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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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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尘师父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片,那是用两张八开纸折成的纸人。他将五张纸人放在我们面前。我见到纸人头身的梵文与奇怪图样时,猛然记起清静寺的仪式,无瞋上人暂时封住我咒力的光景。我心底抗拒起来,拚死也不愿失去咒力。我不要再尝到从和贵园毕业前,那股仿徨孤单的无力感。但我们无力抵抗。

「现在开始,要将你们的咒力封入这纸人中。」

离尘师父宣告。

「各自操作纸人起身!」

我让眼前的纸人起身,一道眼泪滑过脸颊。

「青沼瞬!秋月真理亚!朝比奈觉!伊东守!渡边早季!」

离尘师父放声大喊,声音在山中回荡。

「将汝等咒力冻结于此!」

离尘师父手中飞出的无数细针像大群赤雀蜂飞向纸人,精准刺穿纸人的头身与四肢。

「尽皆烧灭……毁去众烦恼……灰烬奉还无垠荒土……」

离尘师父低声吟唱咒语,五张纸人瞬间起火,灰飞烟灭。

不过是幌子罢了!这是单纯的催眠暗示,不可能阻止我使用咒力!会有效,只是因为之前我还小,咒力还不属于自己!现在咒力完全属于我,没人可以抢走!

我拚命说服自己,但离尘师父的冻结仪式尙未结束。

「你们应该记得自己曾在清净寺拋弃咒力。无瞋上人赐给你们正确真言,证明大日如来慈悲,方能新聘精灵,再获咒力。」

离尘师父的嗓音压得更低,严峻的口吻直达心底。

「但你们违背佛道,精灵飞去,真言消失。听清楚了,从此你们再也无法想起真言!」

成人礼时,他们想必在我们的潜意识埋入暗示机关,利用机关就能任意操作我们的心灵,下达新暗示。他的暗示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发挥了魔法般的效果,刻骨铭心的真言霎时消失无踪。

我抱著一丝微弱的希望环视朋友的表情,但大家都一样。觉哭丧著脸,对我摇头。

「好,走吧。」

离尘师父瞥了我们一眼,彷佛注视著家畜。

「别慢呑呑的,我打算趁太阳下山前回寺。」

第一卷上II夏暗

1

我们走了约一小时,原本轻盈的背包重得像塞有铅块,拖累我们的路程。就读全人班后,自然而然过度仰赖咒力,缺乏肉体锻錬;但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才是夺去我们活力的真正原因。

离尘师父不时从莲花座回头看我们龟速行军,满脸鄙夷与不耐,不发一语。他很清楚说什么也没有用。莲花座飘在离地两公尺的高度,他在莲花座上打坐冥想。我们落后三十公尺,步履蹒跚,像走在池底却见不著水。这是非常难以形容的感觉。

「那是真正的浮游术。」

瞬佩服地低语。上完全人班咒力课程的的成年人也不见得都会这招。我们能让独木舟在水上航行,但浮游术是另一种层级。

「让自己乘坐的物体漂浮在空中,还能前进,究竟是怎么想像的呢?」

初级课程的咒力须设定一个固定座标轴才能移动物体。要让自己的身体飞起来须在自身外的地点设定固定点,非常困难。像离尘师父那样历经千锤百錬的僧人或许是想像自己固定在宇宙中心,森罗万象皆擦身而过。

「管他怎么想,都跟我们没关系了吧?」觉不屑地说。「反正这辈子都不能再用咒力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守噙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真理亚见状也开始哽咽。

