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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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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真相,政府会同意公开吗? 

  即使政府愿意公开,南城的市民,是否具备承受能力?是否会引起一次全城的恐慌?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任何事情,牵涉到人心,就变得复杂了。 

  “还有一个问题。”江阔天吐出最后一口烟,缓缓道,“如果那种红色液体真的是那个小女孩散播出去 的,为什么死者家里没有发现那种小玻璃瓶呢?” 

  是啊,为什么呢? 

  “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的衣服,全都破成那个样子?”我说。 

  我们同时叹了口气——线索越来越多,我们反而越不明白,疑团如同空气中的芬芳,无处不在,无孔不 入,却又无法捕捉。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他到里面看了看,检查仍未结束,专家们继续昏迷,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便 告辞离开。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回头望时,法医检验所灯火通明,这些人看来是要夜战了,不由叹息一声。 

  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 

  我刚刚回到家,正要换身衣服洗澡,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是江阔天。 

  一看是他的号码,我知道,这个夜晚又泡汤了,那些尸体和案件,一下子全盘涌进我的脑海,满脑子都 挤满了关于这几起案件的思考与回忆,那种香气又开始在我意念中飘荡。我叹了口气:“喂?” 

  “又死了人。”江阔天不啰唆,直奔主题。 

  “在哪里?”我觉得死人的速度和数量都有点超越常规,越来越不对劲了。他说了一个地址,叫我赶紧 过去。 

  “事情不对劲。”他说,口气十分沉重。 

  “怎么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看起来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我放下电话,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打了个车到那里,这才知道江阔天所说的严重是什么意思。 

  他所说的地方是一处建筑工地,位于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大约两三千平方米的土地全被翻得露出了 泥土,几辆施工用的车停在工地上,雪白的大功率灯泡照得工地亮如白昼。当我赶到时,那里已经围了一两 百人,负着手围成一大堆在议论着什么。我分开人群挤进中心,才发现他们围住的,是一溜小小的平房,位 于建筑工地外沿,是专门给临时请来的民工等外来人员住宿的。这些平房是用木头支架和油毡布搭建而成, 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外面围着的这些人都是住在平房内的民工,因为出了事,他们惊慌而好奇,纷纷出 来看热闹。几辆警车停在旁边。我给江阔天打了个电话,他从那一排平房中的一间里探出头来,对我招了招 手。走进那间房子,脑袋几乎可以碰到屋顶,一股汗馊味和浓郁的芳香混杂在一起,迎面扑来。闻到这种芳 香,我的心就是一跳。 

  这房内卫生条件极差,没有自来水和厕所,狭小的一间斗室里,排满七八个床铺,床上的被褥都极简陋 ,有的甚至没有被套和床单,黑糊糊的棉絮裸露在外,床铺与床铺之间的过道十分狭窄,三四个警察在里面 走动,必须侧着身子一个一个顺次通行。 

  死者躺在最里的床上。等那些警察从过道里退出身来,我和江阔天小心地进去,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屋内灯光十分昏暗,乍一看并没有看清,只觉得那并不是一个死人,似乎他的面部仍旧含笑,甚至他的 嘴里还在发着含糊的声音。 

  “他还是活的吧?”我疑惑地回头问江阔天。 

  “你再仔细看看。”他抿着嘴唇,十分严肃。 

  我再靠近一点,膝盖几乎要碰到他的床了,仍旧是觉得他在笑,那笑容并不是凝固的,而是在不断的、 动态的微笑。这里灯光实在太暗,大约15瓦的灯泡,悬挂在门口的横梁上,昏惨惨一点微光,传到这个床铺 时,已经近乎于无,只大致看得清一点轮廓。我弯下腰,想要看清江阔天所谓的“死者”的面容。 

  强烈的芳香直入脑门,幸好我早有预防,预先在口内含了驱除气味的中药,人中和太阳穴抹了味道浓烈 的风油精——这都是老王塞给江阔天的,他自己也浑身装备齐全,站在床边,望着我。 

  看见老王我感到很高兴,在那么多白大褂全都倒下的时候,只有他一枝独秀——幸亏今夜他去了另一处 现场,这才避免了法医检验所内那种集体昏迷的壮观场面。 

  对于我的高兴,老王始终保持严肃,这让我感到事情很不寻常,便赶忙低头看死者。 

  腰弯下去,与死者的脸贴近到一定距离,我终于看清,原来,他脸上不断运动的,并不是活人的微笑。 

  那是密布的伤口,大大小小,覆盖在他整个面布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依稀可以看见伤口内部一片鲜红 。那些伤口正在迅速地收缩着,好似红色的花朵在不断萎缩。我先前以为的微笑,不过是伤口牵动死者面部 肌肉造成的假象,而那些我以为是死者所发出的含糊的声音,原来是伤口收缩的响声——伤口收缩的声音, 好似无数泥鳅在泥里钻动,吧唧吧唧一阵微响。 

  这种情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凝视着被伤口牵得不断变幻表情的死者,眼见他眼角眉梢都在运动,而又分明已经死去,真是说不出 的诡异可怖。 

  我在哪里见过这种情形? 

