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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嘉木着一张脸，跟他们计较的心情都没有了，伸手指指凳子，示意他们坐下。
他嘴巴动了动，找了个干巴巴的开头：“……你们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两个戴罪之身对视了一眼，阙紫垣脸皮比较厚，上前一步诚恳道：“嘉嘉，我错了。”
“闭嘴。”池嘉烦躁地睨他，“谁许你叫名字了！”
两个顺杆子爬的家伙，一丘之貉。
阙紫垣讪讪把话吞回肚子里，北阴轻勾唇角。
池嘉皱着眉，气势磅礴地敲桌子：“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两个之前还在幼稚吃醋的小学鸡乖乖点头：“好。”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
赶在他们开口之前，池嘉又补充一句：“别糊弄我‘几个月前’这样的答案，你们知道我想听什么。”
北阴微微抿唇，阙紫垣已经先一步答道：“万年之前。”
果然。
猜测被证实，池嘉原本设想的愤怒、不可置信，或是激烈反驳都没有出现，只有脑子里淡淡的茫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人，虽然运气差了点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又强行被流氓APP绑架，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自己的种族。
三尸……
和他曾经无比痛恨的修罗有关的三尸。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东西！？
看着他呆呆发愣的模样，北阴瞥了阙紫垣一眼，两人浓墨晕染的眸光在此刻竟然惊人的相似。
“我喝了孟婆汤……”池嘉喃喃地道，与其说是告诉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他在借着这个过程重新梳理自己混乱的脑子。
“我看见自己……”
随着他的叙述，两人的眼中也显出一丝怀念。
北阴黑色的眼眸中波谲云诡，仿佛回到了那个面前人还是少年模样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时候。他带着他走遍山川四海，即便那时候陆地上血腥喧天，可他们在的地方却好似隔在另外一方世界，难得清静。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
而阙紫垣不同，这段回忆对于他来说只是过往，是在他分离出来之前发生的事，淡淡的印象在池嘉的叙述下宛如被带着回顾了一场电影，进入那个他并不太清晰的过去。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池嘉的声音轻轻地回荡着。
小纸人从衣兜里爬出来，给他哼哧哼哧地倒了杯水，池嘉拿过来握在手里，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地凝聚起来。
“……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锐利地看向两人。
半晌，北阴叹了口气，走上前。
他朝着池嘉微微俯下身，漆黑的眼眸凝住了他的眼睛：“还是那时候乖乖跟在我身后的时候更可爱……”
恐怕那时候的自己也不会想到，日后的他们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池嘉眼睛微微睁大。
眼前的人恍惚成了梦境里青衫曳地的模样，风流写意又高高在上，仿佛山巅无人敢靠近的青莲。
“你那时候很可爱，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所以我很喜欢带着你。”北阴轻轻笑着，“后来……你终于忍不住对我的心思。”
同伴被封印的那个晚上，小少年显得很不安。
他虽然不用睡觉，但喜欢学着人类的样子，每到天黑便闭目养神。
北阴坐在不远处望着天上的云烟，听到他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音，知道他被白天的事情惊到了心里不安，于是站起身，缓步走过去：“睡不着？”
小少年睁开眼睛，望向他，眼睛里一片清明，丝毫没有睡意。
他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嗯。”
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颤，微微嘟起的唇瓣花一般粉嫩娇艳，剔透的皮肤如同冷玉，浑身上下充斥着让人恨不得掠夺的诱惑。
这是一副恐怕诸天神佛都无法狠心对待的样貌。
北阴摸了摸他的头，小少年小猫一样眯眼，在他手心蹭了蹭。
“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紫微帝微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暖，“只要有我在，就会好好护着你。”
他的小少年很乖，也很善良，会给饿肚子的人类好吃的，也会克制自己吞噬欲望的本能，他的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所以，即便有一天天界要对他动手，他也会护他周全。
北阴丝毫未提他身份的敏感，也没有告诉他作为天地间唯二开了灵智的三尸，天界早晚不会放过他。
