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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大惊道:“你们快看。”
这一次倒是所有人都能听到。
众人闻言,纷纷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侯家大院青石板地面上一层黑影渐渐掠过房梁盖了过来,长空之中黑风暴般的阴云从四方汇聚而来,渐渐地,掩住晌午的日光,于侯家祖师祠堂中心汇聚,再由中心位置染开殷红的血,向四周弥漫。
天地间呈现一片阴暗的红。
一股疯狂的、挣扎的阴寒几乎淹没一切,正如沉入血淋淋的十八层地狱,再也找寻不到丝毫希望。
众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唯侯家三人面上兴奋异常。
侯家师祖忍不住脱口:“灵浮,灵浮出现了,它过来了,快,快。”
浑无面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灵浮?果然是灵浮?不好,它若往安宁城来,必将死伤无数。”
女剑修道:“师兄,我们当如何是好?”
浑无看向侯家三人,正欲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侯婉姗终于开口,道:“浑无师兄,灵浮出现,我等根本不曾预料,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拼死迎战,以最大的努力,保我安宁城百姓安危。”
浑无心中一动,似乎有些热血沸腾,朗声道:“师弟师妹,你们可曾准备妥当?”
几人齐声回答:“迎战。”
这时,侯婉姗又道:“我们修士当尽修士的力量,不过,那位守夜的公子,且先抛下个人恩怨,那灵浮与死物阴物关系密切,也麻烦你们能够出一番力。”
灵浮的确与死物阴物关系密切,但敛光等人都是凡人,若叫他们出手,何尝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面对灵浮,顾长月可以肯定,一般修士有机会活命,但鬼伍子一定不可能,正因为他们与灵浮一般,和死物阴物有联系。
此事切不可应。
一直装死的顾长月霎时抬起头,喊道:“不可……”
只是她话还不曾说完,后背又被人踹了一记,整个人向前一扑,便是扑进一间黑屋子。
她也顾不得观察情况,更顾不得自己,转身便要推门出去,可是门已经被结界封死,以她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打不开。
结束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趴在木门上,努力想要知道外面的动静,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敛光愤怒的声音:“浑无,你糊涂,是你糊涂……快放她出来……你们放她出来,我去城头为你们抚琴……只要你们放了她……”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顾长月颓丧地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因自己而踏上末途?
她没有哭,没有叹气,她只是在想,自己应当保护那些应该被自己保护的人,而不是让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为自己牺牲。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懦弱?是什么时候开始左顾右盼犹豫不决?
只因为修为凝冻,所以失了信心么?
这根本就不是她。
深不见底的黑暗才是她的明镜,这一刻,她突然看清自己。
若非最后关头,那就拼尽全力去挽救,即便没有修为,也不应当轻言放弃――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她――不因修为低微而低头,不因实力弱小而折节,饶是天塌下来,饶是身体被压得很低,不屈不挠的精神却永远不会倒下。
然后,她忍着身上骨头断裂的剧痛站了起来,抬起眼皮,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亦倒映着无数幽冷阴森的瞳孔。
这间黑的屋子,没有祖师牌位,没有天地四壁,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黑暗中闪烁着无数冷幽幽的绿瞳孔,一眼望去,整个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拥有密密麻麻方格的架子,每一个方格皆放着一对瞳孔,竟是整整齐齐,层层叠叠,诡异地排开,由近到远,看不到尽头。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瞪大瞳仁,溢出显而易见的贪婪与疯狂,几乎随时随刻朝她扑来。
漫天卷地的阴邪和腐味浓郁扑面,隐约间,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等待着她共赴即将开始的、血腥屠杀的盛宴。
顾长月环视周围,静静地看着,许久之后,终于扯了扯嘴角,森然地冷笑一声,低声道:“阎浮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遂,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无间方格,极刑之狱,罪者其伏,剥其皮肉,削其骨血,生拔其魂……苦坠此域,日复一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34章 ,守护()
只消环顾一周,顾长月便看穿了其间奥秘。
