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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现在很烦恼。」
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差不多该装上『脑髓』了。」
「咦?为什么要烦恼?」
「嗯……因为还是装了比较好,不是吗?」
「不是。」
「你是说不装比较好吗?」
「也不是。」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两边都不是。」
「什么意思?」
「我是说装或不装都可以啊。既然装或不装都没差,那又何必烦恼呢?」
「装或不装都可以?可是你不是装了吗?」
「这不是我自己要装的,而且现在也不能拔下来了。」
「脑髓」的插入是不可逆的,如果硬是拔下来,会让大脑崩坏。
「所以你讨厌装上『脑髓』吗?」
我在高兴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起来真是不清不楚。结论是什么?」
「没有结论,因为装或不装都没有差别。」
「但是装了跟没装明明就不一样。」
「对啊。装上去之后,能够绑的发型就只有那几种,对穿着打扮来说实在有点麻烦。」少女恶作剧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本来就不记得还没装上去之前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我才刚上小学。所以我其实不能说装或不装都没有差别,只是我觉得装上去也不坏。」
「那么,我还是装上去好了。」
「可是,一旦装上去,就不能回到之前的状态了。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能够好好地体验没有插入脑髓的自己大脑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想装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找脑髓师。」
「结果到底是?……啊,你刚刚说装或不装都没有差别。」
「所以那根本不是值得你烦恼的事情。想装的时候就装,不想装时就别装。」
少年对这句话有些心动。
「听你这么说,我的确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需要烦恼的事情。但是我真的为了这个现实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烦恼着。」
「所以你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选择哪一边』吗?」
「啊,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我无法掌握自己的心意。」
「那是『天然脑髓』的特殊现象,真令人羡慕。」
「因为是别人的事情,你才能说得那么轻松。对本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
「如果你讨厌痛苦的话,下定决心装上『脑髓』也是一个解决办法。」
「这样的话,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心意吗?」
「至少,我从来没有碰过无法掌握自己心意这件事。」
少年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话怪怪的!」
我怎么突然脾气就来了?
「我的确无法掌握自己的心意,然后你说装了『脑髓』之后,就可以一切顺心如意,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啊,我现在就是这样。」
「你怎么保证这些都是真的?」
「因为我是这么感觉的。你如果也要有相同感受就只能装上『脑髓』了……」
「你的意思是『天然脑髓』没办法下决心的事情,『脑髓』就可以下决心了?」
「对。」
「这样的话,那下决心的不是你,是『脑髓』。」
「不是这样的。『脑髓』只是替我压抑不需要的紧张或不安,下决心的是我自己。我最清楚这一点。」
「你只是认为自己下了判断,但是你怎么知道只有你自己做了决定?」
「就跟你一样,我的事情我自己最清楚。我的确知道现在下了决心的人是我自己。」
「那么你要怎么区别自己跟『脑髓』?」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在做任何决定时,会跟『脑髓』商量听了意见之后,再决定怎么做吗?」
「没那回事,『脑髓』不会给我任何意见。」
「你怎么知道?你有自信可以区别自己和『脑髓』的差异吗?」
「我自己就是我自己,当然可以区别啊。」
「但是你刚刚说,『脑髓』不会给你任何意见。也就是说,你并不认为『脑髓』是外部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认为就是我自己的这个人里面混进来了『脑髓』?」
「你终于听懂了。自己真正的大脑——『天然脑髓』和『脑髓』高度融合之后,不就变成了一个人格吗?」
少女稍微思考了一下,「我还是认为只有我自己,并没有混进来别的东西。」
「因为你跟『脑髓』早就合为一体了,所以你自己绝对无法区别两者的。」
「或许是吧。但是,这真的很重要吗?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装上『脑髓』了,所以你只认识和『脑髓』合为一体的我。可是就算这样,你不还是约我出来了吗?」
「是啊。」
「那么,你约的是真正的我?还是包含『脑髓』的我?」
此时,少年觉得少女头发下的脑髓转盘正快速转动着,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我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既然不知道的话,那不是都一样吗?」
「不一样。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这是人类的尊严——自由意志的问题。」
「你认为我没有自由意志,对吧?」
「我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我的确有自由意志,但是你呢?」
「没错,你就是害怕失去自由意志,所以才会逃避『脑髓』。」少女的眼神似乎亮了起来,「如果我说装了『脑髓』也会有自由意志的话,那么你可以下决心吗?」
「但是我无法判断能不能相信你的话。」
「相信我!」她的声音好像变得激昂起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她在演戏吗?