他只是低下头，这个从来如同天边浮云一般淡雅轻舒冷心冷情的紫微帝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落下唇上温暖的触感，说道：“放心。”
两个字，重逾千斤。
小少年没听懂这其中的沉重，但他还是觉得开心，眼睛晶亮地看了男人半天，忽然欢呼一声扑上去，在北阴微微错愕的目光中，小狗一样蹭了蹭他的下巴，然后捧着他的脸颊回亲了一口：“我……我不怕，我要一直跟着你！”
……
“你等会儿……你是说，我主动勾搭你的！”池嘉睁大眼睛，一时间没空去追究万年前的复杂过往。
北阴淡然点头。
“……”
泥煤啊！他在现代社会好歹堂堂直男，顶多对颜值有那么一点点的追求，要不是北阴从头到尾若有若无的勾搭，他压根没往男人跟男人这方面想过！结果回到前世……居然是他主动！？
北阴轻笑，靠得更近一些，呼吸相闻：“否则我为何会在此世对你一见钟情？自然是你当时偷走了我的心，这万年来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魂牵梦萦……你说，该如何补偿我？”
池嘉：“你特么的……”碰瓷那！
话没说出来，北阴手指点到他的唇上：“如今你忘了当时的记忆，不如试试？也好替你回忆一下，说不定能想起更多……”
池嘉：“！？”
他往后仰过去：“你离我远一点！……我警告你，我还在生气！没原谅你——”
后背靠到障碍物。
他转头一看，后路被不知何时站过去的阙紫垣断了。
男人勾起唇角，笑得无比期待：“虽然我一般同他不对付，不过这个提议甚好。嘉嘉你不能厚此薄彼，亲完他，我也要。”
你们是幼稚园里抢糖吃的小孩吗？！
池嘉不明白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就陷入了如此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这难道不是在严肃地探讨前世今生！？
北阴温和一笑：“我们就是在和你探讨啊。”
阙紫垣叹息：“口中得来终觉浅，才知此事要躬行……嘉嘉，实践出真知。”
作者有话要说： 池嘉：这诗是这么用的吗！╯‵□′╯︵┻━┻！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池嘉悲愤：“实践是这么用的吗？”
北阴托到他的下巴，眼眸里漾着清浅湖光：“嘉嘉是嫌不满？无碍； 想要再多我都能满足你。”
阙紫垣紧跟着把手搭到他肩上：“别忘了我； 不管你对他做什么； 我都要原样来一份。”
“……”
这两个混蛋怎么还没被雷劈死！
池嘉最后瘫在椅子上的时候嘴巴都肿了。
他眼睛水汪汪的； 呼吸急促，茫然的小模样让两个男人瞬间眸子幽绿。
池嘉目光缓缓地从这个身上移到那个身上； 隐隐的气势压迫； 这时候终于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同属于一个人的东西。
“嘉嘉……”北阴喉咙微动。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颈口松了松衣领：“我想……”
想什么？
池嘉条件反射捂嘴； 表情略带惊恐。
不能再亲了，再亲要出事了！
北阴看着他的反应，眼中蕴着笑意：“怎么，嘉嘉不行了？”
“你特么……”池嘉眼睛瞪圆，仿佛被人当面扔了一脸脏话。
哪个男人能容忍别人说自己不行？
他呵呵着深呼吸一口：“你在说什么胡话！行不行是你说了算的吗？有本事……有本事你——”
话到嘴边，他望着男人眼中隐隐的笑意； 猛地刹住。
差点又着道了！
“起开！”他伸手把男人掀开，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别跟我来这一套！”池嘉眼睛狠狠瞥了两人一眼。
要不是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一起……他会软成这副德性！？
往常明明他才是掌握主导把人按着亲的那个。
“我还没原谅你们呢！”池嘉把不知何时开始跑偏的话题强行拉回来； “当年的事情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说我是三尸； 好； 我姑且相信，但后来的事情呢？我跟着……跟着你之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人？你好端端的天界紫微帝又怎么会神魂分裂？”
果然不太好糊弄。
北阴感觉到阙紫垣投过来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
和酆都大帝的这个□□相比，到底他才是占主导的那个； 当年的事情他知道得最为清楚，自然要他来解释。
“我……”
“别瞎编，我听得出真假。”没等他说话，池嘉就警告了一句。
北阴面上显出一丝无奈。
刚才还有些旖旎的温暖氛围一扫而空。
静了片刻，北阴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地面忽然一震。
这波颤动来的突然又很剧烈，池嘉心底一空，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从什么地方出来了。
教学楼里隐隐传来尖叫，池嘉愣了两秒，拉开办公室门走出去。
教学楼里涌出来一大波的身影。
身为普通人的老师惊慌地四处看，那群学生虽然也叽叽喳喳的，更多的却是兴奋。
池嘉往远处眺望，灿烂的阳光衬着蓝天，毫无阴霾。这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是错觉。
但这种“错觉”，也不过是错觉。
他揪着胸前的衣服，心头莫名地压着东西一样，喘不过气。
背后温热的触感贴上来。
