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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什么?是他要来福了,还是那兰打算用她犯罪心理师的犀利目光把他刺个遍体鳞伤?
谁知道呢。也许那兰的脑震荡把她那些复杂的脑细胞都震碎了,让她恢复成一个稀松寻常、头脑简单、爱慕虚荣浮华的美丽女子。美女难道不都应该是这样的吗?美女都这样世界不就会单纯很多吗?
再者说,即便她是以犯罪心理师那兰的面目出现,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又不是劫匪,他又没策划爆炸杀人,他也是个受害者。受害者和受害者之间的温馨交流,互相慰藉,天经地义。
虽然脚踝的扭伤还没有复原的迹象,梁小彤在迎客厅中还是努力站得笔挺,他已经见识过那兰的高身长腿,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优势,所以展肩扩胸增强气场格外重要。但那兰一走进会所大门,他的腿就全然瘫软,气势气场似乎都被湖面上吹来的风一气吹散。
眼前的那兰可以算惊为天人,那是被动平淡的说法,更准确说她是拳王梅威瑟的一记重拳,打得梁小彤口鼻流血。她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旗袍裙,浅紫色,和他昨晚送去的请柬信封颜色搭配。她怎么知道旗袍是最令他惹火的裙装?这旗袍远非前台小姐们的那种呆板样式,质料更轻盈柔和,同时也更贴身裹体,更着重于裙装的风姿,旗袍的开衩处,健康的长腿若隐若现。她的头发盘成略复古的髻,髻身下垂,巧妙地遮挡住了后脑的纱布。她脸上薄施朱粉,她素颜即可餐,以脂粉为佐料,可大快朵颐。
她看见了梁小彤,一笑。
两个字,销魂。
梁小彤用尽了全部心力,终于回忆起该怎么走路,左脚,右臂,右脚,左臂,一瘸,一拐,总算没有一顺儿地迎上前,握住那兰的手,一握就握得太久:“多谢你赏光,真担心你的身体,怕你来不了呢。”
那兰笑道:“感谢你的热忱邀请,一起经过磨难,怎么也要聚一下,今天来不了,也还有明天后天。”她竟没有刻意抽回手。
梁小彤幸福得即将晕厥,可见流言毕竟是流言,那兰这冰雪美人的冰雪,更像索契的冰雪,丝毫不给力,或者已经被脑震荡和梁小彤融化,也未可知。他伸手指向楼梯:“那小姐这里请。”
沁荷的装潢彻底远离富丽堂皇,但也绝非简约。墙壁、屋顶和地板都是以竹为料,装饰以大家的水墨真迹为主,淡雅色调,远山、清水、小荷、修篁。梁小彤为了接待那兰这位女心理师,也狠狠专攻了心理一番,认为在沁荷会面,从其氛围装饰而言,静宜轻松。刚在潇湘经过大风大浪、剑拔弩张、硝烟战火的人,尤其像那兰这样的知性丽人,一定不愿立刻投入金碧辉煌的喧嚣世界,而更愿置身于一处恬淡舒心的家园小筑,疗伤止痛。
那兰的确很欣赏这布置雅致的会所,她还算是眼中有景的人,一路走,一路留意那些装潢的细节。然后心理师的职业病犯上来,也留意了那些出入这会所的人。
人不算多,三三两两,大多衣着得体又显贵气,说话都轻声细语;人不见得艳丽或豪帅,但个个斯文得体,就连在迎客厅一角沙发上独坐的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女子,侧脸看去,脂粉不重,饰品不招摇,成色极佳的珍珠项链和镶蓝宝石的钻石耳钉,丝毫不鄙陋,风韵犹存之外,身上也散发着浓浓的大家气质。
梁小彤订的包间在二楼,远眺昭阳湖。此刻夜幕已完全降下,空中半月朗朗,照在粼粼湖面上,湖中几艘游船撒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和隐隐的歌声。那兰在窗前的小桌前坐下,轻叹一声:“好久没这样看昭阳湖的夜色了。”心思忽地飘远,飘到三年前的夏夜,她如鱼,潜游在湖心,和他一起。而如今,斯人何在。