「等一下,这是你的目的吗?为了让我下定决心?所以才会答应跟我出来?」
「你不要那样想。」
「没办法,因为我没有可以压抑自己心灵的『脑髓』。」
「你打算接下来的人生都要这样逃避『脑髓』吗?」
「对,我就要逃一辈子,他妈的!」
为什么,我居然在她面前口出恶言。她恐怕也不会为此发怒吧,但是一定会轻视我吧。从轻视中是不可能产生任何爱情的,这点我还知道。该怎么办?我要立刻认错,老实地向她道歉吗?
不,不行了,我已经怀疑她了,我不是怀疑她企图让我下定决心装上『脑髓』吗?这样一来,就算我们继续交往,我也无法抹去这个怀疑的念头吧。而且她也会一直意识到我在怀疑她。
「对不起。」少年从长椅上起身,「是我弄错了,我们之间的鸿沟比我想像的还要更大更深。」
「那只是你这样想,我从来就没看到什么鸿沟。」
「再见。」少年头也不回,离开了公园。
少年失去了少女。
少年更加封闭自己的心灵,仿佛害怕着被别人知道自己是有心的。
拥有「人工脑髓」自由自在地释放、表达自身的感情,然而拥有「天然脑髓」的自己却得压抑自己,少年虽然感受到巨大的矛盾,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心灵需要有适当的控制才是安全的,没有比不受控制的心灵更危险的东西了。
安装「脑髓」的人们一定都这么想。若是这样,我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着自由的心灵。他们当然不会相信我没有心,但是只要不随便暴露自己的感情,他们就不会认为我很危险吧。
对她也是如此,绝对不能对她掉以轻心,绝对不能对她表露出特别的感情。
即使我的心根本就不希望如此。
少年每天都这样告诉自己,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就算不特别注意也不会显露自己的表情;然后隐藏在心中的感情也越来越炙热。
那天的太阳虽然不大,但是少年还是戴了帽子出门,因为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头顶。
他立刻就找到要买的书,付钱之后就迅速走出店里。
就在那时候,
他和自己应该已经放弃的淡淡思念擦身而过了。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注意到他。擦身而过时,两人之间还有一些路人。他会注意到对方简直就是奇迹。因为他总是在寻找着对方,所以才会注意到如此隐约的气息吧。
他瞬间迷惘了一下。
他们并不是在学校都完全不相往来,下课时间讲上几句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和以前相比,两人的状况已经有了决定性的转变。接下来不可能再成长的关系,被牢牢地封闭起来的关系——在学校那个空间中,已经彻彻底底地无法修复了。
然而,或许事情并非如此。虽然不能说是非日常,但若是在两人共有的其他空间——街上的偶然相遇,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定能够从头来过的预感。
但是,她会不会觉得我很缠人、很讨厌?不,她本来就讨厌我,我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好损失的。
少年鼓起勇气回过头去。
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却已经走到非常前面了,简直像是只有自己的时间停了下来。
少年焦急了起来。
这样不就不能自然地叫住她吗?要大声叫她吗?不行,那太不自然了。还是靠近她一点之后,再装成轻松自然的样子叫住她吧。
少年终于迈出像是被冻结的双腿,追在她的身后。
少女的脚步犹如跳跃般地轻快。但是对少年而言,柏油路却像是泥泞般似地,让他寸步难行。别说是追上她了,就连不要看丢她都已经花掉少年所有力气。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年渐渐地厌恶起自己来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不就是一直跟在甩掉我的女孩子身后吗?简直就是跟踪狂。
还是放弃吧,但是他转念一想到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就无法轻易放弃。
因此他又跟了十几分钟。
这时候,他大概知道少女要去哪里了。
是那个公园,是那个两人初次约会,也是分手的公园。
少年开始胆怯,但他咬紧牙关,迈出脚步。
我不能为了这种事情认输。我有自由意志,我绝对不向命运低头。
不久后,少女抵达了公园入口,接着停下脚步,环视公园内部。
不是那边,是这里,我在这里啊。
少年跑向前去。
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会抓到你了。
然后,还差一步就到少女身边时,她突然消失了。
少女从他身边逃走了。
不,那是少年的错觉。
少女大大地挥着手,跑向长椅。
当少年看见从长椅上站起来的人时,双腿瞬间失去力气,跪倒在地。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那里?
