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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岩岛撕心裂肺地喊着,终于把刀拔了出来,又一次狠狠劈下。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屋子里不停响着。
终于,岩岛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举起武士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向地上的尸体看去。
他,惊呆了!
被砍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尸体,真的是助男的模样。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摸起武士刀,插进了腹部,横着一划……
七
后院里,松石认真地雕刻着,他的眼眶里,已经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木屑纷飞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渐渐成形。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阴阳师,微笑着叠着纸。松石雕刻好女子后,阴阳师把叠好的纸人贴在木偶上,点了把火。蓝汪汪的火焰“腾”地燃起,很快熄灭,一个美丽的裸体女子从灰烬中站起。
“谢谢您。”松石和青历对阴阳师鞠着躬。
“有情人就应该在一起的。”阴阳师笑了笑,翻墙而出。
“万人斩”岩岛砍杀了自己的儿子,又切腹而死的消息在江户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原因无人知晓,成了“江户城两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另外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户城里忽然来了一对漂亮夫妻,每天,男子坐在樱花树下,为相爱的人们免费雕刻栩栩如生的人偶;妻子坐在他身旁,現时不时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甜甜地笑着。
八
尽管臻美已经走了一会儿,但是高桥依然沉浸在臻美所讲的故事情节里。眼看快三点了,还是睡不着。高桥深吸了一口气,穿上拖鞋推门出了病房,护士站就在不远的位置。
空荡荡的走廊里亮着几盏无影灯,拖鞋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两旁的白色墙壁映着幽幽的灯光。狭长的过道空无一人,只有臻美和另外一个护士低声说着话。
“臻美,你又给病人讲那个关于脖子上有痣的故事了?”
“是啊,杏子。正巧高桥君脖子上有颗痣呢。”
“你也不怕吓着病人。”
高桥往前走了几步,己经能看到护士站后面两个护士正在玩着手机聊着天。奇怪的是,她们身边还有一个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站在护士中间,长长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脸,弯腰低头看着护士手里的手机。
护士就像没看到那个女人,依旧时不时抬起头聊着天,还相互举着手机,从女人的身体里穿过,送到对方面前看着。
“臻美,今天是不是冷气开得太重,比往常要冷很多呢。”染着黄发的护士打了个哆嗦!
鬼!
高桥转身向病房跑去,却看到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探出了一双手,扒着窗沿,一个老头的脑袋从窗外伸出,对着他“嘿嘿”笑着。
冲回病房,高桥狠狠关上门,急促地喘着气。这家医院闹鬼,绝不能再待下去。想到这里,他拉开放衣物的橱柜,却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安静地蹲在橱柜里打瞌睡!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会变成我们这样的鬼。”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高桥不敢回头看了,双腿软得像根面条,橱柜门上的妆容镜里,一个中年男子,躺在他的病床上,缓缓坐起……
九
“啊!”高桥从床上坐起,惊恐地四处张望!
“高桥君,你哪里不舒服吗?”染发护士摁住他的肩膀。
病房的窗帘早已拉开,刺眼的阳光使得高桥眼睛酸痛,视线模糊了几分钟,才逐渐清晰起来。
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吗?
高桥晃了晃脑袋,抱歉地对护士笑了笑。
护士点点头:“医生说您没什么事了,可以随时出院。”
“谢谢您,杏子。给您添麻烦了。”高桥坐在病床上吃力地鞠着躬。
护士走后,高桥拉开橱柜时心里还有些紧张,还好里面没有什么孩子。收拾衣服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染发的护士,他在苏醒时是第一次看到,为什么他知道她的名字,还认识她的模样?
难道昨晚……
手机铃声响起,把高桥从恐惧中拽回现实,公司人事部来的电话。
难道因为这件事情,公司要解雇自己了吗?这样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胆总在顾虑。
“高桥君,你的身体康复了吗?公司通知,周三的‘红叶狩’务必须要准时参加。”
“红叶狩”是秋天在山林间观赏枫叶的活动。从古至今,上至公卿权贵,下至工商庶民,都十分看重这一活动。凉风轻拂的金秋,层林尽染,叠嶂的枫叶漫天飞舞飘扬。红艳如血如脂的枫叶据说是枫女的鲜血染红的,所以在观赏时,不能长久凝视,只能远远眺望。
到如今参加“红叶狩”还有个不成文的含义,代表着一年来工作得到公司的认可,起码在明年“红叶狩”之前,不会被裁掉。
对于高桥来说,这算是最近倒霉透顶的生活中唯一的好消息,倒让他淡忘了昨晚那个噩梦。
收拾完衣物,打车回家,路过超市时高桥才想起,家里面已经没有吃的了。
十
单身的不成功男人才会逛超市吧。高桥自嘲地看着超市里的推着购物车的家庭主妇们,随意买着日用品和食物。
“呜……呜……”拐过购物架,他看到一个女人在哭。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高桥虽然运气一直不好,但是却是个热心人。
“呜……呜……”女人依旧垂着头哭个不停,长长的头发遮挡着脸。高桥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我的儿子,不愿意吃我做的饭菜。”女人哽咽着,“长大后他不喜欢吃墨鱼丸子,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你愿意吃吗?”
