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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屁股上的蛆,他照旧每天都挖出来,攒到瓮缸里,隔一段时间,那个老头儿就会来收购,所得之钱,除了给我交学费,还能买点儿家常用品,比如盐巴,油之类的。
这一天,父亲不在家,不晓得干啥去了。正好收蛆的老头过来了。我就帮着他将瓮缸里的蛆倒进蛇皮袋里。实在忍不住好奇,就问他,大爷,你弄了这玩意儿到底干啥用啊。那老头看起来并不讨厌我,跟我之间讲的话也比较多。
他找个地方坐下来,磕着烟袋子,给我拉起呱来。
原来这个老头本来是卖气球的。就是转着圈子吆喝的那种。一到村里就让一群小孩子给包围起来了。有一天,他来我村里做买卖。途中内急了,就去找了一个旮旯解手。无意间,在一条深邃的夹道里发现了一只动物。
当时这个动物屁股朝外,看着像只狗。这老头平时绕村的时候,就爱偷人家狗,要么就是炖狗肉吃,要么就是卖上俩钱。他以为这草窝上卧着的是条狗呢,就把它给捉住了。一瞧不是。给吓得嗷出一嗓子,把手上的那动物给扔出去了。
原来这动物长着狗的身躯,脖颈上面却是支棱着一颗人的脑袋。会笑会呲牙的,就是没有说话。至于会不会说话,当时还不知道。将它丢了之后,这老头子赶紧撒腿就跑。这动物也没撵它,扭过身子,又钻回草窝里睡去了。
这老头儿惊魂未定,也不敢继续在我村里卖气球了,连忙收拾收拾家伙,卯足劲蹬着洋车子蹿了。回到家后,他的手上就开始发痒起来,起了很多红色小疙瘩,一直挠个不停,肉皮都给挠脱了一层,血往外渗着,但还是痒,越挠越痒,还往胳膊上蔓延。无奈之下,他只得找郎中去看了。
这郎中说这是病毒性疱疹,只有用高温才能将其杀死。还问老头确定要治吗。这老头儿一边嗤啦嗤啦地抓挠着胳膊,一边狠狠地点点头,咬着牙说,肯定要治,就是把胳膊给砍下来我也要治,好先生哎,求求你快点儿吧,我痒得快撑不住了。
☆、第三十六章:异样
那郎中取来一盆石灰,往里面掺了些水,搅合成白泥。
只见盆中冒出白烟,热气灼人。他用铁勺挖满一勺,用个铁片子拌着。让老头儿伸出长满红色小疙瘩的手臂。欲要往上面涂抹的时候,这老头儿却胆怯了,将胳膊缩了回去,说这玩意儿不得烫死个人哟。那郎中翻着白眼说,你是想被烫死,还是想被痒死。
又将胳膊胡乱狠挠一通,见疙瘩起得越来越密集了。老头哎呀着说,与其这般难受,还真不如被烫死呢。
当热气腾腾的石灰泥贴上胳膊的时候,顿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一阵细而浓的烟雾升起来,散发出一股肉被烧焦的味儿,皮肤被烫得出现凹痕。老头儿疼得扯个嗓子嚎,想再抽回胳膊,却抽不动。
原来,为了防止他挣扎,郎中已经把他的身躯捆绑在了一颗树上,又在两条胳膊上系上绳子,将胳膊拉直,把绳子的另一端给拴在了对面的石柱上。这样,老头儿疼得只能干叫唤,却是无法缩回胳膊。
当手臂上被涂满石灰之后,郎中问他,还觉得痒不。老头儿已是给疼得汗流浃背,半死不活的。喊了好几声才答应。声音迷糊地说,痒是不痒了,多疼得慌。
郎中说,这是因为把病毒都给你杀死了。然后又在老头儿的手臂上缠满了纱布,说一个星期后,拆掉就没事儿了。
讲到这儿,老头儿放下烟袋子,撸起袖子让我看。见其胳膊上布满一块块的白斑,跟得了白癜风似的。他说这就是用石灰烧出来的,确实能杀毒,就是难受了点儿。
接着,他换了一袋子烟叶,点燃抽着,又继续给我讲了起来。
