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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布卡太太红了脸。
特克明白他们所讨论事情意义重大,就算很重要吧,但在这活生生的难题逼近之际,那些事似乎遥远得可笑。事实上,问题正在门外呢!走出屋外安全吗?这才是他们应该问的问题。他们迟早还是得离开这房间,因为他们的食物就快吃完了。
他向杜瓦利博士借来小无线电,把耳机塞进耳中,听点其他的东西,挡住那些爱抱怨的第四年期人的声音。
广播只能收到麦哲伦港传来的窄频。有两个当地媒体联盟的人宣读联合国的状况报告和最新的报道。此次落尘比上一次稍微严重,至少就重量和持续时间而言。城市南边有好几公里的房屋屋顶都坍塌了。大多数道路目前无法通行。有呼吸方面问题的人因吸入尘灰而发病,即使健康的人口里也吐出灰色的残余物。不过大家害怕的不是这些,而是从落尘中长出来的怪东西。广播称这些东西为「生长物」,说它们在城内随处可见,尤其出现在尘灰很厚或是落尘飘散的地方。换句话说,它们从尘灰中冒出,像是从铺在土表保持水分的护根中钻出的幼苗,虽然只能短暂存活,很快就重新被吸收进当地环境中,但还是有一些「像似树木或巨大覃类的物体」,会冲到惊人的高度。
这类报道听起来就像梦境(或者说噩梦):在市中心十字路口,有一个高约十五米的「粉红色圆筒」阻塞了交通。「根据目击证人描述,一个像是长刺的巨大泡泡,好像珊瑚的东西」从中国领事馆屋顶上冒出。关于这些会动的小生命体的报道,尚待官方进一步证实。
虽然这情况很吓人,但是这些东西不会伤人,只有在不巧的时间和地点才会有危险,比方说刚好落在人身上。不过,当局还是劝告居民待在室内,把窗户关上。尘灰已经不再落下,一阵吹向海岸的微风带走了最轻的尘粒,工作人员已准备好,等到可以动手,就要再次用水管冲洗街道。冲走「生长物」和其他「东西」吧,特克心想。
除非这情形一再出现,否则巴斯提就会恢复正常。可是这里位于一连串山脉的另一边,只靠几个目前已经无法通过的隘口相连,而这座城市必须依赖海岸那边供给物品,一如介于丘陵和鲁布艾尔卡里之间的每个公路小镇。这些隘口要多久才能通?几个星期吧,至少,特克猜想。上一次的落尘对这些城镇造成不小破坏,可是这次更严重、更稠密。那古怪的植物生命(不管它是什么),对于恢复商业营运必要进行的工作,也一定会有妨碍的。好吧,食物会匮乏,那水呢?不知道这些沙漠集居地如何供水、水源在哪里?打开水龙头有水,可是水库在哪里?丘陵上吗?水还能喝吗?这种状况还能继续维持吗?