“‘五尸案’?对不对?我听说了,据称是湖上第一大案,当年你和秦淮……”梁小彤猛地刹车,臭嘴,臭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像是在看一场没头没脑的劣质电影,看到最后忽然发现,主角竟是自己,你说可悲不可悲。”那兰倒没有太过哀怨,只是轻轻摇头。
“可是好就好在你成功了,后面多少次遇险,你也成功挺过来了,了不起!”梁小彤觉得自己的台词干巴巴的,后悔自己没去找个北大文学系的高材生修改一下。
“你太夸张了,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那兰笑道。“一次两次那叫运气,这么多回那是你人品好,值得庆祝一下。红酒?”不知什么时候,梁小彤手里已经拿了一瓶标签上写满法文的红酒。“医生嘱咐过,我这个脑震荡后遗症患者,在头痛没有彻底消退之前,绝对不能碰酒。”那兰抱歉地笑笑。
梁小彤说:“那没关系,以茶代酒吧,我让服务员来做功夫茶,你喜欢哪种?绿茶、红茶、还是普洱?要不要放花?姜片、橘皮、枸杞?他们这里应有尽有。”
那兰说:“都行,不用放什么别的。这桌上不是已经有茶了?”“这桌上的只能叫饮料。让他们做功夫茶,这里拿手的,真的,你不要客气。”梁小彤说。“客气我就不来了。”有那兰的笑,为什么还要红酒,为什么还要红茶?梁小彤起身到楼下去张罗人来做功夫茶,特意嘱咐只要来人,带上茶具即可。茶叶是他特地带来,每年总产量只有八斤半的贡品凤凰茶。总产量八斤半什么的,贡品什么的,所言皆不虚。梁小彤没说的是,他必须控制茶叶的来源。
成败在此一举,在此一晚。
茶里混了缓释的迷药,所谓缓释,就是黏附在茶叶上缓缓溶解,这些药粉都经过特殊的药剂学处理,外面裹了一层极细微的水溶性薄膜,薄膜会慢慢在茶道的头冲水中溶化破裂,这样即使头冲的水按茶道规矩倒掉,后面加水后仍会有释放出的药末溶入茶中。这估计是天下最安全最隐秘的用药方式,据说是各国间谍机构广泛采用的秘法,中药者分明看见头冲的水倒掉,没有人往二冲水里加药,所以绝不会怀疑茶里有毒。
对待那兰这样绝顶聪明、极度小心谨慎的美女,只有用这样极端的技术,六位数价钱换来的良药。
但梁小彤知道,今晚过后,这一切心血都值。
自从开始用这药,梁小彤还从未失手过,两名犹犹豫豫的二线女星,一位故作矜持的有夫之妇,都是这样得手的,到时候裸照一拍,就乖乖成了他的长线。她们至今都不明白,在哪个环节失的足。今夜将是那兰的福分。“梁总在打什么样的算盘?”梁小彤一惊。他已安排罢一切,回到桌前,和那兰共同享用着刚端上来的一份凤梨糯米小煎饼。
“我是说潇湘会所的事务,应该说您的账房先生一定在拼命打着算盘,保险理赔有多少,怎么重建主楼,怎么处理戴总的股权……潇湘总还是要开下去的吧?”那兰问。
有头脑的美女就是不一样,谈话内容都那么有营养。
“你别梁总梁总的,听着挺生分的,就叫我小彤吧。潇湘一定会开下去,我可能会改个名儿,本来就不喜欢潇湘这个名字,听上去跟湖南馆子似的。你说改个什么名儿比较好呢?你有文化,一定得帮我参谋参谋。”
那兰差点恶作剧地说“金利凯”,笑道:“我有什么文化呀,一个学心理的,人人都知道,糊弄人的学问。”
“太谦虚了,心理师多了不起呀,跟人一聊,抑郁的人就高兴了。要我说,怎么能糊弄了人、又让人高兴,那才是真正高深的学问。”这段是梁小彤事先背好的,说出来特别顺溜,而且说得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一点都不做作!