本来以为胳膊不痒了,就没啥事儿了。谁知道,有一天他半夜里睡觉的时候,感觉脸上坐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刺挠得慌。
用手一抓,感觉跟逮住了个猫似的,那东西一挣一挣的。这才知道不是在做梦。赶紧将那毛茸茸的东西扔到一边,起身打开灯一看。可不就是那个人头狗身的动物嘛。此刻正呲着牙对自己笑,只是没发出声音罢了。
半夜三更的看见这玩意儿,把老头儿给吓得够呛,忍不住尿了一裤头子,哆哆嗦嗦地跪在那儿,对它磕起了头,说我不晓得你是个啥,但我是无意得罪你的,还请你放过我。
听得这狗身上的人头咳嗽了一声,竟然还说话了:“这位老先生,你不必慌张,我无害你之心,只求你把我给养起来,在你家院子里给我挖个大洞,每天半夜里再给我做一锅热饭,倒进洞里就行了。”
这老头一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啊,自己可以做到。便答应了它。嘿嘿地笑了两声,它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儿也得拜托你,在东王庄有一个人,叫杨宝田,身上长满了蛆,你可以去找他,把蛆收购过来,每十二天一次,给我送到洞里,可好?”
话说得倒是挺客气,但老头儿敢不答应嘛。
东王庄就是我村,杨宝田就是我父亲。
当那东西转过身要走的时候,老头儿鼓起勇气问它:“不晓得咋称呼您!”那狗身上的人头又扭过来,瞧着他笑道:“你听说过貔貅吗?”老头儿一惊,赶紧又问:“难道您是貔貅?”那狗身上的人头摇晃了摇晃,面上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目中露出十分敬畏的眼神,说:“我是为貔貅卖命的,你可以称呼我为狗伯,记住,以后别再吃狗肉了啊!”
老头连忙将头磕得跟捣蒜似的,大声喊道:“狗伯,我保证,我再也不吃狗肉啦!”那东西又笑着说:“刚才我挨着了你,你又该发痒了,你可以将老鼠刚繁殖出来的幼崽活吞,再喝上一碗醋,便能消除那种痒的感觉!”老头大喜,赶紧又磕头道谢。
说到这儿,那老头又往砖头上磕了磕烟袋子,给收起来,站了身,望着天西边红红的太阳,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也跟着站起来,帮着将那半袋子蛆抬到他肩膀上,说大爷,要不你喝了水再走吧。
他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水我就不喝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记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做人最怕的是自暴自弃,长得丑的人往往越有出息。我嗯出一声,点了点头。
给送到门口时,他又停住了身子,扭过头对我说:“那狗伯提起过你,让我提防着点儿你!”我不禁失声啊了一下,奇怪地问,为啥要提防我呢。
他唉叹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说:“我也不晓得,狗伯没说明,不过,我看它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充满了那种敬畏,一点儿也不亚于提起貔貅时,孩子,我不晓得你到底是个啥东西,但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把我从狗伯手里给救出来,那玩意儿经常刨人家的坟,弄些死人到我家,我快受不了啦!”
