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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异闻录-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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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突如其来的视觉刺激让我忍不住牙齿打战,月饼比我要冷静许多,从兜里摸出了几枚桃木钊,插上了苦艾叶,不慌不忙地夹在手指缝里。

“嘿嘿……”小孩忽然笑了起来,慢慢地转过灯笼脑袋。

我听到它的脖子传出缺少润滑油的机器咬合时才会有的“咯吱咯吱”声,一张孩子的脸转了过来。

原来灯笼是他的后脑,他的脸居然和灯笼长在一起!

鲜红色的脸上,刀疤纵横堂错,甚至连鼻子都被削去了一半,露出两个黑黑的圆孔。它歪着头,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深蓝色的嘴唇轻轻张开,指着红绿灯,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忽然觉得这个形貌丑陋甚至畸形的孩子完全没有恶意,看着他干净得如同婴儿般的眼神,我心里很平静。

月饼犹豫着把桃木钉放回兜里,三个人就这么隔着街站着,用眼神和灵魂交流着。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的心越来越安宁,甚至觉得小孩脑后的灯笼,散发的光芒都那么祥和。

“嘿嘿……”小孩对着我们咧嘴笑着,残缺的牙齿上全是黑色的牙垢。

月饼也微笑着向小孩走去,看来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这孩子没有恶意。小孩见月饼走近,面色变得惊恐,慌张地摇着头,向阴影里退去。

月饼愣了愣,伸出手:“不要害怕,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帮你。”

小孩反而更加慌了,脑后的灯笼发出了诡异的蓝光,眼看就要完全消失在阴影里。

我心里一疼:是什么样的伤害,让这个孩子变成了这样?对人如此不信任?

月饼迈步追了过去,孩子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转身就跑。后脑的灯笼变成了耀眼的火红色!

眼看着月饼的背影越来越远,拐过一个弯,消失不见。我才反应过来,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姜南……”

身后,有人喊我,女人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又绷紧,随即松了口气。

月野的声音。

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事情,我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听到月野的声音,甚至忘记了她有事情瞒着我们带来的不信任,应了一声回过身。



月野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长长的刘海遮盖到眉毛,垂发遮脸,随着海风吹过,露出了嘴上一样奇怪的东西。

红色口罩!

我心说这是你们阴阳师的打扮还是忍者的打扮,执行任务还要戴上口罩?不过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面又有些怒气。

“姜南……”月野向我走过来。

“有事就说。”我没好气地答道。

月夜下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直到她越走越近,来到我身前一米的距离,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女人比月野略矮一两厘米,由于口罩挡着脸,看不清长什么样,不过眉宇间又和月野惊人地相似。

我立刻警惕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这个陌生女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同时心里又暗暗叫苦,月饼追灯笼小孩去了,小爷孤家寡人一个,万一这个女人是个妖怪,跑都不赶趟儿!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倒霉,坏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估计我的命格和宫岛的气相克。

“你看我美吗?”女人抬起头,眼睛中透着迷茫无助的神色。

我头皮麻了,在这个诡异的气氛里,女人说什么做什么或许我都不会吃惊,而她偏偏问我“美不美”。

我看着那张戴着口罩的脸,很精致。可是,不知道口罩下面会是什么?难道她被毁容了,精神受到刺激变成了疯子?

不对!疯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已经不想多停留,又退了几步,准备“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你看我美吗?”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透着些许烦躁。

我打定了主意,正准备扭头就跑。女人的眼睛忽然起了变化,瞳孔从中间裂开,变成了两个半圆形,又像遇热的蜡块慢慢融化,最终变成了两个瞳孔,并排长在眼睛里……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条无形的线把我牢牢捆绑住了。

“你看我美吗?”女人眼中的瞳孔向眼角滚去,又滚了回来,声音凄厉地喊道。

我使劲挣着身体,可是还是不能动弹,只得一咬牙:“美!”声音干涩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哈哈!”女人仰着头笑着,“我本来就很美。”

我对着月饼远去的方向吼道:“月饼!风紧!”

“这样也美吗?”女人收住笑,冷冷地摘下了口罩,手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剪刀。

她的嘴,从两边嘴角完全撕裂至耳根,碎棉絮状的肌肉纤维还上下相连,沾着也不知道是口水还是体液的东西,两排青色的牙齿清晰可见,暗红色的舌头随着笑声上下弹动着。

如果不是身体不能动,我已经当场吓晕过去了。这是一个妖怪!我急得想大声喊,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了!

女人举起泛着寒光的剪刀,分开刀刃,很认真地撬开我的嘴,探至嘴角:“昨天一个,今天又一个。”

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嘴里传到心脏,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几乎要瞪出的眼睛把眼眶挣得撕裂般疼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握着剪刀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就会立刻被她剪开,直到耳根!再趁着我还没有死的时候,从脊椎划下,把我的皮剥下来。

我知道那张人皮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田中的朋友。”从拐弯处远远跑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喊道。

女人犹豫着,疑惑地望着我:“田中?他还好吗?”

