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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两千万年间这里没有发生过小行星撞击的事件。”代言人说。
“没有。那种灾变会消灭所有体型较大的动物,但会留下数百种小型动物。或者消灭所有陆上生命,只有海里的生命幸免于难。可是这儿,陆上、海里,不管什么环境都遭了灾,却又剩下几种大型动物。不,我认为是瘟疫。一种横跨各物种的瘟疫,可以使自己适应任何生命形式的瘟疫。当然,我们现在是不会注意到这种瘟疫的,因为凡是留下来的物种,都已经适应了它。它成了它们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唯一能让我们注意到这种瘟疫的情况——”
“——就是我们自己感染上了,”代言人说,“德斯科拉达。”
“现在你明白了吧?一切都跟德斯科拉达有关。我的外祖父母找到了阻止它杀戮人类的办法,但采用的办法是最复杂的基因治疗术。而卡布拉、水蛇,它们也发现了适应、生存的办法,我想它们的办法肯定不是服药。我认为这些事全都有关系:奇特的繁殖方式、荒凉的生态系统,最后都要归结到德斯科拉达病原体上。母亲却不允许我研究、检查这些现象,不准我研究它们背后的规律,它们如何与——”
“——与猪仔扯上关系。”
“这个嘛,当然,但不仅仅是猪仔,是一切动物。”
代言人仿佛强压着兴奋之情,好像她替他解决了一个最棘手的困难。“皮波死的那晚,她把跟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相关的笔记全都锁死了,还锁死了所有有关德斯科拉达研究的资料。不管她给皮波看了什么,肯定与德斯科拉达病原体有关,也与猪仔有关——”
“所以她才会锁死那些文档?”埃拉问。
“是的,是的!”
“那么,我是对的,是吗?”
“是的。”他说,“谢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这就是说,你很快就能替我父亲代言了?”
代言人郑重地望着她:“其实你并不想我替你父亲代言。你希望我替你的母亲代言。”
“她还没死。”
“但你要知道,替马考恩代言,我就必须解释他为什么娶娜温妮阿,他们俩为什么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分开。”
“我就是希望这样。我希望把所有秘密全部公开,所有文档全部解密,我再也不想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啦。”
“你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代言人说,“如果所有秘密全部大白于天下,你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痛苦。”
“你看看我们家,代言人。”她回答,“这些秘密已经把我们家整成那个样子,把它们公开还能怎么增加我们的痛苦?”
他朝她微笑着。不是快乐的微笑,而是——关切的,甚至是同情的微笑。“你说得对。”他说,“说得完全正确。但等你知道了一切之后,也许你还是会一时无法接受。”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至少知道了可能知道的一切。”
“人人都这么想,但他们想错了。”
“你什么时候代言?”
“我尽快吧。”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说,就在今天?你还等什么?”
“跟猪仔谈话之前我什么都不能做。”
“你开玩笑吧?除了外星人类学家之外,没人能和猪仔谈话。这是星际议会的法令。没人能够超越这个法令。”
“是啊。”代言人说道,“所以会很难。”
“不是难,是不可能——”
“也许吧。”他说着,站起身来,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埃拉,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跟奥尔拉多一样,把能教我的都教给了我。但是,他不喜欢我用他教给我的知识做的事,觉得我出卖了他。”
“他还是个孩子,我已经十八了。”
代言人点点头,手放在她肩头拍了拍。“行,咱们没这个问题,咱们是朋友。”
她觉得话里似乎有点嘲讽的意思,也许更像一种恳求。“对,”她强调地说,“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朋友。”
他再一次点了点头,转过身,把船推下河,吧嗒吧嗒踩着苇丛和泥泞上了船。小船离岸,他坐好,伸出船桨划起来,接着又抬起头,冲她笑笑。埃拉还了他一个笑脸。这个笑容还不足以传达她心中的欣喜和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认真地听了她的话,她说的一切他都理解,他会把一切处理得顺顺当当的。她对此坚信不疑。这种信念是如此强烈,她甚至没意识到这便是她骤然间产生的欣喜的根源。她只知道自己和死者代言人共处了一个小时,她一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
她捡起自己的鞋穿上,回家。母亲肯定还在外星生物学家工作站,今天下午埃拉不想工作。她想回家做做晚饭。做晚饭时她总是一个人,她可不希望现在有谁来打扰她,也不希望出现什么需要立刻解决的问题。就让这种好感觉一直持续下去吧。
但她刚刚回家几分钟,米罗便闯进厨房。“埃拉,”他说,“知道死者代言人在哪儿吗?”
“知道。”她说,“在河里。”
“河里什么地方?”
如果她告诉他两人会面的地方,他就会知道他们不是偶然碰上的。“问这个干吗?”
