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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无意识的灵魂出窍时有发生,很多动过危及生命的大手术的人都有过相似经历,在手术台上抢救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看见自己的肉身。秦一恒当时说,这就是因为人在那个时候阳气极其微弱,魂不附体,要是肉体把最后一口气弄出来,这人就算彻底没命了。这口气,就是阳气的根,不见得是从鼻子里呼出,有可能是一个屁,甚至也可能是一个嗝,因人而异。
除此之外,在平日生活当中,很多人也曾经有过经历,就是在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当中,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从高处坠落而惊醒。秦一恒说,这也是魂游的一种表现。不过,因为常人阳气不衰,所以魂魄不能走远,被阳气拽回来,就会产生那种高空坠落的感觉。
不知不觉我回忆起了很多,这些事还是我俩刚入行的时候他给我讲的,时间一晃到了现在,还是这般地步,我不免有些感慨。
我点了根烟,问他:“你灵魂出窍了?”
秦一恒道:“嗯,我看见了很多东西,只有魂魄才能看见的东西。”
我心里一紧,接触这行以来,我也时不时会猜想,那些污秽眼中的世界究竟跟我们所见有何不同。
我连忙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了那些衣柜的来历。”秦一恒抬起头,说,“为了安全起见,我是把自己关在衣柜里才出窍的,否则很可能无法回身。”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追问他:“那些衣柜是什么来历?”
秦一恒看着我的眼睛,吐了两个字:“渡船。”
我手里的烟已经烧完了,我又点起一根。起先,我想的是,那些衣柜是从那个洗浴中心里找出来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
“是哪个渡船?”我声音有些发紧了,因为我猜到了谜底。
“是真的渡船。”秦一恒语气沉了下来,继续道,“我接下来给你讲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答案。”
他管我要了一根烟,看他抽烟的样子,我熟悉的那个人似乎又回来了。
我又坐了回来,点了下头。秦一恒就开始讲:“为节省时间,我直接给你讲关键的部分。那个衣柜隔光,关起门之后,里面漆黑一片。我用了阴扣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我以为我失败了,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试图灵魂出窍。我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衣柜开始缓缓摇动起来。
“摇动的频率很轻,像是在摇篮里。我很奇怪,担心会出问题,就想推开门去看。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动不了了。无论我怎么挣扎,都动不了。我知道,一定是出了状况,只是我没想通是什么状况。
“衣柜一直在缓缓地摇,这种感觉并不好。我细心感受了一会儿,觉得这种感觉似乎是在一艘船上。然而我的眼睛和耳朵都探寻不到任何信息,我只能努力去感觉,我猜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没办法计算过了多久,衣柜的摇动开始大了一些,而且还能感受到一些另外的震动。我怀疑是人的脚步,但我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继续强迫自己镇定。
第五十二章 回去
“衣柜外的脚步始终没停过,而且越来越急促。我想,如果我可以听见声音,外面一定是很嘈杂的。我试着喊了几声,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之后我开始怀疑,我究竟在哪儿,现在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可是大脑竟然渐渐不清醒,昏昏沉沉,让我没办法思考。
“最后,我只能感觉衣柜越来越晃,外面的震动越来越大,我的意识跟着也越来越模糊。”
秦一恒又管我要了一根烟,似乎回忆这些事让他很不舒服。
事实上我也很紧张,比自己亲身经历都要提心吊胆,我问:“之后呢?你从哪儿醒来的?”我以为这会是事情的关键。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还是在衣柜里醒来的。你听我讲完。”秦一恒的表情十分疲惫,开始半躺下来,继续说道,“在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事情可能会很糟,但我不想毫无意义地死掉,我试图留下点儿痕迹,记录下我所感受到的一切。我努力地去想‘我要挣扎’,因为这只能停留在‘想’上面,我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的。”
“你成功了吗?”我忍不住插嘴问他。
秦一恒摇摇头,说:“但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当时的状态并不是感觉不到四肢,否则理应是感觉不到脚步震动的。”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我应该是被浇筑在了里面。”
我傻眼了,这不是形容词,我真的忘记了眨眼睛,我追问秦一恒:“你是说衣柜是一个倒模工具,把液体倒进去,定型成固体用的?”
秦一恒点点头,说:“是的,但我没法分辨是什么液体,也许是冰,也许是金属,我真的不清楚。”
“然后呢?”我继续追问。
“我发现自己的处境之后,我也很奇怪,但我除了不停地让自己努力清醒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能是我幸运,也可能是我不幸运,就在我已经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猛然感觉到衣柜倒了,同时我也开始意识到,外面的情况似乎不是寻常的走动,而是在打斗。”秦一恒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后衣柜依然还是继续摇晃,不过频率却变了。我当时没有细想这一点,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衣柜应该是被抬了起来。”
“有人去渡船上抢衣柜?”我蒙了,又追问了一句,“在阴间?”