  死者的身体上,穿着一套建筑工地上陈旧的工作服,衣服已经十分破烂。我仔细查看衣服的破烂之处, 却发现那些破口很新,显然是新弄破的,全身上百处衣服的破洞朝外翻开,每个破洞里都有一处伤口,吧唧 吧唧地收缩着,如花萎谢。有一处伤口较小,收缩到后来,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团深色的淤痕,而那淤痕也 在不断变淡、变小、最终趋于无形。 

  当伤口全部收缩成淤痕、淤痕全部消失,这具尸体看起来就是完好无损的,谁也不知道死者为何失去这 么多的血。 

  我眼睁睁看他不断变化,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本来以为郭德昌尸体上伤口的收缩已经十分可怕, 然而现在的情形,却比那时要可怕数倍。这种超越了寻常恐惧的刺激,反而让我分外平静因为我不知道要以 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来面对这种情形,似乎什么样的表现都太显平淡,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震撼, 因此我只有选择面无表情。抬眼看看江阔天和老王,他们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黄不溜秋,看不出什么表情 。从他们脸上,我仿佛看见自己。如果说尸体是恐惧的源头,那么他们两人则是恐惧的表现,因为这种表现 更接近我的内心,反而令我更觉可怕,只短短地看了他们一瞬,我便赶紧低下头去,继续看那具尸体。 

  我终于知道这种情形在哪里看过了,在郭德昌死去的那个夜里,我亲眼看见他全身笼罩在无数青色的印 记下,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印记之前,它们又消失了。 

  还有北街那个孩子,他的尸体上,也有这样逐渐消失的青色印记。 

  看来郭德昌和那个孩子,并不是没有受伤,而是和这名死者一样,伤口都消失了。 

  这是什么样的伤害?是什么力量,在一个人全身留下这样多的伤痕? 

  “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声吗?”我看着死者,喃喃道。 

  江阔天摇摇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叫声。” 

  这实在太奇怪了,在这样严重的伤害下,有什么人能够忍住不叫?何况他住的是这种集体宿舍,人口密 度很大,而且隔音效果极差,不要说是大声惨叫,只怕连低声的悄悄话,也有被隔壁听见的可能。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口吗?”江阔天道。 

  我愕然望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死者的伤口如此明显,他为什 么这样问? 

  老王走到我身边:“你注意看,他的伤口,是怎么弄出来的?” 

  他这么说,倒提醒了我。我凝神细看死者的伤口,那些伤口现在已经缩得非常小,如果我不是来得这么 快,只怕再晚一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虽然伤口已经缩小,但是仍然可以辨认出,每一处伤口的边缘都不 整齐,边缘上那种锯齿状痕迹,明显是牙齿咬过! 

  这个发现让我暗暗心惊,难道这几起案件,并非人为,而是野兽肆虐? 

  是什么野兽?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回忆起不久前的那条狗,那条受伤的狗,它的伤恢复得那么快,简直令人不可 思议,而从它嘴里飘出的那种香,和我们现在已经熟悉的这种香气,一模一样。实际上,我第一次闻到那种 香,就是在那条狗的身上闻到的,只是后来事情太多,我将这件事忘记了。要不是看到死者身上的牙齿印, 我恐怕还不会想到狗的身上。 

  一想到了狗,自然就会想到三石村那一百多条被集体谋杀的狗,还有北街那群流浪的动物,它们冰冷而 警惕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由打了个寒战。 

  何况,他的衣服上,被撕裂了这许多破口……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将关于狗的设想说出来。江阔天和 老王都是目光闪烁,既震惊,又兴奋。 

  老王推了推眼镜:“这些伤口,明显是被什么动物咬过,可以肯定,那种动物有锋利的犬齿。”他这么 一说,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莫非凶手竟然是狗?是不是就是我在那天夜里见到的那只狗? 

  这种想法让我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瞪大了。风在简易宿舍外呜呜吹过,外面,穿越了工地的灯光,是无 穷的漆黑夜晚,在黑色深处,我仿佛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望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 

  江阔天带着我,去盘问住在附近的人们,老王和他的助手,继续留在房内检查。当我们走到门口时,我 回头望了一眼,幽暗的灯光下,那具尸体的形状已经辨认不清,成为床上模糊的一个黑影,然而我知道,他 在变化着,即使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仍旧会持续不断地变化。 