起码车上还有食物和瓶装水,足够让他们撑一段时间。让特克坐立不安的是,车子停在旅馆停车场上,说不定有人会禁不住诱惑,要「分享」车里的东西。这可就不能不管了!他站起来说:「我要出去。」
其他人转过头,瞪大眼看着他。杜瓦利说:「你在说什么啊?」
他解释了食物的事。「就算没有人饿,我可饿了。」
「可能不安全。」杜瓦利说。
特克看到街上有些人用手帕绑在脸上蒙住嘴。其中有个人在一个「植物生命」从尘灰中冒出时,相距不到五米,不过这朵花并没有干扰这人,而这人也绝对无意去惹这花。这和新闻报道的麦哲伦港情形倒是一致。「只走到车子就回来,不过希望有人能在门口帮我留意。我还要可以当成口罩的东西。」
没有人有异议,让特克松了一口气。杜瓦利博士用一把小刀割下床单一角,特克把它绑在脸上,遮住了鼻子和嘴。芮布卡太太给了他车钥匙卡,丽丝自愿守在门口。
「别待太久。」她说。
「不用担心。」他说。
天空本来是蓝色的,如今却被落尘蒙上一层粉白。空气中有股酸涩、硫磺般的刺鼻味。不用说这对人的肺会有什么影响了。如果尘灰中含有外星孢子(所有谈论似乎都在暗示这一点),不就会在人体潮湿的内部生根吗?特克心想,它们似乎不需要很多水分,既然可以在这干燥的九月、在一个沙漠城镇里铺有路面的街上长出来的话。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纯粹因为尘灰致死的报道。他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
他一走出房间就感觉孤单了。旅馆停车场是块铺着路面的半月形空地,中间一座陶砖水池已经空了。再过去就是主要街道,其实也就是一小段七号公路,可以通往鲁布艾尔卡里。街对面是一排砖造的商店平房。触目所及全都披上一层尘灰,连窗户上也堆着灰。交通标志和告示牌灰濛濛的,难以分辨。四周依然沉寂。
从厢式外形和弹簧金属轮胎可以认出来,车就停在特克左边十几米处。他站了一会儿,回头看看丽丝。丽丝把门打开,只留一道开口。他朝她微微挥手,她点点头。没有危险。去吧。
他小心翼翼踩着大步,努力不要扬起太多灰尘。每踩一步,就在灰蓝色尘灰上留下清晰的鞋印。
他走到了车旁,毫发无伤。和丽丝间的距离只稍稍让他不安了一下。日用杂货放在车后行李厢。他用前臂拂去车后一层灰,从口袋拿出杜瓦利博士的钥匙卡,插进插卡处。双手周围升起了缕缕尘灰。
他停了一下,把盖住嘴的布掀起来,吐了口口水,又赶紧盖上。口水毫不优雅地啪一声落在盖满尘灰的人行道表面,他有点期待会有东西从底下升起,像鱼衔住鱼饵那样游上来。
他打开行李厢,挑了一个装满瓶装水的冰桶和一箱食物罐头(是那种必要时不用烧煮就可以吃的罐头),再加上一大堆薄饼,这些是他能拿得动的。暂时足够了。不然他也可以进到车里,把车子开近房间。不过这样子就会挡住院子的路,也许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特克!」丽丝在门口喊着。他回头看她。门大开着,她身体往外弯,头发散在脸旁。她神情焦急,用手指着:「特克!街上……」
他立刻就看到那东西了。
不管那是什么,看起来并不吓人。事实上,看起来不过是一张被风吹动的纸或塑胶纸,在餐厅旁边灰尘堆成沙丘的高速公路半空中拍动,高度和一个人头部齐平。它拍动着,说不上是在飞,不是像鸟那种有目的的飞。
可是那并不是一张纸,而是更奇怪的东西:中间是透蓝色,四角是红色。虽然在空中显得笨拙,看起来却像是有计划地移动,轻飘飘在路中间滑行。
接着,它同时鼓动四个翅膀的尖端,升高几米,似乎有些犹像。再次移动时,它换了个方向。
朝着特克飞来。
「快回来!」丽丝叫喊。
他们说这些东西不危险,特克希望这是真的。他把那箱罐头食物以外的东西全丢下,开始跑了起来。跑到半路,他回过头看。那个拍动的东西在他身后,就在右后方约一米处。太近了!他丢下最后这一箱,拔腿狂奔。