我是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就算他告诉我衣柜是从金字塔里找出来的,都比这个可信度高。
秦一恒的表情也是难以置信,缓缓说道:“我不能确定,但变故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衣柜再次摇晃的时候,我还是失去了意识,等到我苏醒过来,已经是将近四十八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我当时用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挤在衣柜一角,胳膊和腿都是麻的,缓了很久才有知觉。衣柜门是打开的,屋里很亮。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我查看了衣柜的每个角落,找不到任何新鲜的痕迹。但——”秦一恒起身坐正了才说道,“我发现阴扣上少了一个血点,可能有什么东西跟我一并顺着阴扣回来了。我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这个东西的记忆。”
我听得头皮有些发麻,甭猜了,这就是秦一恒所说的变故了。
可我还是有些理解不了,这怎么听着跟科幻电影似的,我问:“这跟白开有什么关系吗?你讲的好像是在绕弯子啊。”
没等秦一恒说话,白开就进了屋,大摇大摆地把阴扣还给秦一恒,说道:“外面的人都搞定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不过,我没弄明白谁是谁,反正都活了。”
我这才猛然想起许传祥死了,赶忙问他俩:“是谁弄死了许传祥?”
谁料他俩谁也不搭话,我心说,妈的,不是准备嫁祸给我吧?刚想骂娘,那个叫白开的答了一句:“我发现你是真缺心眼儿,你跟班是自杀的都看不出来。知道什么叫魂魄抢肉体吗?争来争去结果就是谁都别想占!”
我没回嘴,我有些悲痛,但更多的是自责,许传祥的死,我怎么着都算是间接凶手,千里迢迢随我而来,我真不知道回去后如何解决这件事。我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我又该如何面对,即便我给他家里一笔钱,可什么能有生命重要呢?
宅子里三个人都没说话,我不知道他们俩在想什么,总之,我是在很虔诚地默哀。
抬起头,我才忽然想到,叫白开的那个人告诉我,我背上有两个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我问白开:“我背上的东西怎么解决啊?”
谁料秦一恒却抢答道:“是我的错。你背上的东西是我让许传祥弄的,对不起。”
我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我道歉,我还挺意外,心想,也许是许传祥的死让他也很伤感吧,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于是我“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
没想到秦一恒又说:“是我太自私了,我太想保全自己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这回秦一恒没再吱声,只是要白开帮忙把我后背的东西解决一下。白开这人下手非常狠,让我把上衣脱了之后,掰着我的肩膀使劲儿来了几下,之后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贴膏药似的东西,用打火机烧过之后,贴在我两个肩胛骨缝上,感觉黏黏的,倒也不疼。等过了一会儿,白开把那东西撕下来,这回倒痛到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下去不少汗毛。
白开又鼓捣了一会儿,回头来了句:“你张大嘴。”没等我反应,他手上已经下了力气使劲儿拍了我后背一下。我下意识地就“啊”了一声,妈的,我越看越觉得他这算公报私仇。
秦一恒在旁边也没闲着,告诉我不用太担心,我背上的东西在行话里叫枕头,就是一种很喜欢骑在大人肩膀上的小鬼,很多人身上都有。它在人身上也不会多作停留,因为毕竟一个人所行的路程是有限的,它看腻了风景,自然就会找下一个人。之所以叫枕头,是因为即使这样也没别的大病,就是经常会落枕,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名。
说着,秦一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说:“咱现在可以走了,剩下的事,回去的路上再告诉你。”
我其实早就想走了,环视了一下这个宅子,我真是觉得心力交瘁,跟在他俩后头出了门,外面那些人还都直愣愣地躺在地上。我数了数,这回不多不少,看来秦一恒不是跟我们一起混进来的,难怪我一路上都察觉不到。经过许传祥尸体的时候我鞠了三个躬。白开还嘲笑着跟我说:“像你跟班这么死的人,死后是记不住自己是谁的,你拜他尸体也没有用。”
我没理会他,有没有用,跟心诚不诚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懒得跟这种人解释。
走出院子,我问秦一恒:“许传祥的死会不会查到咱们身上?”
他安慰我说:“今天晚上,是一定会死人的,无论死谁。宏达那边肯定一早就作好了准备,不用担心。”
他这句话说得我还挺难受,这个世界上金钱真的能摆平一切吗?
