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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他全身浴血,而沾满鲜血的头发像上发油般硬挺,脸上满是暗红血斑时,害怕得双腿发抖。K走过我的面前,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默默进入诊间。他没解释、没交易、没威胁,单纯要医师治疗感冒。我看不见土田医师的表情,医师叫他坐上椅子。
医师没唤我,但我还是进诊间,不愿让医师独自面对K。医师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他要K张嘴让他看看喉咙。K的喉咙红肿,相当不舒服,身体发热但冷得直打哆嗦。
我说不准这是不是感冒,K在大屠杀中吸入大量血雾,可能是过敏反应,真是如此,或许是牺牲者渺小的复仇。
土田医师帮K的喉咙抹上药剂,吩咐我从诊间深处的药剂室拿抗生素,我不希望将宝贵的药品提供恶鬼,但还是听话拿来盘尼西林。当时盘尼西林的备量全用在伤患身上,我花了点时间找到即将报废的过期药品。所以我没看到这段期间发生什么事,可是事后留下的证据清楚描述出真相。
土田医师从急救用药柜取出氯化钾,用蒸馏水泡成药水,浓度是致死量的好几倍,接著把药水当成感冒药注射进K的静脉。
我忽然听见哀嚎声,吓得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抗生素盒摔在地上,连忙跑回诊间。下一秒,爆炸的巨响轰然响起,整个诊间染得血红,K打飞土田医师的头颅。接著,持续不断的恐怖狂吼从他喉咙中涌出,K在做垂死挣扎,不愿意轻易断气。
那种死前的哀嚎声简直像被邪灵附身,闻之丧胆。但他的声音终究逐渐微弱下来,变成孩子般的啜泣,最后就听不见了……
富子女士说完,默默注视著手中的茶杯。
我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个町花费漫长时光治疗伤痛,不得不采取让人痛苦不堪的手段,从恶鬼留下的残酷伤痛中振作起来。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生存者中完全排除K的血统。」
「排除血统……?」我复述一次。
「K有两大遗传缺陷,缺乏攻击抑制,以及对愧死机制免疫,所以K的近亲很可能有同样的缺陷基因,逼得我们追溯他祖上五代的血统,连根拔除。你别误会,这不是报仇,而是展现出坚定的决心。我们绝不允许恶鬼再次出现。」
「可是要怎么把那些人给……?」我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大腿上抖个不停。
「既然都说到这里,也没有必要隐瞒,当时我们的手段是对化鼠下令。我们从最效忠人类的鼠窝中挑选四十只菁英士兵,提供暗杀装备组成暗杀部队,一夜之间袭杀所有邪恶血统的继承人。如果化鼠被人类发现,当然是不堪一击,所以这项作战规划得非常缜密,但即使如此,仍损失一半化鼠。反正剩下的化鼠还是要处分掉,说是圆满成功也不为过。」
富子女士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町内清扫活动。
「不过这还不够,断绝K的血统也不能保证恶鬼不再出现。所以我们全面检讨学校与教育制度,包括废除指导班,建立全人班,更有效地掌握学生。然后大幅度扩张教育委员会的权限,除了伦理委员会,他们不受任何压力影响。最后还修改部分伦理规定,延后基本人权的起算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富子女士在茶壶里添加热水,又将茶水注入两盏茶杯。
「旧伦理规定里,人权从受精后第二十二周起算,这个规定与堕胎的适当时间有关,不过新的伦理规定把起算时间延后至十七岁,所以教育委员会有权处分未满十七岁的孩子。」
我在法律上等同没出生的胎儿,不被当人类看待,这种打击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和贵园及全人班从没教过这件事,我们甚至没想过人权从几岁起算,或现在有没有人权。
「我们的处分手法也更洗练。无论化鼠对人类多么忠诚,让那么高智商的生物动手杀人,一定会种下祸根。所以我们用咒力改良普通家猫品种,创造出不净猫。」
不净猫……这个词唤醒我心中被封印的强烈情感,包括恐惧及悲伤。
「之后又进行全方位处置,事先消除所有危险因子,所以恶鬼没再出现过。不过却发生另一起可怕的案子,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这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富子女士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
据说古文明末期就有学者指出咒力外泄的危险性,但人类长久以来都低估恶性外泄的可怕,认为顶多造成精密仪器的频繁故障,或扭曲周围物体,不会危及人畜安全。实际上,以往的例子大都如此。
但漱川泉美这名学生的情况不一样,她的咒力像辐射能般污染周围。当时,泉美是黄金乡郊区的独生女,在她青春期迎来祝灵之后,家畜高机率地出现畸形,农作物大多枯死,人们最初怀疑是不是新品种病毒引发疾病。
