上有果子吗?我抬头使劲看,发现树冠上确实有一丛嫩绿的果子,可是,密密地挤在一起,而且一个果子跟黄豆差不多大,这种比试敖炽会赢才有鬼!
如我所料,敖炽一枪打下来的,不止一颗果子,而是一整根树枝,还砸到了九厥。
King吹了吹微微发烫的消音器,一颗完整的小果子,落在她的脚边。
这丢人的场面,我怎么收拾?!敖炽,我恨不得把你埋土里去……
但谁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甲乙,只见他利落地夺过King的枪,闭上眼睛,抬手就是一枪,左右一伸,一颗完美的小果子乖乖落到了他手上。
“去上学。”他面无表情地将果子扔到King的头上。
他……他闭着眼睛呢!甲乙的行为,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谁会想到这个沉默寡言面瘫的倒是,竟有这么一手好枪法。就冲他这么优秀的表现,我要给他加工资!必须的!
King的短暂的诧异里回过神来,看着甲乙:“你叫什么名字?”
“甲乙。”
她吸了口气:“我记住你了。”
说罢,她拿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头的草屑,背到了身上。
一块大石,在我们每个人心里落了地。
她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问头看着我:“你们口口声声说“相信”,你跟我解释一下,究竟什么是相信?”
我想了想,走到她面前,笑了笑:“怎么解释我不会,但我可以演示给你看。”
语音未落,我眼睛一闭,朝后一仰,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你神经病啊!”敖炽闪电般扑过来稳稳接住我,吼道:“简直不配当个孕妇!”
我没理他,就躺他怀里,对微愕的King说:“你当完全信任的时候,就不怕倒下去。”
她皱皱眉头:“可要是后面的人,没有接住你呢?”
“那就摔一跤啰,又摔不死。”我站直身子,耸耸肩,“如果你没摔在地上,恭喜,你赢了一个很珍贵的人。如果摔了,也恭喜,你看清了一个混蛋。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因噎废食,如果因为摔了一次或者N次,就否定一切,不再对世界报以任何信任,会错过很多好东西,很不划算。”
King沉默了好久,白了我一眼:“废话好多。”
“别管我废话还是不废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输了,就要好好念书,杀手的事,想也不要想了。”我朝她伸出手,“是这样的吧?”
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拍了一下我的手掌,随即又对甲乙说:“我会再来找你比试。”
甲乙看也不看他。
“滚吧你们,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她恶狠狠地转过身,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瞪着我们:“骗子!你们肯定不是妖怪!”
“为什么?”我笑问。
“妖怪都是很坏的。”
“宝贝儿,你得相信,世上总还是有不做坏事的妖怪,人也一样,再好的地方也有坏人。再坏的地方,也有好人。”我朝她摆摆手,“记住你的承诺。BYE!”
这一次,King没有再回头,小小的身影,很信守承诺地,朝前而去。
九厥一声长叹:“唉,有一个好妹子离我而去。”
“人家还未成年!想什么呢你?”
“禽兽。”
“喂,新帮工,好歹尊敬一下老人吧?我可是你老板娘的死党!”
“从今天起,我不认识你。不对,咱们的账还没算呢!”
尾声
离开纽约之前,我们又去布鲁克林大桥下看了看老桥,顺便告诉他,事情搞定了。
耗费了极大灵力修桥,一副虚弱之像的他,很高心地跟我们说谢谢。
我看着他的模样,问:“你确定你没事?或者,我们可以帮你什么?”
他摇头一笑:“这是我的工作,你们帮不了的,没事,慢慢来,花点时间,总能修好的。”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我:“这个,是我来不及送给释的礼物。留着也没什么用,转送给你,当时那天的茶钱吧。听说,你很喜欢金子。”
我愣了愣,猛地点点头,不太确定地问:“真要送我?”
“一路顺风!”他笑道。
如此,也不好再多打扰这个专心修桥的前任“判官”了,我们几个轻轻地离开了这个宽阔的河水,没挥手,也没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有些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
一回到地面,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九厥的耳朵:“说!你怎么搞成通缉犯的?”
“我故意的嘛!哎呀,痛!”
“为什么要故意当通缉犯?”
“第一,尽量将警方的视线引到我身上来,这样King会更安全。我想法设法让她被KU除名,那边是不会再找她了。可警察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啊!万一怀疑到她了呢!”
九厥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回答。
“第二呢?”我完全受不了这家伙的逻辑。
“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判官”还很年轻,还能监督这个世界很多很多年。”九厥严肃了片刻,马上又开始讨饶,“反正他们有抓不到我。姑奶奶你放手吧!我以后不干这种事儿了!”
这两个理由真是……我苦笑不得地松了手。
“不过,你们会这么快就来找我,我还是很感动的。”九厥揉着发红的耳朵,突然同时揽住了我跟敖炽。
“滚开!我讨厌被男人抱!”