出了院子七拐八拐,我才发现秦一恒在这里藏了一辆车。看来他真是有备而来的。
三个人上了车,就直接朝市区开。我看着窗外,觉得有些恍惚。
一路上我没开口问秦一恒什么,看秦一恒的样子,似乎有些事不能当着白开的面说,而且,我也太累了。
秦一恒把车开得飞快,比我们来时快了很多。到了市区之后,我们三个找了家大排档吃了些东西。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儿啤酒。那个白开很能喝,自己灌了六瓶啤酒,脸都没见红。我礼貌地跟他碰了一次杯后,就没再搭理他。三个人都是各顾各地在吃。等吃完这一餐,天已经快亮了。
照旧还是秦一恒开车,饭桌上他一滴酒都没沾,让他开也安全一些。
找了一家酒店,我特地开了两间房,为的就是想把白开隔出去,好方便跟秦一恒交流。
白开可能是之前喝多了酒,有些上头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跟我俩念叨:“明天就不要来跟我告别了,我睡个懒觉。”
我见他这样,只好把他搀到房间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勾肩搭背的,好像跟我特别熟。打开门,我把他扶进房间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回头向秦一恒问道:“欸?我一直没看出来,你现在是哪个秦一恒?”
这句话之后,我看见秦一恒的嘴角诡异地翘了一下。
我心里立刻有些打鼓,又不敢表现出来,气氛瞬间就有些微妙。
好在白开问完话,倒下就睡着了。我跟秦一恒退出来,他冲我很尴尬地笑了笑,弄得我心里非常没底。
我想起洗浴中心那晚的事儿,心说,难道现在的秦一恒是被上了身的秦一恒?
不过,我还是跟他回了房间,就算他要害我,也用不着非得等到现在吧?
第五十三章 天蝈
我们的房间就在白开隔壁。进了房间,我俩坐在一张床上。我点了根烟,就等着秦一恒开口。
我估摸他说出来的事情理解起来费神,还特意开了罐红牛灌了。
秦一恒叹了口气,问:“你希望我从哪儿开始讲起?”
我说:“也先甭往远的说了,就说最近的洗浴中心那事儿吧。那晚你后来去哪儿了?”
秦一恒“啊”了一声,表情很诧异,问:“你在洗浴中心看见我了?”
我立刻就来气了,真想直接把烟头扔过去,我说:“他妈的你这孙子装蒜能不能敬业点儿?!”
他安慰我说:“你别激动,这中间的事儿的确很难一言道清。不过,你要是真的见到我了,那你肯定是见鬼了。”
这他妈要是在漫画里,我脑瓜顶肯定已经气得冒烟了,但见秦一恒的语气很镇定,我还是怕错怪了他,只好耐着性子让他继续讲下去。
秦一恒居然很神秘地贴了上来,说:“白开这个人深不可测,你要小心点儿,我觉得他可能是来替袁阵的,不得不防。”
这下我终于忍不住了,就算他讲的是真的,我也没心听了——这明摆着是在打岔。
我站起身,冲秦一恒点点头,转身就想甩门走。
突然,我听见房间的墙被人猛地连捶了好几下,听动静应该就是隔壁白开的房间。
我跟秦一恒都有些发愣,这他妈是要破墙而入还是怎么的?这么大动静,白开是用身体撞的?想耍酒疯撞墙自杀?
没等我多想,秦一恒就大喊了一声:“不好,白开要出事儿!”抢先就开门冲了出去!
我急忙在后面跟着,秦一恒却没有在白开的门前停留,而是顺着走廊直接跑了出去,还瞬间就没影了。
这下我难办了,站在白开门外头,里面的动静听得更真切了,砰砰砰地没完没了。
追秦一恒也来不及了,我只好敲了敲白开的门。
谁知一敲门,里面的声音就停了。等了两秒门一开,白开一下子就把我拽了进去。也没等我出声,他立刻低声警告我:“别动,秦一恒有问题,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这么一来二去都赶上谍战了。我点点头,干脆就地坐了下来。其实我对白开说的已经没有兴趣了,我只是对秦一恒还能这么耍我有些难过。
这几年我见识过太多为了钱尔虞我诈的人,没想到我这生意做到最后,也不明不白地到了这种地步。
白开放开我,一把掀开了床上堆着的被子,床正中央摆着他装蝈蝈的那个小物件。
被子一掀开,蝈蝈就慢慢地叫了出来,只是声音不大,估计刚才一直捂着,有点儿虚弱。
我问白开:“你这什么意思啊?”
他把蝈蝈重新放到怀里,说:“你他妈知道老子为了救你费了多大劲儿吗?刚才蝈蝈开始叫,我恐怕被你们听到,只能不停地捶墙遮声音。”
我留神一看,果然,白开的手似乎已经肿了。我更奇怪了,问:“你这蝈蝈叫是什么意思啊?”
白开一笑,说:“这东西要不是我,估计你一辈子都见不到。这叫‘天蝈’,早年间可是给皇上听的!”
估计也是看我一脸茫然,他就继续给我简单解释了一下。白开说话很容易带脏字,听着让人很不舒服,不过大体我还是了解了。
这“天蝈”,说白了也就是一群蝈蝈里的头儿,只有天蝈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