  住在附近的都是民工,密密麻麻围在屋外,大声议论着发生的事情。在寒冷的风中,他们似乎都有些瑟 缩,浓烈的香气覆盖了人群。这种香气中的恐惧元素,加上他们中有的人已经见过尸体,对所见情形一番大 肆渲染,使得人们都十分害怕,神情惊恐而迷惑,紧张地朝停放尸体的房子张望着,见我们出来,人群起了 一阵骚动。他们朝我们靠拢,显然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他们也是和郭德昌夫妇一样的小人物,这样的 小人物,对警察都很畏惧,所以他们靠拢到一定程度,便不再靠近,在我们与他们之间形成一小段空白地带 。不知为什么,就是这半尺左右的空白,让我觉得,今夜的夜色,愈发诡异了。江阔天身穿警服,身材又高 大,那些人对他的态度比对我更加恭敬,因此当他问他们话时,他们都十分老实。 

  死者名叫张明,是外地来的民工。事情发生的时候,简易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人都在另一间宿 舍里打牌,等到他们回来,发现张明已经死了,立即报了警。民工们知道的情况只有这么多了,当问及他们 是否看见狗时,他们笑了起来:“这附近的狗太多了,看见狗有什么稀奇的?” 

  “张明,”我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有没有喝过一种红色的……药?” 

  民工们摇了摇头:“他壮得像头牛,哪里用得着喝什么药?” 

  “哦?”我和江阔天对望一眼,满怀疑惑。 

  许多疑问在我们心中盘旋,当老王将尸体带回检验所之后,我和江阔天就近选了一家火锅店,点了一个 鱼头火锅和两盘香辣小龙虾,边吃边谈。这家火锅店位置很好,只是还不到吃夜宵的时候,人不多,除了我 们俩,就只有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在吃香辣蟹。 

  在一个这样多事的夜晚,我们到此时才有了点真正的悠闲的时光。 

  “你怎么看?”江阔天剥开一只肥大的虾,将雪白的虾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我没有回答,也剥了一只大虾,细细品尝起来。 

  目前尸体解剖结果未出来,无法判断张明究竟是死于那种红色液体还是死于那种外伤,这里有一点非常 奇怪——并不是所有发生那种变化的尸体都曾经受过外伤——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都想 不明白。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江阔天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其他的尸体没有受过外伤?” 

  我怔住了,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他见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喝了一大口啤酒道:“既然尸体有这种奇 特的恢复能力,那么我们没有见到尸体上的伤口,并不表示尸体没有受过伤。”说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仿佛在笑我连这也想不到。 

  我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学着他的样子,连连嘲笑。 

  “你忘了法医检验所的那些尸体吗?”我问。 

  这回轮到他怔住了。 

  法医检验所那些死者,是我们亲眼看着他们活着走进密封的房间里的,那地方不要说是狗,连一只苍蝇 都飞不进去,所以可以肯定,那些尸体绝对没有受过任何外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阔天原本正要吃鱼,听我这样说,忽然失去了食欲,放下筷子:“我越来越 糊涂了。” 

  “我也是越来越糊涂了。”我说。 

  眼前的案件没有带来新的线索,反而增加了新的疑问,我们想得头疼,终于决定撇开这件事不谈,转换 话题。江阔天谈到了俞华之派到三石村去的人,那个年轻的专家到了三石村,立即就电话回来汇报情况。他 汇报的情况让俞华之和江阔天吃了一惊;而江阔天转述那些情况时,又让我吃了一惊。 

  三石村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山体滑坡,等年轻的专家到了那里时,整村的人都被埋在了泥土之下,在他打 电话的时候,歧县消防队和武警队的官兵正在努力挖开山泥,想从泥土下救出一两个活人。 

  “救出人没有?”听到这消息,我被一口辣椒水呛得连连咳嗽。 

  江阔天摇摇头。 

狂野之夜

  据说那山泥堆得非常之厚,到现在还只挖出一小部分,不要说活人,连尸 体也没有找到一具。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山体滑坡早有预兆,附近村里的人依据多年的经验,早看出那座山 并不稳当,山上的树木均被三石村的人采伐一空来做棺材,加上夜里骤然而临的暴雨,大家都不敢靠近那座 山。偏偏三石村的人不知道是为什么,都朝那座山下集中,仿佛是中了邪一般。有目击者远远地看见,拼命 大声阻止,他们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用其他村里人的话说,纯粹是找死。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同时,一点疑惑在心中打旋,越转越大:“怎么会这么巧?” 

  “你的反应跟我们一样,”江阔天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实在太巧了。可是现在也没有心思管那么多 了,眼前的事就乱成了一堆,三石村的事,就暂且等挖开了泥土再说吧。” 

  也只有这样了,我又叹了一口气:“你准备从什么地方着手?” 

  “明天先找到梁波和那个女孩子再说,至于那些喝了红色液体的人,只有跟俞教授商量商量,看他能不 能说服领导公开了。”他无奈地道。 

  “嗯,”我点点头,“毕竟他是专家,他说的话或许有些分量。” 

  “那你明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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