高桥皱了皱眉头,他从来不吃墨鱼丸子,可是看到女人哭得这么伤心,只好认真地说:“我愿意吃,墨鱼丸子是我最喜欢吃的美味。”
“那你答应我今天要吃哦。”女人把一袋墨鱼丸子放入了他的购物车。
结账时,高桥本想把墨鱼丸子放到一边,忽然觉得很酸楚,有父母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长辈的疼爱呢!
“哥哥,哥哥。”一个孩子拉着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了几根棒棒糖,“这个送给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高桥在回家的路上,吃着许久未吃过的棒棒糖哭笑不得。
闪光灯亮起,高桥愣了愣,好像看到街角有个人收起照相机,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高桥拎着墨鱼丸子嘟嚷着。
墨鱼丸子的香气从厨房飘出,高桥深深闻着:味道真不错啊!好像小时候很爱吃呢。
十一
可能是得知能够参加“红叶狩”,经济上的压力消失了,人也有了工作动力的缘故,这几天的工作特别顺利,还得到了高管的表扬,高桥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乘坐公司巴士,来到市郊的枫林,同事们纷纷忙着合影,然后就开始在湖边准备野餐的事情。
有恐水症的高桥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只能远远地看着。
“小伙子,你可以帮我把渔竿和水桶送到湖边吗?”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老人,戴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鸭舌帽,挡着半边脸,穿着花里胡哨的太阳衫,“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
“可是……”高桥犹豫地看着远处的湖水。
“咳……咳……”老人剧烈地咳嗽着。
高桥再没拒绝,拎起水桶和渔竿。
“你真是个好人,我的孙子也和你一样大。”老人恂偻着背,感激地絮叨着。
波光粼粼的湖水闪耀着太阳的金辉,高桥一阵头晕目眩,急忙匆匆想走,却发现同事们依旧在忙碌着,渔竿和水桶就在脚边,而那个老人,完全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
女人,小孩,老人!
那个半真半假的噩梦!
他在医院里遇到的鬼!
突如其来的意识让他觉得无比恐惧,惊慌地向后退着,立足不稳,掉进了湖中!
湖水涌进鼻腔,酸涩的感觉让他不由张嘴呼吸,却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拼命挣扎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依稀看到水里面有几个人向他游过来。
老人、女人、孩子……
十二
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高桥仿佛想起什么,头痛欲裂,冥冥中一道闪电劈裂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一连串鲜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小小的屋子,一辆擦得崭新的出租车,中年男子正在往后备厢里装着野餐用品。
“妈妈,今天我要吃墨鱼丸子!”小孩子从屋里欢快地跑出来,“我只吃妈妈做的墨鱼丸子,如果不是妈妈做的,我绝对不会吃!”
“高桥长大了会有妻子给你做墨鱼丸子啊。”妈妈端着食盒从屋里走出。
“高桥,要不要这么执著,哥哥这里可是有好吃的棒棒糖哦。”又跑出一个孩子,手里举着棒棒糖,“喏,给你吃。只要弟弟喜欢的东西,哥哥都会想办法弄到的。”
高桥举着棒棒糖:“哥哥,今年的‘红叶狩’,咱们要比赛猜爷爷钓的第一条鱼是鲫鱼还是鲤鱼哦。”
“你们两个小家伙,快帮爷爷拎水桶拿渔竿。”爷爷叉着腰站在门口。
这是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但是他们,很富有!
一家五口,开心地唱着乡下的民谣,初秋的风景美丽醉人,这可是难得的休假。
“爸爸的开车技术,就是没有教练发现,否则早成全日本第一的赛车手了!”爸爸炫着车技,憨厚地笑着。
突然,迎面飞驰过来一辆宝马,歪歪斜斜如同醉汉,猛地撞上了出租车。
失上重心的晕眩、刺耳的碰撞声,呛鼻的汽油味儿,腾空,翻滚,巨大的水花,车落入道路旁的湖中!
被父亲从车窗奋力推出的高桥,茫然地游到岸边。
残存的记忆:碰撞变形的车门;慢慢灌满水的车厢;爷爷、父亲、母亲、哥哥鼻孔中冒出的泡泡变成一抹抹的鲜血。
“高桥,好好活着啊!”
“高桥,要找个会做墨鱼丸子的妻子啊!”
“高桥,记得吃棒棒糖啊!”
“高桥,爷爷不能带你钓鱼了……”
宝马车早就扬长而去,空荡荡的路面,风在悲呜,还有,痴傻的高桥。
“啊!”高桥撕心裂肺地喊叫,捂着脑袋,发疯似的向宝马车逃逸的方向追去。
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膝盖破了,手掌烂了,鼻子破了,终于,昏了过去。
当一个人受到强烈刺檄时,大脑会自我保护,会主动屏蔽那段记忆……
原来,我会游泳;原来,我爱吃墨鱼丸子;原来,那天是哥哥给我的棒棒糖;原来,我完成了爷爷的心愿呢。
爸爸呢?高桥半趴在岸边,同事们没有人注意到他落水,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孤独。
“高桥,爸爸完成了他的心愿。我们的心愿也完成了,就要走了,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不可以再想不开自杀了。我们日夜照顾你,很辛苦的。”是妈妈的声音。
阳光,明媚灿烂,几朵云彩,染着金边,向西方移去。
“今年的‘红叶狩’董事长不能参加,让我代表他向大家致歉。”总经理从车上下来,深深鞠着躬,“董事长的女儿出了车祸,被抢劫奸杀……”
十三
枫林里,一男一女藏在树后。
女子:“‘鬼畜之影’只能捕捉到这些东西,却不能辨别啊。”
男子:“哼!”