“听着,埃拉,现在没时间打哑谜。我一定得找到他。我们给他留了信,可电脑找不到他——”
“他在下游的船里,正朝住处划。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家了。”
米罗冲出厨房,奔进前屋。埃拉只听他噼噼啪啪敲着键盘。紧接着,他又转了回来。“谢谢。”他说,“晚饭别等我了。”
“什么事那么急?”
“没什么。”真可笑,这么焦急不安,嘴里却说“没什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对,”米罗说,“不是没什么,确实有什么。可我现在不能说,行了吧?”
“行啊。”用不了多久,一切秘密都会大白于天下的,米罗。
“我真搞不懂,他怎么没收到我们发的信息。我是说,电脑不住地传呼他,他耳朵里不是有植入式电脑吗?电脑应该能找到他呀。对了,他一定关机了。”
“没有啊。”埃拉说,“他耳朵里信号灯亮着。”
米罗头一歪,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他耳朵里那个植入式电脑的信号灯只有一丁点儿大,你怎么会看见?反正,他在河里划船时你是没法看见的。”
“他到岸上来了,我们聊了会儿天。”
“聊什么?”
埃拉笑了,“没什么。”
他也笑了,但他脸上的神色有点不高兴。她理解: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没什么,可我不能有秘密瞒着你,是这样想的吗,米罗?
但他没说什么。他现在太忙,必须找到代言人,而且得快,连回家吃饭都没工夫。
埃拉有一种感觉:代言人说不定很快就能跟猪仔们谈话,比她想象的更快。一时间,她高兴极了——用不着等多久了。
可兴奋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恐惧。她常常做一个噩梦:希娜的爸爸利波倒在山坡上,被猪仔们大卸八块。但这次出现在她想象中的不是利波,而是米罗。不,不是米罗,是那个代言人。被折磨致死的是死者代言人。“不。”她悄声道。
她打个寒噤,噩梦般的景象消失了。她得好好替意大利面调调味,别让大家吃饭时又埋怨是一股苋糊糊的味道。
第十四章 叛 徒
米罗觉得这个代言人不像来自另一个人类世界的异乡人。他跟猪仔一样让人无法理解,简直是另一个异族。不是动物,但离人类极其遥远。
吃树叶者(笑):“人类”说你们的兄弟死了以后,你们会把他们埋在土里,再用这些土造房子。
米罗:不,我们从不挖掘埋葬死者的地方。
吃树叶者(极度不安,一动不动):那,你们的死者岂不是根本帮不上你们的忙吗?
——欧安达,《对话记录》103:0:1969:4:13:111
安德本以为自己走出大门时会遇上麻烦,但欧安达把手掌按在门边的盒子上,米罗一把便推开大门,三个人就这么走出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原因可能和埃拉说的一样:没人想走出围栏,所以不需要严密的警卫措施。也许是因为当地人在米拉格雷待得心满意足,不想到其他地方去;也许他们害怕猪仔;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憎恨这种监禁状态,宁肯假装围栏不存在。到底是什么原因,安德这时还猜不出来。
欧安达和米罗提心吊胆,十分紧张。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违背了星际议会的法律,擅自把他带出围栏。但安德怀疑其中还另有原因。米罗的紧张中夹杂着几分急切,给人一种紧迫之感。他也许确实害怕,但他还是一心想看看这样做的后果。欧安达的态度保守得多。她的冷淡不仅出自恐惧,还有敌意。她不信任他。
所以,当她走到离大门最近的那棵树旁,等着米罗和安德跟上来时,安德一点也不奇怪。他能看出米罗一时有点气恼,但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脸上的表情镇定如常,恐怕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安德不禁拿米罗和自己在战斗学校里认识的孩子相比,把他当战友掂量着,结论是米罗如果进了战斗学校,肯定成绩优异。欧安达也一样,但她取得好成绩的原因跟米罗不同。她认为自己应当对即将发生的事负起责任来,哪怕安德是个成年人,年龄比她大得多。她对他一点也不俯首帖耳。不管她害怕的是什么,都不会是当局的惩罚。
“就在这儿?”米罗问道,语气中不带什么情绪。
“或者在这儿,或者别去。”欧安达回答。
安德盘腿坐在树下。“这就是鲁特的树,对吧?”
他们的态度很平静。但回答前的短暂停顿已经把答案告诉了安德。他让他们吃了一惊:他居然知道过去的事。他们肯定认为这些事只与他们相关。也许我在这里是个异乡人,安德心里说,但我对这里的事不是一无所知。
“是的。”欧安达说,“他们似乎从他这棵图腾树上得到的,嗯,指令最多。这都是最近的事,最近七八年吧。他们从来不让我们看见他们与图腾树说话时的仪式,这些仪式中好像包括拿磨光的粗棍子敲击树身。晚上有时候能听见。”
“木棍,用从树上掉下来的木头做的?”