“哟,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那兰伸出食指,轻点着梁小彤脖上的纱布。虽然细细手指根本没有触及,梁小彤还是觉得如有轻微电流通过,整个身体麻麻酥酥的好生舒服。
梁小彤满目温情地看着那兰:“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昨天的那些事儿了。”那兰叹息一声:“他们都说我最幸福,把那段恐怖的经历全忘了,看来,有些记忆真的是可以不要。”
梁小彤暗惊:“他们是谁?”
“小真、谢一彬他们,都是你的员工,对不对?”
“是,是,都是好员工。他们还说什么了?”梁小彤努力漫不经心地问。
“再没有什么了……哦,我们一起合计来着,说我们这些幸存者,也都是有缘分,来日应当好好聚一聚……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哦。”梁小彤坐直了些,双眼望向月光下半是暗黑半是银灰的湖面,默想。“嗯,好主意,是应该聚一聚。”他起身说,“要不等建伟、华青他们出院了,我来做东,就在我的会所里聚,怎么样?”
这时候一位女茶道师走进来,在屋中茶几上布好了烹制功夫茶的茶具,两人并排坐着,茶师坐在两人对面,算是主人接待两位客人。
茶师取出梁小彤事先交给她的一小包凤凰茶,放在赏茶盘中,让那兰仔细看过,说:“这是极品凤凰茶,明清时期送入皇宫的贡茶——现在也算是贡品,据说每年只产八斤半,大多送到中南海和秦皇岛。凤凰茶属于乌龙茶系,冲泡这种茶的难度可能会稍微大一点,但你们放心,我多少还是有些经验,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等会儿你们会注意到,我冲这种茶的手法可能跟别的泡茶师不大一样,投茶很快,洗茶更快……”
数分钟后,茶师倒完茶,逐一捧给那兰和梁小彤。梁小彤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这关键时刻,就是习总打电话来,也坚决不接。梁小彤看也不看来者是谁,将手机揿到静音,偷眼看那兰,见她微闭双眼,茶盅在鼻唇之间,入神地嗅着茶香,啧啧叹着:“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醇香。”
外面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有人喊:“梁先生,有人打电话来找您,是潇湘保安打过来的电话,非常紧急,好像有人在砸您的会所,请您一定要接听。”
“岂有此理!”梁小彤跳起身。那兰说:“你去处理一下吧,这里的茶等你来一起喝。”
梁小彤说:“没关系,你自己先喝。”然后匆匆出去了。
他在楼下迎客厅接过了电话,不耐烦地问:“哪一位?”
一个不知是河南还是山东口音的男声说:“是梁总吗?我是潇湘东楼保安哪,刚才有人朝我们东楼扔板砖,滿已经砸坏好几块玻璃啦。”
“这种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报警啊!”
“警察来过啦,做了记录了,他们也不知道该咋弄,扔砖的早跑没影儿了,现在黑灯瞎火地他们也抓不到人。他们告诉我得尽快通知业主,开单子找保险理赔。”保安说。
“几块玻璃明天找人换了不就行了,找什么保险呢?”梁小彤觉得警察和保安的思路都有些问题。
“不光是几块玻璃,有人把停在后门的两辆接送客人的专车也砸了,都是奥迪的吧,好贵的车吧?”
“什么?车也砸了?你怎么不一块儿说呀?”梁小彤觉得怒火攻心,已经有点儿控制不住了。难怪,奥迪车被砸,的确得找保险了。
“我说了呀,我说好几块玻璃,包括车上的玻璃啊。车身还好,也就几个坑,应该还能开。”保安实事求是地说。
梁小彤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
挂了电话,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二楼。飞跑入那临湖的包间。
这才松了口气。
那兰还坐在矮矮的凳子上,泡茶师也微笑地迎着他。
“怎么样?”那兰关切地问。
“还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梁小彤一挥手,“估计是一些地痞无赖看到潇湘黑着灯,主楼那儿又是一片废墟,觉得正好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跟着起哄扔了两块砖。”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那兰气愤地说。
“真的没事儿!都处理好了。”梁小彤摇摇头,摇走晦气,摇来艳福不浅,“咱们接着喝茶。”看这架势,自己接电话的那几分钟,两个人都没动窝,只要茶仍在,那兰跑不过他的温柔。
两人一起举杯,那兰遵着喝功夫茶的规矩,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茶喝完。梁小彤这才放了心,自己那杯茶,他只是轻轻碰了下,对茶师说:“要不就到这儿吧,我们要好好谈谈话。”
“可是……”茶师想告诉他这功夫茶的程序还未结束,梁小彤说:“真的,我说得还不明白吗?撤了,都撤了,赶紧,需要我找你们老板亲自来求你吗?”