这东西比从远处看来要大,声音也大得多,像是狂风中挂在晒衣绳上的床单。他不知道它会不会伤害他,不过显然是对他「有兴趣」。他跑着,由于积灰有十五厘米深,有些地方还更深,所以他像是跑在沙洲上,或在噩梦中。
丽丝把门大开。
不过一会儿,特克用眼角余光就可以看到这个拍动的东西,像活塞一样在空中拍打。只要往右边移动,就会扑上他了。但是它却保持那稳定而古怪的路线,和他并排,几乎像是在和他赛跑。跟他比赛……
看谁先跑到开着的门。
他放慢速度。那拍动的东西哗啦哗啦超过他。
「特克!」
丽丝仍然站在门口。特克把布从嘴上扯下,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着不妙,因为他的喉咙立刻就塞住了。「关门!」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可是她听不见。他张开嘴吐口水。「门,该死,快关上这该死的门!」
不管她有没有听到,丽丝终于意识到危险了。她往后退,同时一把要去抓住门把,没抓到,却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这会儿这个在空中拍动的东西已经不再是笨拙行进了,像是由镭射导引般,朝她飞去。特克奋力往前冲,但是她太远了。
她半坐起来,一只手肘支撑着,睁大眼睛。特克感觉到肋骨下一阵犹如刀刺的恐惧,尖锐到刺中心脏。她抬起一只手臂要挡住这个东西,但是它不理会她,就像之前不理会特克一样。一闪而过,进了房间。
特克无法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听到一声闷叫声,接着是芮布卡太太的声音。她发出一阵哀号(这更惊人,因为那是出自一个第四年期人),大喊艾沙克的名字。
第二十二章
丽丝震惊地坐在地板上,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东西、那个会飞的东西、那个她以为要攻击特克的东西,已经进到房间里。在一个恍惚的瞬间,她听到它的声音已经转弱成为一种含着湿气的鼓动声。接着声音完全停止,芮布卡太太开始大叫。
丽丝挣扎着站起来。
「把门关上!」杜瓦利博士咆哮。
但不行。现在还不行。她要等特克,他在一阵尘灰中飞快冲进来,她便用力把门摔上,小心翼翼地四下找寻那个会飞的东西。她想到有一年夏天,父母亲带她到阿第隆代克山上一间小木屋度假,一天晚上有一只蝙蝠从烟囱飞下来,在黑暗中拍动翅膀飞来飞去,把她吓得要死。现在似乎又身临其境,想起那种随时都会有个温热而且活生生的东西缠住她头发、开始咬她的感觉。
她意识到,那个拍动的东西已经降落了。
第四年期的人团团围住艾沙克的床,因为……
那个会飞的东西竟然停在男孩的脸上。
吓坏了的男孩把头紧紧抵住枕头。这个动物(或者生物,或者不管叫什么名字或应该叫什么名宇的东西)盖住了他的左脸颊,像是一块厚实的红色湿布。它一角缠住太阳穴上方的头发,另一角包住脖子和肩膀。艾沙克的口鼻没被遮住,不过这东西冰凉的身体却贴着他颤抖的下唇。透过这东西透明的身体,他的左眼依稀可见,而另一只眼睛睁得好大。
芮布卡太太继续叫着男孩的名字。她朝这东西伸手过去,企图把它拉开。但杜瓦利抓住她的手,「不要碰它,安娜。」他说。
安娜。芮布卡太太的名字是安娜。丽丝脑子里某个平静得像傻瓜的部位把这个事实归了档。安娜·芮布卡,也是男孩的母亲。
「我们必须把它从他身上拿下来!」
「要用个东西去弄,」杜瓦利说,「手套、棍子、一张纸……」
特克从一个备用枕头上扯下枕头套,包住右手。
真奇怪,丽丝想,这个会飞的东西在街上不理会特克、也不理会她或其他人,这些人全都是很容易攻击的目标,但是它却毫不犹豫停在艾沙克身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事呢?不管这会飞的东西真正是什么(她相信它是从落尘中生出的,和那有眼睛的花朵,或是新闻报道麦哲伦港那堆五颜六色的古怪东西一样),有没有可能是它「挑上」了艾沙克?