「没这种事,不要胡说。」我瞪了觉一眼。「我们一定可以重新使用咒力。」

「早季怎么知道?」觉用前所未见的冷酷眼神瞪我。

「我们的咒力不是消失了,只是暂时被冻结。」

「你真以为会有人帮我们解开?」觉凑近我,压低声线恐吓,「你还记得拟蓑白的话吗?我们听了不该听的事,是『老鼠屎』了,我们是要被剔除的对象。」

我想反驳,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早季,情况是不是有点怪?」

走在最前头的瞬回过头对我说,声音压得比觉更低。

「哪里怪?」

「那个叫离尘的和尙从刚才就不太对劲。」

我审视对方。

「哪里怪?他原本就这样吧?」根本没仔细看的觉只顾著嘀咕。「等等,真有点怪……」

我们之前只顾自己,没注意到离尘师父,他确实状况不正常,不时在莲花座上挣扎著,打坐时也没用丹田呼吸,而是大口喘气。此刻,他后颈流下一道汗水。

「生病了吗?」瞬说。

「管他怎样?为什么我们要担心那家伙?」觉抱怨。

「不……果然没错。」瞬听起来对自己的推测相当有信心。

「什么没错?」

「拟蓑白的诅咒。」

觉嗤之以鼻。「我说过很多次了,那是骗人的。谣言而已。」

「不对,不是谣言。还记得拟蓑白起火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吗?」

瞬后半段的话语是看著我问的。

「当然记得。」

「当时拟蓑白上方突然出现人影对吧?抱著婴儿的妈妈。」

「这又怎么了?」

「那应该是拟蓑白为了抵抗人类攻击,制造出来的影像。」

「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我光看了影像就非常不舒服。大家也一样吧?直接攻击拟蓑白的离尘师父一定更严重。咒力的火焰突然消失也是因为精神涣散。」

「也就是说……看了会影响情绪?」我还不太理解事情的脉络。

「那是拟蓑白说的愧死机制。」

我惊觉确实如此。为什么在瞬提起前都没想过呢?

「拟蓑白打算放出影像,趁人类停止攻击的瞬间逃走。不过对具备愧死机制的人类来说,这种影响可不是迟疑,但攻撃对象毕竟不是真人,不到猝死的地步……」

我打从心底佩服瞬,他居然这么快就洞悉局势。之后的研究也指出拟蓑白的诅咒可能源于愧死机制的缺陷。即使只是幻觉,人类看到影像,潜意识还是自然产生攻击人类是禁忌的想法。即使一、两个月后失去理性,触发愧死机制丧命也不足为奇。

「说不定这家伙一个月后就会死?」觉听完瞬的说明后不禁得意起来。「活该,谁教你烧了图书馆用具。」

「……或许更快。」瞬看著离尘师父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

「这不是正好?他死在这里,我们的事情就不会穿帮了。」觉回答。

「别胡说了,」我小声斥责。「我们现在没一个人能使用咒力,他死了,我们被扔在这里要怎么回家?」

我嘴上说得很轻松,但两人眼中浮现的恐惧让我打从心底发抖,意识到我们的处境有多艰难。觉说得没错,我们如果被带回清净寺,他们绝不会从宽发落。尽管不敢想像接下来的发展,但或许真会被「处分」。就算选择逃走,也像从一只油锅摔进下一个火堆,陷入四面楚歌的窘况。

过了两个小时,脚步愈来愈迟缓,连蜗牛都追得过我们,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清净寺的情况让我十分担忧。

突然,左前方的树丛传来声响。

离尘师父注视树丛,草木藤蔓瞬间飞向四面八方。遮蔽物消失后,某种生物的身影呆愣原地。

「是化鼠。」瞬低声说。

我曾在某次放学后救起溺水的化鼠,但这只比当时大两倍,身高和我差不多。眼前的化鼠搞不清楚状况,抬起猪一样的皱鼻子猛嗅著空气。

「情况好像有点怪。」

真理亚说得对,我也感到不对劲。不仅仅是化鼠背著弓箭、身穿皮甲的怪异模样,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那家伙是怎样?好嚣张。」

觉说完后我才意识到问题所在,眼前这只化鼠的举动与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我们在水道上救过的木蠹蛾鼠窝工鼠,即使见到像我们这样的小孩也一样卑躬屈膝,但这只化鼠见到乘著莲花座的离尘师父也丝毫不显畏惧。

化鼠猛然回头大声喊叫。

「嘎嘎嘎嘎!*◎□&!咕噜噜噜,吱吱吱吱,+$£;!」

它接下来的行为更令人震惊。化鼠宛如红色弹珠般的双眼瞪著离尘师父,从背后抽出弓,准备上箭。霎时间,弓箭就被白炽的火焰包围,化鼠哀嚎著放开手。它迟缓地转身逃走,却被咒力捕捉,悬荡在离尘师父的面前拚死挣扎。