我发现我能动了,立刻弯曲膝盖,双脚踹在女人肚子上,向后仰头跃起,不过尖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我的嘴角,我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脚我用了吃奶的力气,可那个女人不但没有被踹倒,反而厉声喊着:“你不是田中的朋友!”她跳过来压在我身上,举着剪刀向我刺来。

我抓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女人的力气出奇地大,我差点没撑住,刀尖已经碰到了我的眼睫毛,我的眼球甚至能感到刀尖迸出的寒意。

女人咧着嘴不停喊着“你不是田中的朋友”,口水哗哗地流了我满头满脸,全是黏黏的腥臭味道。我咬着牙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用膝盖猛地顶她的腹部。

“坚持一下。”那两个人越来越近,但是听声音起码还有几十米的距离。

坚持你妹!我心里的倔劲上来了——等你们过来小爷早被剪刀扎个对穿了!一边骂着,一边运足了力气,双手向上猛地一抬,把女人的手推高了十几厘米,趁着这个空腾出左手,从兜里摸出刚才给月饼扎针的盒子。

我手忙脚乱地摁开盒子的暗扣,摸出两根银针,对着女人的双眼分别刺了进去!她的眼睛像是被刺破的肥皂泡“噗”地响了一声,眼液混着鲜血,直接喷进我的嘴里,就像打破了调料店的酱缸,又腥又苦又臭。

女人仰起头哀号了一声,我趁机蜷膝把她蹬了出去,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她双手胡乱挥舞,剪刀脱手不知甩到哪里了,向后退着,撞到了红绿灯。

绿灯突然暴亮,灯杆由上及下韵律着奇异的金光,那个被我戳破的纸人后面的小洞里像是装了台巨大的抽风机,响起了猛烈的风声!女人拼命挣扎着,裂开的嘴张到了极限:“放开我。”

可是她的身体却被灯杆牢牢吸住,根本不能动弹。

“砰”,血花从女人背后飞出,还夹杂着几块白森森的碎骨。“呜呜”的抽风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只见女人的腹部开始凹陷,嘴里发出剧痛的吼叫,持续了几秒,身体就像被扎破的气球干瘪了。

绿灯越来越亮,放出了太阳般的光芒,把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碧绿色纱布,甚至连天空都绿了起来。

灯轩里传时“咯噔咯噔”碎骨摩擦金属杆的声音。绿灯里面的小人完全不像平时那样缓慢地走着,而是快速奔跑着,最后化成了一团白色的影子。数字飞快地倒数,从77秒直到0秒,复又跳回77秒。黄灯亮起,同样是耀眼的光芒,接着是红灯亮起,如同燃烧着滚烫的火焰,白色的小人静静地躺在里面。我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隐约还听到一句不断重复的话:“他不是田中的朋友。”

一张白色的人皮从灯杆滑落,软软地堆在地上。

远处两个人终于跑来,是月野和黑羽。

我全身瘫软,彻底地松了口气,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觉得很疲惫……

“南瓜!”月饼也从远处跑回,“你丫还活着不?”

“小爷要是等你回来那才真不活了。”我懒懒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这件事情使我们失去了你们的信任。”月野满脸歉意,为我们泡着茶。

回到住的地方,我洗了个澡,又想到嘴里刚才流进的液体,不由又是一阵恶心。直到差点把牙刷得和纸一样薄,牙花子都快出血了才算罢休。

不过嘴里面依旧有股怪味儿,越想心里越膈应!

月饼等我从浴室里出来换好衣服,我们两人气冲冲地去兴师问罪。

黑羽叉着手靠着墙,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倒是月野正准备着茶道,见到我们还深深鞠躬道歉。我们俩这才略略消气。

我偷偷看了看,这间屋子是个套间,看来两人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心里也不知道是醋意还是安慰,总之是百味陈杂。

“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清楚。”月野将茶盏推到我们面前。

“宫岛在古代,一直是作为安葬因战争而死的武士而存在。那是除了送葬人没有人敢接近的被武士的鬼魂统治的小岛。直到明治时期,这个岛上的鬼实在太多,连周边海里的鱼都受到影响,附近海域的渔民误食了沾着鬼的鱼,都会离奇死亡。

“日本集合了全体阴阳师,利用地形建造了这个岛上的建筑物,其实是封鬼的结界,又设立了大鸟居(矗立在海水里的红色楠木)作为镇鬼器,才勉强压制了恶鬼。为了保持这里的阳气,日本统治阶层强行迁徙了居民居住,维护着宫岛的阴阳平衡。但是仍然有少数厉鬼可以突破结界,危害居民。

“直到专门用来灭鬼的红绿灯出现,才彻底解决了这些问题,据说红绿灯是中国人设计的。

“宫岛的禁忌(前文有过记录,这里就不多赘言)里明文规定,出现埋葬、分娩、女性经期必须离岛,居民必须海滨取水清洁屋门,不饲养犬类。不埋葬是怕破坏了阴阳平衡,妇女分娩必须去外岛是因为担心婴儿沾上阴魂,女性经期体内阴气最重,会引出不干净的东西。至于海滨取水清洗屋门,是为了取大鸟居的镇鬼之水来确保不受恶鬼夜扰,而犬类,尤其是黑狗,能看到鬼,所以不能养在岛上。