后来在全人班,泉美方圆十公尺内的所有物品都怪异变形,桌椅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最后她四周墙面与地板长满气泡、眼球以及称为「阎王须」的霉状疣斑,那是恶梦的光景。
伦理委员会与教育委员会召集专家成立特别调查组,发现她的恶性咒力外泄甚至会伤害人类基因,这件事造成恐慌,只好让她停止全人班课程,在家自习。那时恶性外泄的范围大到吓人,离她六公里外的钟塔内部齿轮都会突然扭歪,指针无法转动。
经过多次会议讨论,正式确认漱川泉美为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病患,就是业魔,必须进行处分。身为伦理委员会负责人,我很希望当面告诉她这个决定,但光靠近她都有危险,只好遥控一尊端茶人偶,做书信联络。
每次回想这件事都令我心痛,她真的是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依据以往的病例,这种孩子很容易成为业魔。泉美得知自己危害众多生命,主动提出接受任何处分。
当时的起火点是漱川农场,生物死得一个不剩,泉美父母与农场员工留下她,暂时撤离避难,后来罹患全身肌肉组织快速纤维化的怪病,不久就离开人世,我们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最后,我从远方眺望农场,建筑外观宛如阿米巴原虫般蠕动变型,宛如融化成液体淹没一切。
我用遥控的方式,在农场角落一栋快融解的小屋桌面放上五颗药锭,表面说是控制恶性外泄的精神安定剂,要泉美每天吃一颗,其实有一颗加了致命毒药。泉美当天就把五颗药锭全呑下,聪明的她早就知道这是什么药,她也许害怕恶性外泄会让药物变质,失去效力……
一道泪水滑下我的脸颊。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尽管打从心底同情素未蒙面的少女,但原因不只如此。
我的心像暴风雨中的小船剧烈摇晃,眼泪流个不停。
「我很清楚你的痛楚。」富子女士说,「没关系,哭到你满意为止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富子女士听了我的疑问,默默摇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人类面临沉重伤痛时,须有哀悼的仪式来消化承受。你必须像这样流泪。」
「这跟我们记忆中被消除的事情有关吗?」
「有,有关系。」
我又想起无脸少年的身影。
「请把记忆还给我。」
「不行。」富子女士难过地微笑。
「因为这件事太深刻太惨痛,关于那孩子的纪录,我们决定从你们的记忆到秋月真理亚的日记都必须全部消除。事件的记忆会成为心理创伤,不仅影响孩子,更可能打乱町民的精神,酿成更大的悲剧,就像骨牌一样……」
富子女士虽然面不改色,但情绪中似乎激起一抹阴暗的涟漪。
「或许你承受得住,但如果解放你的记忆,你有办法对朋友们保密吗?最后大家都会知道真相。」
「可是……」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一条炼子总从最脆弱的环节断裂,我们最须注意的,永远都是最脆弱的人。」
「最脆弱的人?」
富子女士同情地摸摸我的头。
「刚才我说要你当我的接班人,绝不是在开玩笑。你在那时就可以拿回失去的记忆。」
「我绝对无法成为富子女士的接班人。」
不管人格指数多高,我都清楚自己的精神没那么强韧。
「我能体会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实际上在接下这份工作前也这么想过,但最后总会面临不得不做的时候,这份工作只有你做得来。你听好,要想清楚,怎么做才不会让恶鬼和业魔再次现身。」
富子女士的话,沉甸甸地敲在我的心房上。
3
寒风刺骨的二月天,守突然离家出走。
守的爸爸一早到烧陶窑点火后,就叫守起床。当时他还没意识到反常状况,但等很久都不见守出来吃早餐,于是再到卧室一次,只见卧室空无一人,桌上留著一张纸条,写著「请别找我」。这是离家出走史上出现频率最高的纸条,也是最无意义的胡扯。
「怎么办。」真理亚吐著白雾,哽咽地问。
她头上的雪帽结起白霜,睫毛都结冰,令人痛心。
真理亚和守的家分别在町的东西边,我知道他们每天早上上学前会先碰面,但今天真理亚一直等不到守,直接前往守家找人。守的爸爸惊慌失措地将事情告诉真理亚,真理亚要他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便来找我商量。
「这还用问?当然是去找啊。」
我正要解开白鲢Ⅳ号的缆绳,真理亚来得晚一点,我们就要擦身而过了。
「叫觉也来帮忙,我们三个去追守。」
「可是第一组四个人都不去上课,学校会不会觉得奇怪?」
良在名义上还是第一组,可是目前都跟第二组人行动,真理亚说得没错,第一组集体缺席不单是怪而已,还会变成议论对象。
「好,我们先去学校,今天三、四堂课不是自由研究吗?我们再偷溜就好。」
这天是星期六,全人班上半天课。
「可是我们绝对赶不及回来开班会。」
「幸好我们这里有说谎天才,藉口再找就好。最重要的是趁早找到守。」