「好个畜生,竟敢出手伤人?」

离尘师父口气冷冽,化鼠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声。此时,化鼠头上的圆锥形帽盔倏然弹飞。

「额头上没有刺青,你究竟哪来的?」

化鼠露出黄色门牙,吐出口水威吓对方。显然完全无法沟通。

「日本应该没有野生鼠窝,这是外来种吧?」

离尘师父低喃一句,用咒力转动化鼠的身体仔细端详,和我们研究虎蛱蟹一样。他维持化鼠头部的位置不动,再度让化鼠的身躯旋转一圈,化鼠发出嚼齿类特有的高亢悲鸣,但这道尖叫伴随著颈椎断裂的声响沉寂下来。

离尘师父回头望著我们,咚一声把化鼠尸体扔到地上。

「这带有危险的外来种化鼠入侵,我有义务将你们平安带回寺里,但现况稍微有些棘手了。」

离尘师父扬起瘦削脸庞上的嘴角。

「所以你们也得帮忙,当然,是在目前能力可及的范围内。」

觉好像听到什么细微的怪声而惊吓地向后看,他脸上的恐惧让我很不舒服。

「如果你每十秒就转头一次,乾脆一路倒著走吧?」

觉忍不住生气。「说这什么话,亏你走得这么心安理得,我早就觉得早季神经大条。」

「你看瞬跟真理亚,他们走在最前面,都不像你这样战战兢兢。」

「笨,你根本不懂,最后面才最危险啊。」觉气得满脸胀红。「你想想,刚才那只化鼠不是回头大喊吗?它的同伙一定藏在哪里。」

「这点小事我也知道。」

「那你知道它们可能会出手报复吧?你觉得它们看到同伙惨死,还会正面攻击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觉的观点非常合理。

我不是因为好强才不愿意承认觉的话,离尘师父想必也明白殿后比前锋更危险。换句话说,合理推测他认为五人中瞬与真理亚死了最可惜,因此让他们走在前头;我与觉死不足惜,负责殿后。这么说来,乍看待遇最好的守,情况反而最可怜。

守坐在莲花座上,美其名是巡逻,但飘浮高度比离尘师父搭的时候更高,约三公尺,谁看了都知道他是诱饵。离尘师父走在莲花座的后方,猛禽般的锋利眼神不时注意四周,但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却和眼神不合。他见到拟蓑白的投影后,精神和身体状态逐渐改变,杀了化鼠后更明显恶化。

「有东西!」守在莲花座上大喊。

「停下!」离尘师父一声号令,我们全都停下,紧张兮兮地环视四周。

「你看到什么?」

离尘师父问道,守回答的声音不断颤抖。

「我不太清楚……大概一百公尺前面……有东西在动……」

离尘师父沉思起来。

「他在犹豫什么?」我问觉。

「如果前面有化鼠埋伏,再往前走就进入弓箭的射程。」觉舔著乾巴巴的嘴唇,冷静分析。「就算那和尙的咒力再怎么强,也是血肉之躯。如果被对方先发制人就危险了,所以得这么谨慎。」

人类即使拥有神一般的咒力,依然会在中箭后命丧黄泉。意识到如此理所当然的事实,浑身不禁打一个冷颤。早知事态沦落至此,他就不该冻结我们的咒力。离尘师父应该很后悔,说不定会立刻解开咒力,但很遗憾的,事情不如我预想般顺利。

「伊东守。」离尘师父抬头看著莲花座说。「听好,你专心找化鼠在哪里。别担心,我会用咒力护著你,别说是射箭,它们连一根手指碰不到你。」

守察觉离尘师父的企图,脸色铁青。

「不……我不要,别这样!」

我们咽下口水,现在已经无计可施。载著守的莲花座缓缓往前飘,招摇地在可能出现化鼠的地方盘旋。我们屏气凝神,但什么都没发生。莲花座飞回来之后,离尘师父恶狠狠地瞪著守。