女子:“应该怎么办?”
男子仰头看着枫叶:“初秋的红叶果然美丽。有的时候,灵魂也很美丽啊。”
女子:“回去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男一女出现过,也没有人注意到,高桥久久地站在湖边,仰望着天空。
“咦?高桥君,你也在这里?”
“臻美,真巧。来参加‘红叶狩’?”
“对啊。医院组织‘红叶狩’,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就自己溜达过来了。”
臻美微红着脸,如天际的那抹彩霞。
第一章盂兰盆节
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盆节”,也称“中元节”,俗称“鬼节”。在这一天里,人们无论贫富都要备下酒菜、纸钱,以此祭奠亡人,表达对死去的先人的怀念。烧纸钱的时间,一般多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先用石灰在院子里洒几个圈儿,然后一堆一堆地烧,最后还要在圈外烧一堆。每逢盂兰盆节,百鬼夜行,禁忌极多。
一、不要在午夜照镜子梳头;
二、不要头发没有干就上床睡觉;
三、不要在晚上晒衣服;
四、不要把白天晒的被子当晚收起盖着睡觉。
否则……
一
若今生无望,愿来生相望。
日本,江户时代——
“桑原,马上就要盂兰盆节了,沽点酒祭拜祭拜静香吧。”杂货老板收了桑原送来的新鲜活鱼,数了几枚铜钱,“为什么日本人一定要按照唐朝开元通宝的款式做钱呢。麻绳很快就被磨断啊。”
桑原把铜钱放在手心,用食指一枚一枚点着,生怕老板少给了一个两个。
老板有些不高兴:“就这么几枚钱,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桑原把一枚铜钱放到柜台上:“盐。”
“真不沽酒祭拜静香?”老板称着盐,趁桑原不注意的时候,撒回一些到盐缸里,“称子高高的。”
包好盐,望着桑原的背影,老板叹了口气:“那么漂亮的女人,生前对你那么好,死后连祭拜都得不到,真替她不值啊。”
几个喝得摇摇晃晃的武士,正打着酒嗝,踩着木履走在街上。桑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小心撞到一个武士。
“浑蛋!”武士拔出锋利的武士刀,高举过头,对着桑原的脑袋劈下。
二
“啊!”静香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慌慌张张摸着床头灯的开关,不知为什么每次在黑暗中摸开关时,总有种莫名的恐惧。
如果突然摸不到开关怎么办?
如果摸到开关灯却不亮怎么办?
如果灯亮了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个人怎么办?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好像有个人就站在床头,默默注视着她。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灯亮了,屋子依旧凌乱不堪。玩着手机静香不知不觉睡着了,窗户都忘记关,风吹着窗帘,膨胀起圆鼓鼓的两个大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窗帘挡着,急着想进来。
白天晒的被子,到了睡觉前晾晒洗好的衣服时才想起还没收,躺在里面黏糊糊、湿漉漉的,实在是不舒服,觉得自己像具腐烂的尸体。
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静香心有余悸。刚才那个噩梦实在太过真实,她仿佛感觉到被武士的刀劈开头颅,自己在冰凉中带着剧痛死去了。
“还好没做完就吓醒了。”静香拍了拍胸口,喝了口水,准备继续睡。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睡不着,沾了晚上夜气的被子又冷又硬,索性去浴室冲个澡。
花洒喷着热气腾腾的水柱,刺到皮肤上,烫得略有些痒,暖洋洋的惬意让静香改变了主意,解开浴帽洗头。
“老人说不要在午夜照镜子梳头,洗一下头不要紧吧。”静香涂抹着洗发水,泡沫顺着额头流下,迷住了眼睛,“马上就到盂兰盆节了,还是注意些好呢。”
想到盂兰盆节,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噩梦,心里有些发毛,匆匆洗完澡,摸着干发巾,却没有摸到。这才想起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把干发巾也洗了,正挂在窗户那里晾着。
头发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睡觉啊。静香睁开眼睛,浴室的镜子被水汽蒙上一层白雾,想了想还是拿出吹风机和梳子,用手胡乱地抹着镜子,水痕里是她稍稍有些扭曲的裸体。
吹风机打开,“嗡嗡”的出风声异常刺耳,静香一边吹着一边梳着头发,很快梳子上就缠了毛茸茸一团黑球。
静香拿着梳子有点担心地自我安慰着: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头发掉得也多。不过要是一直这么掉头发,很快就会变成秃子了。
头发还没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