晚上,父亲回来了,脸色晦暗,握紧拳头连连捶桌子。我紧张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他:“咋啦爹?”他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今天镇上的警察通知我过去了,你德云哥死了。”
我顿吃一惊,忙问:“好好的人,咋会死了呢?”父亲叹息一声,抬手揉着眉头说:“谁知道啊,肚子被剥开,里面的心肝肠子啥的都不见了,给掏得干干净净的,光剩下了个空包身子!”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我又问父亲吃饭了没。他说没。我哦了一声,站起来去厨房,给他把剩菜剩饭端到桌子上了。
正吃着的时候,他突然停顿了筷子,又对我说了一件事儿。原来我大娘在监狱里让人把脑袋砍掉了半个,现在正搁医院里抢救,不晓得还能活成不啦。我说俺大娘恁厉害,谁能把她的头给砍下来啊。我父亲冷笑了声,说厉害个屁啊,我就是不跟她一般见识,要不然,就她那样式的,我一个打仨。我撇了撇嘴,对他的话深表怀疑。
已成了惯例,半夜里正睡着的时候,我又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就摸着绳子把灯拉着,下了床,站到尿盆子跟前,哗啦啦的,将尿解了去。回到床头的桌子边,刚要倒碗水喝,却发现父亲的脑袋又转了个半圈,脸跟屁股朝的是同一个方向。
越看越觉得诡异,我这心里头害怕得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声吵醒了父亲,他爬起来,背对着我,可脸也正在面对着我,斥道:“半夜的你搁这儿哭啥哩,是不是想恁娘了?”我指着他说:“爹,你的头咋啦?”我父亲这才意识到异样,脸色有些慌张,带有掩饰性地笑了笑,说没事儿,脖子崴了。然后听得咔嚓嚓的脆响,他将脖子扭正了过来,说快点儿睡吧,别恁些事儿了。
第二天,我一睁开眼。扭头一瞅,发现原本在旁边躺着的父亲已经不见了。难得这次他能起这么早。平时他都是睡到该吃晌午饭的时候。
我穿好衣服下床,却发现地面上出现了很多小窟窿,约有手指头般粗细。
那个时候,我家屋子的地面,是属于泥土夯实的,没铺任何东西。有时候会有一些虫子钻出来,留下些孔。所以,我觉得这些小窟窿不足为奇,应该是某种虫子钻出来的,毕竟地面有些潮湿,容易招虫子。便不在意,继续忙自己的。
可我刚一出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院子里多了一个大深坑。我走过去,爬上周围垛积起来的,足有一人高的泥土,探头往里一看。见父亲在深坑底处,正操着一把铁锨埋头挖着。我喊道:“爹,你挖啥呢?”父亲抬起头,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有些气喘吁吁地说:“没事儿,你去上你的学吧,别瞎操心!”
到了学校,老师让我们体检。过了一会儿,轮到我了。先是量了一下身高,中等。然后又要测我的视力。校医让我把头上的罩子给摘了。我大声说不能摘。他有些恼了,说你这小孩儿犟啥犟,我让你摘,你就得给我摘了。我说,校长不让我摘。那校医就站起来,气匆匆地走了。
校长过来了,把我拉到一间屋里,语气柔和地对我说,孩子,校医是为了给你仔细检查下身体,都是为你好,你就乖,把头罩摘了,藏在这个屋里,我让他进来,不让别的孩子看到你就是。对于校长,我已把她当成了第二个母亲对待,自然是听话得很。就点了点头,同意将头罩子摘下来。
嘴里不满地嘟囔着,校医进来了,看见我的样子被吓了一大跳,说怪不得不让人看你的脸,比西游记里的河蚌精都吓人。听这话说得,我心里当然有气,可没有吭。他把视力表放在墙上,让我后退到一定的距离,捂住那只好的眼睛,用白眼珠子瞅瞅,看能瞅到点儿啥不。
憋着一肚子火,我不情愿地抬起手,将那只能看得见的眼珠子给捂上了。其实,我以前早就用这个方法试过,可除了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啥也看不到。可以说这颗白眼珠子是全盲的。
可这次却不一样,我觉得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跟之前那种黑漆漆的感觉截然不同,好像是能感受到一点儿外界的光芒了。
这下,把我给兴奋得嗷嗷叫唤,又蹦又跳。使得校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待检查完视力后,校医又掏出一只明晃晃的玩意儿。原来是听筒。他让我过去,将听筒的一端贴在我的胸口,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起来,却是眉头逐渐拧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他这一听,竟消磨掉了差不多快十分钟。突然,他睁开了眼,满目惊恐地瞧着我说,同学,你先搁这儿别动。然后迅速收起听筒,慌不迭地跑出去了。
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校医领着校长,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过来了。一进这间屋子,就有人咣当一下子,把门子给关得严实,并绊上了锁。校医伸手一指我,急得有些结巴:“他。。。。。。他没有心跳!”