原来地府阎浮有一山,因四面环绕得名铁围;其间无日无月;黑暗长驻;是大地狱无间之所在。
所谓无间;即不间断行刑之所,鬼道密卷中称之为无间地狱;又名十八层地狱;据传生前作恶多端之人死后便被送至此处;受尽剥皮削骨等刑,时复一时,日复一日;直到罪孽洗净。
当然;侯家祠堂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十八层地狱,而是效仿无间格局刻模的大型阵法噬魂无间之阵。
此阵以折磨生者获取怨气;凶险阴狠,也对阴气颇为敏感――无怪乎侯家会觉察顾长月的气息。
而此阵越是强大越受邪神恶兽青睐;倒不失为捕获灵浮的妙法。
果不其然;顾长月的目光依次逡巡;很快便在正中央的位置看到了阵眼。
那是一个横呈在黑色地面上的古怪图像,由繁复的花纹纵横交错形成,细细瞧去竟是一只黑色巨目,巨目之内是浅淡的眼白,中心眼球却是一团黑雾笼罩,仿佛燃烧的黑色火焰,其间挣扎着近乎成千上万的怨魂面孔,如同翻滚的沸水,它们狰狞扭曲,挣扎哀嚎。
隐隐间,有一股浓郁粘稠的气息无声袭来,仿佛生着无数无形的触角,忽然间攀附到了顾长月身上,只瞬息而已,她便感受到自己仅存的力量在汩汩地向外流窜,甚至以肉眼能够看到的形态窜入阵眼中心,然后再依附着看不见的牵引,四下扩散,飞快地注入无数方格子中。
随着她的气息被吸收,密密麻麻的方格子里,扭曲狰狞的尸体受到强烈的刺激般,越发狂躁,有的甚至忍不住用身体撞击栏杆,发出闷沉沉的嘶吼。
饶是常年穿梭于地下城暗无天日的魂室,顾长月依旧为之侧目。
这等邪祟之物,当真留不得。
她不敢迟疑,当即便从纳戒之中取出控魂铃摇响。
清脆空灵的铃声幽幽地响起,渐渐弥漫开,看似平静,但却轰然与阵法的气息碰撞在一起,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终于“轰隆”一声炸裂,顾长月的身体被掀开的气浪重重推出,撞在门槛上。
霎时,一阵剧痛从胸腔传开,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冷冷地吐了几口气,仍旧不敢有丝毫怠慢,方才那一击是噬魂无间阵的自我防护,若是她能将其冲破,那么阵眼的气息她可以轻易化解,若她不能冲破,那么她的体力会消耗殆尽,最终连气息也被吸食。
想到此处,她便咬紧牙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再次摇动那颗精巧的小铜铃。
叮铃…
叮铃…
空灵的声音如同轻盈的梵唱,如同空灵的召唤,亦如同死神的寄语,渐渐的弥漫开。
不想正当此时,还不及与阵法的气息再次相遇,头顶突然袭来一股杀意,有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贱人,住手。”
随意声音的临近,一道强劲的力量势如破竹般袭向她的头顶,毫无疑问,是要一招致命。
顾长月想也不想,翻身便躲开,那道力量落在地上,坚硬的黑色地面哗啦啦地裂开数道裂缝。
她戒备地抬起头,看到侯家那青衣丫鬟立在阵法的前头,面上笼罩着一层惨白的死气以及显而易见的怒意,“我倒是小瞧了你的本事,看来只得亲自送你一程,去死吧。”
没有过多的言语,亦没有丝毫犹豫,她忽地抬起双手,握住法决。
与此同时,身后的阵眼中,黑色的火焰轰隆隆地腾起,带着一种疯狂扭曲的兴奋,形成黑色狰狞的怪龙,张开大口,哗啦啦地扑向顾长月。
顾长月只觉不见天日的黑暗罩下,无数小刀子般的疾风扑面,划在脸上,带着细细密密的刺痛,面上的斗笠被烧毁,皮肤撕裂,她无法想象自己本就沟壑纵横的脸庞究竟还要有多恐怖,只怕已经血肉模糊。
然而她并没有退避。
眼见怪龙要将她吞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生生停了下来,与她面对着面,凝滞在半空,时间仿佛冻结了瞬息,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尖利地响起,余音缭绕,让人不禁背脊发寒。
那丫鬟的虚影从黑色的雾气中挣扎着升起,却被无数怪龙身体上探出的冤魂抓住,疯狂地撕扯,肯快融入黑色的冤魂群里,渐渐便没了声息。
约莫几吸之后,四周安静下来,怪龙依旧一动不动。
事实上,顾长月早就预料到侯家会派人回来,毕竟这个阵法是他们的心血,若是受到动摇,他们不可能不回来查探,是以她投了一缕鬼火在里头,饶是那丫鬟修为再高却不抵鬼火,终究身受重创,被自己的阵法反噬,也算是自食恶果。
顾长月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再次摇响手中的铜铃,清脆的铃音中,怪龙的身体化为成千上万的冤魂冲天而起,渐渐的,雾影越来越浓,形成虚幻的雾影。
与此同时,侯家祖师祠堂乃至偌大的侯家府邸开始一寸寸碎裂化为尘埃,在风中彻底消散。
一轮巨大的血月高挂长空,黑暗中镀上森然猩红的血色。
顾长月立在血月之下,在身后一片黑雾笼罩着的若隐若现的千万阴军前,布衣飞扬,带着几分不屈的傲气。
事实上,此时此刻,她并不好受,方才摧毁噬魂无间之阵并控制这群尸体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身体疲惫不堪,若不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她根本无法站立,而且头顶有股巨大的力量压下,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几乎窒息。
用手抹去眼角的血水,仰起头看向远处,漆黑的目光之中倒映着黑暗的风暴。
安宁城高大肃穆的黑色城墙外,清晰可见数丈高的黑色沙尘弥漫,仿佛地面上忽然盛开一朵尘埃形成的莲花,一片朦胧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晰,只若隐若现间可以看到数条巨大的褐色触角如同海藻般拔地而起,一边在空中挥舞摇摆,一边向前挪动,看似缓慢,却仅仅只用了几吸便摧毁整片森林,向安宁城席卷而来。
是灵浮!