女泡茶师不再多说,急忙将茶具都收了,放入推车,吱吱扭扭地离开包间。“我怎么有点儿晕。”那兰想站起身,险些跌倒,梁小彤立刻扶住,扶她到沙发上。
梁小彤将门关严,微笑看着已睡眼蒙胧的那兰。
几块窗玻璃,车上几个坑,都值了。
“那兰,那小姐。”梁小彤轻声呼唤。
那兰朱唇微启,似乎想应声,但显然已渐入梦乡。梁小彤想,一定会是美妙春梦。
他用手推了推那兰,没有触电般地抽搐躲避,药效已遍布全身。
他走到临湖的落地窗前,将窗帘拉上,灯不能关,一要欣赏美色,二要拍照。
今晚过后,那兰你就会对我百依百顺,我并不只是个好色之徒,我这样做是一举两得。甚至可以说,我这样做是迫不得已的,真的。
他开始将鳄鱼T恤拉出裤腰,宽衣解带的第一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相机设好。包间壁橱里取出三脚架,架上佳能的单反5DMark3,对准沙发的方向,自动调焦。他对只拍女方已经没了兴趣,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拍就一起拍进去、录上去,事后看着会很过瘾,比毛片好看。纯做要挟用的裸照,最后拍几张就行了。
他脱去T恤,解开皮带,望着那兰痴痴地笑,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
敲门声忽然大作。
他还未及穿上T恤,门就被撞开了,梁小彤怎么也没想到,走进来的是依旧吊着绑带的戴世永。
后面跟着谢一彬。
“哟,你在忙啊。”戴世永说,目光自然落在瘫软在沙发上的那兰。
“你们怎么……”梁小彤正要发作,发现楼梯口站着另外三五个汉子。
戴世永安慰说:“别担心,那几个都是自己人,不添乱。梁总,我向你保证我只是个小生意人,不是黑社会。”
“你们……”梁小彤已经大致明白,知道多问无益。今晚自己满盘皆输,只怪自己大意。
谢一彬说:“我们怕你赖着不发抚恤费和虎皮的医疗费和住院费,所以今天一直跟着你走南闯北,看到你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努力工作,我们也就放心了。”他环顾包间,“瞧,这儿连一张床都没有,多寒碜哪。”
“少跟我来这套。”梁小彤冷笑,“要想敲诈勒索,先掂掂彼此分量,还想不想在江京继续混下去了。”他皱眉看着戴世永:“谢一彬这样的小刁民这么做还不算太奇怪,你为什么也跟着凑热闹?”
戴世永说:“凑热闹是一种境界,一种习惯,还用问为什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戴世永说:“先把那兰扶回宿舍吧,然后……当然是再继续谈我们的商业合作。”
5月19日20:05
戴世永公司的小弟兄把半旧的大众商务车开上往市区方向的高速,问:“去哪儿?”那兰说:“潇湘会所,听说过吗?”司机兄弟呵呵笑了两声,坐在副驾位上的戴世永说:“我给你指路。”扭头问那兰:“去那儿干吗?”
那兰说:“不是说要找回记忆,必须要先回到失去记忆的地方吗?试一试咯。”戴世永明知那兰别有用心,也不再多问。谢一彬就坐在那兰右手,煞有介事地说:“没错,失忆是悬疑小说和悬疑剧用滥的套路,很多剧情都有回到失忆发生点开始回顾的桥段,就算没有科学依据,也算是传统偏方。”斜眼看看那兰,似乎存心为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