好友一边搂住奔向自己怀里的少女,双眼直直地盯着少年看。
少女也察觉到好友的视线,转过头来。
两人丝毫没有露出动摇的神色。
少年双脚毫无力气,但还是想办法站了起来,打算转身离开。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好友叫道。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你们并没有欺骗我或是背叛我。我只不过是个蠢到极点的家伙罢了。」
「我不是要你相信我。只是我希望你听我说,我们是偶然认识的,很后来才知道我们都认识你。」
「我相信你。只是就算说我相信你,我还是愚蠢至极。」少年自嘲地说道,「如果你们没有『脑髓』的话,一定早就大肆嘲笑我的愚蠢了吧。」
「不要这么说。」少女看似悲伤地说道,「我不想伤害你。」
「真抱歉。我无法分辨你那看起来悲伤的表情究竟是真的悲伤,还是『脑髓』为了不伤害我演出来的。或许就连你自己也都分辨不出来,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我的确是受伤了,但也不会因为你们的话就感到安慰,也不会伤得更重。」少年竭尽全力露出了笑脸,「你们看,我也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你们完全不必为我担心。」
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以看似悲伤又温柔的眼神看着少年。
少年转身背对他们,缓缓地迈出脚步。
「再见。」
那天,少年告诉双亲他决定安装「脑髓」。
双亲只是点点头,对他温柔地微笑。
那个晚上,少年始终盯着镜中自己的头部看。到了早上,他稍微哭了一下,便朝理发店而去。
那里只有一个客人。
那个初老男性似乎等着脑髓师结束准备工作,正在看着报纸打发时间。
「你今天要剪头发吗?」脑髓师气势十足地问道,「等这位客人升级结束后,就轮到你了。」
少年摇摇头,「我今天不是要剪头发,而是要请你帮我插入『脑髓』。」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还花了真多时间啊,你从小时候就惯重考虑到现在呐。」
「是吗?」初老男性插嘴道,「你只是因为害怕才一直拖吧?还是有什么理由,非得拖这么久?」
「我想一定有很多原因吧。」脑髓师试着转移话题,「年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想东想西嘛。不过那也是挺不错的回忆啦。」
「如果是想当脑髓师之类的理由,那我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插入,你不觉得那太丢人了吗?」
「客人,真是不好意思。」脑髓师说道,「我赶快帮你升级吧。这样追问年轻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实在不像你啊。」
初老男性这才一脸大梦初醒的样子,「啊,真的像你说的,我的确是说了一些让人难堪的话呐。年轻人,你忍耐一下吧。其实我应该早点来升级的,只是实在太忙了。看来我真的需要一些微调啊。」
「不,我的确是害怕插入『脑髓』。我不是害怕疼痛,我是害怕失去自由意志。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喂,就算插入『脑髓』也不会失去自由意志喔,我总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的。」
「好像真的是这样。结果只是我想太多而已。」少年说谎了,他是为了放弃自由意志才来这里的。
脑髓师将以吸水性材质制作的大型围兜围在初老男性的身上,「下半身也都处理过了吧?」
「是啊,我在家里清干净后才来的。」
「那么我要开始升级了。」
脑髓师行了一礼,从口袋里取出用旧的电线,一端插入墙上的插座;另一端则是白金制成的粗约数公厘、长约十几公分的大型针头。脑髓师将针头尖端对准初老男性的「脑髓」空隙,接着一口气将全身的体重压了上去。
客人瞬间用力往后一倒,翻着白眼,全身不停痉挛。嘴巴半张,不停地流出大量口水,恐怕粪尿也是同样状况。
「我经常在想,升级的时候一定是日常生活中最接近死亡的状态了。」脑髓师自言自语地说着,「虽然我这一生从来没经历过。」
「等到你年纪大了退休之后,也不装『脑髓』吗?」
「每天都在看这种事情,久了就不想喽。」脑髓师观察着客人的状况,慢慢地调整转盘。
「一定要升级吗?」少年问。
「虽然不是说绝对要做,但是没有人不做的。你知道为什么要升级吗?」
少年摇了摇头,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认为自己和「脑髓」无关,所以也不打算弄清楚。
「虽然只是说升级,但其实有升级和维护两种意义。升级就像字面所说,是替换让『脑髓』发生作用的基本程式。『脑髓』只要一装上去,就不可能拿下来,只能一路变旧。所以既然无法更换硬体,那么最起码也该更新软体。就算不可能和最新型有着同样功能,但还过得去。像这位大叔的『脑髓』已经很旧了,所以偶尔会像刚刚那样讲话很难听,不过大致上还算正常地发挥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