特克包着手走向那个东西,其他人从床前后退。但这时,另一件怪事发生了。
那个会飞的东西不见了。
「怎么搞的?」特克说。
艾沙克倒吸一口气,突然坐起身子,伸手摸摸自己刚刚还布满尘灰的脸。
丽丝眨了眨眼,想把方才眼前发生的事再回想一遍。那拍动的东西「溶解」了。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它突然间变成液体,瞬间蒸发了。或者,不对,是「渗透」了,像是水坑里的水被吸进湿土里。没剩下半点水气,仿佛直接渗进艾沙克的皮肉中。
她把她的困惑暂时抛到一边。
芮布卡太太冲过特克身边,直扑向男孩。她坐在床上,把他搂在怀里。仍不住喘着大气的艾沙克弯身靠着她,把头伏在她肩头,开始啜泣。
「给他们一些空间吧。」眼见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至少不会有可怕的事发生了,杜瓦利便要其他人退后。丽丝退下,抓住特克的手。他的手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尘,但却让人无比安心。她不懂刚才发生的事,但眼前正在发生的却完全可以理解:一个母亲正在安慰一个受惊吓的孩子。这是头一次丽丝开始把芮布卡太太看成一个阴沉、冷淡的第四年期人以外的人。至少对于芮布卡太太来说,艾沙克不是一项生物实验品。艾沙克是她的儿子。
「该死!」特克又说了一遍。「孩子还好吗?」
这还有待观察。苏丽安·莫埃和黛安·杜普雷退到小小的厨房里一处角落,热切而安静地谈论着。杜瓦利博士谨慎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芮布卡太太。艾沙克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他从芮布卡太太怀中起身,四下张望。那奇特而有金色光点的大眼睛闪耀着,他还打了几次嗝。
黛安·杜普雷和火星女人停止对话。黛安说:「让我检查看看。」
她是这个房间里最近似医师的人。芮布卡太太不太情愿地让黛安坐在男孩旁边、量脉搏、用手指敲敲胸口。做这些事,丽丝猜测,要说是为艾沙克诊断,不如说是要让他安心。不过她也确实仔细看了那东西碰过的左脸颊和额头,没有明显的疹子或发炎。最后她检查艾沙克的眼睛,那双奇怪的眼睛,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艾沙克鼓起勇气问:「你是医生吗?」
「只是护士而已。你可以叫我黛安。」
「我还好吗?黛安。」
「在我看来,你还不错。」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眼前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这只是其中之一。你感觉怎么样?」
男孩停顿了一下,仿佛正在评估。「比较好了。」他终于说。
「不怕吗?」
「不怕。嗯……不那么怕啦。」
事实上他现在说起话来比过去几天都要有条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男孩点点头。
「昨天晚上你说你可以透过墙看东西。你说有道光,只有你能看到。现在还能看到吗?」
他又点点头。
「在哪里?你能不能指出来?」
艾沙克迟疑了一下,但照做了。
「特克,」黛安说,「你的罗盘还在身上吗?」
特克口袋放着一个黄铜外壳的罗盘。在米南加保村时他不肯丢掉,还让伊布黛安很恼火呢!他拿出罗盘,顺着艾沙克手臂对准食指比的方向。
「这不稀奇。」芮布卡太太不耐烦地说,「他一向指着相同的方向。西边微微偏北。」
「现在差不多是正西边了。确切地说,有点偏南。」特克抬头,意识到他们的表情有些异样。「怎么?这很重要吗?」
下午过了一半,街上已经快恢复正常了。过去这几个小时,没有东西从落尘中长出来。偶尔尘灰会打起转来,不过那可能是风吹的。一阵风吹了起来,空气变得迷濛。风把灰色的废物推向光秃秃的墙边,也吹走一些落尘,露出了几处柏油路面。
只有几个怪东西撑到隔天早上,大多数都和中间有眼睛的那朵花一样,被那些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攻击(不如说吃掉了,丽丝心想),转眼间小东西又消逝不见了。有些大一点的生长物看起来比较完整。丽丝看过一个像是色彩鲜艳的风滚草的东西被吹着在街上滚动,显然是某个已经没有生命了的东西的外壳。还有一个用脆硬的白色细管做的、镂空花样的东西贴在旅馆对面建筑上,遮住一块原本写着「汽车零件」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