“我们估计是这样。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不是没有伐木的石制和金属工具吗?是不是这样?另外,如果他们崇拜树木,可能就不会砍伐树木。”
“我们认为他们崇拜的不是树,是图腾,树代表死去的先人。他们,唔,在死者身上种树。”
欧安达想打住,既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盘问他。但安德不想给她留下这种印象,即这次探险全得听她或者米罗的。安德打算亲自与猪仔对话。从前代言时他从来不会让别人替他安排日程,现在也不会这么做。还有,他还掌握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埃拉告诉他的情况。
“还有呢?”安德问道,“其他时候他们也种树吗?”
两人对视一眼。“我们没见过。”米罗说道。
安德的问题不仅仅出于好奇,他心里想的是埃拉所说的这里生物奇特的繁殖特点。“这些树都是自己长出来的吗?树种从森林里散布出来?”
欧安达摇摇头。“除了在死者身上种树之外,我们从来没发现其他任何栽种形式。我们见过的树都是老树,除了这里的三棵。”
“如果不赶快的话,马上就会有第四棵了。”米罗说道。
啊。原来这才是他们紧张的根源。米罗之所以急不可耐,是为了不让另一个猪仔身上长出一棵树来。可欧安达担心的却是别的什么。他们无意间泄露给他的内情已经够多的了,现在他可以让她盘问自己了。他坐直身体,歪头仰望着上方的那棵树。树枝伸展,淡绿色的叶片代表着光合作用。这些都与其他世界上的植物没什么区别。这一定就是埃拉觉得矛盾的地方:这里的进化过程显然与外星生物学家在各个世界上所发现的一样,是同一个模式。可这个模式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崩溃了。只有十来个物种逃过了这场劫难,猪仔便是其中之一。德斯科拉达到底是什么东西?猪仔们是怎么适应它的?
他本想换个话题问:我们为什么非得躲在这棵树后?这可以勾出欧安达的话头。可就在这时,他的头略偏了偏,一阵几乎感觉不到的微风中,淡绿色的树叶轻轻拂动了一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树叶,就在不久前。但这是不可能的。特隆海姆没有大树,米拉格雷保留地里也没有树。可为什么他会觉得透过树叶的阳光如此熟悉?
“代言人?”米罗说。
“什么事?”他回答,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我们本来不打算带你来。”米罗坚定地说。但从他身体侧向欧安达的姿态上,安德看出米罗其实是希望带他来的,却又想与态度比较勉强的欧安达站在一起,向她表明自己与她是同一战线的。你们彼此相爱,安德心想。可是今晚,如果我替马考恩代言,我便只好告诉你们,你们其实是兄妹。我会将乱伦禁忌的楔子打进你们俩中间。你们一定会恨我的。
“你将看到——一些——”欧安达做了很大努力,但还是说不下去。
米罗笑了笑,说道:“我们称之为尝试行动。皮波偶然开了这个头,但利波有目的地继续这一行动,我们接班后仍然从事着这项尝试。这个项目我们进行得十分谨慎,循序渐进,不是一下子把星际议会的规定置于脑后。问题是猪仔们不时会经历危机,我们只能帮助他们。比如几年前,猪仔极度缺乏玛西欧斯虫,这种虫长在树干上,猪仔们靠它们为生——”
“你一开始就告诉他这个?”欧安达说。
啊,安德想,她不像米罗那样重视保持一致性。
“他要为利波代言。”米罗道,“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他死之前。”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我们一点证据都——”
“其间关系就让我自己去发现吧。”安德平静地说,“告诉我,猪仔们出现饥荒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这么说的:妻子们饿了。”米罗没理会欧安达的担心,“你瞧,为女性和孩子采集食物是男性猪仔的工作,可当时没什么食物了。他们不住暗示要出去打仗,说打起来的话他们可能会全部死光。”米罗摇着头,“他们说起这个好像还挺高兴。”
欧安达站了起来。“他连个保证都没作,没作任何保证。”
“你想让我作什么保证?”安德说。
“不要——让任何情况——”
“别打你们的小报告?”安德问。
欧安达显然对这种小孩子的说法十分气恼,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种事我无法保证。”安德说,“我的职业就是说实话。”
她朝米罗猛一转身。“你瞧见了吧!”
米罗吓坏了。“你不能说出去。他们会封死大门,从此再也不准我们出来。”
“那样的话,你就只好另外找份工作了?”安德问道。
欧安达憎恶地盯着安德:“这就是你对外星人类学的看法?仅仅是一份工作?这片森林里居住着另一种智慧生命,一个异族,不是异种。我们必须了解他们。”
安德没有回答,也没有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这里的事就跟《虫族女王和霸主》里说的一样。”米罗说,“猪仔们就像虫族,只不过弱小得多,原始得多。我们需要研究他们,但仅仅研究是不够的。你可以冷静地研究野兽,不理会其中一只会不会死掉、被其他野兽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