“那我只抱我的小树妖好了。”
“不敢!你信不信我剃光你的头发!”
“毁我发型者死!”
甲乙从来不劝架,靠在一旁的墙上打着呵欠。
看着那两个扭打成一团的男人,我居然很开心。对,只要你们都还平安,还有力气互殴,就是最好。
不过,对于老桥,我也是佩服的。
九厥告诉我,老桥与释做判官的时候,对那些未够极刑的罪人,老桥都用自己的力量,将受害人的感知传递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感同身受。等这些人从昏迷中醒来时,无一不深思自己当初的罪过,从此之后,大多迷途知返,洗心革面。
记得老桥说过,他是一座桥,而桥的作用,就是将人们从一端平安送到另一端。
刑王也好,判官也罢,杀人从不是目的,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我忽然想起老桥送我的礼物,摸出那个盒子,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对式样简单大方的黄金指环,两枚指环上各刻了三个单词,合起来就是——
My promise past shall always last。
我的承诺知道永恒……这是老桥没有来得及送给释的礼物。
身为旁观者,我已永远无法得知在这两千年的时光里,老桥与释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感情,朋友?恋人?亲人?都是,也都不是。
我笑笑,算了,他们俩一直在一起,两千年的信任与扶持,已是一种最完美的承诺。
这是对戒,我要不要把男款那只给敖炽呢?
看看还忙着跟九厥厮打的她,我叹了口气,不给了,金子都是我的!
靠在墙边的甲乙已经睡着,在他的呼噜声里,我朝繁忙依旧的布鲁克林大桥看去一轮红日高悬桥上,来往车辆接连不断。想来,每个忙着去桥的另一边的家伙,都不会想到,就在他们脚下,有一个谜一样的老桥,正为他们的安危而辛勤劳作。
我深呼吸一口,将老桥送给我的礼物小心收好,然后,在心里诚恳地说了一句——
祝你好运,老桥。
夏季特别篇
茶国
楔子
“伯伯,你天天都在这儿看,看什么呀?”扎着冲天辫的小孩擦着汗津津的脸,好奇地站到他旁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片茶园层层叠叠,碧绿沁心,不屈不挠地舒展在毫无凉风的骄阳里。
今天比昨天更热,火辣辣的毒日头吧躲在树荫里的蝉都晒蔫儿,有它们的聒噪在,嫌烦,没了,山野中的一切却又显得孤单了,包括坐在土埂上的他。
“在看我的茶园呀。”藏在斗笠下的人,将一缕白丝丝的烟积攒了太多岁月的烟杆里吐出来。
“为什么要看它呀?”小孩不解。
“有我看着,他们会长的更好一些。”他笑道。
“啊?我爹也常常看咱家的菜园子,可那些菜还是又小又黄。”小孩撇撇嘴,“伯伯,种茶比种菜赚钱么?”
“有人这样说,不过我也不知道呢。”
“那你还种这么多?我爹上次种花去卖,赔了本,我娘骂了他一整个春天。说还不如老实种菜!”
“哈哈,你娘还说什么了?”
“唔,她还说,穷人怎么才能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你娘是个极聪明的人。这样吧,等我的茶制好了,送一罐给你娘。”
“真的呀?我爹娘平时都只喝井水呢,说买茶叶要花钱,能省就省。”孩子受宠若惊,“上回我跟爹娘去集市,看到贩子们叫卖各种茶叶,都有不同的名号,什么碧螺春啊,龙井啊,普洱啊,还说是来自什么什么茶园,很不得了的样子。伯伯你的茶园跟茶也有名字么?”
“有啊。”他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插到腰上,笑:”我的茶园叫八苦园,现在我正在培植一种茶叶,叫浮生。”
“八苦园?”孩子天真地皱起眉头,“那你的茶一定非常苦吧?”
“是的,很苦很苦。”他伸出右手捏了捏孩子的圆脸,“你还没到喝这种茶的年岁。”
“喝茶还分年岁?”
“那是自然。不够年岁,走的路不够多,便品不出这茶水里的味道。”
“哦……哎呀,我的牛跑了!伯伯,明天我再来看你哟!”
“慢慢跑,别摔了。”
他笑看着这个小家伙匆忙跑开的背影,难得一阵微风拂过,那只空荡荡的左袖微微摇动着。
天上那个火盆渐渐往西而去,恢复了体力的蝉又开始了大合奏,茶园里的千万片叶子在时不时路过的风里簌簌微动,自成一曲,清凉悦耳。
1小店
五光十色的广告牌把唐人街的夜色切割成无数光怪陆离的小世界,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入口,用自己的声音,用音响,用小喇叭,把已经很高的温度继续往上推,中餐馆、西药局、服饰店,琳琅满目的铺子都舍不得关门。处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