堵着的气一下顺了，池嘉茫然回头，北阴面容沉凝地望着他：“没事，不会有事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一刻的池嘉脑子里昏沉，却很明白地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跟自己有关系。
不等他问什么，北阴忽然后退了一步：“我要离开几天。”
池嘉：“……什么？”
“底下出事了，我跟他要回去一趟。”北阴示意了一眼阙紫垣，“这几天你好好待着不要乱跑，等我们回来。”
池嘉下意识拉住他：“什么事？我也要去。”
北阴眉眼缓和下来，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很快就回。”
说完，他就转身。
池嘉还想追上去，阙紫垣拦了一下，轻笑道：“别担心，就是底下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鬼闹事，我们俩什么身份？下去看看不过是例行公事。”
池嘉怀疑：“小鬼闹事用得着你们？”
当他什么都不懂？
堂堂酆都大帝，十殿阎罗都在他的管辖之下，平日里高高在上端居罗酆山，什么样的事情能劳动他？
阙紫垣：“这个……”
池嘉眯眼睛：“从实招来。”
“嘉嘉。”他叹了口气，“你这么刨根究底，莫非是……”
他忽地凑近，压低声音道：“舍不得我们走？”
池嘉：“？”
“刚才亲你的时候不情愿，其实嘉嘉心底挺开心的？那不如，我们现在继续……”
池嘉一把推在他背后：“慢走不送。”
阙紫垣回头看他：“真不要……”
“你快走吧。”池嘉面无表情，冷酷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阙紫垣笑了一声，朝他比划了个“拜拜”，便和在不远处等他的北阴一起，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当我是傻瓜？”池嘉望着瞬间空无一人的走廊，哼笑了一声。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遮掩得那么假。
不过，既然不想让他知道……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办公室。
横竖，以那人的身份没人能伤到他，懒得操心。
*
一大早，等着秋游的学生们就迫不及待聚在了校门口。
池嘉打着呵欠走过去，学生们扬着声音给他打招呼。
“嗯，好，好……”他挥挥手，孙国芳乐呵呵地过来给他汇报，“校长，人都齐了。”
“那就出发吧。”
地府后来陆陆续续又送过来一些鬼，不过加上原来的学生也不超过五百个，活人老师们只当他们学校是服务特殊人群的功能性大学，都习惯了。
一共十辆车，大家陆续地登上去。
池嘉坐在第一辆车上，还有些心疼：“明明可以一辆车搞定。”
孙国芳知道他抠门的性格，忍笑安抚：“您想想，咱们这么多学生，还有老师在，您让他们都脱了皮挤一块是没问题，那下车的时候怎么解释？从土里冒出来的？”
池嘉当然知道这么个道理，摸着自己的金卡叹气：“好了好了，我就这么一说……”
车子沿着宽敞的大马路行驶，很快路上的车子少了起来。
这次安排的秋游内容是踏青，名义上亲近自然，享受远离都市的美好，实际上副校长心里门清，就是为了省钱——爬山不收费呐。
眼看着郊外的香山赫然在望，几车子没见过世面的鬼们陡然激动，池嘉来过几次并没有什么兴趣，戴着耳罩看着前方，注视着车子缓缓驶进树荫遮盖的道路。
正巧今天不是节假日，风景区往常的人山人海一扫而空，前面河上的桥还在叮叮当当地修整。
司机放慢了速度，小心避过指示牌，一脚油门。
池嘉眼前恍惚黑影一闪，他“哎”了一声，阻止的话还没出口，车子刷地上了桥。
一句“别上”憋在肚子里，他冷静地闭上嘴。
就在这瞬间，车里仿佛突然开了强劲冷气，一下从秋天到隆冬的温度让随车的老师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而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则是齐齐闭嘴，刹那的寂静有种莫名的诡异。
“怎、怎么回事啊？”教他们社会学的周老师讷讷道，“这么冷……山里温度低一点也没这么夸张吧……”
池嘉面无表情地耳罩拿下来，双目紧盯前方。
“吱——”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停在原地，周老师“哎哟”着撞到了前面的座位。
“干嘛呢你！”大叔探出窗户破口大骂，“死人一样站在路中央！撞死了谁负责啊！”
池嘉坐在第一排，正好看到那拦在车前的人脸上呆滞得很，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车。
“嘿，这人！”司机脾气上来了，撸着袖子就要下去揍他。
池嘉把他一把拉住：“算了。”
池嘉跟他说着话，眼睛却仍旧望着前面：“人家不是故意的，咱们绕过去，别耽误时间。”
既然老板这么说，司机不好反对，悻悻对着外面唾了一口，坐回位置上。
他们不跟人家计较，司机重新发动油门，谁知道那人却不依不饶凑上来，还敲了敲车门：“请问……我能上车吗？”
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僵硬，语调诡异，仿佛舌根僵直从喉咙口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那样。
周老师听着，“咦”了一声：“这人……”
司机“嘿哟”一声，拍腿打断了他的疑惑，不可思议道：“这家伙胆子挺大，碰瓷没成功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