☆、第三十七章:又死一个
几个人一听,俱是面色突变,不禁失声惊呼。
毕竟一般人都知道,当一个人没有心跳的时候,是意味着什么。
校长问,是不是你的听筒出啥毛病了。校医连忙摇摇头,语气肯定地说,绝对没有,刚才在外面,我还给别人听了一下试试,保准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接下来,校医又掏出一件东西摆放在桌子上,让我伸出胳膊,将一条宽带绑紧在臂弯处。摁了摁那东西上的按钮,随着滴滴几声,一溜子数字显示出来了。原来是量血压的玩意儿。
随着给我的胳膊上造成一阵麻乎乎的,只见血压表上的数字一个劲地往上蹿,并且发出频繁的警告声。突然啵的一声,血压表上的红灯闪了闪,就熄灭掉了。
再来回鼓捣它,除了烫手之外,已经没法再使用了。可把校医给心疼毁了,红着眼圈说,这玩意儿买着可贵呢,进口货,就这样给烧坏了,可让我咋弄啊。校长没有搭理他,而是抬头瞧起了屋顶。
跟着撵来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是校长的对象,是在镇上初中里教化学的。他找了一只透明的杯子,接了些水,让我喝了一大口,绷住嘴巴,使劲漱漱口腔。然后又让我把水吐回到水杯里。
他举着水杯端详起来,再次被震惊了。说这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浑浊。
这说明我呼出来的气体并不是二氧化碳。
没有心跳,血压高得深不可测,呼出来的并非是二氧化碳。这些特征,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发毛得慌。
气氛变得沉默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他们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僵住了,俱是绷紧肌肉,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但心脏却跳得扑通扑通响,愈来愈加速。终于,有个人实在忍不住了,喀吧一声,把锁给拧开,扒开门子蹿掉了。
逃走的是校长的对象。这未免让她有些尴尬,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这屋里面封闭太严实,又闷又热的,咱们都出去吧,该忙啥忙啥去,杨重炮,别忘了把你的头罩子给戴上。
经历过体检这事儿之后,我总觉得校长看我的眼神中,也开始充斥着异样,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在一起走路的时候,她明显不再挨我那么近了,故意躲得远远的。无需否认,这让我心中异常难受。
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终究隔阂着一层东西。
回到家里的,父亲已将院子中的大深坑给平住了。正在床上躺着睡觉。我问他在院子里到底挖什么,他却朝里翻个身背对着我,连吭都不吭。这个时候,我心情异常烦躁得慌,但还是在强忍着,说你就知道天天搁家睡觉,要没事儿的话,你都不能给我做个饭么。
他突然从床上翻坐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吼:“给我滚屌,再给我叽歪,我打死你!”瞧这不通人性的。给我气得攥紧拳头,脑门上青筋突突跳着,接近歇斯底里地大声回吼了一句:“你要再打我,我肯定会还手的!”
“啥?”父亲愣住了,慢慢从床上站起来,掂着巴掌一步一步地靠近,将牙龇出来歪抿着,眼神变得越来越凶狠,“你说啥,再给我说一句,让我听听!”
“我。。。。。。我。。。。。。爹,别这样中不?我求求你了!”我始终胆怯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妈的,反天了你还,给老子跪下!”父亲指着地上暴喝道。
噗通一声。我双膝一屈,给跪了下来,身上颤颤抖抖的。
“我让你给老子犟!”啪地一声,父亲狠狠一巴掌掴在了我的头顶上。震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还给我犟不啦?”父亲问道。
“不犟啦!”我挤着眼,哭喊道。
“还嗷!”父亲又抬起一脚,猛踹在我的肩膀上。令我的身子歪倒,脑袋重重地磕了一下子,一侧脸颊紧贴在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