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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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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

  “杜道夫先生,你是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病的专家?”李澳中通过小男孩问。

  在小男孩抓耳挠腮的努力中,李澳中和杜道夫开始了简单然而漫长的对话。

  “是的。这种病是我的研究课题,我在纽约有一间专门的研究室。”杜道夫回答,“你知道,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这种病的发病率大约是三十万分之一,但是在神农镇,却出现了大约30多个发病者。所有美国的专家都对这个现象感到吃惊并且困惑,可是只有我能够到这里来实地考察。”杜道夫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

  李澳中沉默了片刻,嘶哑着声音问:“杜道夫先生,小孩子得了这个病后能活多久?”

  “小孩子?”杜道夫怔了一下,看了看李澳中,“警官先生好像对这个病非常了解!这种病有很多种类型,一般来讲,假肥大型多在四岁左右发病;多数病人会在十八岁左右全身功能衰竭而死亡。以人类目前的知识,我们无法挽救他们。当然,你知道这是指男孩子,女孩子仅仅为基因的携带者,本身不会发病。”

  杜道夫耸耸肩:“警官先生似乎对这个病很感兴趣。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澳中嘴角掀了掀:“因为……我儿子就是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患者。”

  正在翻译的小男孩呆了一呆,原话翻译给杜道夫。杜道夫的嘴巴慢慢地张大了,眼神中流露出宗教式的怜悯:“实在遗憾,警官先生。对中国人而言,这种只传给男孩子的绝症实在是个灾难。它亵渎了你们的伦理。”

  “伦理?”李澳中喃喃地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儿子会得了这种病!”

  小男孩继续翻译杜道夫的话:“进行性肌营养不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缺乏维生素的营养不良,它是一种基因病,由于Xp21位点上的基因突变所引起;结果造成抗肌营养不良蛋白的缺失……”

  李澳中打断他的话:“我想知道的是神农镇的悲剧是什么造成的!为什么这种病会大面积地出现?”

  “这也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杜道夫温和地望着这个警官,“我希望警察先生能帮助我调查这个原因。当然,我们必须先找回我的电脑,上面保存了美国最新的研究成果。”

  “放心,这个事情我心里有谱。”李澳中冷笑了一声,“你要明白,这个事情不是个简单的抢劫案。”

  杜道夫惊讶的耸耸肩,李澳中摆摆手:“你不该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你的摄像机拍摄了不该拍的东西。这样吧,这个事情不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你先住到我的派出所里,案子了了,我帮你调查你的医学研究。”

  也不知道小男孩翻译清楚了没有,杜道夫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一脸茫然,用小男孩来不及翻词典的速度嘟囔了许久。李澳中经常看好莱坞大片,清除的听见“shit”这个词不时地冒出来,他知道那是美国的国骂,问小男孩:“shit是不是狗屎?”

  小男孩眨眨眼,反问:“他妈的是谁呢?”

  4

  李澳中性子虽然粗,但对案子的嗅觉十分敏感,从乌明清接报案电话前后的反应,他就判断出了这桩抢劫案的大致走向:杜道夫无意中触动神农镇庞大的制假势力,他的摄像机所拍摄的内容制假集团是绝不会让它散播出去的。那意味着神农镇的毁灭。

  丹邑县是个农业县,神农镇人多地少,僻处北部山区的一个谷地中,生活水平可想而知。80年代初,镇里有个农民于富贵看中了山上富含矿物质的泉水和县南部平原廉价的粮食,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大笔资金成立了一家白酒厂,生产的神农酒在八十年代初到也风行一时,不料好景不长,短短两三年就因为竞争激烈管理不善处于崩溃的边缘。此人穷极思变,竟然在深山里开辟里地下工厂制造假酒,茅台、五粮液……能赚钱的就造。神农酒厂本是个正规的酒厂,有着一定的技术基础,造出来的假酒无论酒质还是包装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一经面世便受到各地假酒贩子的热烈欢迎,立时财源滚滚,厂子起死回生。

  这于富贵目光远大,看到了制假行业的广阔前景,立即扩大规模,成立了神农酒业集团公司,以此为幌子,合法工厂里生产的酒运到山上地下工厂去包装,连夜发往全国各地。数年间,神农酒业集团便似滚雪球般膨胀。

  于富贵深知经济与政治的密切关系,积极上缴利税,不择手段拉拢腐蚀市、县、镇三级领导同志来营造良好的政治环境,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几次大规模的打假行动。良好的环境吸引了大批投资,不到五年时间,假烟厂、假食用油厂、假制衣厂、假食品厂、假日用品厂等等之类如雨后春笋般把地而起。

  面对这些可喜的成就,于富贵展开哲人般的思维,敏锐地看到了其中所潜伏的灾难性因素,于是联合多个制假工厂成立了联合商会,自任会长,并且约法三章:一,售于外地,造福本地,产品全部外销,不准丹邑市面出现一件假货;二,积极上缴利税,共同营造良好的政治环境;三,制伪不制劣。

  这种种的手段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仅神农镇制假行业的利税就占了全县的一般,成为历届地方官的护身符,同时又带动了公路和铁路运输、车辆养护维修、饭店餐饮、劳务市场、建筑工程以及南部乡村的种植和养殖,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县的经济蓬勃发展,神农镇更成为一座繁荣的小城市。

  在这种地方,一个外国人拍摄下了他们贩卖假货的证据,这会引起制假集团什么反应?李澳中不用脑袋就可以想像得出来。所以才会有人趁乱抢走了杜道夫的所有物品,而乌明清听到摄像机被抢之后才会松了一口气。因为乌明清很清楚,他这个所长和贾和生这个镇长,以及神农镇所有的官僚都是为制假集团当的。否则哪有国家开一份工资,镇里再开一份工资的道理?