“裂口女靠恶鬼之气生存,裂开的嘴就是为了吞噬阴气。哪里的鬼气重,她就会出现在哪里。検当我和黑羽看到这张照片时,就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这种杀人手法是裂口女惯用的方式。

“我们之所以一口咬定这件事是杰克做的,而不想你们知道,里面的原因说起来有些无奈。

“因为街角的‘提灯小僧’!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善良的鬼,那这个鬼的名字必定是‘提灯小僧’。

“在日本远古时代,就有提灯小僧的出现。容貌近似十二三岁的男孩,脸色鲜红,后脑是一盏灯笼,那里面亮着的不是火焰,而是他纯洁的灵魂。

“但是他的容貌实在太过吓人,而且在夜间,当人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他常会突然出现,在行人面前来回奔跑,往返跑几次之后就会消失不见。

“他之所以会出现,是在告诉行人即将有生命危险。也就是说,提灯小僧出现的地方,肯定会发生死人的事情。

“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提灯小僧反而成了邪恶诅咒的化身。于是在他出现的地方,人们会用各种方法驱鬼。无论阴阳师如何解释,人们对提灯小僧的看法已经根深蒂固,完全无法政变。甚至有些懂点捉鬼法术的人曾经抓住过他,刀砍、油泼、火烧……

“我不想多说这些酷刑,你们应该能想象到。人类对伤害别的种族,对同族实施酷刑的兴趣完全是变态而又极富想象力的。”

我想起提灯小僧伤痕累累的身体,暗自叹了口气。

“可是提灯小僧纯洁的灵魂,让他在每次遭受酷刑后,很快就忘记了人类埘他的伤害,依然不停地在即将发生危险的地方出现,善良地提醒着人类……

“只是他虽然忘记了人类的凶残,潜意识里却拒绝人类接触,看到人类走进,他就会逃走消失。虽然他容颜丑陋,但是内心却比什么都纯净。

“我们俩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对你们不了解。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像欧洲的‘范赫辛’家族那样,只要是鬼和妖怪,就一定要猎杀。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提灯小僧。

“至于昨天被裂口女杀掉的那个人,刚才我和黑羽去调查了他的住所,在他家后皖发现埋着一具女尸,根据腐烂程度起码死了一个月以上。女尸下葬破坏了阴阳平衡,引来了裂口女。而凶手心魔作祟,体内阴气极重,正好是裂口女吞噬阴气的目标。而他破坏了阴阳平衡,走夜路会被恶鬼附身,红绿灯设下的禁锢,会把他当作恶鬼,吸干变成人皮。

“如果不是你们俩的冒失和对我们的不信任,我们完全有能力把事情圆满解决。不过还好,事情解决了,大家都安然无恙,也算是幸运的。”

十一

听完月野的讲述,一切疑团都解开了。

黑羽冷哼着:“如果以后擅自行动,死了我也不会插手。”

“别忘记裂口女是我兄弟解决的。”月饼抿了口茶回击道,“我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把那个孩子追丢了。”

“运气好而已。”黑羽干脆看着夜景。

“世界上没有运气好的人,只有愚蠢的人。”月饼捏着杯子,看来有些动怒。

我懒得和黑羽争什么,丫估计就是见了天皇也这个德行。喝了口茶,又想起裂口女眼珠里的液体,顿时觉得茶水比黄连还苫。

“我希望咱们能够精诚合作,一起把杰克抓住。”月野对着我们伸出手,很诚恳地说。

月饼微笑着没有伸手,却暗中推了我一下。

我看着她又小又白的手,柔柔嫩嫩的很好看,经月饼提醒才反应过来,丫这是给我制造机会呢。

我连忙伸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哆哆嗦嗦将软玉温香握了个结实,口不择言道:“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你们中国《出师表》里的话吗?”月野侧头想了想,居然没有抽回手,“放在这里晚好像不太吉利吧?”

“田中是谁?”月饼忽然问道。

“据说田中是裂口女的丈夫。”月野抽回手随意地拢了拢头发,“所以如果见到裂口女,说我是田中的朋友,她会犹豫不决,可以趁机逃跑。”

我入神地望着月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心里一惊。

我竟然忘记了,裂口女眉宇间为什么会和月野清衣如此相似。

当然,作为唯一见过裂口女的人,我会把这件事永远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绝不。

就如同提灯小僧,尽管长相丑陋,受尽了人类的凌辱,可是他的灵魂,依旧是纯洁的白色……

※※※※

1987年10月22日,纽约帝国大厦下面的红绿灯下,曾发生过一起离奇的死亡事件,死者为华尔街著名金融隶,根据视频监控显示,死者当晚结束朋友酒会后驱车返家,在等绿灯时,从表情上看非常清醒,忽然他好像听见了什么,然后抬起头死死盯着红绿灯,脸部渐渐抽搐扭曲,嘴里不停地念叼着同样一句话,然后发了疯似的狠踩油门,撞向红绿灯,尸检化验,他血液里没有酒精含量,唇语专家对死者死亡前的话进行分析,得出了判断,死者最后不停地说:“诅咒……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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