灵浮来了!
顾长月心中蔓延开不详的预感。
整个城市陷入绝望之中,人们在巨大的力量之下无处可遁,大街小巷哀声连连。
她再也无法顾及周身的疼痛疲惫,急切地搜寻熟悉的身影。
她的视线穿过一条条逃窜的身影,越过黑色冰冷的房檐…
一路望去,最终定格在城墙之上。
只见黑色的城墙在灵浮的力量影响下如水波般翻涌起伏,几乎坍塌,而城墙最高的阁楼上,盘膝坐着个全身染血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隔得太远,顾长月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是身形并不陌生。
此人不是敛光是谁?
他就那般坐在城墙上,一动不动。
顾长月恍然间明白了侯家的意图,她将视线从敛光身上移开,发现每隔一段距离,黑色屋顶上都盘膝坐着一个人,从邻近侯家的地方一路到城墙上头,他们每个人都手扶木琴,竟都是侯家召集的鬼伍子。
他们呈一字排开,从城墙到临近侯家的地方,恰巧形成一个引阵。
很显然,侯家是要利用鬼伍子将灵浮引到侯家祖师祠堂。
虽然鬼伍子没有修为,轻易就能被灵浮杀死,可偏偏都是与死尸为伍,身上阴腐之气浓郁,正是灵浮喜欢的美味,用他们刻模引阵,倒像是给灵浮树了条指路的路牌,牵引灵浮到它该去的地方。
如今就算阵法毁了,灵浮也是一定会进城的,毫无疑问,敛光是它的第一个目标。
侯家果然不会给敛光一线生机。
好在灵浮还没曾入城,她有机会利用侯家的凶尸搏上一搏。
然而还不见她有丝毫动作,城墙外数丈来高的尘埃忽然蔓延开,一条触角如同鞭子般麾下,袭向漆黑的城墙。
顷刻间,整个城墙轰然塌陷,砂石飞扬。
顾长月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张口呼喊,可无论如何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无法自拔。
直到…
“敛光!”一个尖锐短促的嘶喊在耳边响起:“敛光,我儿啊,怎么办,苍天……我要怎么活啊,我要怎么活啊,我的敛光。”
那声音悲戚无助,几乎撕心裂肺,可惜苍天听不到她的声音,苍天重来就听不到任何弱者的声音,或许对苍天而言,这世间再多的悲哀都不过是一粒尘渣,它感受不到哪怕只是最卑微的一个人失去至亲的痛苦,它更不会知道,人越是卑微,在失去的时候,痛苦越是强烈,因为在他们卑微的生命里什么除了可以相依为命的至亲,便什么也不曾拥有,如果亲人也没有了,那他们还剩下什么?
这种绝望她清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心中升起无以言说的悲戚,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不顾一切的奔向敛光的方向。
老妇的身后,一抹蓝色身影提着剑一路追来,边追边喊:“姑母回来,姑母。”
灵浮的力量余波下,临近城墙的房屋依次坍塌,不断落下木梁和石块,蓝色身影左闪右避,眼见就要追到老妇,哪想突然之间,有一道巨大的力量席卷而来。
只听轰隆隆整耳欲聋的鸣响,两人的身影被彻底掩埋,待再次出现之时,那抹蓝色身影已经御着长剑远远地漂浮天际,似乎受到了重创,他的身形不稳,起起伏伏似乎快要落下,另几名剑修立刻上前搀扶,接着也不管他如何挣扎,带着他御长剑远去。
那几名剑修正是名剑阁七剑之四,看这情形,他们无法阻止灵浮屠城,只好退而宝身,别无选择。
侯家人早已不见踪影,想来阵法被毁,真正幕后主使青衣丫鬟身陨,他们见机行事,早已逃之夭夭。
无论旁人如何,顾长月都不关心,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尘埃之中,只见原本应该倒下的老妇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般,连滚带爬地继续奔跑,饶是全身瞬间便被皮肉之中浸出的鲜血染红。
她瘦弱佝偻的身影孤注一滞地没入眼前无边无际的阴霾中。
也许就算自己也这般微小,也要用尽最后的生命去追逐想要守护的人吧?
守护。
是的,明明发誓要守护的。
这一世重来的理由是什么?不是复仇,不是驰骋天下,不是笑傲宇内,而是守护,守护鬼宗,守护身边所有应该守护的人。
她不伟大,她仅仅只想守住这些。
是以,她没有理由退缩,没有理由躲避,此时此刻,就该顺应本心,顺应自然。
“干娘,干娘。”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提步便朝老妇行去。
而突然间灵台开启,通身的疼痛和疲惫仿佛决堤的洪水向外抽离,丹田之中一抹炽热汹汹燃烧起来,由内而外,顷刻之间便席卷整片天地。
契机,顿悟,突破。
在暗无天日的逃亡历程中,在种种困苦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