这年冬天一开始就给人暖冬的迹象,可是一月结束后碰到强烈的大陆寒流,导致破纪录的低温。前天晚上大量降雪,町笼罩在一片银白中,根本不知道守往哪里。我把心爱的雪板放进白鲢Ⅳ号,预先准备雪地追踪。
我们赶到全人班时差点迟到,幸好没被太阳王盯上,顺利偷偷溜进教室。真理亚说守感冒缺席,就没特别遭到怀疑。
第一堂课是「人类社会与伦理」,无聊得要命,我们克制著焦躁的心情,静待时光流逝。下课钟一响起,我和真理亚立刻把觉抓来说明来龙去脉。第二堂课是我一直很讨厌的数学课,这时候坐立难安的学生至少增加到三个。
我们望穿秋水的第三堂课,是各组自由研究,若有必要可离开学校。正当我们三人结伴要离开教室的时候,就碰上第一道难关。
「嗨──你们要去哪?」良问觉,眼神故意避开我。
「不就自由研究吗?」觉耸耸肩。
「所以问你们要去哪啊。我跟你们一样是第一组吧?」
「你不是都跟第二组的同学在一起?」真理亚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还是第一组啊,而且不都算你们这团?我不知道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良思索著他面临的不合理状况。
「好啦、好啦,对不起。我还没跟你解释过吗?」
觉拍著良的肩膀安抚他,但一点都不亲密,论谁看都不觉得这两人曾经是情侣。
「之前我们讨论过自由研究的主题,良刚好不在场。我们脑力激荡的结果,决定要研究雪晶的花样。」
「雪晶?搞什么啊,太幼稚了吧?我记得在友爱园的寒假作业就研究过了。」
良是我们的青梅竹马之一,不过他没与我和觉读和贵园,而跟守一样读友爱园。
「所以要研究用咒力可以变出什么花样啊。我们把工作分配好了,良就研究校舍后面的积雪吧。」
「要怎么研究?」
「首先用放大镜观察雪晶,把花样画下来,至少要一百种。然后把花样分成几大类,最后选几个不同的花样,试试看能不能用咒力转印到固定地点的积雪上。」
「成形的雪晶还可以改变形状吗?」良半信半疑地问。
「对!这就是本次自由研究的大重点。」觉来一个顺水推舟,「你听好,大多固体都是结晶构成,对吧?如果靠咒力改变水的结晶,不让它融化,也许能更自由地改变大多固体的特性。」
「哦……」良佩服地低吟,他对觉的鬼话毫无招来之力,随便唬弄就掉进陷阱。他果然不曾跟我们一同行动。
「原来如此,我就负责校舍后面喽?」
「没错,靠你了。我们分头研究校舍正面。啊,对,开始研究之后千万不要中断,不然就要从头做起。」
「我知道了!」良爽快地答应,前往校舍后方。
「恶魔。」我由衷地赞美觉。
「什么话?这是不得已。」
我们正大光明地走出校门,前往码头,天气冷到连包在毛线帽里的耳垂都冻到刺痛,天空还飘起小雪。因为觉必须回家收拾必要装备,我和真理亚搭著白鲢Ⅳ号前往守的家。气温比水温低,水道弥漫著温泉般的雾气。四处都结冰,来不及用咒力打破,就直接用船头撞碎,明明仍在町上,却像闯荡北极海的古代破冰船。
「你知道守为什么离家出走吗?」听我一问,真理亚低头沉思。
「不清楚……不过他最近有点抑郁。」
我对真理亚的说法有同感。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嗯……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应该只有我注意到。」
「你说说看。」
「他有一次咒力功课做得不好,其实不是很难的技巧,依守的实力应该是小事一桩,可是他这人就是悲观。不过是失败一次,真是没用。」
「就这样?」为这点小事离家出走?
「其实还有,他很在意被太阳王纠正,然后我开玩笑说搞不好猫骗会来,他吓得脸色铁青,一看就知道完全当真了。」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得扛一半责任?我不该提起班上同学消失的事情。
如果真理亚和富子女士的判断正确,守确实比我软弱许多。
我突然不寒而栗。
「一条炼子,总从最脆弱的环节断裂……」
「什么?」真理亚讶异地问,我回答没事,努力整理混乱的思绪。心底涌出毛骨悚然的想法,却怎么也无法厘清。
守家住栎林乡,位于町的最西边,我们要在这种季节正面迎向冰冷的河风,相当不舒服,抵达的时候脸已经冻到麻木。我将白鲢Ⅳ号绑在码头,背起背包,穿上雪板。我们的雪板融合适合越野的屈膝滑雪板、日本传统的雪鞋,以及雪靴等三样装备的优点。
雪板底下设有许多倒钩,前进时很顺畅,后退也能剎车,因此可以在平地行走,或按滑冰要领前进。使用咒力前进时,双脚张开与肩同宽,站稳马步。上坡不成问题,平地更想多快就多快,问题在下坡,用咒力持续煞车相当费神,藉滑雪技巧往下滑反而轻松。
真理亚穿著普通的鞋子,像精灵一般飘在半空。
我们到守的家,环顾四周有没有留下脚印。大雪唯一的好处,只有某人失踪时会留下脚印而已。
「嗳,会不会是这个?」
我找到的不是脚印,是两条一对的雪橇痕迹,间距看来应该是儿童雪橇。
「守不太会踩雪板,其实根本不会用。」
「他应该是翻出友爱园那时的雪橇吧。从痕迹来看,应该堆了很重的行李。」
在儿童雪橇上堆满行李离家出走,实在不算潇洒,但非常有守的风格。
我们等了一会,觉的小船从水道上飞驰而来。
「久等啦。知道他去哪了吗?」
觉从小船下来,他已经穿好全套雪地追踪装备,他的雪板比我更长更宽,更需要腿力,但好处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