  李澳中也很明白,他这个副所长,事实上是制假集团赏给他的。上级派他来的目的,就是借助他的赫赫威名,为制假集团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而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捞钱——捞够足以治好儿子的病的钱,为此,他才不惜舍弃刑警队长的职位和一个警察的尊严来到神农镇。可是……

  “为什么偏偏杜道夫是个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专家!为什么你们偏偏抢走了他储存医学资料的电脑!”李澳中苦笑了一下,“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你们倒霉……咱们就……刺刀见血吧!”

  5

  神农镇位于县北部山区的一条河谷中,三面环山,丹河穿镇而过,把镇子一分为二。派出所就在镇东的最北端,在一座小山丘上,占地将近五亩,1996年新建,破土动工时特地保留了山上原有的松柏,因地制宜加以绿化,简直就像一座古朴清幽的花园。杜道夫这些天就住在派出所。派出所里有不少临时羁押室,杜道夫就住在里面,感觉十分新鲜,没事儿到后山转转,或者跟那个当翻译当出甜头的小男孩口角一番,过得倒也挺滋润。

  杜道夫对被抢劫的东西倒也不甚介意,仅仅要求李澳中配合他的研究工作。李澳中应他的要求把神农镇的户籍提供给他,看看能否从血缘关系上找出肌营养不良基因大面积变异的原因。杜道夫告诉他,欧洲王室流传的血友病就是近亲结婚引发的基因突变。

  然而杜道夫和小男孩在电脑房里经过了三天的运算,最终否定了血缘关系引发基因突变的可能。他告诉李澳中:“患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的人上两代几乎没有近亲结婚的例子。但奇怪的是神农镇的人口中有80%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之间迁居过来的,而迁来的人互相通婚的,生下的孩子没出现一个病例,病例都出现在和本地人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这很奇怪,排除了其他可能性之后,似乎30年前到40年前之间神农镇发生了一场大面积的基因突变。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引起了基因的变化,造成了这场悲剧?”

  李澳中比杜道夫更惊讶:“神农镇有四千多口人啊,80%是二三十年前才迁居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杜道夫摊摊手:“李,这就需要你来调查了,我仅仅是个医学家。”

  李澳中搔搔头皮,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和抢劫杜道夫的幕后势力短兵相接,遇到了他想象不到的阻力。神农镇制假集团盘根错节的势力使李澳中到处都面对着敌人,而且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首脑好像有一种被虐倾向,他好像在享受一般欣赏着李澳中一刀刀削去那些暴露出来的枝节。

  一开始李澳中问乌明清:“上级对杜道夫被抢劫一案是什么指示?”

  乌明清回答:“不惜代价,尽快破案。务必完整、完全地追回被抢物品,保证美国友人的利益。”

  李澳中点点头,带着民警侦查去了。这些日子乌明清总是斜着眼看李澳中,肥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嘲笑。不料第三天李澳中就来找他了,往他面前扔了一份资料:“嫌疑人已经锁定到三个人身上了,刘石柱,董大彪,何小三。”

  乌明清有些惊讶:“这么快!你怎么侦破的?”

  “很简单,我对当时在案发现场的人逐个询问,让他们写出杜道夫被抢前和被抢后在现场的两份名单。抢劫分子案发前肯定在现场吧?案发后他肯定不在现场吧?两份名单一对,没有重复的那些人就有嫌疑。一个人写的名单可能不太完全,可是70多个人写出的名单就必然能把抢劫分子包括进去。刘石柱,董大彪,何小三,就是我排查出来的结果。”李澳中冷冷一笑,“其实呢,那些人完全可以不必做得这么极端,杜道夫只是个医学家,他拍摄那些东西仅仅是好奇,咱们警方只需要把录像带以外的其他物品追缴回来就行了,何必非要闹个国际纠纷呢!”

  乌明清眨了眨眼,圆滚滚的脸蛋像儿童一样天真:“说得很对啊!不过还不还东西似乎不是由我做主吧?那好像得抢劫犯说了算啊!那你有这么好的建议就去找他呗,找到他就好好跟他这样商量商量嘛。这提议太好了,相信他不会反对的。是吧?”