「如何?看到化鼠没有?」

「不知道……」守一脸苍白,像小动物般抖个不停。

「你不是说看到东西在动?」

「可是刚才看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或许看错了……」

离尘师父点点头,但没立刻动身,他的谨慎程度显然和咒力能力相当。他沉思半晌后抬起头,眼神锐利。

「你看到那一带有东西在动?」

离尘师父指向前方,守默默点头。

「先消毒好了。」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前方不远的山坡渐渐滑落,树木一棵棵接连倒下,巨龙般的土石流疯狂冲往守提到的位置。不到五分钟,整片美丽的树丛被棕色土石完全淹没。根本无从得知化鼠是否埋伏在那里,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们继续前进,但步伐更慢。

因为离尘师父一旦认为哪里可疑,必然会选择仔细消毒。化鼠想必认为我们宛如印度的破坏神湿婆,挥舞著毁灭的力量在和平的山野中刨挖下丑恶的爪痕,所到之处徒留死亡和恐惧。无论多么好战的外来化鼠,见到这幅景象都不可能愚蠢到正面对决。

目前状况对敌我双方来说都很不幸。要不是行进路线直接撞上对方鼠窝,彼此不会交战。但离尘师父认为很难在日落前赶回清净寺,为了避免风险增加,选择大胆穿越山林抄捷径。然而,我们慢下脚步的原因正是外来种化鼠的攻击,因果如同一条衔尾蛇,循环不息。

正当我们登山到一半,眼前骤然出现化鼠的第一道防线。

「那是什么?」领头的瞬忽然怔住。

山顶上突然出现数百条身影,同时敲打起金属的武器与铜锣,震天价响。

「它们打算攻过来!」真理亚尖叫。

「这批货色原本就是三界不容,承蒙佛祖恩宠才得以入人外畜生道,见了我离尘竟敢螳臂档车?」离尘师父厉声斥喝。「那只得出手降伏了!」

我心想不对,它们不想交战。

如果想攻击我们,应该从背后偷袭,明目张胆的恐吓是希望我们改变路线,避免交战。这么想起来,它们的战吼就宛如悲伤的祈祷。

一阵清风拂过脸颊。

离尘师父的头上逐渐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化鼠似乎想用战吼逼退狂风。

下一秒,龙卷风卷起树木岩石,接连击向山顶,打飞十来道身影。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我紧闭双眼。

剎那间,远方铺天盖地飞来愤怒与恐惧的嚎叫以及报复的箭雨。

然而,满天的箭矢全被强风拨向四方。

「一群丑恶的害虫……我会将你们杀到片甲不留!」

离尘师父沙哑恶毒的嗓音划开沉默。

「住手!」

我放声尖叫,但没人听得见。

刺耳的诡怪风声被刀刃滑过丝绢一般的声响掩盖,彷佛女人拔尖的哀嚎。一时之间,我宛如见到幻觉,目睹一群手持镰刀、背生羽翼的女妖如同从谷底上升的气流席卷山头,扑向化鼠军团。幻觉理应空虚不实,但它们无力招架的身形不断倒下。是镰鼬风。我惊觉。激烈旋绕的空气中心形成真空,如尖锐刀刃般切肉断骨。要以咒力引发镰鼬风须正确掌握无形无色的空气,这种高等技巧仅仅少数人办得到。

囓齿类生物的惨叫与咆哮不绝于耳,回荡大地,化鼠数量顿时大减。我头晕目眩,身处远方却见到血雾,嗅到血腥,不知眼前景象是真是假。

「很好,干掉了!……那里,它们就在那里,别想逃!」

觉在我的身边紧握双拳,痴迷地看著大屠杀的景像,模样亢奋激动。

「你是笨蛋吗,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严肃的提问让觉一愣。

「它们……不是敌人吗?」

「它们才不是真正的敌人。」

「那你说谁是真正的敌人?」

我回答前,佛家高僧的大屠杀已经告终。山头连一个影子都见不到了。

「好……走吧。」

离尘师父发令,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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