  李澳中笑了:“老乌你还真英明!好,那我就去找这个抢劫犯商量一下。”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乌明清望着李澳中的背影,门重重地一摔,他的心重重地一跳。他想了想,嘟囔了一句:“真的不是我做主的呀!”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起来,“喂,老爷子,我是明清啊。有个事儿跟您老汇报一下,不是有个老外被抢劫了吗,今天李澳中把嫌疑人锁定了……是刘石柱,董大彪,何小三……为什么这么快?我也不知道,这家伙破案的确有一手。他刚才来找我了,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乌明清把李澳中的话学了一遍,然后话筒里沉默了很久,一个沙哑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你可以告诉李澳中,这件事情是何小三和董大彪做的,是我让他们做的。你明白吗?”

  乌明清握着电话点头哈腰:“明白,明白。让李澳中识趣。到此为止。”

  “错了!”那声音严厉起来,“如果你是个将军,很久没有敌人了,你怎么办?我不是个将军,但我也很久没有敌人了!”

  乌明清傻呆呆地握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对方挂了电话,他脸上的肌肉才恢复了活力,嘴里迸出两个字:“变态!”刚说完,胖胖的小手突然条件反射似的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又听了听话筒,这才长出一口气,颓然陷进了沙发里。

  他刚坐下,李澳中又回来了。乌明清对他咬牙切齿地笑了笑:“澳中啊,这件案子有新进展,作案人是……”

  “董大彪和何小三!”李澳中打断了他的话,抢先说了出来。

  乌明清脸上的肥肉痉挛了一下:“你……这么快就确定了?”

  “刚接到电话,抢劫案一发生,刘石柱就跑去找董大彪的姘头了,他们俩正在争一个有钱的女寡妇。”李澳中呵呵大笑,“前方将士奋勇作案,后方兄弟趁机发难。有趣!能指使这帮人的人,也真了不起!”

  乌明清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李澳中又说:“现在,何小三正在醉不归酒店喝酒,咱一块儿抓人去。呵呵,能捞点功劳的事,兄弟是不会少了你老哥的。”

  乌明清精神一振,有功谁不想挣,当下从抽屉里摸出一条中华烟扔给李澳中:“拿着,到车上抽。走。”说完兴冲冲地往外跑。他的腿太短太胖,走得一快,往往让人注意不到两腿的动作,乍一看好像一团肉球在地上弹跳。

  李澳中接过烟,两人叫上几个民警上了警车,一路呼啸着冲出派出所直奔醉不归酒店。

  警车冲过繁华的街区,拐进破旧的老区,东绕西绕,到丹河边的醉不归酒店门口停了下来。李澳中安排好人手守住前门后门,和乌明清走进酒店,还没进门,就有几个妖娆的小姐迎了出来,一见大盖帽,吃了一惊,却并不害怕,血红的嘴唇嘟囔了两句,好像是叹息倒霉之意,然后大模大样地走了回去。

  李澳中瞥了乌明清一眼:“治安真是良好啊,这叫做警民相安吧?”

  乌明清笑脸相对,李澳中碰上他也真是无可奈何,摇摇头走了进去。刚进门就见一帮年轻人在吆五喝六地叫唤,李澳中并不认识何小三,可何小三认识李澳中,一见这个满脸杀气的警察,立刻跳起来拔腿就跑。李澳中立刻就追。

  何小三穿过大堂,通过厨房跑进后院,一路上鸡飞狗跳。李澳中也不急,后门有民警守着呢,不料等他到了后院,正好看见何小三从门口消失的背影。那两个民警向两尊门神一样傻呆呆地站着,一脸呆滞。

  “怎么不拦住他!”李澳中吼了一声,“他就是何小三!”

  两个民警抱歉地笑笑:“我们又不认识何小三!”

  一见这种反应,李澳中倒冷静了下来:“是吗?你们知道怎么跑步吗?追呀!”

  两个民警答应一声,撒丫子狂奔了起来。乌明清也想跑去追,李澳中不理他,自己发动了警车,乌明清眼睛一亮,连忙钻进了汽车。警车就是快,转眼呼啸着越过了那两个民警,俩民警呆了呆,对视了一眼,只好跟着警车在后面狂奔。

  何小三跑得并不慢,眨眼跑了好几公里,李澳中就这么不急不慢的驱车跟着他。乌明清急了:“追上去,抓他啊!”

  “抓他干吗呢?”李澳中笑了笑,“他不是很能跑吗?那就让他跑个过瘾。嘿嘿,跟警车赛跑,这也是小偷们经常性的体育锻炼。”

  乌明清不说话了。

  何小三跑得踉踉跄跄,脸皮都发青的时候终于想起了追在自己身后的是一辆汽车,赶紧哧溜一下钻进了小巷,回头看了看警车被堵在了巷子口,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肠子都要跑断了。李澳中停下车,看看表,骂了一声:“真不知道这小子的大脑是什么做的!想到这招,他足足用了二十分钟!居然让这种白痴来抢劫,主使他的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乌明清扭扭捏捏的干笑了两声,仿佛主使者是他一样。

  “好了。”李澳中望望何小三捂着肚子奔跑的背影,又瞅瞅乌明清的身材,“连你也可以追得上他了。”乌明清呵呵一笑,两人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何小三这时候才意识到体力的问题,后悔也来不及,只好哧溜哧溜见缝就钻,居然又跑了几百米。

  到了一座工地前,何小三再也跑不动了,嘴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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